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熠站在辦公室裡的的玻璃帷幕前——這裡是個可以居高臨下,觀賞都市繁榮景象的最佳地點。
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從小他就把向榮恩當成自己的敵人,且理所當然的以扳倒向家為首要目標。
記得那是高中二年級時的事吧,那次他在理科競賽中輸給向榮恩——因為氣憤他一臉勝利的看著自己,所以趁著四下無人時,他將向榮恩從樓梯推了下去,害得他住院,那時的他還慶幸對方沒把他供出來。
他永遠也忘不了他推他時,他那訝異看著自己的表情。
當時自己那樣對待他,他卻沒有舉發他,而自己居然還因為傷害了向榮恩而沾沾自喜,認真想起來,他帶給他的除了傷害之外,好像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仇恨,真的有強烈到經過了那麼多外還依然那麼執著嗎?
他真的有那麼想摧毀向榮恩那自信的笑容嗎?
其實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向榮恩,只是他一直漠視這一點,他根本不是仇視他那沒來由的自信,他只是羨慕他罷了,羨慕生活在傳統的大家族中,即使背負著責任,還能活出自己的向榮恩。
所以他這個在父親面前是個傀儡的人,才會偏執的想要對付他,要他跟自己一樣成為別人手中的傀儡!
如今後悔為時已晚,就算現在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又有什麼用?
他實在傷他傷得太深了……
「總經理,飛機票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走進辦公室的特助說道。
「放在我桌上就可以了。」咎熠回過頭。
「嗯……總經理,你確定真的只要單程的機票嗎?」
「呵,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會回來。」他若有所思的笑著,或許就這樣不回台灣了也說不定。
「那我可要好好聽聽你怎麼跟我解釋?」
一個威嚴的中年男子走進辦公室,他沉著一張臉,語調中更有興師問罪的意味。
「董事長?」特助不免驚呼,隨即望向咎熠。
「你先下去吧,有事情我會吩咐你的。」咎熠挑了挑眉隨口交代,遣走了第三者,辦公室內只剩他和咎父兩人。
該面對的終究還是得面對。
「父親,您今天怎麼會來公司找我?」咎熠來到坐在沙發上的父親身邊,必恭必敬的問。
「我不來行嗎?要不然大家還以為我已經升天,什麼事你都可以擅自作主了!」咎父敲了一下手裡的枴杖,忿忿然的說。
「父親,請你息怒。」
「要我息怒?你桌上的機票是怎麼回事?聽說你連請示也沒跟我請示,就自作主張的向董事會申請轉調法國即將開幕的分公司?」
「是的,我想新公司得要有重要幹部去坐鎮,而且這又是我們和法國合作的重要指標,所以我便向董事會毛遂自薦。」
咎熠的眼神裡充滿自信,神情也更顯意氣風發,這是他以往在咎父面前不曾展現的。
向榮恩的話點醒了他,他明明有著更高的雄心壯志,不該只甘於當個傀儡!
「馬上辭掉那個職位,派去法國的人選由我來決定,這樣我就不追究你不聽我命令的事。」
咎父的臉部表情扭曲,他這輩子慣於將人往下踩,為了能往上爬,即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可以犧牲!
「不!我的心意已決,誰也改變不了,況且對於新的工作我更是躍躍欲試呢!」
他邪佞的笑了開來,用最真實的面貌。
「你這個不肖子!」
「對了,父親您應該還不知道吧?今天早上我已經親自到倪家,把訂婚戒指給退了。」他若無其事的說。
「你說什麼?你竟敢違背我的決定!」咎父咬牙切齒的瞪著咎熠咆哮。
咎熠只是聳聳肩。
「我這一去法國不知道要花幾年時間,我想倪大小姐也不是什麼貞節烈女會等我那麼久,最重要的事……我要和誰共度下半生,應該是由我自己來決定,沒有任何人能左右!」他正色的宣佈自己的決定。
「反了!真的反了!被你這麼一搞,那我和倪家合作的計劃不就泡湯了?」
「這點您大可放心,以我的實力,不消幾年的時間,咎氏一定會擴展好幾倍的版圖,到那時根本不需要倪家這個助力。」
「你……」
咎父揚起眉,審視著眼前自信滿滿且態度自若的年輕男子,這根本不是那個以前對他的安排惟命是從的兒子,思索半晌,他仰起頭大笑。
「你可要記住你今天對我說的話。」有趣!他倒要看看自己一手栽培的接班人有什麼樣的能耐?
「我保證。」
「抱歉,老爺,打擾你們了,倪先生正在您的辦公室等您。」幫咎父打理一切的總管走進來請示。
咎父從沙發中站了起來,咎熠忙不迭地攙扶著他。
他們來到門前,咎父忽然停下腳步,「你最好別令我失望,否則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是的,我瞭解。」咎熠笑著點頭。
他望著父親蒼老的背影,不得不感歎真是的歲月不饒人。
不過,他從來沒想過他們父子倆能有好好溝通的一天。
這一切都是向榮恩讓他明瞭的。
赫連要俯剛忙完公事,正準備去向家探望向榮恩,因為自從那一場訂婚宴後,向榮恩已經有一個多禮拜沒去公司了,整天窩在自己的房間,儘管他和向天恩的關係那麼好,也無法從他口中問出什麼。
如此反常的向榮恩令他放不下,因此他每天都會到向家報到。
他走出電梯,就看到站在大門口處穿著黑色在衣的咎熠。
赫連要俯走了過去,語帶警戒的問:「你今天來找我有事嗎?」他可不認為自己和這傢伙的交情有那麼好!
「有空嗎?我想和你談談。」咎熠面無表情的說。
「有何不可。」赫連要俯聳了聳肩。
他們來到大樓旁的小公園,咎熠卻陷入了沉默,木然的望著前方。
半晌,坐在他身旁的赫連要俯等得不耐煩,他掏出口袋裡的煙盒,「抽嗎?」他遞到咎熠的面前。
「謝謝。」咎熠拿了一根煙點燃,吞雲吐霧了起來,木然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榮思最討厭別人抽煙了。」吐了一口煙,赫連要俯打破沉默。
「嗯?」
「他總是說,除非想早死的人才會抽煙,結果搞得我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抽。」赫連要俯甜蜜的笑著。
咎熠看得有些嫉妒。
「看來……你很瞭解他嘛!」
「我瞭解他?」赫連要俯挑眉,「我也這麼希望,然而他偏偏是那種有苦只會往自己肚裡吞的人,而且他把向家的名譽和家人、屬下,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是嗎?」
他苦笑著,也就是因為如此,他對他要的伎倆才會得逞,老天!他究竟對他做了什麼殘忍的事!
赫連要俯看著他,接著菀爾一笑,「呵,我真沒料到我們兩個會有見面不起衝突的時候。」
咎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因為向家的關係,他們有哪一次不針鋒相對的?
「對了,那個說你要去法國接掌分公司的傳言,該不會是真的吧?」
咎熠看了他一眼,接著熄了煙,站起身,「已經確定了,明天下午三點的班機。」
刮起的風揚起一地的落葉,他的大衣也隨風搖擺著。
「嘎,那麼快?」 赫連要俯驚訝的嚷著,「那你何時才會回來?」
「天曉得,不過要從無到有的把一間公司經營起來,少說也得要好幾年吧!」無所謂了,他的離開對自己對向榮恩都好。
「等等!那他該怎麼辦?」
「他?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因他一臉的不以為意,赫連要俯惱怒的起身拎住他的領口,「王八蛋!別跟我說你和榮恩最近的反常沒有任何關係!」他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他私人的情感不願承認罷了!
「反常?他怎麼了?」咎熠反握住他的手腕,一臉的擔憂。「原來你也會關心他啊?你不是一直把他當作仇人的嗎?」 赫連要俯更加拎緊他的領口。
咎熠沒有回話,只能苦澀的笑著。
「如果你那麼關心他,你不會自己去看他啊!」
咎熠搖了搖頭,隨後悶悶的開口:「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要請你替我好好照顧他,我實在虧欠他太多了。」
「哦,就算我把他佔為已有也沒關係?」
咎熠的神色霎時變得深沉,眼中泛起一抹殺意,可是一會兒後他便冷靜下來。「只要你好好待他就夠了。」
聞言,赫連要俯忍不住蹙著眉,驟然鬆開了手,「這算什麼?你以前不是很自以為是、唯我獨尊嗎?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善解人意?而且這是你和他的問題,你以為我真的有那個能力解決嗎?」
咎熠幽幽的說:「我只能拜託你了,還有……請你把這個交給他。」他從口袋中拿出一片光碟交到赫連要俯的手上。
「這是?」
望著手裡的光碟片,赫連要俯一臉狐疑。
「你拿給他他就知道了,最後……麻煩你幫我跟他說聲抱歉。」
揚起一抹淡淡的笑,他向赫連要俯點了個頭後,便離開這蕭索的公園。
坐在窗台上,向榮恩倚著窗欞,呆呆地望著窗外的景色,冷氣團好不容易才過去,外面活絡的世界卻引不起他的興趣,他將自己隔絕在象牙塔裡。
他的雙眼是紅腫的,如今的他總會毫無理由的流下眼淚,他是堅強的,他一直如此認為,沒想到最後卻發現自己是如此脆弱。
歎了一口氣,他的氣息呵在玻璃上成了一片白茫霧氣。
他是不是該去公司了?他有好幾天沒去公司,說起來他也該振作起來了,他一直在等,等咎熠發佈那些光碟,然而一天一天過去,咎熠卻沒有任何動作,甚至也沒有打電話來對他下達任何命令。
呵,他該慶幸的,他終究還是放過了他,或許他該去參加他的婚禮,至少得說聲恭喜,但……他真的做得到嗎?
房門被打開,他沒有回頭,只是冷冷的說:「拿下去,我不想吃。」
對方走向他,「是嗎?你不吃我可是會心疼的。」話說完,赫連要俯將餐盤放在窗邊的矮櫃上。
「赫連大哥?」他訝異的側過頭,「你不是應該在上班嗎?」
「為了你,蹺個班也算不了什麼。」 赫連要俯來到他身前,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是哦。」向榮恩苦澀的笑了笑。
「榮恩。」
「嗯?」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那天在咎熠的訂婚宴會上,你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嗎?」 赫連要俯一臉熱切的看著他。
「這……或許吧。」
他垂下眼瞼,心想自己或許該試著走出那個人的陰影,至少赫連要俯是真心愛他,說不定他能幫自己忘了那個人。
「真的嗎?太好了!」 赫連要俯興奮的說,倏地他一手搭上窗台,欺身將向榮恩壓向榮恩身後的窗柱。
「赫連大哥?」向榮恩愕然的蹙起眉,拚命的往後退。
「叫我的名字,榮恩,我可以吻你嗎?」他更壓向前,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這……我……」向榮恩猶豫了,但當看見眼前的人疑問的眼神時,他只好緊緊的閉上眼眸。「好……來吧!」
他一副準備壯烈犧牲的模樣,閉上了眼睛,雖然無法得知對方的動向榮恩,可他仍感覺到赫連要俯慢慢湊近的臉。
就在他快要被親到之際,咎熠的臉殺風景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不——我不要!」
向榮恩激動的睜開眼推開,不行!他還是沒辦法忘掉咎熠那令人窒自心又霸道的吻。
看著對方驚訝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卑鄙的利用了對方對他的感情,「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向榮恩責怪著自己,不爭氣的眼淚隨即滑過他那如白玉般的臉龐。
赫連要俯把他擁入懷裡,安撫的拍著他的背,什麼話也沒說。
「對不起,我不能愛你,我明知道你對我好,我卻利用你,對不起,我只能把你當成自己的哥哥。」他吸了吸鼻子。
「好了,別哭了,小傻瓜,當你的哥哥也沒什麼不好啊,至少我還是能關心你,而且能讓你這個冰山美人為我掬淚,我這一輩子就足夠了!」
「赫連大哥!」
他的油嘴滑舌總算讓向榮恩破涕為笑。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愛的人不是我,而是他對吧?」
「赫連大哥,你說的是那個他?我不懂。」向榮恩裝傻的問。
赫連要俯鬆開懷抱,盯著他搖搖頭,「唉!我真是搞不懂你們兩個,你和咎熠那傢伙幹嘛連說的話都一樣啊?」
「咎熠……哈!別開玩笑了,我跟他根本不可能!」他極力否認。
「是嗎?雖然你們都否認和對方有關係,不過你應該也會跟他一樣關心對方的事吧?」
「我沒有興趣!」他倔強的撇過頭。
赫連要俯咧嘴笑著。
「正合我意,反正我也不想幫助自己的情敵,既然他都要去法國了,那表示我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他要去法國?可是……他不是要結婚了嗎?」
嘖,一提到咎熠反應就這麼大,還說沒興趣!「他已經解除婚約了,聽說還主動向董事會請纓轉任到法國的分公司,不過……這一去少說也要兩、三年吧?」眼見魚兒上鉤,赫連要俯的笑意更濃了。
「兩、三年……」向榮恩愕然的說不出話,他真不知該哭還是笑?
聽到咎熠不結婚了,他固然高興,可是當聽到他要離開台灣時,他的心情彷彿跌落谷底。
「他昨天傍晚還特地來找我,他變了,以前的他是那麼狂騖不羈,現在的他似乎沉穩許多,也變得更自信了。」
「呵,這樣就夠了。」
向榮恩笑了,他為咎熠感到高興。
「榮恩,你認為這樣就足夠了嗎?你還不知道吧,他下午三點就要搭飛機去法國了,你不想去挽留他嗎?」 赫連要俯抓住他的肩頭,急切的問。
下午三點?他的杏眼圓睜,可又立即搖頭,「不!事情的經過你根本就不瞭解……」
他去了又有什麼用?他根本就不愛他,一切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雖然你不愛我,可是我希望你能得到所要的,這樣我才能夠放得心啊!」
「可是,我……」
「如果是這樣東西呢?應該可以讓你下定決心吧?」 赫連要俯拿出懷中的光碟片,「這是咎熠要我交給你的,至少你知道這是什麼吧?」
怯怯的接過光碟,向榮恩有些愕然,這是光碟的母片!咎熠還給他了?之前他不是還一直以此威脅他嗎?他怎麼捨得還給他?
「還有,他要我幫他跟你說聲抱歉。」
向榮恩沉默了一下,「他真的這麼說?」他蹙眉冷冷的問。
「嗯。」
他刷地站起身,離開了窗邊,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大衣。
「我出去一下。」
沒等赫連要俯反應過來,向榮恩已走出寢室。
那個王八蛋!在踐踏他的自尊、玩過他的身子後,居然留下令人匪荑所思的兩個字,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他不會放過他的,賭上向家這個姓氏,就算那個人跑到了天涯海角,階層也會把他揪出來,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