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連日來心裡漸漸空虛,即使和於蓓仙在一起,他還是沒有一絲絲的快樂,反倒時常憶起阮香-,她的甜美、她的體貼都曾教他心暖不已,如今失去了,他才真正想念起她的好。
他不知道為何二十多年的感情,輕易到手後,心裡卻如此沉重,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望著於蓓仙的笑臉時,想的全都是阮香。
她是否還為他傷心難過著?他自問無解。
她是否找到能給她幸福的男人了?他心裡閃過一抹酸意。
她過得好嗎?他真想知道。
他好想見她一面,在分手一個月後的今天,他開始陷入瘋狂的想念,直到這時,他才驚覺自己竟然連一張她的相片也沒有,無以憑弔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好累啊!
他覺得自己宛如行屍走肉,沒有靈魂卻苟活著,一再前進的日子,非但沒有教會他如何去忘記,反而教會他如何想念一個人。
坐在辦公室裡,他難得如此魂不守舍,想從這個她曾待過的地方找到一樣屬於她的東西,一番努力過後,亦是徒勞。
阮香-的表姊也已經銷假回到工作崗位上了,但看樣子,她好像對兩人的事一點也不知情,既然如此,他打消了向她探聽阮香-近況的念頭。
找不到屬於她的任何東西,只有一張印在他心裡的臉龐,有情、有笑、有淚、有羞、有怒。
如今回味起來,他才知道她究竟有多吸引自己,超越他所認知的範疇,甚至連她的影子都深植他心。
下了班後,他一點也不想回家,他開始覺得和於蓓仙所相處的每一秒,都是一種逼迫,無形的折磨。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但這些日子來,他真的只有這種感覺。
在街上隨意逛著,正值情人夜,街上滿足十指交握的情侶,櫥窗裡滿足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和花束,此景引他更深的思念。
他從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想她。
街道的另一頭,阮香-望著櫥窗裡的泰迪熊,捧著一束玫瑰花,靜靜的端坐在昏黃的燈光下。
「好可愛的熊熊喔!」望著櫥窗,她忍不住道。
再走了幾步,過了馬路,玻璃櫥窗中的擺設再度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佇足貼上玻璃櫥窗,望著閃閃發亮的鑽石戒指,但那都不足以吸引她,唯獨擺放在角落那只不甚起眼,卻十分耐看的銀戒得到她的青睞。
望著那設計簡單,卻不失美感的銀戒,她由衷喜歡,但她沒有買下它的念頭,因為那是一對對戒,她若買了女生的,那男生的就得孤單躺在櫥窗裡,她不想這樣,她再也不要讓任何人孤單,她再也不要介入任何人之間。
對戒在無形中提醒了她最在意的痛,她趕在眼淚流下之前,快步離去。
同樣的櫥窗外,吸引了沈-瑾的佇足,他望著閃閃發亮的鑽石戒指,卻沒有看得上眼的款式,唯獨擺放在角落那只不甚起眼,卻十分耐看的銀戒得到他的青睞。
不知怎地,這隻銀戒引他想起她的氣質,她配這銀戒再合適不過了,不如就買下來,作為和她的那段感情的紀念品。
他推了玻璃門進入店裡,店員很快的就迎上前來招待。
「先生,需要什麼嗎?」店員禮貌性的詢問。
「我想要外面櫥窗裡的那隻銀戒。」
「先生,這是一對對戒,你要的是男生的,還是女生的?」店員為他取出那對銀戒,詢問著。
聞言,他不經考慮便作決定。
「兩個都要。」
「先生你的眼光真好,剛才也有一位小姐在櫥窗外看這對戒指好半天,這對戒指雖然沒有鑽石戒指華麗,但它簡單中不失典雅的設計,卻是十分合適任何場合,更特別的是,這還是限量的,你怕是再找不到了,這對戒有著『永恆之愛』之名,在情人節特別熱賣。」店員邊替他結帳包裝,邊解釋道。
永恆之愛?
多美的名字啊!
但……愛,他愛她嗎?
他沒多加深思,取過戒指便離開。
倏地,他憶起曾對她承諾過回台北後,要買一個戒指給她,好彌補她遺失的草戒,但他失信了。
如今他為她買了一隻銀戒,卻再無機會交予她,但他會好好的收起,作為永恆的紀念,紀念兩人曾經纏綿悱惻的一段情。
戴上男生的戒指,他把屬於她的戒指仔細收進西裝的暗袋裡,一如將她收進回憶裡一樣,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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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結婚了,他竟然要結婚了……
阮香-心碎地看著報紙上斗大的標題,想不到才一個月的光景,他竟就把她忘卻的一乾二淨,打算立刻迎娶於蓓仙。
看來,他真的很愛很愛她。
陷入無盡的深思,她不斷的讓悲傷的情緒包圍著自己。
「都結束了嗎?」她仍眷戀。
痛哭一場也不見得好過一些,她深深的體會愛之深,恨之切。
是的,她愛他,也恨他,人說愛恨像是一把雙面利刃,她如今才會意了這句話的深意。
被悲傷浸潤的心扉實在無法承受這個事實,但唯有堅強才能解救自己,才能學會去祝福他、去忘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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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正積極的準備中,準新郎的臉上卻不見喜色。
望著別墅外的欄杆和樹梢都別上了象徵幸福的網紗花球,但他的心卻有難以言喻的苦澀。
曾經,這是他夢想的一切,如今卻希望時間能就此停駐,別再逼著他前進。
坐在床頭,他倚著床櫃,手裡執起那只屬於她的銀戒,透過指環的中心,他似乎可以看見她特有的笑臉。
無意識的,他將指環湊到唇邊,吻上冰冷的金屬面,一顆心卻溫暖無比,透過這隻銀戒,他找到了來自她的慰藉。
「Imissyou!」他輕柔道。
對于于蓓仙和沈-瑾的婚事,最有意見的就屬沈家二老了。
他們不明白兒子怎麼會放著好好的阮香-不要,偏要娶自己大哥的舊鞋,不是他們嫌棄於蓓仙,只是外界都把這樁婚事當作是沈家的笑話,讓他們直覺臉上無光,面子掛不住。
他們試過勸兒子放棄這樁婚事,他卻聽不進去,他們是無能為力,只能接受這個難堪的事實了。
只是,苦了阮香-那孩子了,尤其是對她印象極佳的郭玉秀,最不能諒解兒子的始亂終棄。
想起那無緣的媳婦兒,她就忍不住捶心肝。
望著戒指出神的沈-瑾,壓根兒沒意識到母親闖進房來,只是逕自沉淪在思念情潮中。
一進房便見兒子對著一隻戒指出神,她悄悄地來到他身邊端坐下,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房裡多了一個人。
「媽。」他喚了聲。
「發什麼呆啊?」
他將戒指收進胸前的口袋,不想讓母親看見。
太遲了,郭玉秀已經撞見兒子失神的一面了。
「你別藏了,媽都看到了。」
她不是不瞭解兒子悶葫蘆的個性,什麼事都獨自承受,從不讓父母擔心,她也十分心疼兒子這種個性,但卻無能為力。
「那沒什麼。」他淡淡道。
「若沒什麼,那就把她送給我吧!」她故意試探。
「你不會喜歡的。」他刻意搪塞。
「少來了,那該不會是香-的戒指吧!」事實上,她是沒猜中,但也相去不遠了。
「媽……」
對於母親提起她的名字,他顯然不太開心。
「你能想她,我就不能喊她,這算什麼嘛!」由他的態度判斷,郭玉秀肯定兒子對阮香-的情仍未了。
「……」他逕自沉默。
「媽不瞭解你為什麼要和這麼好的女孩子分手,但我知道蓓仙不是你的責任,你不用把你哥捅的樓子扛在自己身上。」
她想,她是猜到這孩子的想法了。
「媽,我愛她。」他沉悶地開口,心裡閃現心虛。
「是嗎?」她才不相信。
「沒錯。」
他再度開口,想說服母親,也說服自己。
「你所謂的『她』,真是指蓓仙而不是香-?」她逼問著。
「是蓓仙,是蓓仙,我愛她二十幾年了,這感覺不會錯。」他急著讓母親相信,也讓自己相信,這個決定不會是錯。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不好再多嘴,若你真的下定決心,就沒資格想香-了,你該知道吧?」
她提醒兒子,一顆真心只能針對一個人。
「我知道。」
他懷疑自己真的懂嗎?他是如此迷惑,甚至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面對一切,他甚至想逃開這一切,他甚至偷偷的希望可以回到從前。
郭玉秀離開了,留他一人靜靜思忖著。
走到窗邊,他掃視過佈置得差不多的場地,眼看婚期一步步逼近,他的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
「我真的愛她嗎?」失焦地望著遠方,他自問著。
這兩個「她」,都是他問題的對象,他更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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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的仁慈,大概就是他還能顧及她的感受,沒寄喜帖給她,否則她一定會更傷心的。
但即便是如此,她還是會去參加他的婚禮,她會站得遠遠的,默默祝福他,看他最後一次。
就是今天了。
寬敞的造景庭園裡,充斥著喜意,翠綠的草皮地,成為了露天訂婚酒會的舉行地,上頭擺滿了雕鏤精細的桌椅,供觀禮的來賓休憩用。
陸陸續續到達的一輛輛尊貴名車,顯示出沈家的親友皆出自豪門,身份尊榮,而他們的身上當然也穿上了最昂貴的服飾,襯顯出不凡。
忙著招待賓客的沈-瑾,臉上不見喜色,但仍是盡著新郎本分,和大家噓寒問暖。
於蓓仙不斷地賴著他,緊勾住他的手臂,像是怕他會逃似地,得緊緊看牢他才安心。
不去理會她過於緊迫盯人的動作,他只是客套的在人群中來來去去。
遠方高懸的紗帷,鵝黃色的絲絨緞帶繫在淡紫色的氣球底端,掛滿了半圓形的拱門,淡粉的玫瑰花,點綴了浪漫的氣氛,讓人陶醉其中。
然而,阮香-卻怎麼也融不進這個場合。
是的,她正站在遠處,想偷偷的見他一面,遞給他最真誠的祝福。
望著他身旁漾著甜美笑容的新娘子,她能感受到她的喜悅,卻無法為她開心。
曾經,她也幻想過兩人會有這樣的未來,為他的每個承諾期待不已,心跳如狂,他每個擁抱,都能教她忘卻理智。
她曾是如此幸福,只因有他的陪伴。
如今,他將屬於別的女人,她只能落得悲哀地躲在一旁,看著曾屬於自己的臂彎成為別人的避風港,他的俊朗笑容,從此只為別人而閃亮,她心酸不已,卻無能為力。
遠處傳來的俊朗笑聲,悠悠傳進她耳裡,即便相隔著一段距離,她還是清楚的聽見了他的笑。
他看起來十分開心,不然又怎會有這樣的笑聲呢?
是啊!他是該開心的,二十多年的眷戀,如今修成正果,抱得美人歸,他能不開心嗎?
倏地,眼淚灼痛了她的眼,她哭了。
不是說好要祝福他們的嗎?
為什麼眼淚要這麼為難著她呢?
「-瑾……」輕柔的喚著令她魂牽夢縈的名字。
只是在遠處望著他,輕喚他的名字,卻如有心電感應般,他冥冥之中像是聽見了她的叫喚,於是旋身回頭。
即使相隔了一段距離,他倆的視線卻越過人群,交會在半空中,他直直的望進她眼裡。
目光對上她哀戚且滿佈淚光的瞳眸,一抹心疼強烈的劃過心扉,他整個人如遭雷殛般動彈不得。
週遭的一切彷彿在瞬間靜了下來,他的世界只剩下她的凝視,沒有喧囂的談話聲,也沒有熱鬧的交響樂,只有她輕柔的呼喚。
身邊的人再也影響不了他,只是這樣望著她,他內心的震撼卻是如此強大,淹沒了所有的思緒,只想著她。
見他呆視遠方的模樣,於蓓仙不滿的搖晃著他的手臂,試圖喚回他的注意力,卻是徒然。
他張開雙唇,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沉默了。
「-瑾,你發什麼呆啊?宋先生在和你說話,你有沒有在聽啊?」於蓓仙不死心的繼續喚著。
順著他的目光方向望去,她發現阮香-就站在那裡,而他竟望著她出神,這一切彷彿無人能介入。
毫無預警地,於蓓仙拉低沈-瑾的頸項,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她刻意加深這記吻,宣告這一切的勝利是歸屬於她的。
這一幕讓阮香-的心再度泛疼,她這才發現自己做不到成全。
望了他最後一眼,阮香-毅然決然的離去,她努力的往前跑,跑著、跑著……跑出他視線可及的範圍,他才漸漸回神。
沉默了許久,他甩開於蓓仙的箝制,惱著她方纔的行為,爾後若有所思的回到屋裡,他需要靜一靜。
夜晚,訂婚酒會落幕後,他失神的坐在窗邊,想著她那時的表情,兀自陷入和她相守的那段日子。
他發現內心不只是疼痛可以形容,更是一種強烈的空虛,像是失去了全世界那般,感到寂寞不已。
倏地,房門開啟,於蓓仙走了進來,來到他身邊,她輕柔的將他擁在懷裡,但卻安撫不了他飄散的心緒。
「你在想什麼?」她柔聲問。
「……」他不語。
「我們也算是夫妻了,你可以對我掏心嗎?」她不想他的心裡有她未知的秘密。
他推開了她的懷抱,和她拉開一段距離,逕自把目光落向窗外的一點。
一段冗長的沉默過去,她喚著他。
他回過頭來。
於蓓仙在他面前褪去了衣裳,赤裸的呈現在他面前。
「你這是在做什麼?」見她大膽的舉動,他蹙起眉來。
「回報你的愛。」她堅定的道。
原本他該心動的,為這個他心心唸唸二十餘年的女人所心動,但他非但沒有,反而感到內心一股煩躁,難叢百喻的情緒翻騰著,但他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一種純粹的渴望,而是一種被傷害的難堪。
是的,那是一種傷害,更是一種難堪,她的舉動傷害了他對她的感情,他萬萬想不到她會想用這種方式來報答他對她的付出,更想不到他會一點也不想模糊了兩人的關係,和她變得曖昧不清,難堪的是,他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告訴她,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他願意照顧她,但他不要她交予自己的身子作為報償,這樣的行為,對兩人都是很大的錯誤。
更甚,一切都錯了,自從他離開阮香-後,一切就都是錯誤。
突然,他像是想通了一件事,倏地黯下眸子,苦澀一笑。
「謝謝你。」他突兀的一句話,引她不解。
「為什麼?」她問。
「因為你提醒了我一件事。」他的笑容擴大。
「什麼事?」她懷著極度不安問著,他那抹笑教她不由得擔心起來。
「你讓我醒了,我徹底的醒了。」他倏地起身,越過她。
「份要去哪裡?」她急了。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已經從對你的執著中走出來了,現在我才清楚的知道,你不再是我渴望的伴侶,我很抱歉,但我得離開了。」直到這一刻他才徹底醒悟,也真正的明白了心中所愛的人是誰。
是的,他早就愛上阮香-了,是她無私的包容和體諒,解救了迷途於愛情中的他,如今是他還以同等愛戀的時候了。
「那我呢?你打算怎麼對我交代?大家都知道我們下個禮拜就要正式結婚的事了,如今你一句『醒了』,就想把我甩開來……難道你不愛我了,就連帶我的感受也不理了嗎?」她含淚的控訴。
「放心,我不會那麼沒責任感,我會向外界交代清楚,包括我對你的承諾,我仍舊會做到,我說過會照顧你一輩子,我沒忘,如果你的生活上有任何困難,我都會以一個朋友的立場給予幫助,至於給孩子一個名義上的父親,我只能說抱歉了。」
將兩人的關係重新定義在朋友的位置,他發現心裡頓時明朗輕盈許多,儘管會傷害到她,但他也不能為了她,放棄自己好不容易醒悟的真心。
「不管你能善後得多好,都還是傷害到我了。」見到他眼底的那抹醒悟,她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他了。
「所以,抱歉了。」語畢,他遂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她流下了無數的淚水。
他們都醒悟得晚,但不同的是,他還有機會得到幸福,她則再也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