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老大!我剛開始是真的不知道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幾年前和我家老頭大吵一架就沒再回去過,怎麼可能知道那男人婆嫁給誰,更不可能故意不告訴你嫂子在何方啊!」戰不群才接到手下傳回來的消息,趕去見赫連鷹,卻瞧他面色不善的瞪著自己,就知道事情穿幫了。
「我也是看了他手上戴著家傳龍戒才知道他是我姊夫的。」這點倒是真的,只不過時間要往前推個三年就是了。真的知道姊夫和老大的關係,還是幾個月前收到他那粗魯的姊姊寄來的信才得知的。他才要去通知老大,長安卻傳來老大找到嫂子的消息,他嚇了一跳,忙和老夫人說去,老夫人要他先行前往中原截住老大,告訴他事情真相,並寫信通知姊夫幫忙把媳婦追回家來。誰曉得他姊夫皮太癢,硬是在人家夫妻中湊上一腳,害得他生怕和姊夫的關係被老大發現,成天過得心驚膽跳的。
赫連鷹瞪他一眼,瞧他手上拿著信鴿的小竹筒,才道:「找到青焰堂殺手落腳的地方了?」「是,在兩里外的山上木屋中。」戰不群鬆了口氣,還好有這事引開老大的注意力,要不他這回可會被姊夫害慘了。
「石頭有沒有怎麼樣?」杜念秋心急的問。
「那些人幫他止了血,暫時沒事。」
「那蘭兒呢?」
「被關在一起,應該也沒事。」
赫連鷹又問:「對方有多少人?」
「青焰堂主事的堂主、黑白判官和剩下的十三位殺手全到了。另外,弟兄們方才也在大門前收到這封信,說你要想見到小子,就明日卯時自個兒上鎮外的十里亭,他們會把小子帶去。」
本來這青焰堂是沒這麼少人的,可是因為他們多次狙殺赫連鷹皆失敗,早已十去其七,所以這次才會傾巢而出,並且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打算以人質威脅赫連鷹乖乖就範。
「你打算怎麼做?」杜念秋緊張的問他。
「去救他。」赫連鷹答得輕描淡寫,眼底卻藏著殺意。這什麼殺手堂成天追著他跑,本來他還不想趕盡殺絕,沒想到他們竟然敢傷了他才認回來的兒子。既然他們想找死,他就成全他們!
杜念秋擦去淚痕,連忙道:「我也去。」
「不准!」赫連鷹堅決反對,「青焰堂殺人不眨眼,你留在這兒等消息。」
「他是我兒子,我要自己去救他!」杜念秋急得推他一把,便要往門外衝去。
「站住!」赫連鷹硬是將她扯回來。
「放開我!我要去救兒子!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為什麼要來?我辛辛苦苦懷胎十個月生的兒子,現在被你害得被人家抓去!他要是死了,你拿什麼還我?我和兒子在這裡過得好好的,好不容易把你忘了,你為什麼要來打擾我們?我恨你!
我恨你!你為什麼不滾遠一點……」她紅著眼,歇斯底里的對他又踢又打。
「念秋,你鎮定點!」赫連鷹大喝一聲,將她兩手抓住,「他們要的是我,你若這樣衝過去,會讓他們殺了他的!」
杜念秋睜著淚眼看他,「鎮定?!我兒子要死了,你教我怎麼鎮定?」
「他也是我兒子!」赫連鷹抬手撫著她帶淚的容顏,沉聲道:「記得嗎?他也是我兒子。我會帶他平平安安回來的。」
聽到他說的話,杜念秋縱身投入他懷中,抱著他痛哭失聲。「對不起……可是我好怕,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不會的,他是你和我的兒子,沒那麼容易就死了。別再哭了。」赫連鷹擁著顫抖的妻子,決定這次定要讓青焰堂永世不得翻身!
※ ※ ※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蘭兒只能聽見自己啜泣的聲音,還有就是石頭微弱的呼吸聲。
他背上的傷已不再流血了,那些人為了不讓他死掉,替他點穴止血。但也只有這樣而已,他們沒幫他上藥,就將他像塊破布似的丟進地窖和她關在一起。蘭兒流著淚在黑暗中摸到他身邊,若不是聽見他呼吸的聲音,她還以為他死了。
手一觸到他背上血肉模糊、還沾了些沙石的傷口,她害怕得淚水直流。其實她好想吐,但仍鼓起勇氣邊哭邊幫他清理傷口上的髒東西。如果不是她太笨了,不知道跑快一點,他也不會為了救她而被那些人砍了一刀。都是她害的。
等她終於將他的傷口清理得差不多了,她想將自己的內裙下擺撕下替他包紮,怎奈力氣大小,怎麼都撕不下來;她心一急,淚水又是一串串落下。豈料她那鹹鹹的淚就這麼好死不死的全落在石頭背上的傷口。本來昏死過去的石頭因為她剛剛清理傷口的動作就已經痛得快醒了,這下淚水一沾上身,更是痛得齜牙咧嘴。他一清醒過來就聽到那要死不活的啜泣聲,立刻就知道背上那一陣陣鹹水是她幹的好事。「痛死了!笨女人,不要再哭了!」石頭忍痛坐起來,咬牙切齒的咒罵。他要不是因為有傷在身,一動就痛得要死,他非敲昏她不可。
「對……對不起。」蘭兒乍聽見他的聲音嚇了一跳,趕緊將淚水擦掉,「我…我不是故意的。」
「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的,你不哭會死啊!」
蘭兒鼻頭一酸,淚又要掉下來,連忙用衣袖擦掉眼淚,「對不起……」
「別再道歉了!」石頭聽了就火大。早知道讓她被人砍了就算,他幹啥還要轉回去救她?這女人真是一點用也沒有,就只會哭。光道歉有什麼用,她一聲對不起他就不會痛了嗎?真是@#○※……
這下蘭兒既不敢哭、也不敢道歉,只能靜靜流淚再偷偷擦掉。
「我們到這地方是什麼時候?」他在被劫回來的途中就昏過去了,現在又被關在--照這味道聞起來應該是地窖裡,所以完全不清楚他們到底離玉泉鎮多遠。
「黃……黃昏。」蘭兒還在努力撕她的衣裙,哽咽的回答。
那應該離鎮上還沒太遠。雖然二師伯平時生活滿糜爛的,但不可諱言,二師伯的確很有一套;只要他離開「酒色」兩字,要尋到這兒應該不是難事。再者他爹也不像很沒用的樣子,好歹他也算當了他幾天兒子,應該也會來救他的啦!
倒是老娘那衝動的性格教他擔心。希望爹和乾爹能阻止她--也許他不該奢望乾爹,因為照這幾天的情況看來,他爹似乎根本不讓乾爹碰娘一根寒毛,防乾爹像防賊一樣。
突然間,石頭聽到衣服破裂的聲音。「你怎麼了?」
「你……你的傷……傷口,應……,應該包……包起來……」蘭兒因為抽泣的關係而結結巴巴的。
石頭有些愕然,突然問:「你撕哪裡的衣衫?」這笨女人該不會撕自己的衣服吧?這地方是強盜窩耶,難道她想被姦殺啊!「內……內裙的。」蘭兒吸吸鼻子,沒那麼想哭了。
內裙的?他忘了女人家的衣服有好幾層。看來這女人沒想像中笨嘛。
「我……幫你……包起來。」
「你看得到?」他懷疑。
蘭兒搖頭,「看不到……但你不要動……把手抬起來,我還是可以用摸的幫你包好傷口的。」
石頭這次倒不再反對,聽話的任她替自己包紮傷口。蘭兒湊上前去將撕下來的衣裙環繞他的胸膛,他嗅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清香,她有些冰涼的小手摸上他的胸膛,石頭突然覺得心裡頭怪怪的。
等她終於弄好時,他忽然良心發現的道:「別擔心,娘和師兄他們會來救我們的。」
「嗯。」蘭兒點點頭,比較沒那麼害怕了。
※ ※ ※
十里亭。
羊腸小徑上浮著淡淡薄霧,此刻寅時剛過,天際雲彩邊緣泛起一絲淡紅,日夜正緩緩交替。
小徑邊雜草叢生,不遠處有著茂密樹林。此時應是鳥兒高飛覓食之刻,卻未見嘰喳鳥鳴,只有一片死寂,連陣風都沒有,彷若此處是通往黃泉之路。
一名黑衣人踏上小徑,緩步往十里亭行去。
驀地,兩簇青螢火焰冒出,像鬼火般飄浮半空。
哼,裝神弄鬼!黑衣人毫不理會那詭譎的火焰,仍是往十里亭前進。
當黑衣人來到十里亭前,突然眼前又冒出膚色一黑一白的兩名青衣人。青焰堂的黑白判官原來長這德行!黑衣人瞧著這兩人的長相--一個像中了毒全身發黑的死屍,另一個像是營養不良、幾年不見天日的肺癆病患。這兩人還真像陰間惡鬼。
「死--者--何--人?」白判官以極其悲慘顫抖的聲音發問。
「男子赫連鷹一名。」黑判官持判官筆在生死簿上打了個勾,音調極僵硬森冷。
黑衣人好笑的看著這兩個打扮怪異的傢伙玩著自問自答的可笑遊戲。怪了,他以前怎麼都不知道這門派的人這麼好笑,要不然他早出來江湖上玩玩了。
實在忍不住了,黑衣人突然開口道:「這位仁兄,你確定死者是赫連鷹?」
「死期巳到,休再多言!」黑判官僵硬的開口,判官筆倏地朝黑衣人眉心刺去,欲置他於死地。
「喲,那麼凶啊。這樣不行喔,你還沒回答我的話耶!一點禮貌都不懂。」黑衣人兩腳不動,上半身向後一彎,避過了突襲的判官筆,嘴裡還不忘調侃人家。
黑判官前刺不著,筆鋒立即轉下照戳,黑衣人仍是輕鬆閃過。旋及間,兩人又過了數招,只見黑判官冷汗直流,不管他怎麼攻擊,就是碰不到黑衣人一片衣角,而黑衣人甚至沒還手。到第十招時,黑衣人終於回了手,只聽「啪」的一聲,判官筆竟然斷了。
只見一把白扇展開在眼前,扇面上似乎有只淡藍鳳凰若隱若現;黑判官還沒瞧清楚,紙扇突地放平,他看見扇後一雙帶著笑意的黑瞳,下一瞬,他只覺脖子一涼,便真的到地府報到去了情勢突變,一旁的白判官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他上一刻明明還見這人無法還手,怎地下一刻自己的同伴就被干棹了?
「你不是赫連鷹!」他這下音也不抖了,只是尖聲怪叫,一開口卻見他滿嘴牙竟像野獸一般尖利,沒一顆平的。
嗯,好醜的牙,還好他的牙沒長成那樣!「我有說我是嗎?我就說我不是嘛!」黑衣人拿著依然雪白無瑕的紙扇悠哉地扇了兩下。
「你是誰?!」白判官的臉色白中帶青,雙眼發紅,好似對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大爺乃冷如風是也!」冷如風說得倒臉不紅、氣不喘的--他的確也沒改名改姓,只不過戴了面具、換了黑衣,易容成赫連鷹而已。「敢壞我青焰堂好事,我取你狗命!」白判官扯著刺耳的嗓音向上躍,衣袖中忽然射出兩條赤尾蜈蚣。
「彫蟲小技,也敢獻藝。」冷如風紙扇一揚,分毫不差的將兩條百足小蟲斬成兩節;本來他還想耍帥,沒想到那蜈蚣竟是一身兩頭蟲,他將其斬成兩節,反倒變成四張毒嘴向他飛來。
千鈞一髮之際,冷如風身後竟飛來四根金針,神准的將四節蜈蚣釘在地上。
白判官見情勢不對,長袖一抖,只見滿天綠色青鏢全打過來,冷如風知道厲害,腳一點地立時疾退,嘴裡不忘向後面求救,「師妹,救人啊!」
偷偷跟來的杜念秋真想讓他死了算了,這些男人竟然連她也騙!但看在他是自個兒師兄份上,還是得幫他一幫。
只見她摘下身旁葉片,雙手一揚以巧勁疾打青鏢。青焰堂的青鏢一觸即爆,內藏無數細如牛毛的毒針,但她以柔勁巧擊卻只會改變青鏢行進的方向,不會讓它爆開--可如果青鏢掉到地上或碰撞到其它物體,她就沒辦法了。不過冷如風也只需她拖延那一點點時間,只一眨眼,他就退到安全距離外,跟著青鏢一個個爆開,反倒是白判官未料有此結果,走避不及地死在自己歹毒的暗器上。
「哇,好險好險!」冷如風揭開易容面具,撫胸直呼。再慢一步,死的可就是他了。
杜念秋卻寒著臉瞪他,「赫連鷹呢?他真拿他兒子的命來玩不成!」她明明親眼看他出門的,二師兄什麼時候和他換過來了?「他已經和戰不群、蕭靖去救石頭了。青焰堂是不可能帶石頭來這地方的,十里亭能埋伏的地方太多,這地點只是障眼法而已。他們原本打的主意是讓黑白臉消耗赫連鷹的內力,若真能殺了他是最好,若不成也沒關係,他們本就想打車輪戰,最好累死他。」
「他們抓石頭不就是為了威脅他,幹啥還要如此大費功夫?」
「青焰堂是專門接殺人買賣的殺手組織,但赫連鷹這宗買賣讓他們大栽跟頭,連連失手,若不能幹掉他,只怕再沒人會找他們買命。他們行事前都會先探聽計畫好所有細節,但因為你和他之間的事沒多少人知道,因此沒人聽過赫連鷹有個兒子。他們並不真的確定石頭是他兒子,只是試試看成不成。若赫連鷹不來,表示石頭不是他兒子,青焰堂的人大可立刻殺了石頭省得麻煩;若是來了,也不能保證他會為了石頭乖乖伸出腦袋,所以他們才會如此費心打算,也所以我才要假扮成他,在這兒拖延時間,好讓他上山救石頭,攻他們個出其不意。」冷如風細細解釋給她聽。
「為什麼連我也要瞞?」杜念秋一肚子怨氣。
「你也答應他要待在客棧。」冷如風提醒她。「他就是知道你會跟上來,所以才要瞞你。青焰堂的人全是殺人不貶眼的殺手,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土匪強盜。說真的,那傢伙是真的關心你才不讓你跟,再說你要跟去了,能保證冷靜下來嗎?若不能,他會為你亂了心,反而壞事。」
「哼!」杜念秋氣得跺腳,卻知道二師兄說得對,只得乖乖被他架回客棧去。
※ ※ ※
石頭是想過他爹大概很厲害,卻沒想到竟然這麼厲害!
地窖門再度被打開時,太陽已升起。
乍見日光,他不由得瞇起雙眼,只見得蒙-中那男人的背後閃著刺眼陽光,高大的身軀佇立在陽光中,像是廟裡的神祇。
他走向自己,毫不費力的將他抱起,好似他只像根羽毛那般輕。石頭有些錯愕也有點恍惚,從三、四歲後,他便再也沒被人抱過了。緊繃了一夜的精神一下子鬆懈了下來,石頭無力的靠在他爹身上,莫名有種安全的感覺。「蘭……兒。」他吃力的提醒他爹還有那個笨丫頭,要不然她肯定會忘了跟出來。
赫連鷹停住腳步,回頭就見那小姑娘怯怯的站在地窖中央,他不由得皺眉道:
「過來。」
蘭兒雖然害怕,卻仍是加快腳步跟上。
等出了地窖,石頭就見到處是橫七豎八的青衣人,全都是一劍斃命;蘭兒嚇得腳都軟了,若不是赫連鷹抓著她住前走,她怕早暈死過去了。
「老大,小子沒事吧?」戰不群帶著一群手下,笑呵呵的扛著大刀站在門外。
「死不了。蕭靖呢?」
「還在打……啊,打完了。」戰不群指向屋外主地,剛好瞧見蕭靖一個回馬槍了結了青焰堂的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