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的。
窗外,無月,北風仍在呼嘯著。
黑夜裡,除了風聲,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響。
蜷縮在溫暖的被窩中,折騰了一天的巴如月雖然疲倦不已,卻始終無法入睡。
莫森。
那是他的名字。
自從替她拿來行李,又幫她熱敷完腳,再拿繃帶固定住腳踝後,他就離開了,直到吃晚餐時,他才又出現。
用餐時,她從聊天中得知桃花是這屋子的女主人,那位像巨人一樣的光頭是她的老公屠海洋,他們領養了三個不同國籍的孩子,一年前在住家的右邊和朋友合開了一家複合式的餐廳,有熱炒和啤酒,也有蛋糕和咖啡,店名叫「藍色月光」。
何桃花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個性善良又開朗。
屠海洋雖然長得高大威猛,又十分沉默,但對老婆和孩子卻很好。
他們是一對外型很搶眼的夫妻,光頭巨人配波霸美女,教人一眼難忘。
這對夫妻都是好人,夫妻間甜蜜的感情讓人欣羨。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落到床頭上的那包煙上。
抽到一半的煙,是那個男人的,這間房,也是他的。
桃花說,莫森和海洋是肝膽相照的好友,為了方便他來玩,所以在屋子重建時,特別多留了一間房給他。
事實上,這床棉被,還殘留著他的味道。
經手香草和精油多年,她慢慢的訓練自己去分辨不同的味道,久而久之,嗅覺變得更加靈敏,到後來,她反而習慣以味道來認人。
每個人身上的味道都不同,除了身上原有的體味,一天活動下來,通常還會沾染到其他的香味和臭味,像是肥皂、化學香料、立可白、原子筆、吃過的食物、喝過的飲料……等等。
他身上的味道十分特殊,除了煙味、肥皂香,還有股她認不太出來,有些刺鼻的味道,那味道,屠海洋身上也有。
她知道自己以前有聞過,一時間卻想不起來那是什麼味道。
那味道一開始讓她有些不安,但他適時伸出的援手,卻消除了她心底的疑慮。
一個小時前,當她發現他不只把房間讓給她,自己去睡客廳沙發,還貼心地替她買來一雙完全合腳的新鞋時,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不曉得他為什麼要幫她,但在這一刻,她真的非常感激他下午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的。
她下午歇斯底里地笑著把自己近來的遭遇說出來之後,從桃花嘴裡蹦出來的結論就是這句話。
她有些愕然,但在這個才第一天見面的女人說說笑笑的開導下,倒也開始慢慢釋懷。
「你應該慶幸自己在結婚前就發現這件事,想想,如果你真的和他結婚了,才知道他是同性戀,那不是更慘。要是結了婚,連孩子都懷了才發現,那就更非一個慘宇可以形容的了。」
她聞言忍不住大笑出聲,在桃花的解說和舉例下,她的境遇好像也沒那麼淒慘荒謬了。
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可以和這女人成為很好的朋友。
寒風呼呼的吹著。
如月聽著窗外樹葉沙沙作響,想著那對溫柔善良的夫妻,鼻端的暖被隱隱傳來那開始讓她安心的味道,她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在這溫暖舒適的環境中,逐漸放鬆了下來。
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的。
何桃花說的。
如月不自覺勾起了嘴角,輕笑一聲。
雖然她還不確定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但她終於不再覺得前途一片黯淡了。
裝著琥珀色液體的玻璃杯因冰塊而冒著水氣。
客廳裡只剩一盞茶几上的小燈還亮著。
莫森盯著手中的杯子,有些失神。
五年。
從上次和她面對面說話到現在已經五年了。
五年的時間並不算短,她的改變很多,這五年她從一個小營業員,爬到經理的位置,唯一親人的過世,給她很大的打擊,但她也撐過來了。
巴如月。
她一直是個很平凡卻獨立自主的女子。
很普通、很努力、很善良的平凡老百姓。
如果不是因為五年前那次意外,他也許一輩於都不會注意到她。
但意外發生了,他和她的生命從此有了交集。
一開始,他只是想……他不曉得,當時如果不是她,他早就死了,所以在他被迫休養的那陣子,他請上面的人幫他找她。
起初,他真的不確定找到之後,他要怎麼做。
他的身份,不容許他出現在她面前,但他就是想看看她,莫名想再見她一次。
雖然她因為那次事件而聲名大噪,但她為了避免媒體的騷擾,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搬了家,但他們的人還是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她了。
和他一樣,她也待在醫院。
那次的意外,在她的左大腿上留下一道十幾公分長的傷,她差點不能正常走路。
他一得知,便用盡所有的關係請人幫她。
幾天後,他找來的醫生替她動了手術,後來她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做復健,才讓自己在走路時不會一拐一拐的。
之後,她找到了一個新的工作,恢復了正常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當時就應該罷手了,她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生活,但每次看著送來的報告,看著她日常的點點滴滴,看著她喜怒哀樂的照片,他不知為何,偏偏就是無法罷手,無法開口要人停止跟著她。
原先是因為愧疚和感激,但到了後來,她對生命的熱情和堅持,讓他不自覺地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平安和幸福。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這個率直善良的女人的笑容和她平凡的日子,成了他之所以能夠繼續下去的動力。
所以他讓人繼續跟著她,他透過數據和定期的報告,看著她過日子。
平凡簡單的日子。
上一次接到關於她的報告,是在兩個月前。
當時,報告上面寫著她和交往半年的男友訂婚了,報告裡,還附上她和她未婚夫的照片。
那個男的,三十二歲,家世良好,父母都是公教人員,目前在一家外商公司就職,無不良嗜好。
「狗屎!」
想到之前稍早在門外不小心聽到的內容,莫森不禁握緊了玻璃杯,忍不住低聲咒罵。
天殺的,當初聽到她交了男友時,他還特別要人去查清楚對方背景,但那男人的背景乾淨得像張白紙,連張交通罰單都沒有,加上男方對她的確很好,他才沒要人深查。
他怎麼樣都沒想到,那王八蛋竟然是個同性戀!
「該死的傢伙!」
「所以,那個女人就是她,對吧?」
聽到那低沉渾厚的聲音,莫森陰鬱的抬起頭來,只見海洋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來到他面前,在隔壁那張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什麼女人?」莫森下顎緊繃。
「五年前在那場爆炸裡救了你的那個。」屠海洋眼也不眨的說。
「你怎麼——」莫森臉色微微一變,正要問他怎麼曉得,倏地想起,當時把他弄出那座島的就是耿野和海洋,他在心底暗暗咒罵一聲,這兩個傢伙當時一定也在電視上看過關於她的事情。
「你在船上囈語。」海洋看著他,「狄更生後來找上我,那女人的行蹤是我查出來的,我不知道你後來有和她聯絡。」
因為身份的關係,莫森一向不和一般人有所牽扯,更別提和一個女人保持聯絡那麼多年了,還是說,那女的有問題?
海洋一凜,開口問:「她和那起爆炸案有關嗎?」
「都沒有。」莫森抑鬱的再啜了一口酒。
「什麼?」海洋挑眉。
「一,我沒有和她聯絡。」他怒瞪著屠海洋,「二,她和那起爆炸案沒有關係。她只是個到島上度假,不幸被爆炸波及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這幾年你不是一直找人看著她?」海洋濃眉微蹙,他就是上次查數據溜進CIA的電腦裡時,不小心看到她的檔案,才會那麼快認出那女人。
「那……」莫森調開視線,啞聲說:「只是以防萬一。」
海洋一愣,見他那模樣,有些驚訝,「你是說,你真的沒和她聯絡過,你和她真的是下午才在外面遇見的?」
「對。」他神情陰鬱的看著海洋,警告道:「所以你說話最好小心點,她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意思?」海洋濃眉微蹙。
「就是……」莫森以手抹臉,疲憊的歎了口氣,「什麼都不知道。」
「你是說……」海洋呆了一呆,訝然再問:「她不曉得你是!」
「對,她什麼都不曉得。」
「那她怎麼會在這?」
冰塊因為融化發出喀啦聲響。
他舉杯輕啜一口,琥珀色的液體冰涼火辣的滑進喉中,燒灼著他的胃。
「因為她繼承了隔壁她阿姨的屋子,又發現她那個小白臉未婚夫是個該死的同性戀,所以才傷心欲絕的跑來這裡避難。」莫森瞪著手中的酒杯,有些惱怒的冷聲道:「她不知道曾經救過我,不清楚我是誰,或我是做什麼的,她以為我只是一個剛好經過的童子軍,決定要對她日行一善!」
「老天。」海洋讚歎的看著他,下一秒,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你現在打算拿她怎麼辦?」
莫森一口幹掉剩下的威士忌,咕噥道:「看著辦。」
海洋起身,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笑著走回房間。
外頭寒風呼呼的吹,莫森只覺得腦袋一陣混亂。
五年來,他一直想見她卻又怕自己干擾了她的生活,誰知道他明明刻意避開了,卻還是意外遇上。
其實,親眼再見到她,說他情緒沒受影響,那絕對是假的。
她看起來比他記憶中嬌小多了,似乎也更加柔弱,沒那麼堅強。她的頭髮變長了,柔細的像絲一般。皮膚也更加白皙,像是很久沒曬到太陽。
在他懷中掉淚的她是那麼的嬌小、那般脆弱……
唯一沒變的,是她那飽含情感的烏黑雙眼。
即使是現在,他依然能看見她吞下自尊,含淚看著他承認自己需要幫助的那一幕。
瞬間,胸口一陣緊縮,憤怒隨之而來。
天啊,到底是什麼樣的王八蛋會惡意欺騙像她這般善良勇敢的女子?
他又怎麼能放她不管?
牆上掛鐘的秒針滴答響著。
莫森將杯子放到桌上,躺回沙發上,試著入睡,卻久久無法成眠……
一早起來,陽光從窗口灑落。
窗外,隔壁的紅磚屋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幽靜,四處生長的籐蔓攀爬著被燒得焦黑的磚牆,有些籐蔓枯了,有些籐蔓卻抽出綠葉在陽光下生機盎然地迎風搖曳著。
巴如月披頭散髮的坐在床沿,莫名茫然。
不是說有寒流要來嗎?
她起身來到窗邊,將窗戶打開,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棟看來像曾遭祝融肆虐過的磚屋在陽光下看起來似乎沒那麼破爛了。
只要把院子裡的鞦韆扶正修好上漆,把牆上的招牌拆除換掉,然後再將一部分的籐蔓清除,整理好院子,擺幾盆香草植物,再將屋子裡重新裝潢一下,這地方應該會是一個很適合的開店地點。
事實上,被燒得焦黑的紅磚牆看來還頗有一番味道。
牆上的日曆被風吹得揚起,她撕下最上面那張昨天的日期,看著日曆上最新的一頁。
今天,是她滿三十歲的生日。
她,巴如月,三十歲,沒有工作,沒有孩子,沒有男人。
幸好她還有一小筆存款,和一棟剛繼承的破屋,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這想法讓她自嘲的笑出聲來。
清風迎面拂來,帶著些許涼意和花草的清香。
看著那在陽光下的紅磚屋,一個念頭逐漸在腦海裡形成,讓她不自覺露出真心的微笑。
「我要開一家香草精油店。」
站在雜草叢生的院於裡,巴如月仰頭看著那在風中顫抖的「天堂庭園卡拉OK」招牌,確定的再說了一遍。
「我要開一家香草精油店。」
「香草精油?」
「對。」她拉回視線,看向一旁陪著她過來的桃花,「反正我已經把工作給辭了,就算沒辭我也不想回去。」
她厭惡的表情讓桃花忍不住笑了出來,點頭應和,「辭得好,要是我也不想繼續待在原來的公司。」
「早上起床的時候,我就想過了,我還有些存款,只要花點心思把這地方重新整理一下,應該還滿適合開店的。我從以前就對香草植物很有興趣,之前做的又是精油代理,對這一行的產品和國外上游供貨商也熟,所以才想說應該可以來開一間複合式香草和精油的店。」如月無奈一笑,「只是,我本來打算等老了之後退休才開店的。」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桃花說。
「也是。」她輕笑起來,問道:「你有認識的木工嗎?我想找人來重新裝潢。」
「有啊。」桃花粉唇輕揚,獻寶般地指著自家屋子,「海洋就是。我們家就是他自己和朋友一起蓋起來的。」
「真的?」如月訝異的看向那棟木屋,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那棟木屋的工很好呢。
「真的。」桃花有些驕傲的點頭。
「可以算便宜點嗎?」她開玩笑的問。
「當然。」桃花回得斬釘截鐵。
「謝謝。」她的態度讓如月又是一陣感動。
「那沒什麼啦。」桃花揮了揮手,要她別介意,然後頓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的笑著說:「其實我早應該要海洋幫忙把這屋子修好才對。」
「呃,那個……」桃花紅著臉,抱歉的道:「事實上,一年多前我的餐廳遭人縱火,不小心波及到這邊,所以你靠這邊的牆才會黑成這樣,當時我一直聯絡不到屋主,以為這是廢棄的空屋,所以才放任它繼續這樣.但是你放心,我會讓海洋幫你把被燻黑的牆清乾淨的,真的很對不起。」
原來是這樣。
如月看著那面焦黑的牆,訝然失笑,「沒關係啦,其實那面牆不清也行,只要工錢幫我打七折就好了。」
「七折算什麼,半價都行!」
瞧她如此豪氣,如月不禁笑了出來,「不用啦,七折就好了,我都還沒謝謝你們昨天收留我一晚呢。」
「我們是鄰居嘛,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桃花笑著說:「不然這樣,海洋的工錢算七折,但是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完工前你就先住在我們家,怎麼樣?」
「我住你們家,那莫森怎麼辦?」昨晚上佔了他房間一晚,她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我怎麼了?」
乍聽到他那沙啞低沉的聲音,如月心跳莫名加快,她匆忙回身,只見他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
陽光下的他,看起來比昨天又更加俊美了些。
「如月想在這裡開店,請海洋幫她做裝潢,我要她在完工前住我們家,她怕佔了你的房間。」桃花簡單幾句解釋狀況,挑眉道:「我正要告訴她,你不會介意多睡幾天沙發的,你會嗎?」
「當然不會。」莫森嘴角輕揚,指指隔壁道:「海洋找你,店裡有客人點餐。」
「抱歉,我先回去一下,省得他又把廚房燒了。」桃花聞言和如月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飛奔回去。
桃花一走,就剩他和自己,如月莫名有些驚慌,一瞬間還真想和桃花一起飛奔逃走。
「你的腳還好嗎?」
「好……好多了……」她喉嚨緊縮,在他的注視下,不自覺地有些緊張。
「你想開店?」
「嗯。」她低頭把玩手中的鑰匙圈。
「什麼店?」
「販賣香草植物和精油的店。」
「聽起來好像不錯。」
「嗯。」
「可以打折嗎?」
「當然。」
「你知道,你可以抬頭看我,我不是梅杜莎,我不會把你變成石頭。」
「抱歉,我……」如月滿臉通紅的猛然抬起頭,困窘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試著想解釋,「你當然不會,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不太習慣……我不太知道該如何……我是說昨天……天啊,這真的滿尷尬的……該死,你一定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總之,謝謝你昨天的幫忙。」
看著眼前的男人隱忍著唇邊的笑意,她呻吟一聲,無力的咕噥,「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語無倫次的。」
「沒關係,我大概聽懂了。」他莞爾一笑,補充道:「最後一句。」
如月微訝的看著他,下一瞬,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一笑開,她整個人放鬆了下來,雖然還是有些尷尬,卻不再那麼緊張了。
「抱歉,我平常真的不是這樣子的。」她摸摸鼻子,微笑開口。
「我知道。」
「我好像還沒和你正式說過。」她深吸口氣,伸出乎,微笑和他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巴如月。」
「莫森。」他握住她的手,重複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樣,修長、結實、有力,但掌心內的厚繭卻和他俊美的臉龐截然不同,這是一隻經常工作的大手,她無法不注意到他手指上的指甲都修剪得十分短且保持得非常乾淨。
他的手很溫暖,他鬆開手時,她一時間還有些遺憾。
「你中文在哪學的?」如月粉臉微紅,怕他察覺自己的感覺,她連忙將手放回外套口袋裡,朝屋子裡走去,邊顧左右而言他的稱讚道:「很少見到講得這麼標準的外國人。」
「以前就有點興趣,這邊學一點,那邊學一點,後來遇到會中文的朋友,常常講,就漸漸比較流利了。」他跟在她身後,走進那棟荒廢的屋子裡。
「真不錯。」她往屋後走,一邊檢查屋子裡的狀況,一邊問:「你是哪裡人?美國?」
「嗯。」
一隻八腳大蜘蛛從牆角爬過,她瞥了那只蜘蛛一眼,小心翼翼的避開它的行進路線,莫森見了不禁微揚嘴角。
兩人來到屋子後方,這裡是廚房的部分,但隔間的牆早被人打掉了,連櫥櫃瓦斯爐都被人拆走,只剩下曾經擺放過的痕跡。
如月看著那被拆得一乾二淨的廚房,心口微微一抽,她暗自歎了口氣,轉身朝那座扶手已經被蟲蛀得有些破爛的樓梯走去。
「你確定這樓梯還可以走?」見她一副要上樓的模樣,他忍不住開口。
「應該可以吧?」她一聳肩,不是很確定,她試探性的踩了踩第一階,還滿穩的,才小心翼翼的爬上去,連爬了幾階都沒事,她不禁放心的回頭和他微笑道:「看來只有扶手壞掉了而已。」
莫森點頭跟上,兩人上了二樓,樓上的隔間牆還在,兩房一廳一衛,加上前後陽台,雖然沒有任何傢俱,但是除了滿佈灰塵和蜘蛛網之外,情況倒是比一樓好多了。
她來到其中一間房,這間房堆放了一些雜物,她一眼看見一隻古老的檯燈,微微一愣,很快的走上前,拿起來一看,那果然是她小時候曾用過的檯燈。
那檯燈除了一個可以自由彎曲的軟燈架之外,燈座上還有個黑色半圓形的物體,物體前方是個鏡子。
經過多年的時間,上頭早沾滿了灰塵,但整個檯燈看起來卻還好好的。
她伸手抹去鏡面的灰,只覺得喉嚨發緊。
「你還好嗎?」
「還好。」她回過神來,抱著檯燈和他解釋,「抱歉,我只是沒想到它還在。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檯燈,你看這個鏡於,它後面的半圓裡其實有個小燈,開關按一次會亮上面的檯燈,再按第二次,下面這裡會亮起來,可以當小夜燈,裡面還有一幀小照片,燈一亮,鏡子就會顯現那幀照片。我小時候好喜歡它,覺得它很神奇,後來離開時沒來得及帶走,一直覺得很難過……」
發現自己講太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了下來,卻發現他似乎不太介意,反而開口問。
「你小時候住過這裡?」
「嗯,住過一陣子。」她抱著檯燈,看著週遭,想起以前在這裡度過的時光.有些感傷的說:「我國一時,父母鬧離婚,我媽把我丟給阿姨,這裡以前是我房間。」
「抱歉。」不知道會觸及她的傷心事,莫森喃喃道歉。
「沒關係,都過去了。」如月搖搖頭,笑著說:「何況我當時在這裡住得還滿愉快的,雖然阿姨很孤僻,但她收藏了很多小說,我記得我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中,用這檯燈偷看小說。」
聽她這麼一講,恍惚中,他彷彿能看見少女時期的她,躲在棉被裡偷看小說的模樣,難怪她會這麼喜歡這座檯燈,它曾陪她度過最不好受的時期,對她來說,它不只是燈而已吧。
「它還可以用嗎?」
「不曉得,應該不行了吧,都已經那麼多年了。」
見她雖然這麼說,卻還是一直抱著那古老的檯燈,有些戀戀不捨的模樣,莫森不禁道:「試試看吧,說不定還能用,如果壞了,應該早就被人丟了才對。」
她聞言雙眼一亮,連忙找出插座,將插頭插上。
豈料,那燈卻一點反應也無,絲毫沒有亮起來的樣子。
她再按了開關兩下,檯燈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一時間,不禁有些難過。
「也許是燈泡壞了。」見她神情有些黯然,他開口安慰。
「大概吧。」她一扯嘴角,不抱希望的抱著它站了起來。
雖然它壞了,她卻依然抱著它,見她對這座檯燈似乎還是有些依戀,莫森忍不住開口,「可以給我看看嗎?」
他的要求,讓如月有些微訝。
「也許我能試著修修看。」
「你確定?」她聞言,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希望。
「當然。」他微微一笑,「不過不保證一定能修好。」
「沒關係,總比沒試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