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飛機。」
「我們該不會是要搭這個吧?」阿芳愕然地瞪著眼前的小飛機,茫茫然的問。
「對。」林子傑將行李丟上機艙,再一把抱住她的腰,協助她上小飛機,「抓著那桿子爬上去。」
阿芳聽命照做,不過還是一瞼茫然,看著他低著頭繞過機身,從另一邊爬上來,「後面沒椅子啊。」
「我沒要你坐後面,把安全帶綁好。」他輕而易舉的上了小飛機,和維修人員做了個OK的手勢。
「我不坐後面,那駕駛員坐哪裡?你要到後回去嗎?可是後面很小啊?」阿芳皺著眉頭,張望著四周,赫然發現小飛機鼻翼的螺旋槳已經在旋轉了,嚇得她忙抓著林子傑道:「阿傑,那東西在轉了,駕駛員呢?怎麼還沒上來?」
「駕駛員已經上來了。」見她沒動作,他傾身替她將安全帶綁好。
「哪裡?在哪裡?」小飛機的引擎發出巨量的噪音,阿芳慌慌張張的轉頭搜尋機內,小小的飛機裡只有她和他兩個人而已,哪來的第三個?!
「在哪裡?我沒看到啊!」
「這裡。」確定她的安全帶OK了,林子傑露出微笑,兩手握住操縱桿,戴上和塔台通話的耳機,笑看著她道:「我就是駕駛。」
阿芳瞬間瞪大了眼,臉色死白的乾笑道:「你你你……你開玩笑的,對吧?」
他用英文和塔台通話,然後看著她,微笑回問:「你說呢?」
見他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的樣子,一陣寒顫閃過,阿芳手忙腳亂的開始解安全帶邊驚慌的大叫:「放我下去!我要下飛機——」
小飛機開始移動,她的叫聲讓飛機的引擎聲給掩蓋,她雙手亂揮,試著想吸引地上人員的注意,可那些機師只是舉起手和她揮手,臉上還掛著笑容。
不會吧?
不會吧!
不會吧——
阿芳將臉貼在玻璃上哀號著,那些人卻離得越來越遠,然後下一瞬,小飛機毫無預警地就離開了地面往上爬升。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救命啊——」
她發出驚聲尖叫,小飛機卻離地上物越來越遠,直至那些人車都變成和螞蟻一般的小。
「別再叫了,你叫再大聲也沒人會聽見的。」林子傑輕笑著,將耳機拉下掛在脖子上。
「林子傑,快飛回去、飛回去——」她緊張兮兮地抓著手把,雙眼直看著前方不敢移開,一副生怕飛機掉下去的模樣。
「放心,這段航線我常飛,我們要去的島,飛兩個小時就到了,不會很久的。」
「兩個小時?!」她歇斯底里的叫著。
「對,你睡個覺,一下就到了。」
「睡覺?」這傢伙瘋了不成?她憤怒地轉頭瞪他,卻看見他鬆開了操縱桿,老神在在的彎腰去拿東西。
天啊,她快口吐白沫了。
「林子傑,你的手!別把你的手放開!你要開飛機就好好的開啊——」
他好笑的重新起身,如她所願的握住操縱桿,「這樣行了吧?」
看見他手上的煙盒,她受不了的翻白眼,「你彎腰就是為了要拿煙嗎?」
「煙我戒了。」他挑眉,一手壓開煙盒蓋,遞給她看,「這是糖。來一顆?」
阿芳怒瞪著他,忿忿的撇過頭,看著窗外。
他揚了揚嘴角,誘惑她道:「太妃糖喔。」
一聽到是太妃糖,她頓時雙眼一亮,可是又拉不下臉回頭,正在掙扎時,卻聽他道:「不要嗎?不要我收起來了。」
阿芳聞言閃電般回首,一把抓住煙盒,尷尬的紅著臉卻仍倔強的道:「我……我又沒說我不要。」
他鬆了手,沒說什麼,可嘴角始終噙著笑。
阿芳塞了一顆太妃糖在嘴裡,甜甜的咖啡奶油香在嘴裡化開,那味道就像她第一次吃到這美味的糖果一樣。
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她莫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鬆開了緊握在椅把上的手,整個身子也放鬆了下來。
奇怪,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好像沒剛剛那麼怕了……
雖然引擎還是很大聲,機身也不斷在輕微震動著,可是她卻不再像一開始起飛時那般害怕。
是因為糖的關係嗎?
還是因為他?
☆ ☆ ☆
砰咚!
一聲奇怪的聲響將阿芳驚醒過來,她一睜眼,卻看見前方一片漆黑。
「天啊,發生了什麼事?」她倒抽口氣,驚叫著。
「沒什麼,只是個熱帶性低氣壓。」
他語音平穩,可不知為什麼,阿芳卻直覺知道出了事,然後她很快知道自己的直覺是從哪兒來的——
恐恐恐恐恐恐恐恐——
「阿傑,那是什麼聲音?」她瞪大了眼,抓著他的衣袖問。
她話才問完,那聲音突然就消失了,然後小飛機整個一頓,阿芳的心臟也跟著一停。
世界突然變得異常安靜,雖然實際上飛機外頭是狂風暴雨。
她瞪大了眼,看見林子傑大聲對她喊了些什麼,可是她卻聽不到,直到他將救生衣丟到她身上,又大聲喊了一次。
「引擎壞了,把救生衣穿上——」
她倒抽口氣,心口發涼,一邊懷疑飛機為什麼還沒掉下去,一邊想著這種事究竟為什麼會發生。
阿芳驚看著他似乎在重新發動引擎,手中抓著救生衣卻怎樣也無法動作。
然後跟著,飛機毫無預警地開始往下掉。
「哇啊——」她再度尖叫。
引擎的噪音在千鈞一髮之際再度響起,機身頓了一下,往上拉起。
阿芳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顫抖著,卻聽他又叫道:「把救生衣穿上,這引擎撐不了多久,我們要迫降!」
她一聽差點昏過去,可這回終於有辦活動作了。
但她救生衣才穿好,小飛機那恐怖的引擎聲又停了,這回,他們直直的往海面掉落。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看海面越來越近,她摀住了眼,不敢看。
第一個巨大的衝擊撞得她頭昏眼花,接連而來的撞擊更是將她整個人搖到骨頭都快散了,然後在一陣劇烈滑行震盪之後,小飛機終於停了下來。
阿芳本來以為接下來,該是大量的海水湧進,可她是聽到海潮聲沒錯,卻沒感覺到巨量的海水。
她惶惑地睜開眼,只見外頭依舊是滿天的灰暗雨雲,可他們沒浸在水中,而是在岸邊。
她轉頭,只看見他挑眉瞧她,嘴角輕揚道:「相信我的駕駛技術了吧?」
阿芳征忡地看著他,下一秒,她烏黑的大眼瞬間蓄積了淚水,跟著她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 ☆ ☆
「噓,乖,別哭了、別哭了——」
快速地替她解開了安全帶,他口中雖然這樣說,兩手卻忙碌的試著打開機艙門,可他試了幾次,那門卻因為方纔的撞攀而扭曲變形打不開。
該死!
他暗罵了一聲,再次用力。
「嗚……我好怕……」阿芳抽泣著,哽咽地說。
「阿芳,你聽我說。」他放棄他這邊這扇門,轉身要她試她身邊的那扇,「我們現在必須下飛機去,你可不可以把你那邊的門打開?」
她滿臉淚痕的道:「可是外面在下雨啊。」
「對,是在下雨沒錯。」他維持住臉上平靜的微笑,嘴裡吐出的話可不是那麼回事,「不過如果漏油的話,我怕飛機就要爆炸了。」
「喝?!」阿芳聞言嚇得停止掉淚,跟著她立刻轉身發揮她的天生怪力卯起來踹門,沒兩三下那扇門就被她的大腳給踹開了。
「快!跳下去!」他在她身後大叫。
阿芳匆匆忙忙的跳下去,還沒站穩就被他丟下來的袋子給砸到。
「哇啊啊啊——」她邊叫邊撲跌在沙灘上,吃了一嘴的沙。
他又陸陸續續丟了幾包東西下來,然後才跟著跳了下來。
阿芳才爬坐起來,就被他抓起,「要爆炸了,快跑——」
他們拚了命的跑著,可才跑沒幾步,身後就傳來一聲巨響,然後巨大的衝擊力將他們兩個人都撞倒在地上。
他在倒下時,用身體護住她,阿芳被壓在下面又吃了一嘴沙。
「咳咳——呸呸呸——」她忙著把嘴裡的沙吐出來時,耳中聽見金屬在空中撞擊摩擦掉落的聲音,其中一個聲音近到讓她害怕,她一抬頭,就看見其中一片飛機殘骸旋轉著朝她飛來。
「哇啊——阿傑——」她驚恐地認出那是什麼,不由得再次尖叫。
林子傑抱著她往旁邊翻滾,可那鐵片卻在打到沙地時,雖然慢下了速度,卻仍未停止,反而改變了方向又朝他們飛來。
該死,來不及閃了!
林子傑見狀,一咬牙,護著她的頭,伸手便擋。
砰當——
也不知是他太冷靜,還是運氣太好,竟然讓他無巧不巧的打中平滑的葉片,而非銳利的邊緣。
一擊之下,那殘骸改變了方向,然後滾了兩滾,才躺平下來。
兩人驚駭地瞪著那近在咫尺差點要了他們小命的鐵片,雙雙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大雨仍是飄搖,一旁海浪層層翻湧,狂風在空中怒號著,不遠處飛機殘骸仍在燃燒。
他低頭看著身下的她,然後捧著她沾著白沙的小臉,用力地給她吻下去。
「你嘴裡有沙。」兩秒後,他說。
「還不是你把我推下來。」她杏眼圓睜,小臉泛紅地輕喘道。
「我沒有推你。」他撐起上半身,瞪著她。
「有。」她皺著鼻頭。
「沒有。」他擰眉。
「有!」
「沒有!」
兩人怒視著對方,然後突然間,阿芳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而且還一發不可收拾。
「天啊,這真是荒謬——」他為什麼要在暴風雨中的沙灘上,和這個小笨蛋爭論?狠狠咒罵一聲,林子傑低首再堵住她止不住笑的紅唇,結果這次換他差點一發不可收拾。
爆炸聲再度響起,將他的神智拉了回來。
幸好這小笨蛋兩頰泛紅、雙眼迷濛地喘著氣,顯然也失去了控制,多多少少滿足了他的虛榮心,要不然他還真想踢自己一腳。
俯身又偷了她一個吻,他才站起身。
他人才離開她的上方,冰冷的雨滴就迎面而來,阿芳頓時清醒過來,然後發現自己正傻傻地看著他。
俏紅著臉,她萬分尷尬地爬坐起來,問道:「現在怎麼辦?」
「我們得先找個地方躲雨。」他伸手將她一把拉站起來,順便撿起掉在地上的眼鏡,右邊的鏡片裂了,不過還是可以戴。
他戴上眼鏡環顧四周,很快的確定了方向,「那裡,我們到那邊去。」
「可那地方很高啊,而且那裡什麼都沒有。」
林子傑抓起掉在地上的背包,丟了一個給她,自己又撿起另一個背包,拉著不怎麼甘願的老婆往前走道:「對,不過我們可以搭帳篷,很穩的那種,而不是搭在沙地上。」
「是是是……你最聰明、你最厲害……」阿芳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咕噥著,好不容易離開了沙灘,她手腳並用的同他一塊往那塊突起的高台上爬,爬到一半才突然想道:「喂,哪來的帳篷啊?」
阿芳氣喘吁吁的爬上高台,只見他人早已走到大老遠去,一直到樹林邊在同一處地方繞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林子傑——」她喘著氣趕上,問題還沒重複,就看見他將背包展開。
她一呆,然後沒多久就認出那東西是降落傘。
等等!降落傘?
她扶著樹幹喘氣,兩眼瞪得老大。
「降落傘?降落傘?!降落傘——」她無法置信地不斷重複那三個字,越說越大聲。
「我知道這是降落傘,你可以不用一再重複。」他蹲在地上,將整個傘面張開,邊道:「把刀子給我。」
「你——」她張口欲罵,看到他伸出的手,頓時又改口:「我哪來的刀子?!」
「在你的背包裡。」他手裡忙著,臉上無半點愧疚之色。
阿芳脫下背包,氣憤的邊翻找刀子邊道:「你有降落傘剛剛為什麼不拿出來?」
他接過她遞來的小刀,挑眉道:「在暴風雨裡?」
「總比墜機身亡好啊!」她雙手叉腰叫道。
他低頭繼續手邊的工作,回道:「這種天氣,就算傘張得開也無法在狂風中順利降落,就算在半空中運氣好,你要落到哪裡?海裡嗎?我記得……」他抬頭瞄她一眼,「你根本不會游泳,對吧?」
「我……」她俏紅著一張臉,逞強地道:「我有穿救生衣啊!」
「這鬼天氣人一落到海中就會被大浪捲入海裡,更別提你還背著那大片的傘面了。」他起身,走到一旁將傘面的四角牢牢地綁到樹幹上,邊道:「我認為迫降到岸邊會比穿著降落傘跳到海中生存機率高,所以我才選擇迫降。」
她聞言頓時啞口,只能瞪著他看。
「還有問題嗎?」
雖然不甘心,她還是只能囁嚅道:「沒有。」
他邊綁著繩子,邊看著她道:「既然我現在正在搭帳篷,你又閒閒沒事,可不可以高抬貴腳,到飛機旁將其它還能用的東西撿過來?」
「喔。」她嘟著嘴,點頭轉身,這次終於很聽話的照做了。
等阿芳回來後,他已經神奇地利用降落傘面,變出了一個簡易且還算牢固的帳篷。
那一瞬間,她非常確定他和她的腦袋的確有很大的不同。
可惡!
她暗自咕噥著,卻還是不得不佩服他的成就。
真是可惡透了……
☆ ☆ ☆
「好了,看看我們現在有什麼?」
因為這裡地勢比旁邊高,是以地面還算乾燥,他用剩餘的傘面鋪在地上,坐在上面雖然不怎麼舒服,卻總比坐在濕地上好。
外面還在下雨,不過風勢已經小多了。
阿芳剛剛撿回來一隻背包和一隻黑色的行李箱,行李箱是他的,她的則是已經燒掉了,不過背包是她的。
她一一掏出背包裡面的東西,攤在地上。
他也打開他的行李箱,拿了件干的襯衫要她換上。
等她換好轉過來,卻驚訝地看見他手裡拿著一支手機。
「喔,我的天!快打、快打,打一一九,打緊急救援電話,叫人來救我們!」她激動地跪趴在他身前,小臉洋溢著得救的興奮。
「打過了,不通。」他將手機轉給她看,只見上面顯示著收不到訊號,連緊急通訊的電話都沒辦法打。
她頭一垂、雙肩一垮,一副天亡我也的模樣,哀怨無力的喃喃道:「對喔,這種鬼地方,怎麼可能收得到……」
見她淚眼欲滴,他揉揉她的頭髮,安慰道:「放心,我們沒準時到,他們會派人出來搜救的。你睡一下,明天情況就會好一點了。」
才怪,剛剛他也是這樣子說的,結果她睡起來,他們就墜機了。
阿芳哀怨地想著,卻沒將那話說出口,只是默默地躺下。
他替她蓋上外套,沒有多久,他也跟著躺下。
外頭的雨淅瀝瀝地下,浪潮聲像是近在眼前一般。
然後,雖然很細微,他仍是在風而浪潮聲中聽見了她的抽泣。
他將她轉過身來,拉進懷中。
「阿傑……我好怕……」她哽咽地說。
「我知道。」他輕聲回話,一邊用大手磨擦她冰涼的手臂和背,一邊翻出包包裡的面紙給她擦淚。
「我以前第一次開飛機的時候,也很怕,不過那種飛上青天的刺激和緊張很快就取代了害怕。」
她抬首,看著他,不過因為四周太暗,她只能看到他臉上模糊的輪廓,「你什麼時候學開飛機的?」
「在美國唸書的時候。」他擁她在懷中,閒聊般地道:「因為太無聊了,閒著也是閒著。」
「我以為你那時候忙著創立網路公司。」
「放假的時候。」他補充。
「什麼放假的時候?創立公司還是學開飛機?」她酸溜溜的道。
哼,反正她就是笨啦,不管是管理公司還是開飛機對她來說都是超高難度的事,和她這種人永遠搭不上邊的。
「飛機。」他在黑暗中聽見她的輕嗤,不覺揚起嘴角,「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她愣了一下,「真的?」
「嗯。」
「可是……」阿芳遲疑了一下。
「怎樣?」
「我很笨。」阿芳訥訥的說。雖然不想承認,不過這種事實反正他其實也早知道了。
「你知道……」他攬著她,開玩笑的道:「你已經嫁給我了,將來多得是時間慢慢學。」
阿芳心一暖,不覺環抱住他的腰,偎進他溫暖的胸膛。
好半晌,她才又小小聲地開口:「阿傑……」
「嗯?」
「我們會不會死掉?」
「不會。」他斬釘截鐵的說。
「真的?」她不安的要求保證。
「真的。」
他低沉的嗓音保證似地在耳邊響起,阿芳輕咬著下唇,熱淚不覺湧上眼眶。
她知道他其實沒有半點把握,卻還是毫不遲疑地說謊騙她,為的就是要讓她心安。
因為如此,所以她閉上了眼,假裝自己睡著了。
雖然,他和她都知道,這一夜,兩人勢必無眠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