今日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一個人造成的!滄雲憤怒的指控,讓屋內陷入一片靜默之中,坐在床上的緋月垂首不語,而一旁的巧兒苦於無法說話,只能以擔憂的目光來回注視兩人。
好半晌後,緋月重新抬起頭,以一種坦然面對一切的神情開口問道:「是溟海帶我回來的吧?他現在人在哪裡?我要見他。」
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幾天,但她還記得當時自己與青翼鳳族的任劍飛在一起,正策馬離開都城時,冷不防被人一箭射中落馬,原以為是她的敵人背後偷襲,卻沒想到是溟海埋伏在暗處,但他是怎麼找來的?又為什麼知道她會在那裡出現呢?還有,與她同行的劍飛現在怎麼了?而這一連串的問題唯有溟海能回答。
「我大哥的名字是你能隨便叫的嗎?」滄雲面紅耳赤,不敢相信緋月一開口並不是道歉,臉上更無絲毫懺悔的神情,反而是一臉平靜地提出想見大哥的要求。
這真是太過分了!「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好吧!那請問滄溟城的副城主,『城主』在不在?小女子是否有榮幸能見他一面?」緋月揚起一道眉,無所謂地改口,當初為了離開滄溟城,所用的手段或許太激烈了一點,但她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他沒空見你這蛇蠍心腸的女人!」滄雲一口回絕。
「我說……滄雲,好好……別瞪我,『副城主』,我當初放箭射中的人好像不是你吧!你幹嘛這麼生氣?」滄雲面紅耳赤、激動萬分的表情讓緋月嘴角淡淡的揚起,故意以漫不經心的語氣繼續道:「再說,你那位偉大的城主哥哥不但將那一箭原封不動地還給我,還特地在箭上餵了毒,你現在有看到我有齜牙咧嘴、恨他人骨的表情嗎?一個大男人採取這種報復手段如果還不能消氣,那根本就是他氣量小。」緋月輕輕哼了一聲。
「不過我這個弱女子也不能拿他怎麼辦,不是嗎?所以不如你將那位城主大人請過來,當面把話說清楚,看他是要多射我兩箭當利息呢,還是要怎麼樣,總之快點把事情解決,我可沒打算繼續留在這裡。」
「你……你這個沒心沒肝的女人!」滄雲的雙手緊握成拳,如果不是基於不打女人的原則,他非要一拳揍死這個忘恩負義、無情無義的女人不可!緋月輕佻的語氣讓滄雲聽得整個人都快要氣炸了,而一旁的巧兒則是急得都快掉眼淚了,無奈她有口不能言,只好伸出雙手緊緊握住緋月的手猛搖頭,懇求她不要再刺激滄雲了。
「我沒心沒肝?彼此彼此吧!『副城主』,你這個名號聽起來很響亮,其實還不是紙老虎一隻。」緋月嘿的一聲冷笑。
「我雖無情,卻不會遷怒其他人;我雖無心,卻不會無能到看著這種事情發生卻不阻止!在你眼中我是差勁,哈!但這滄溟城裡差勁的人可不只我一個,不是嗎?」即使巧兒臉色發白,急得都快掉淚了,但緋月卻不打算停止。如果不是溟海那一箭,她現在也不會像沒了半條命似地躺在這裡,好不容易恢復意識醒來,跟著就發現與她親如姐妹的巧兒被毒啞了,就連過去曾像兄長一樣疼愛她的滄雲,都搶在第一時間過來教訓她,夠了!她可不打算忍氣吞聲!
「你……」滄雲向前一步、怒瞪緋月,整張臉因為怒氣脹得通紅無比。
「我怎麼樣?我有哪裡說錯——」緋月冷哼一聲,原本想繼續張口開罵,才一使力,胸口卻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她臉色瞬間一白,直覺地伸手摀住胸口,十分痛苦的喘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滄雲一愣,顧不得兩人剛才還在爭執,立刻著急問道:「怎麼了?是毒又發作了嗎?」
「……咿嗚……」巧兒立刻向前,輕拍緋月的背部,然後轉頭對滄雲努了努下顎,發出咿咿嗚嗚的聲音,好半晌後,滄雲才領悟到對方是要他去取桌上的藥碗過來。當藥碗遞到緋月面前的時候,她一張絕色的小臉已經轉為青色,但依舊倔強地搖頭說道:「呸!這麼難喝的東西休想我再喝一口。」
「月,不要鬧了!」滄雲下意識地用了舊稱呼喚,不敢相信到了這種時候,她居然還在逞強。
「你要不要試著幾天幾夜都喝這個鬼東西看看?」緋月擠出一抹慘兮兮的微笑。「我寧願痛死也不喝!拿走!」「月!」滄雲皺眉,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就在這個時候,門邊突然傳來了低沉威嚴的男性嗓音。
「如果你不喝,我就剁了巧兒的一隻手。」
高大的男子俊臉凝重,自門口緩步走向床邊,純男性的陽剛臉龐一點表情也沒有,特殊的藍色眼瞳裡唯一有的只是懾人的寒意。
「無法盡責的僕役不需要多餘的手。」低沉的嗓音半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味,只有明明白白的威脅。
「你如果不喝,她不但是啞巴,還會是個殘廢。」努力隱藏痛楚的黑瞳迎視冰冷的藍眸,辨識出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說到做到時,她嘴角勾起了冷笑。哼!一人做事一人當,她沒必要再讓無辜的巧兒受苦了。
緋月主動低頭湊向巧兒手上的藥碗,強忍著噁心想吐的感覺,以最快的速度將藥汁喝完了。喝完這碗讓人想哭的苦水之後,她二話不說地立刻躺下,免得情緒一激動把藥吐了出來,到時候說不定又讓對方有借口對付巧兒了。
見緋月順從地喝下那碗藥之後,滄雲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很主動地打算離開,他對巧兒點點頭,示意她和自己一起離去,打算讓這兩人單獨相處,畢竟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都不是他和巧兒能干涉的。「喀」的一聲,房間的木門緊緊地關上了。
「胸口莫名中箭的滋味如何?」溟海站在床邊,壓抑著心中千百種情緒,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躺臥的緋月。
「從人變成禽獸的滋味又如何?要不要也說出來分享一下?」緋月不示弱地應了一句,不過很可惜,溟海依舊冷著一張臉,一點特別的反應也沒有。
「幹嘛不說話?想報仇就放馬過來,別拖拖拉拉的!」雖然對方沒反應,但緋月可不打算放棄,至少得逼問出對方到底想做什麼,她才能想出應對之策。
「再說,我欠你的那一箭你也還了,而且上面還餵了毒,這樣還不能扯平嗎?」原本以為當初以易容逃出做得天衣無縫,但沒想到還是被溟海識破,甚至將她又逮了回來,不過幸好她將最重要的事情都處理好了,目前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調養好身體、再次逃出去和其他人會合。
「沒這麼容易。」溟海簡單明白地應了一句。
「喂!你在箭上用了什麼毒?」緋月忍不柱想問。昏昏沉沉之中,她只記得自己不斷服藥,但吃了這麼久居然還是渾身無力,胸口還會定時犯疼,到底是什麼厲害的毒,居然這麼厲害!
「天域焚。」溟海也不打算隱藏。事實上當他看到緋月臉色一變時,甚至勾起了冷冷的笑痕。
「天域焚……」那個傳說中第一次中毒沒事,要是再次中毒、醫治過程絕對會讓人生不如死的劇毒。看來衛溟海果然完全不顧舊情了,原本以為不殺她是手下留情,但如今看來他是想長期虐待她吧!
「所有你欠我的,我會一樣一樣從你身上討回來……」溟海宣示。
「討回?我只是從這裡離開,可沒帶走你滄溟城任何一樣東西!」緋月忍不住為自己辯白。
「是嗎?」俱海再次勾起一抹森冷的笑,直視緋月璀璨的黑瞳,緩緩結語道:「你欠我的,遠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多。」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緋月受不了對方囂張的氣焰,激動地再次想坐起抗議,沒想到剛才喝完的藥汁開始發揮了功效,她除了身子無力動彈之外,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了。
「若是要報復儘管衝著我來,但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扯進來!劍飛在哪裡?」俱海不語,顯然也想起了被自弓起帶回的少年。「他是誰?居然能讓你如此念念不忘?」
「他只是我路上邂逅的一位朋友,快放了他。」她與溟海之間的一切與他人無關,至少得讓劍飛平安離去。「現在的你有和我談判的資格嗎?」溟海似笑非笑的譏諷。
「你……」緋月還想說話,但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似的,慢慢垂了下來。「還是多留點力氣為自己打算吧!都自身不保了,還想保住什麼人?」溟海嘴角微揚,輕蔑地開口。
「誰也想不到龍凌皇朝的赫連緋月,居然會落到如此狼狽的下場吧!」
「你……」緋月臉色一變。他知道了?!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除此之外他還知道了些什麼?「你看起來很驚訝,為什麼?」溟海笑得頗愉快,神情像是終於捕獲到獵物那樣的滿足。「這才只是開始,我不會讓你太早死去,因為那會讓我減少很多折磨你的樂趣。」
「……一個大男人若是心胸過於狹隘不太好……」緋月拼著撐著最後一股力氣開口,說完後便再次昏睡了。緋月熟睡的面容絕色依舊、纖細依舊,但溟海提醒自己,隱藏在這完美容貌和身軀之下的,卻是一顆無情無義的心。
曾經,他立誓將她視為珍寶、視為今生最憐惜的小妻子,但現在,他已經清醒了,而且會將赫連緋月過去做的加倍奉還給她!溟海瞇起眼,果斷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當緋月再次從沉睡中醒來時,屋內空無一人,自重逢以來始終沒有給自己好臉色的溟海、滄雲都不在,就連巧兒也是。
「……可惡啊,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緋月很努力地從床上撐起身子,光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痛得齜牙咧嘴,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被人拆了後又被重組一遍似的。
「沒人性的傢伙……居然真的狠下心用天域焚……呸!過去的我一定是瞎了眼,才會覺得那傢伙有男子氣概,幸好沒有真的嫁給他,哼哼!根本是雞肚小腸的混賬!」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好不容易才能雙腳落地,跟著她小心翼翼地扶著床沿,試圖想要站起來,誰知道稍微有所動作,便「咚」的一聲摔下了床。
「……」當緋月平躺在地,全身已經痛得完全說不出一個字的時候,她只能在內心反覆詛咒著衛溟海的祖宗十八代,好讓自己暫時忘記疼痛。她摔下床的聲響必定驚動了什麼人,不一會兒,緋月聽見了門打開的聲音,只不過這次進來的不是先前見過的任何一個人,卻也是她同樣熟悉的滄溟城名大夫——楚天放。
「念在我曾經親切的叫你一聲『楚大哥』的分上,是不是可以麻煩你扶我起來,還有,我口渴,肚子也餓。」楚天放雖然面無表情,但至少不像衛家兄弟般凶神惡煞的,所以緋月很努力地微笑,展現她的善意。楚天放搖搖頭,但最終還是彎下腰將緋月一把抱起,以看待傷重病患的細心方式,小心翼翼地讓她坐在床上。
「楚大哥,水……還有,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幫我弄點吃的嗎?」楚天放的善意舉動讓緋月感激不已,不忘立刻提出新的要求,至少得在其他人出現之前和善良的大夫建立一些交情。
「丫頭,你體內餘毒未清,還不能吃東西。」楚天放以大夫的口吻答覆,但還是好心地倒了一杯水遞給緋月。
「呼!」緋月將甘甜無比的水一飲而盡,非常感激地對楚天放綻出一朵大大的笑容。這杯水可謂是救命仙丹,才一人腹整個人就覺得有精神多了。
「楚大哥,我覺得已經好很多了,至少可以讓我吃一點點吧!」
「丫頭,你該知道連中兩次天域焚的嚴重性,因為你是第二次中毒,我連藥方都不敢加重,慢性毒得用慢性藥方來解,要是太躁進反而會有反效果,讓餘毒殘留體內那可不好。」楚天放以嚴肅的口吻告訴她。
「你也不希望一生都讓天域焚的毒留在體內吧!聽我話,這陣子多忍忍,一下子就過去了。」緋月的眉毛無法自抑地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按捺下脾氣,這才以平靜的語調問道:「楚大哥,你剛才說的忍一忍,是三天、五天,還是十天半個月?」
「一個月。」楚天放實話實說。
「要徹底清除天域焚的餘毒,需要整整四十五天,丫頭,你之前已經昏迷了半個月,所以還需要一個月來解毒。」緋月雙手握成拳,再次用力吸了一大口氣,確認道:「也就是說,還有整整三十天,我都必須喝那個噁心的藥,然後什麼都不能吃、只能偶爾喝一杯水,是這個意思嗎?」
「嗯,這是最安全的解毒方法。」楚天放不由得後退一步,不安地看著緋月一張絕色小臉從青轉白,再從白轉青的奇特變化。
「衛、溟、海!我現在就和你拼了!」
緋月氣得失去理智、撐著一口氣往外衝,身體尚未痊癒的她卻根本連站都站不住,一氣之下衝出床,甚至撞倒了伸手想扶她的楚天放,然後兩個人非常狼狽地「砰」一聲跌倒在地上。
「衛溟海!你給我滾出來!」即使跌倒在地,緋月依舊無法克制地大聲咒罵。
「你這個雞餳小肚的混蛋!有種你現在就殺了我!」
「丫頭!」整個人被壓在身下的楚天放嚇得冷汗直流,但偏偏緋月整個人陷入狂怒之中,雖然不能動,但依舊拼了命地蠕動身子發洩怒意,雖然說情有可原,但兩人此刻的姿態實在不雅觀,要是城主這個時候進來了,那可慘了!
「砰」的一聲,被連名帶姓臭罵的主角果真推開門進來了,當他看見緋月與楚天放倒在地上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原本鐵青的俊臉更難看了。
「看來你已經迫不及待地色誘楚大夫了?這一次你想怎麼做?希望他快一點解除你身上的餘毒,還是希望他指點你逃亡的方法?」溟海冷冷地挑起一道眉,像是老鷹抓小雞一樣抓起緋月,毫不留情地將她扔回床上。
「哼!衛溟海你這個沒種的懦夫!乾脆改名叫衛小狗好了,怎麼,沒把握對付健康的我,所以用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差勁!」始作俑者既然出現了,緋月自然將矛頭對準了主角。一個月!以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再過半個月!不如拿刀直接給她個痛快!
「一報還一報,你當初讓我躺在病床上多久,我就讓你躺多久,我講究公平,一向如此。」溟海咧嘴而笑,但那抹笑意卻沒有抵達眼中,高大的身影形成陰影籠罩在緋月身上,慢條斯理地說道。
「至於我有沒有種,這件事也不難證明……」緋月倒抽一口涼氣,自對方的藍瞳中清楚看見熟悉的情慾。但……他現在不是已經恨自己入骨了?怎麼可能還會對她有慾望?!「老兄……我……我都被你毒得半死不活了,拜託不要再用那種恐怖的眼神看著我……」
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緋月只好假裝不懂。「過去你不是很喜歡嗎?只要被我這麼一盯著,你就像小貓一樣黏上來,現在全都忘了?」溟海冷冷嘲笑。
「那是年少無知,每個人都經歷過……」緋月乾笑,不著痕跡地想退後。曾經,她認真想成為溟海的新娘子,但在經過她射溟海一箭、溟海又回射她一箭的情況下,兩個人根本不可能回到最初,那不如彼此保持安全的距離最好。緋月意動身移,不過才一有動作,就被溟海迅速探出的手給逮住了——
「逃得了一時,逃不了永遠。」溟海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望著她。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似乎和一個有著蛇蠍心腸的女人拜過堂,好像已經是夫妻了,不是嗎?所以不管我要對你怎麼樣,都是被允許的……」
不給緋月反應的時間,他俯下身子毫無預兆地吻住了緋月,後者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做,驚訝地瞪大一雙眼!那是一個不帶任何感情、也沒有情慾的吻,反倒像是一種示威、宣示,明白地告訴緋月他有權對她做出任何想做的事情。
當他退開時,男性臉龐盈滿了不耐、勉強忍受的表情,就像是剛親吻了什麼噁心的東西一樣,這種表情讓緋月大感屈辱,正想回嘴諷刺時,卻聽到溟海早一步開口對呆在一旁的楚天放說道:「把藥方里該死的黃連換了!」吩咐完之後,他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緋月一眼,明白地以目光宣示道:「我和你得好好算一算賬!」然後,他踩著穩重的步伐再次離開了。
當門「砰」一聲關上的時候,緋月像是鬆了一口氣似地垮下肩膀,不一會兒,又再次抬頭對楚天放認真的說:「楚大哥,這是我一生一世的請求,你無論如何要答應我!」
「什麼事?」楚天放直覺地詢問。
「在藥方里盡量多放黃連吧!除了黃連,任何苦、臭、難聞的藥材都別客氣,總之那種聞了、喝了會讓人噁心想吐的藥材有多少就放多少。」
緋月認真地點頭。以溟海那種講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個性,未來還不知道要想什麼辦法整治她,如果是純粹的處罰,那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但如果溟海真的想對自己做什麼,以她現在虛弱的身子,哪能阻止他!
「我是認真的,麻煩你了,楚大哥。」緋月認真點頭。為了保全清白,小小的犧牲,不過就是喝一些噁心想吐的藥,沒什麼了不起的!
「嗄?!」這次楚天放真的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