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潮濕地,昏暗的監獄,散發著霉味與血腥味,一個穿著赭色囚衣的瘦弱身影躺在冷冰的地上,看不清他的容貌,散亂的頭髮掩蓋住他的臉龐。
當獄門被打開的時候,一束久違的光線照射了進來,光線的正中站著一位穿著袞服,高大的男子。男子刻薄的嘴角勾著一抹極其殘忍近乎猥褻的笑容,他有一雙如同獵鷹般的眼睛,那眼睛冷酷而無情,散發著如同金屬器般冰冷的光芒。
高大男子走到囚犯的身邊,單腳蹲了下來,無情的,粗暴的揪起了囚犯的衣襟,長髮從囚犯的臉上滑落,露出了一張精緻,沒有生氣的臉龐,蒼白的唇,無神的眼睛。
「很痛苦嗎?堂堂的楚國太子淪落為階下囚有什麼滋味。」男子殘酷的笑著,他的笑聲尖銳而刻薄。
然則被他揪住的囚犯彷彿是意識已經遠去一般,一張精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如同是大理石雕塑一般。
「你想逃避嗎?你那脆弱的心靈還真是不堪一擊,我彷彿就像捏住了一個陶土娃娃,只要稍微的一使勁便能毀滅你。」男子繼續發出殘忍的笑聲,他用另一隻手抬起了囚犯的臉龐,那是一張絕美的,彷彿不屬於塵世的臉,如同是靈魂遠離了塵世,那臉上亦空無一物,沒有任何情愫。
「別指望逃離,若玟,這一切都是為你準備的,這一切痛苦都是為你而準備的禮物,而你必須張開你的眼睛好好看著,對你而言真正的地獄將在人間而不在死亡的歸屬之地。」
男子有力的大手捏住囚犯蒼白,纖秀的下巴,彷彿要將其捏碎。他極其殘忍的說著,似乎內心有著許多的仇恨都必須用語言發洩出來。
由於男子下的力道很大,所帶來的疼痛也是巨大的,囚犯微微刷動了長長的睫毛,沒有焦距的目光開始清晰起來,如同是水晶一般晶瑩的眼睛裡開始充滿了多種情愫,那是憂傷,是哀痛。
「為什麼……」兩行清淚從囚犯沒有血色的臉龐上滑落,他的聲音虛弱而飄渺。
「為什麼?」男子狂妄的大笑了起來,似乎這是何等可笑的事情。
「你居然到現在還不明白?」男子收起了笑聲,抬手拭去囚犯臉上的淚水,用複雜的眼神注視著囚犯。
「我難道不該奪回屬於我的東西,從那昏庸的老頭子手中,從你這竊賊手中。一個庶出的血統卑賤的小子,比女人還柔弱的人,憑什麼奪走屬於我的一樣又樣的東西?」
男子輕笑著說道,但他的表情卻極其的猙獰。
「我美麗的弟弟,你知不知道從小到大我有多麼的憎惡你,你這虛偽的,柔弱,扭動的漂亮蟲子,我不時得抑制親手掐死你的慾望,用兄長那慈愛的目光看著你,好好關愛你。」男子殘忍笑著,一張英俊的臉扭曲成一團。
男子張開大手環住了囚犯修長的脖子,力道由指端注入,囚犯平靜的和上雙眼,既不抵抗也不表達任何控訴。
「你還真是認命,還是說死亡反倒來得溫柔?」男子收回了力道,手指離開了囚犯的脖子,饒有興致的說道。
囚犯那精緻的臉龐上再次滑落淚水,那是心碎的淚水。
「很不甘心吧,若玟。那麼就恨我吧,仇恨將會是你日後唯一的精神食糧,是我毀滅了你的世界,輕而易舉地,沒有一絲憐憫地。」
男子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笑,他手指插進囚犯光滑的頭髮裡,愛撫著,頭壓低,幾乎咬住囚犯的耳朵。
男子將囚犯那柔軟地,沒有力道的身子緩緩放在地上,囚犯仰起的臉龐沾滿淚水,一雙漂亮的眸子又恢復了水晶般的質感,透徹而不帶有任何情感,囚犯再次陷入了呆滯中。
「你的心在哭泣,若玟,人心真是脆弱不堪。」男子輕笑著說道,他覆在了囚犯的身上,輕輕的撥開囚犯臉上的髮絲,低下頭,用唇碰觸囚犯那失色的唇。
「若玟,我該怎麼處置你。」
男子低喃。
君王的馬車在前頭激烈的奔跑著,身後是緊緊追隨的侍從。車廂內的楚厲王迷離的目光透過窗戶,看著遠處夕陽西下的山林,心緒飄得很遠,很遠。他那冷戾而殘暴的心似乎陷入了沉睡,而另一個他正在甦醒。往昔的記憶,帶著一種隔世感再次呈現在他腦中,一份莫明的憂傷在他那無情的心中化開。
楚厲王已經記不起他與他的同父異母弟弟——太師,也就是曾經的若玟公子在往昔是怎樣的一種光景。在他們都年幼時,他們曾經一起度過快樂的時光,即使楚王並不承認。那時他或許並沒有開始恨這個奪走自己一切的同父異母弟弟。憎恨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楚厲王一直記得第一次探監的時候太師的眸子裡只有空無,他完全被擊敗了,只有絕望與淚水。然則第二次進入太師的監獄的時候,太師完全變了一個樣,出現在他面前的是瘋狂,絕望,充滿仇恨,如同受傷猛獸的太師,曾經如此溫和,文雅,安之若素的高貴公子,已完全成了仇恨與絕望的化身。其實這一切並不突然,而是長時間的沉默下的一次真正的爆發,太師遭受了太多的痛苦與打擊,當這些痛苦再也無法堆積的時候,於是爆發了。
*
「你試圖攔阻我嗎?太祝。」楚厲王的聲音無比的冷冰,令人聽後不禁發顫。
他站在太師屋外,而太祝站在門口。
「不,老臣知道這沒有意義。」太祝面不改色的說道,雖然楚厲王在神殿出現是突然的,但太祝顯得很穩重。
「是嗎?他差點病死了不是?我該怎麼追究你的失職呢?」楚厲王冷笑的說道,他的眸子燃著怒火。
「我尊重太師的抉擇,他那顆疲憊的心所渴望的只是這樣的一點仁慈,而這僅有的一點仁慈卻是王所不肯給的。」太祝一句一句緩緩說道,他那深邃的眼睛裡閃著堅定的光芒。
「閉嘴!老傢伙,我不可能一而再的容忍你!」楚厲王被激怒了,他吼了一聲。
「所有的怒火都衝我來,棄疾,他不是你的對象。」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屋內傳出,虛弱不堪的太師掙扎的下了床,舉步為艱的向門口走來。
「是嗎?若玟。多少年了,你這偽善者的嘴臉還是不改。」楚厲王向前邁開大步,將太師的衣襟揪住,手掌灌注了力度。
「你知道我最厭惡你什麼嗎?你這副悲天憫人的虛偽模樣。」楚厲王另一隻手用力的扯住了太師散亂的頭髮。
「想死嗎?你死不了,我不允許你死!」楚厲王怒吼了一聲,摧殘著奄奄一息,毫不抵抗的太師。
許是因為情感的激烈衝擊,許是剛才勉強下床走動消耗了僅有的那麼一點體力,太師身子癱軟了下來,而楚厲王摟住了他。
「去叫東郭藥師。」楚厲王回過頭來,對身後的太祝命令道,他的臉上如同蒙上一層霜般。
楚厲王抱起太師那感覺不出重量的身子,將太師放在了床上。
站在床前,伸手撫摸太師那憔悴不成人樣的臉,楚厲王低頭喃喃說道。
「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你的地獄在人間,而我不會對你付出任何一絲仁慈,如果你要的仁慈是死亡的話。」
*
「我父王從雲夢迴來了。」辛夷坐在過道的木欄杆上,他的半身溶入了昏暗中。
他並不是特意在棠棣經過的王宮過道等候棠棣,然則看到棠棣走過,他還是喊住了他。
「我已經知道了,他去過神殿。」棠棣走到了辛夷的面前,用憂慮的聲音說道。這樣殘暴的一個人,在十八年前熏盲了太師的眼睛,將其囚禁在神殿裡,而現在為何還不放過太師,他不明白。
「關於楚姬,我問了太史,她是太師的孿生姐姐。」辛夷起身離開了木欄杆,他纖秀的身子完全曝露在光線中。
「那是發生在十八年前的事情,太師下獄,楚姬為太師求情不成,在朝殿上自刎。」
辛夷用低緩的聲音對棠棣喃喃說道。
「辛夷公子,你的臉……」棠棣的目光落在辛夷的臉上,他驚訝地看到了,辛夷嘴角有著一大片的淤血。他的注意力傾注在了辛夷身上,嘴角帶著淤血的辛夷棠棣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沒事,一點小傷,早就習慣了。」辛夷扁扁嘴,用無所謂的口吻說道。
棠棣皺了下濃眉,他不認同辛夷的話,那顯然是被人打傷的痕跡,而且下手極重。
「我父王是個暴君,他喜歡對身邊的人拳腳相加,這可不是什麼新鮮事。」見棠棣露出困惑的表情,辛夷輕描淡繪地解說道。
「為什麼?」棠棣不無驚訝地問道,他不明白,面對這樣一張精緻的臉龐,何以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是因為我去了神殿,從小到大,神殿都是我的禁地。」辛夷自嘲的笑道,他從來就不明白何以一但他去了神殿,便要接受懲罰。
「這是因為我的要求,沒想到會這樣。」棠棣定定的望著辛夷淤血的嘴角,不免感到內疚,他並沒有想到辛夷幫他的忙是要付出這樣的代價,不如說他沒想到楚厲王殘暴到連自己唯一的子嗣也傷害。
「不關你的事,我有時侯就是想忤逆他。」辛夷說這句話的時候,眸底裡的仇恨焰火一閃而過。
棠棣表情複雜的看著辛夷,辛夷看起來是這樣的瘦弱與纖質,但誰能想到這位高貴,瘦弱的公子始終都生活在暴力下。
「你不用同情我,我還不需要一位巫覡的同情。」見棠棣的目光始終都落在他的嘴角,辛夷輕笑了起來。他好歹也是位公子,雖然他這個公子可一點也不高貴,從小到大被他父王當成玩偶一般。
棠棣無言的望著辛夷,辛夷那無所謂的模樣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還會痛嗎?」棠棣的手不自覺的觸摸上辛夷受傷的嘴角,在辛夷那白皙的肌膚上,那一片的淤血顯得十分的醒眼。
「別碰。」辛夷痛得裂嘴,棠棣趕緊將手收回。
「很痛,讓人難以忘記,所以每次被打對他的仇恨就再增加一點。」辛夷露出了憎恨的表情,他握住了棠棣摸過他臉龐的手。
「不過我其實是十分的畏懼他的,這很可笑吧,總是發誓要抵抗,但其實我是個怯弱的人。」辛夷的眸子黯淡了下來,他那美麗的眼睛蒙上了哀傷的色彩。
「沒有人能對抗楚厲王,因為他是一國之君,更因為他的暴戾與殘忍。」棠棣用憐憫的目光望著辛夷,終於開口說道。
「為了我你會嗎?」辛夷抬起頭深深的望著棠棣,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深邃。
「辛夷公子,如你所說我只是個卑微的巫覡。」棠棣抽出了辛夷緊握的手,不無吃驚的回道。
「那麼為了太師你會嗎?」辛夷望向棠棣的目光是深不可測的。
棠棣陷入了一陣沉默中,他不知道辛夷話中所指,然而又似乎知道。
*
在太師屋外徘徊的棠棣,望著守侯在太師寢室門口的王宮衛兵,臉上滿是焦慮。
「哥,離開吧,王在裡邊。」女僖拉住棠棣的手臂,壓低聲音說道。
「他為什麼一再的出現,到底想幹什麼。」棠棣喃喃自語著,根本就沒去理會女僖的叫喚。
「哥,快走吧,王若怪罪下來就不好了。」女僖不安的說道,她擔心自己的兄長會為了太師幹出任何衝動的事情。
「棠棣,女僖,離開這裡。」太祝嚴厲的聲音在女僖身後突然響起,他拄著杖走了過來。
「太祝,太師他……」棠棣見到太祝,立即迎上去,著急的說道。
「太師他不會有事,但你得離開這裡。」太祝打斷棠棣的話。
「棠棣,這不是你能左右的事情,你必須得逐漸的學會接受,很多事你都無能為力這個事實。」太祝用深邃的眼神看著棠棣,歎了口氣說道。
「可是我不明白,太祝。」棠棣迷惑的問太祝,他隱隱知道太師與楚厲王之間似乎有著很深的情感糾紛,楚厲王似乎是極其的憎恨太師的,但另一方面他又讓宮廷藥師醫治太師,而且很顯然的楚厲王一再到神殿來的舉動也很令人感到不解的。
太祝沒有再回答,他只是無奈的搖頭。
他該如何告訴棠棣,愛與恨有時候是並趨並列的,而恨得越深或許也是因為愛得越深。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是比人類的情感更為不可琢磨的,而楚厲王對太師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性質的,或許楚厲王自己至始至終都沒能覺悟吧。
*
太師的屋內,憔悴的太師半躺在床上,睜著雙空洞的眼睛,臉上沒有一絲生氣。
一位端著藥的侍女站在太師床旁,模樣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肯喝藥,要我強灌你嗎?」楚厲王的聲音是一貫的冷戾,他那冷冰的臉上不帶情感。
他有許多年沒見過他了,確切的算有八年了吧。
眼前人仍舊如此,彷彿不在人間一般。唯一變的是那越發憔悴的容貌,已經尋不到一絲當年風華絕代的痕跡。
楚厲王瞪了眼端著一碗藥,在一旁顫抖的宮女,嘴角勾起了一個殘忍的笑。
「既然你不需要人服侍你吃藥,那這女子留著也無用了。」楚厲王對著太師冷笑道。
「守衛,將這女子拖出去殺了!」見太師仍舊不為所動,楚厲王便大聲對站在門外的衛兵命令道。隨即兩位衛兵走了進來,抓住了早因驚恐而將碗摔落在地,顫抖不已,淚流滿面的侍女。
「王……王……饒了我……饒了我……」侍女絕望的哀號著,但她還是被衛兵無情的拖住,準備拖出去。
「放開她。」太師終於轉過了臉來,用虛弱的聲音說道。
聽到太師開口說話,楚厲王這才揮了下手,示意衛兵放了侍女。
「你們下去。」楚厲王對侍女與衛兵都下了命令,於是衛兵將嚇壞的侍女也拖出了寢室。
「你不忍心了?對了,殘害無辜生命一向是你這顆善良的心所不能容許的。」
楚厲王諷刺的說道,他踩過地上的碎碗片,坐在了床榻上。
「不過還是很多人因你而死,那些愚忠的大臣先且不論,你那美麗的姐姐,當然還有你那愚昧的妻子。」
楚厲王發出了殘忍的笑聲。
或許已經對這往昔發生過的悲慘事情麻木了,太師的臉上還是沒有一絲表情。
然則面對著這樣的太師,楚厲王竟有種殘忍的慾望,他想看看這個總是面無表情,似乎沒有心的人露出失控的表情。
「告訴你一件事吧,我親愛的弟弟。」楚厲王咬住太師的耳朵,故意壓低了聲音。
「你的孩子,他可是長得越來越像你,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這次他可難得的盡了孝心,做得不錯,但他實在是太不聽我的話了,我惟有懲罰他。他似乎還不知道他活在我的掌控中,沒有我的允許他哪也去不了,就跟你一樣,你們都不會有自由。」
楚厲王冷笑著,那笑聲十分的刺耳。但太師卻連眉頭也沒皺,他是那麼的無動於衷,就如同是一尊雕塑一般。
「我每次見到他就如同見到少年時期的你,柔弱的身體,比女人還要嬌好的容貌,就像妖精一樣到處魅惑宮裡的男人。」
楚厲王將手伸進了太師的領口,摸著太師纖細的脖子。
太師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氣,空洞的眼睛裡有著不盡的黑暗。
「他就像你的化身,不,也是她的化身,他是你與那下賤女人的產物。所以總是能讓我產生毀滅他的慾念,讓他像無助的鳥兒一樣在籠子裡絕望的悲啼。只要他有所愛之物,那麼他便要為此而心碎至死,他不會得到的,就像你一樣什麼也得不到。」
楚厲王低頭吻著太師的脖子,他的雙手拉開了太師的衣襟。
太師略仰起了頭,他那蒼白的秀美臉龐,就如同大理石石像般,冰冷而沒有生命。
「若玟,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他呢,你的兒子,呵呵,也是我的兒子,我們的兒子。」楚厲王的笑帶著嘲諷,他低頭吻著太師瘦弱的鎖骨。
一顆淚水從太師的眼角滴落,那是冷冰的淚水。
楚厲王像似在袒露心境似的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他抬手拭去太師眼角的淚,眼裡有著一絲不易察覺地憐憫。
楚厲王褪下了太師身上的袍子,他的手滑到了太師腰部,解著衣帶。
太師的四肢僵直,他優美的唇沿上有著痛苦的痕跡。
楚厲王抬頭看向太師,他的神情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一縷血絲從太師嘴角流出,劃過秀氣,蒼白的下巴,滴落在太師白色的衣襟上。
「把嘴張開!」楚厲王狂暴了起來,他有力的手掌板住太師緊緊鎖住的下下顎,試圖板開太師的下顎,他用了那麼大的勁,以至於其力量之大能捏碎太師那瘦削的下巴。
一大口血從太師口中流出,太師咬破了自己的舌頭,被滿口的鮮血嗆到,拚命的咳嗽著。
「叫藥師來!快去叫東郭藥師!」楚厲王的情緒完全失控了,對著門外的士兵大聲吼道。
血染紅了太師白色袍子,太師虛脫的躺在床上,臉色比身上的白袍還白上幾分。
東郭藥師趕來的時候,因為失血過多,外加身體本就虛弱,太師陷入了昏迷中。
年少時期的太師——曾經的若玟公子,是位純潔而儒雅的人,他心地善良並且相信這個世界的一切事物皆有其美好的一面。身處於宮廷的勾心鬥角中,卻如清水芙蓉般清純,不諳世事。他是在父母的疼愛下,眾星捧月中成長,沒有受過任何挫折,人生是如此的美好,如同他那完美的品性與外表。
如果說少年時期的太師是如此生活無憂,沒有受過任何磨難與歷練的人,那麼他的同父異母兄長——後來的楚厲王,便承連同他那一份也承擔了下來。由於楚武王是如此的偏愛他的幼子而厭惡自己的長子,從而兩個孩子開始懂事的時候,便使他們處於不同的地位。
也由於性格原因,楚厲王自幼便因他的好強、不羈、難於管教而飽受楚武王的責備與懲罰,這也包括另一種錯誤而受到的懲罰,因為對小自己兩歲的弟弟不友善。
在楚厲王十一歲那年,因為楚國與敵國的休戰和盟而進行交換質子,原本應當由身為楚武王的幼子太師作為人質遠送國外,因為有王位繼承權的是長子。但楚武王卻毫不猶豫的送走了楚厲王,他捨不得自己的幼子,何況質子是毫無生命保證,完全是一個國家利益的犧牲品,他不會讓自己所疼愛的幼子去接受這樣不保險與地位受挫的事情,卻選擇了同是自己骨肉的長子。
他使楚厲王在生命沒有保障,地位受到蔑視的環境裡成長,在危機四伏,孤立無援的艱難處境,整整掙扎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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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將太師囚禁於神殿的時候,楚厲王用冷酷無情且肯定的語氣對太師說道:「除非死亡,否則你永遠都離不開這囚禁你的地方,這扇高聳的大門,惟有當你躺在棺木的時候才能經過。」
惟有死亡才能解脫,自由。
楚厲王懷中失去意識的太師,彷彿是靈魂遠去的軀體,他臉色慘白,白色的袍子血跡斑斑。
穿著黑色,高貴的袞服的楚厲王臉上有著如冰的表情,他緊抱著太師,旁若無人的從神殿的石階步下,他的身後是跟隨的侍從。
躲避不及的巫覡跪伏在地,誠惶誠恐,不敢抬頭。
「放開他!」棠棣的身影突然衝到了楚厲王面前,激烈的叫著。楚厲王身邊的護衛快速的攔下了他,雙方一陣激烈的對抗,最終護衛制服了棠棣,將劍架在了棠棣的脖子上。
棠棣望著躺在楚厲王懷中昏迷的太師,看到那張慘白無比的臉及其滿是血跡的衣襟,淚水不知不覺地濕潤了棠棣的眼睛。
「他就快死了,為什麼你總是不肯放過他。他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你為什麼還那麼的恨他,你難道就沒有一絲憐憫之心。」
棠棣的眸子迸出了悲憤的火花,他失控的叫道。
楚厲王那原本冷戾殘暴的眸子,卻對棠棣流露出了驚愕與不曾流露於表的痛苦表情,棠棣觸及了他的痛處。
楚厲王低下頭,他的唇輕碰了一下太師的頭髮,他的動作輕柔,充滿感情。
楚厲王沒有理會棠棣,他陷入了沉寂之中,他抱著太師的身影逐漸的消失在眾人面前。
望著他離去的那黯淡,莊嚴的高大身影,眾人逐漸的釋然,他們內心如果曾經有疑問,那麼似乎解開了。
沒有王的追究命令,護衛放了棠棣。
棠棣木然的站著,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楚厲王抱著太師邁出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