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颯颯、雨蕭蕭,天在哭泣,為這可悲的大地而哭泣。
當仇煌來到皇甫家,並尋到被囚禁的皇甫婉心的房舍時,著實被屋內的景況震愣住——
皇甫婉心懷裡抱著一個嬰孩,跪在地上向皇甫玄討命!
「玄哥,看在我們兄妹一場的份上,你就不能放過我嗎?」皇甫婉心苦苦哀求,此時的她一點都不癡傻。
以往,她是為了保護自己,所以裝瘋賣傻,如今為了保護懷中的幼兒,她不能再裝瘋賣傻了。
「我並沒有要殺你,我要殺的是這個孽種。」皇甫玄冷殘地用劍尖直指她臂裡的嬰兒,「真不知當初我是失了什麼心,竟把這個孽種交給你撫養。」
「不!你不能殺她,她是我們的孫女啊!」皇甫婉心將嬰兒摟得更緊。
孫女?!
乍然間,仇煌心中驚喜交加,他的孩子沒死,他和仇泠的孩子真的沒死牙,
「孫女?」皇甫玄冷哼,「她不是我的孫女,她是亂倫的孽種,當初我就應該一刀殺了她,還有那個孽子,永絕後患。」
孽子?仇煌的身子又是一震,當下明白皇甫玄口中的「孽子」就是他!
「你不是人!」皇甫婉心痛斥哭喊,「你是鬼!」
知秋被尖銳的嗓音擾醒,霍然哇哇大哭起來。
「是鬼又如何?把她給我!」皇甫玄橫手欲奪取。
「不!」皇甫婉心彈跳起身,迅捷地向後退去,「我不會讓你殺她的!」
皇甫玄逼身欺近,「給我!」
咿呀一聲,仇煌推開門。
皇甫玄兄妹望向他,皇甫玄頓時錯愕,料不到他竟找上門來。
知秋哭得更凶了,好似正在向父親求救。
仇煌的視線先落在啼哭的女兒身上,眸中閃過一種釋然與欣喜的神色,然後默然地看看皇甫玄,再看看皇甫婉心,眼裡凝聚著干百種矛盾複雜的心緒,心頭撕扯的痛讓他痛入骨髓。
他是孽子,在他血管理流淌著的是世上最骯髒不道德的血,他、是、逆、倫、孽、子!
而孽子,又生下了孽子……是誰造成這不堪的境地?是命運捉弄人,還是蒼天不仁?
皇甫婉心一眼即知他是她無緣的孩兒,當下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看來再也瞞不了了。」皇甫玄率先開口,此刻他面冷、聲冷、心更冷。
「你想殺我嗎?」仇煌問,心卻在位血。
「我早該殺了你的!」皇甫玄厲聲大叫,舉劍刺向仇煌,毫不留情的直取他的心口,攻勢凌厲無比,不留半點生路。
他是真的想殺了仇煌,殺了他這個見不得光的親生兒子!
對他來說,仇煌是活生生的逆天罪證,是他一生中洗刷不掉的污點,除非徹底的磨滅剷除!
仇煌下意識的還手,父子兩人激烈地衝突起來。
皇甫婉心抱著知秋,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她感到極其痛心,果真命運捉弄人、蒼天不仁,何故竟讓親生父子落到相殘的地步?
劍鋒相抵,父子四目相對,仇煌由齒縫中擠出譽;問:「你既然想殺我,當初又為何留我?」
「不是我要留你,是寒無極和仇烈要留你。」皇甫玄也不想隱瞞當時的情形,「當你出生時,我就打算殺了你,誰知道一個賤婢跑去對寒無極訴說此事,寒無極便帶著仇烈趕來救了你一條小命。」
「所以,我成了仇烈的養子?」
「沒錯,我還記得他當時是這麼說的,他說:我的夫人恰好也快生了,這麼吧,你把孩子給我,我則外宣稱我的夫人生了對雙胞胎。」皇甫玄一字不漏的回憶道:「他實在是太天真了,以為如此便能天下太平?萬萬想不到他是帶了個禍端進他們仇家。」
「仇家滅門是你設下的計謀?」
皇甫玄冷笑著坦白回道:「我的確是想滅仇家沒嗡,因為鬼皇刀,也因為你,我要所有知道你身世秘密的人全都閉嘴,那個賤婢及產婆都被我殺了,只剩仇烈和寒無極。
「我殺不了寒無極,可是,我卻能藉他的手滅了仇家,只要他的一句話,再加上一點點罪證,仇家便無生天之路,只是,沒想到你竟然又逃過一劫,還有仇泠那個小賤女,更沒想到你們竟然逆倫私通,還生了個孽種!」
仇煌聞言,俊臉刷白,一時竟無言以對。
話說至此,門外突然傳來長而重的歎息聲。
兩人分開,停手看向門外。
寒無極走了進來,「難道一切都是老夫的錯嗎?」
「夫子。」仇煌依然神態恭敬,雖然這恭敬已滲入了幾許猶疑。
「倘若真是老夫的錯,那麼這錯就該由老夫了結。」寒無極說。
皇甫玄嘶聲大笑,「你要引疚自戕嗎?」
「如果這麼做就能洗清我的罪,我會毫不考慮的選擇這麼做。」寒無極的歎息更長更重了。
「除了死,你別無選擇!」皇甫玄再次舉劍,但這次他攻擊的不是仇煌,而是寒無極。
寒無極立在原地未動,任劍刺來。
「夫子!」仇煌心驚駭叫,衝過去想為他擋下此劍。
倏地,一顆比他的速度更快的石子疾飛而入,擊開劍鋒,寒靈月隨即縱身躍進,擋在爺爺身前。
「爺爺,你曾教過我,一個人死要死得其所,若喪命在這種人的劍下,可是一點都不值得。」她以慣常的淡柔嗓音說道,既不驚不怒,也不懼,更不慌。
皇甫玄眼見敵對的人愈來愈多,心裡不由得氣急敗壞,單憑他一人,是絕對敵不過的。
心機陰狠的他一掃利眼,飛步奔向縮在角落的皇甫婉心,以劍抵住她的脖子,喝道:「全都退後,不然我就殺了她,還有這個孽種!
仇煌等人依言頓住,不敢輕舉妄動,深怕他真的傷了皇甫婉心與知秋。
「皇甫玄,別忘了,她是你的妹妹。」寒靈月提醒道。
「我連親生兒子都想殺了,更何況是一個下賤的妾生妹妹,我早就該殺了她的!」
皇甫玄冷酷的話語令皇甫婉心撕心裂肺,淚雨漣漣,「玄哥……」
知秋仍然發出響亮的哭號聲,像是要把心肝都給嘔了出來似的。
「別喊我,你這個賤妾生的賤婢!你這個小雜種,給我閉嘴!」皇甫玄暴躁的破口大罵,轉向仇煌命令道:「把神邪劍和鬼皇刀放下!仇煌踟躊了。
「放下!不然我就殺了她!」皇甫玄的劍緊壓住皇甫婉心的頸項。
仇煌看看寒無極,見寒無極點點頭,於是便將神邪劍及仇泠托付給他的鬼皇刀插上地面。
皇甫玄押著妹妹走過去,以空的那隻手握住鬼皇刀,舉起審視,瞳仁發亮的狂笑道:「我終於得到它們了,這麼一來,我就能得到神的助力,逐步奪取天下!哈哈哈——
他的神情異常瘋狂,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來他已經瘋了,為了奪得世上最高權力的慾望而瘋狂了。
不期然的,皇甫婉心突然將知秋往仇煌的方向丟去。
仇煌見狀,焦急的振臂接住。
皇甫玄對她突來之舉不禁小小的吃了一驚。
就在吃驚的剎那,皇甫婉心拔起神邪劍,刺向她的哥哥……
極快、極狠、極悲痛絕望的一劍!
一切的事都發生在電光石火的瞬間,皇甫玄雙目暴突,無法置信這不可能發生的事。
然而,天底下從來沒有不可能之事,他緩緩的低下頭,瞧見神邪劍深深陷入他的身體裡,他感覺到他的背被刺穿了。
他張開嘴,還來不及吐出半個字人便倒下了,眼睛仍驚愕的睜著,裡面寫滿了不可置信,他被最不可能殺他的人給殺了!
所有的人也全都愣住了,被這一幕嚇得目瞪口呆。
「煌,你叫煌是嗎?」皇甫婉心對仇煌微微一笑,溫柔而淒然,「親娘對不起你。」
話落,劍再落。
又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摯愛女人在他的眼前癱軟。
「不——」仇煌痛聲嘶吼。
阻止不住天旋地轉,承受不了地轉天旋,瞬間,天地萬物都成了炫目的漩渦,吞噬了他。
抱著進了父親懷裡便停止嚎哭的小女兒,仇煌跪倒在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見面的親生母親面前。
娃兒不哭了,但兩行的燙的水霧卻從他淒迷的眼眶淌下,久久不能自己。
「夫子,仇家到底因何而滅?」仇煌問。
「一句話——水火斯如一,九人轉天地。」寒無極沉重的回答。當初我奉召人宮為皇上封吉占凶,我僅僅只是說出占卦的結果,誰都沒想到,就這麼一句話就引發之場驚天風暴。」
仇煌靜默不語。
「卦占如一把刀,能殺人也能救人,在救人的同時也可殺人,在殺人的同時也能救人。而我的這把刀殺了飄嵐山莊中三百多條人命,無極的罪孽深重,煌,你會恨我嗎?」
仇煌仍兀自不發一言,陷入深思。
寒無極長歎,「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仇煌頓了頓,搖搖頭真誠的說道:「不!我不恨夫子,我的命是夫子救的,我又怎麼能恩將仇報的怨恨夫子呢?卦占的解釋隨人而變,心正的人來解便是正的,心邪的人來解便是邪的,我可以瞭解當時必是皇甫玄……」停了一下,他再繼續道:「以邪心解卦,並用無中生有的罪證促使皇上降旨屠滅仇彖。」
「你這孩子的心性果然如靈月所料。」寒無極慈祥的看著他,眼中泛著感激的濕光,長久壓在心口的沉重巨石今天終於得以放下。
仇煌回以無奈的一笑,「只能說這一切都是蒼天捉弄人吧!」
果真是蒼天捉弄人嗎?該對天感到敬畏卻不敬天之人,便將受到地獄業火焚身的罪罰嗎?
他、仇泠、寒無極、皇甫玄等,他們都是逆天之人,而他們也都為此嘗到了人世間最極致的哀傷悲苦——
悖倫的哀、情愛的傷、自疚的悲、權欲的苦……夠了,如此也就夠了。
他也許該恨寒無極,但他不恨,因為他不願意恨。恨,只會讓人被復仇的火焰的燒;而愛,則將被燃燒殆盡。
他不想恨,只想愛。
冷靜下來之後,瞭解真相之後,他的心不再狂、神不再亂,仇煌的眼目清明如洗,因為,遮蔽視野與、心靈的風雨終將過去。
「煌,今後你打算如何?」寒靈月問。
仇煌瞧著臂中甜睡的孩兒,柔柔一笑,「我要去找她的母親,以及尋找天之涯、海之角,實現我對她母親的承諾,將神邪劍和鬼皇刀奉還天地。」
「你相信清還活著嗎?」
我相信。」仇煌毅然的回道,明亮的眸子閃爍著堅決的光芒,「她一定還活著,活在這世上的至個角落等待我前去找她,即使用盡一生的時間,我一定要找到她,也一定會找到她。」
「也好。」寒靈月十分明白,他必須這麼做,如此才能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與動力。
風雨逐漸停歇,他用布中將知秋縛在胸前,對寒氏祖孫揖禮道:「夫子、師姐,煌告辭了,希望來日有緣再相見,後會有期。」
「煌,我要告訴你最後一件事。」寒無極在他臨去前說:「你並不是亂倫孽子,你的母親皇甫婉心並非皇甫家的血脈,她的母親也就是你的祖母是與外人生下皇甫婉心的,可惜這事一直未能跟皇甫玄說,如果他知道,也許就不會變得這般瘋狂吧?」
仇煌不答腔,並沒有露出他料想中的喜出望外,只因,他的心已因雨過天睛後變得雲淡風清。
他是不是孽子,或他和仇泠是不是兄妹,對他而言都已無所謂了,真正的幸福在於他已懂得真愛,如此就夠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寒無極與寒靈月依依不捨地目送著他消失在幽渺的薄霧中……
一個大男人要照顧奶娃兒,是一件比到戰場上衝鋒陷陣更難的事。
仇煌總是在手腳無措中,極具耐心而仔細地照顧知秋。
有一次,他抱著啼哭的小女兒進入一家野店,他不斷的誘哄,她卻仍很不給面子的哭個不停。
正當煩惱之際,野店的老闆娘走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把孩子抱了去,背對他解開上衣,將乳頭塞進小嘴裡,孩子這才停止哭泣。
仇煌忙別開臉,不敢正視袒胸的老闆娘。
不期然的,他的眼角餘光不小心瞄之下,剎那間,他將抱著孩子授乳的老闆娘錯看成仇泠,則彷彿是她抱著他倆的孩兒的溫馨景象,不覺看得怔怔入神。
老闆娘發現他的目光,回首拋了一記媚眼。
他忙又撇開頭去,俊臉漲紅。
「瞧娃兒生得這麼俏,想必她的娘親是個美人吧?」老闆娘隨口說道。
「是的,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仇煌順口回答,眼神柔情萬千。
老闆娘不再多問,雖看過世間許多悲歡離合,但再問總是教人心碎神傷。
「來,娃兒還你。」她將餵飽的知秋還給他。
仇煌稱謝,再帶著知秋繼續旅程。
時光荏苒,如此一般含辛茹苦的拉拔,小小的知秋終於長大了,她先會喊餓,然後再會喊阿爹了。
「這位大娘,請問你有沒有看過這個女子?」
大娘看了看仇煌手上的圖像,搖搖頭走開。
「這位大伯,請問你有沒有看過這個女子?」
大伯也是搖搖頭走開。
「這位兄台,請問你有沒有看過這個女子?」
那位兄台仍舊搖搖頭走開。
「這位姑娘……」
一路走來,同樣的問話一問再問,但仇煌從來不嫌煩、不嫌累。
「餓,阿爹。」知秋揪著仇煌的袖子說。
「秋兒乖,來,阿爹帶你去吃東西。」仇煌牽著知秋走入一家客棧。
他們父女正欲坐下時,驀然瞥昱道似曾相識的身影,他定睛一看,竟是魯漢。
魯漢正提著—只山豬和掌櫃的討價還價,高大的他在客棧裡顯得更加魁梧壯碩,加上聲大如雷,教人不注意也難。
「你!」仇煌對他大喝。
魯漢聞磐扭頭,看見仇煌登時一愣…
下一秒,仇煌已來到他的身前,怒目地揪住他的衣領,單刀直入地吼道:「把泠還給我!」
魯漢皺眉.回捉住他的手腕。
兩個男人怒視對峙,氣氛顯得劍拔弩張。
「阿爹,餓。」知秋走過來揪住仇煌的衣角。
娃兒的稚聲瞬間衝散了兩人間騰升的殺氣。
魯漢的眼裡浮起一道光芒,他注視知秋好一會兒,放開仇煌,默默的轉身走開。
仇煌馬上抱起知秋跟上。
魯漢沒有阻止仇煌,任由父女兩人跟著他,而且,好像就是要他們跟著來似的,他的腳步不慢不快。
說是不慢不快,但由週遭不諳武功的平民老百姓看來,這兩人簡直就是用飛的了。
不久,魯漢上了山,來到一座簡樸的屋舍,他沒邀請仇煌,逕自入屋。
仇煌當然跟了進去。
魯漢用下巴對一扇房門努了努,意思不言而明。
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仇煌打開房門跨入,那是驚,更是喜。
是仇泠!
真的是仇泠!確確實實就是仇清沒錯!
「泠!」
他欣喜若狂的衝過去,一把抱住坐在一張大椅上的仇泠,「老天有限,終於讓我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沒死屍
但她不看他,亦沒有任何反應,事實上她是無喜、無慈、無哀、無樂,任由他又抱又嚷,黝黑的瞳眸只是虛無地直視前方。
察覺到異狀,他放開她仔細看清,當即大驚,「泠?
「如你所見,她已經變一個活死人了。」魯漢來到他身後,注視著仇泠開口說道。
活死人?
一瞬間,仇煌只感到心痛如絞。
已成為活死人的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皎白似雪的臉靨仍是極美,但卻不再含有烈火般的璀璨光彩,而是徹徹底底的冰寒,活像一個冰雕美人。
蹲在她身前,他深情款款的凝睇她,伸手撫摸她冷涼的臉頰,「只要她活著就夠了。
「阿爹,誰?」知秋進來,指指仇泠問道。
「秋兒,過來,她是你的娘親。」仇煌朝知秋招招手說道。
「娘親?」知秋依言來到父親身旁,卻對「娘親」這個詞兒感到陌生,她向來只知道有阿爹。
「是的,娘親,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然後冒著生命危險將你生下來的娘親。」仇煌耐心地進一步解釋。
可這番解釋對知秋而言實在太深奧了,她不懂,只是蹙眉露出一副很認真思索的模樣,乍見這模樣,和仇泠真的很相似。
「你叫秋兒?」魯漢屈下身輕聲問道,盡量把自己縮小得與她齊高,以免嚇著她。
知秋直視他難看的醜臉,一丁點受到驚嚇的樣子都沒有,此點確有乃母之風。
魯漢心想,一般的孩子看到他,莫不嚇得嚎啕大哭,連作好幾天噩夢裡!
「知秋。」知秋應道:「知秋,我。」
「知秋,伯伯帶你去外面玩好不好?」他再問,丟個徵詢的眼色給仇煌。
見仇煌點頭答應,知秋則一口答應道:「好。」
於是,魯漢牽起知秋的小手走出去,留下仇煌單獨與仇泠獨處。
說要帶知秋出去玩,其實是帶她到後院砍柴去。
昔日砍在敵人肌骨上,一斧便能將人劈成兩畢的戰斧,今兒個卻成了柴刀,砍下的每一下都狀似輕鬆得不得了。
知秋托著粉嫩嫩的腮幫子,蹲在一邊專注地看著。
「這斧利得很,好用。」魯漢對她咧嘴笑道,帶著自嘲的意味。
她突地站起,跑去握住斧柄想將它舉起來,但百斤重的戰斧豈是她這娃兒提得動的?戰斧分毫未動,她不死心,更不甘心,使盡吃奶的力氣,用手拉、用肩扛,拚命的想移動它。
魯漢大笑,摸摸她的頭說道:「你這死心跟的固執性子,簡直跟你娘親一模一樣。」
「娘親?」她對這名詞兒還是很陌生。
「是啊!你的娘親,剛剛你看到的女人。」
那個當她踏入銷魂谷,為他第一眼所見時,他便真真正正的銷魂。
在他眼中,她的絕美是孤獨的,她的艷麗是寂寞的,他虔敬而崇拜的默默愛她,不敢奢望她回報,他僅乞求她能回眸一盼,他就心滿意足了。
想當初她說要他的命時,他簡直快樂得瘋了,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活得多麼有價值,對她的所有付出都是幸福的,無怨無悔的。
知秋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未幾,仇煌走過來,直截了當的說道:「我要帶她走。」他的語氣強硬,明顯表態,就算是要殺了他,他也要帶走她。
魯漢靜了一會兒,醜臉上掩不住惆悵的妥協道:「好吧!也許這對她來說可能比較好。」
仇煌看得出他對仇泠的一往情深,沉吟片刻,開口邀道:「你願意與我們同行嗎?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泠的照顧。」他的態度和緩下來,真誠的感謝起魯漢對仇泠無微不至的照料。
魯漢的醜臉當即亮了起來,當下點頭如搗蒜,「沒問題,多個人總是多個照應嘛!」
於是乎,一俊一醜的兩個大男人、一個無意識的女人,以及一個小女娃便成了一個奇異的組合,一塊踏上旅程。
之後,知秋反而喜歡給魯漢抱,因為,阿爹抱娘親的時間多過於抱她,連說話也是。
阿爹老是對不說話的娘親說話,講到開心時,還自個兒一個人呵呵直笑;可講到傷心時,便會只抱著她,人也安靜多了;
她不瞭解,但不知不覺中又好像有點瞭解,總而言之,佔了阿爹最多視線和關心的人是娘親。
不過,她並不會因此吵鬧,更不會同娘親爭寵,她獨立自主的性格已由此漸漸顯現。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日出、日落、月起、月落……一天又一天,他們四處流浪,只為尋找心目中的天之涯、海之角。
終於有一天,他們找到了。
站在世界的頂端,他們誰都投有說話,畢竟,此時無聲勝有聲呀!
極目遠眺,腳下起伏得分不清是雲是海,層層波瀾,有激滔,也有平浪,拍擊著仇煌的心房。
揚首,陽光明亮但不刺眼,他只覺天空變得好清好藍,沒有摻雜一絲絲異彩,連飄凝的煙嵐都沒有,有的只是清澄、空遠,以及一望無垠的空曠。
承諾終於實現了,他應該感到萬分雀躍,但此時他的心境卻無預料中的激盪,反而是異常的平靜。
解下負於背上的兩把神器,仇煌將鬼皇刀放在仇泠的玉手中握住,而他的另一手則拿著神邪劍,與她共同將它們並排插入地面。
忽地,底下湧起白霧繞身,霎時恍若進入幻境,隱約之間,彷彿看見兩個身影正真摯而熱烈的相擁。
那可是失散的天地聖魂?
眨眨眼,白霧散去,幻境消失,只見身前的兩把神器似乎正歡喜地迎接未來將長存左右的天地。
有生以來,仇煌第一次發自真心且滿足的笑了……
仇泠無神的美眸中也掠過一道光芒,瞬閒一閃而逝,快得沒讓任何人發覺。
人生是個迂迂迴回的圓,縱使百轉千繞,然而,從哪裡出去,最終還是會再回到哪裡。
仇煌一行人回到雙城,經過戰亂的洗禮後,原本繁榮富裕的雙城變得蕭索冷清,好似風燭殘年的老人。
他帶著仇泠、知秋和魯漢,來到寒氏學府拜見寒無極。
寒無極雖已年過瑞百,卻不同於暮氣沉沉的雙城,反而老當益壯,直嘲弄自己是老不死,禍害遺千年。
而後仇煌將知秋和魯漢留在寒氏學府,獨自帶著仇泠前往飄嵐山莊。
一把爾虞我詐、愛恨情仇的火,或許燒了飄嵐山莊,卻沒有燒了命運與希望。
事過境遷,飄嵐山莊雖已荒蕪數十年之久,但無人照料的桃花卻依然爭芳競妍,白的、粉的、紅的,將整個莊子綴得繽紛熱鬧,彷彿不曾廢棄過。
風一吹,芳華翩飛,千點萬點,每一片花瓣都刻畫著一個飄嵐山莊的人的名字,歡欣鼓舞地迎接他們歸來。
他進入一楝未全部燒燬的院舍,整理一番,布了備來的紅巾、喜燭,擺設得仿若新房,並在案桌上立起他親手木刻的仇氏祖先牌位。
「泠,我們正式拜堂成親吧!」他對仍無意識的仇泠說:「我要你成為我名正言順的妻子,從此長相廝守,白頭偕老。」
他為她覆上紅蓋頭,扶著她拜天地。
「一拜天地。」他喊,扶著她一起拜天。
「二拜高堂。」扶著她一起向仇氏祖牌磕頭。
「夫妻交拜。」扶著她互拜。
「送入洞房。」他喊完,喜上眉梢,感覺身旁都是飄嵐山莊的人們,他們正歡天喜地的向他們兩人道賀,「泠,你聽到了嗎?爹、娘,還有奶媽他們,全都在向我們道賀呢廠
仇泠仍是一逕的面無表情。
仇煌抱起她跨入臨時洞房,將她放坐床上,掀起蓋頭,拿交杯酒餵她喝。
「泠,我的妻呵!」他低喃,深情的輕輕吻她。
這一夜,他滿足而喜悅的擁抱著她入睡,連夢裡都是幸福甜美的。
兩個人不再孤獨、不再後悔,所愛的人在身旁,便是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
雖然並沒有興建一座實質的桃花島,但他們早巳身在桃花島,就建築在真愛之間。
隔日一早,身旁的空涼令他猝然來,他心裡一驚,匆匆的跳下床尋找。
忽然,他看到仇泠竟坐在殘破的妝鏡前,慢慢地梳著頭髮,動作顯得有點遲緩生疏。
背影、鏡的倒影,皆美得無與倫比,艷得令他難以逼視。
心底翻騰不止,他心中感到百感交集,仇煌的眼裡、心裡都是她,視線驀地模糊扭曲,變得如癡如醉。
她緩緩地轉過身來;一抹久違的絕麗笑靨冉冉的在她的眼尾、唇角綻現,仿若雲開見月。
「煌,」她的噪音清妙如昔,宛若來自仙境的天籟之音,「你怎麼哭了?」
我在這天之涯俯瞰嘲笑
只因觸目所及儘是可笑
我在這海之角傾聽哀泣
只因側耳所聞皆是可悲
遠離塵囂凡世只願沉睡悲
請別再撫醒我們
我是神邪我是鬼皇
我是冰也是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