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溝墓葬也叫「太陽墓地」,這得名於墓葬的規格看起來就如同一輪發光的太陽。墓葬的地表上排列著整齊的環形木樁,木樁圍繞著墓室構成七圈同心圓,而外圈又有著四向展開的放射狀列木,形成六至五米的放射線。墓葬裡的主人全部為男性,他們的入葬姿勢也很令人尋味,一律仰身,身體伸直,頭向東面,腳向西面,如同是在講述著他們的故鄉在遙遠的東方一般。
古墓溝墓葬在1979年被發掘,共有42座,規模宏大。根據碳14鑒定,墓葬的年代距今是4300至3400年,墓葬埋葬的這些人顯然是古代羅布泊地區的較早期居民。
身為人類學家的姚遠對於古墓溝有著極其濃厚的興趣,除去關於樓蘭人是不是吐火羅人的研究外,姚遠感興趣的還有遠古時代羅布泊居民與漢人之間的聯繫。
歷史有一些真相是今人所無法接受的,如同告訴你炎黃子孫意含著黃種人與白種人的人種交融,恐怕很多人都無法相信。姚遠的廣泛的知識面與敏銳的思維使得他往往能發現一些別人所無法注意到的東西,這也是姚遠的出眾之處。
在古墓溝墓葬過夜,姚遠的心情有些異常,少了一位同伴,本應該感到有些孤寂的姚遠,此時心裡卻有種充實感。
黃昏的古墓溝讓人感到神秘莫測,彷彿時空滯留一般。無垠的天地,遠古的墓葬,嗚嗚的晚風。姚遠抬頭看了一下沉淪的太陽,又將注意力拉回了電腦屏幕。他面前燃起的篝火,火星跳躍。
「在神話中,炎帝的故鄉是新疆崑崙山,而炎帝與黃帝部落的融合故事其實講述的是兩個民族的結合,在文化與血統上的完全結合。古墓溝主人的男性祖先來自東方,來自黃帝的部落。這將是解釋殷商時期通往崑崙山和田玉的那條商道是如何建立的,而商周文物中多次出現的白種人的形象也並非偶然。」
姚遠在筆記本電腦裡打進了這一段話。他是第一個窺見歷史真相的人,第一個將這一段無人知曉的遠古部落史連串了起來,給出了一個最接近真實的見解。
在幽古的時代,在人類文明萌芽的時代,兩個人類最古老的部落曾經相互交融著血液,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漫長的歲月過去了,他們的後代再次的分離,獨立,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那份遠古時期最早結盟的血滴,無論經過多少年都還在流淌著,組成DNA上的一段隱蔽的階梯。
孰為烏孫,孰為匈奴,孰為摟蘭?孰為漢人?
姚遠迷惑了,身為人類學家的他遇到從DNA研究上證明了人類有著共同祖先的學者們的迷惑。在更古老,在人類出現的遠古裡,人類的共同祖先是一位來自非洲的夏娃。人種的劃分經歷了漫長的時光,但總有一天人類還是要大一統的,到那個時候,所謂的人類學家就不存在了。
在古墓溝度過的第一個夜晚,也是姚遠在這裡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那是一個獨特的夜晚,姚遠做了一個又一個夢。他夢見了遠古時期的部落混戰,石矢穿過晴空,吶喊聲動地。夢見了男人,黑髮,彪悍的男人;夢見了白晰,藍眼睛的女人;夢見了啼哭的嬰兒,也夢見了一代又一代在廣闊土地上遊牧,狩獵的居民。在夢裡,羅布泊是一片水域,長滿水草,清涼的春風吹過,湖面泛起微波。
最後,姚遠夢見了一位女人,她坐在簡陋的夯土屋前,手上拿著紡織梭子,抬頭對姚遠微微一笑。
我的孩子,你撥開了雲霧,看到了真實。
她面目清秀,瘦削的臉上帶著溫和無比的慈愛笑容。
她的頭髮是黃褐色的,很長很漂亮,頭上戴著一頂毛織的帽子,帽子上還插著根彩色的羽毛。
我的孩子,我是如此深愛著你,在幽古的歲月裡,我都陪伴著你,從未離開過一次。
姚遠半跪了下來,握住了婦人溫暖的手,將手貼上自己的臉頰。
母親!
姚遠深情的喊了出來,彷彿他的內心有著無盡的柔情記憶。
我的孩子,我最為深切的思念,永遠的寄托。
婦女撫摸著姚遠的臉頰,帶著深深的愛意,那撫摸令姚遠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
我的孩子,我的祝福穿越時間的阻隔,歲月的蹉跎,來到你的身邊。
婦女的聲音是如此的令人懷戀,如此的溫和。
我的孩子,在你的心中隱藏著一個秘密,一份千年的記憶。
可憐的孩子,你的愛在那裡?
婦女拉著姚遠的手摀住了姚遠的心口,她憂傷的說著,藍色的眼睛閃動著溫柔的光芒。
可憐的孩子,想起來吧,你的愛在那裡?
婦女摟住跪倒在地上的姚遠,她撫摸姚遠的頭髮。
我的孩子,可憐的孩子!
姚遠從夢中醒來,然後發現自己居然隻身躺在一座墓葬旁,沒有帳篷,沒有睡袋。天微微亮了,古墓溝的墓地看起來十分的靜穆,這裡安眠著遠古的祖先,幽遠時代的人類,四千年過去了,他們在這裡靜靜的躺了四千年,迎接了無數次的日出日落。他們無聲無息,被後代遺忘。
「或許蕭瑟說對了,羅布泊有種魔力。」姚遠喃喃說道,從地上站起,他很難相信自己竟然沒有睡在帳篷裡,而帳篷與睡袋都消失不見了。為了尋找越野車,姚遠藉著晨曦在墓葬區裡走動。
難道這是夢境?當太陽升了起來,四周通亮的時候,姚遠發現自己孤零零一人站在荒漠上,而他的越野車,他的帳篷都沒有了蹤跡,似乎他從未擁有,也未用過這些東西。
不過很快他就由這種疑惑轉向了另一種疑惑,他看到了前面出現一位古代騎士,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朝他狂奔而來,騎士一身是血,胸前捆著一團東西。
海市蜃樓?這是姚遠第一個反應,但很快他否認了。當騎士連同那匹高頭大馬轟隆一聲倒在了姚遠的面前,姚遠知道這一切都太真實了,這不是幻夢。
騎士掙扎著要從地上爬起,他在做垂死掙扎。這時姚遠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他明白了騎士捆在懷中的是一位嬰兒。騎士用懇求的目光望著姚遠,然後將懷裡的嬰兒推了出來,他不停的呢喃,那是一種古老的語言。
姚遠將嬰兒拎了起來,襁褓沾滿了騎士的鮮血,於是姚遠將襁褓脫去,又脫下自己的風衣將嬰兒包裹住。
「卡拉……卡拉……」瀕死的騎士突然瞪圓了眼睛,不停地吼道,他的手臂吃力的抬了起來,手指指向北方。
卡拉?姚遠吃了一驚,他本想再問騎士什麼,但騎士已經死了,動也不動,保持著臨死前的姿勢。
姚遠端詳著懷中的嬰兒,這是一個白種人的嬰兒,長得十分的可愛,如同教堂壁畫上的小天使。只是這個看起來未滿一歲的嬰兒此時在姚遠懷裡又踢又鬧,啼哭得十分的厲害,使得姚遠不禁皺眉。
騎士的馬也受傷了,脖子中了箭,但看起來傷的並不重。姚遠撫摸著馬頭,馬表現的很馴服,於是姚遠躍身上馬,一手抱著啼哭不停的嬰兒,一手攬馬繩,「駕」一聲,駿馬絕塵而去。
*
公元前一世紀西域
車師是絲路上的一座古城,是通往敦煌與大宛的要道。往昔都是一片繁華非凡的熱鬧景象,今天卻有些不同,商店的門都關了,街道也冷冷清清。據說漢大軍已經滅掉了樓蘭,下一個目標將是車師。
車師城門緊閉著,過往的商人只能繞過車師城到鄰近的城市補給。
「漢皇帝還讓不讓我們經商?通往敦煌的大道都給堵死了,我們乾脆折回大宛算了。」
皮沙迦暴躁的叫道,他用力拍打車師的高大城門,顯得十分惱怒。他的身後是一支擁有三十頭駱駝的商駝隊。
「看來也只能繞過車師走伊吾的道。」突德迦慌不忙的說道,他是個性格堅定,見多識廣的年輕商人。
「飲用水不多了,乾糧還能撐四天。」擁有月氏與漢人血統的支孟修望向突德迦不無憂患的說道。
「最好的辦法是退回焉耆,到伊吾需要四天的時間,到焉耆只需三天。」駝隊裡一位穿著樓蘭長袍,蒙著頭巾,只露出兩隻極其漂亮眼睛的年輕男子說道,他的栗特語聽起來不怎麼純正。
「突德迦,蕭瑟提的建議不錯,在戰爭未結束前還是不要貿然前行。」孟修對突德迦說道,他贊同蕭瑟的說法。
「我反對!我們的貨物怎麼辦?回到焉耆根本賣不出什麼好價錢。」皮沙迦不耐煩的撥弄一頭漂亮的卷髮,這是他煩躁的一種表現……
「先照顧好老命再說吧。」孟修白了皮沙迦一眼,對於這個脾氣不好,要錢不要命的夥伴他有些無奈。
「那就這樣決定,去焉耆。」突德迦點點頭說道,蕭瑟提出的建議比他好,所以他就採用蕭瑟的,在重要關頭做出正確抉擇一向是他的長處。
「可是突德迦……」皮沙迦還是有些不甘心,但突德迦示意他不必再說。
「可惡的漢皇帝!」皮沙迦低咒一句,卻也只能無可奈何的跟隨著商隊離開車師。
「我們就此別過,感謝你們的關照。」蕭瑟沒有跟隨商隊前進的意思,他站在一旁,對突德迦及其它駝隊的人作揖,感謝的說道。
他不打算跟隨商隊去焉耆,他不想走出樓蘭國的範圍,對於自己為何突然出現在兩千多年前的樓蘭,蕭瑟想探究個清楚。
十多天前,蕭瑟是在樓蘭城外的墓地裡清醒過來的,他和姚遠一樣都很自然的就接受了他們穿越了時空的事實。
「這裡是不准進來的,你快醒醒。」第一個出現在蕭瑟眼前的人是位古代裝束的漢人婦女,婦女驚慌地搖醒了蕭瑟。
「這是夢?」蕭瑟望著出現在眼前的古代婦女,迷糊地說道。他從地上站了起來,身上的某一樣東西掉在了地上,於是他彎腰去揀。
「快走!被守衛士兵發現的話會被殺的。」婦女著急的叫道,催促著,她拉著蕭瑟離開。
「這裡是哪裡?」蕭瑟抬頭打量著身邊的環境,迷惑地問道。他發現自己身處胡楊林裡的一片古代墓地。
「樓蘭王陵,我和我丈夫是守陵人,你快走吧。」婦女著急的催促著,在她看來蕭瑟只是一位睡在王陵裡的無辜旅客,而她不希望有人在她眼前被殺。
「樓蘭王陵?」蕭瑟回味著這句話,他同時低頭看到了自己手中握著那件物品,極其不可思異的是那竟然是一件半圭玉珮。蕭瑟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這裡是樓蘭王貝比耶的陵墓。
這一切顯然太詭異了,蕭瑟隨後想起了他原先應該是在考古隊駐紮的「樓蘭貴族墓葬區」的帳篷裡入睡的,至於何以會突然穿越時空來到兩千多年前樓蘭貝比耶王的陵墓裡,蕭瑟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記得他在沉睡中做了個夢,夢見了一位與他容貌相同的少年,在夢中少年呼喚他,帶走了他。
蕭瑟離開了貝比耶王陵墓後,在樓蘭城外遊蕩的時候,蕭瑟遇到了突德迦的駝隊。蕭瑟從這支商隊口中知道昨晚漢大軍攻破了樓蘭城,從這一信息上,蕭瑟斷定了他所處在的時代,確切的說在貝比耶王去世的一年後。
*
車師亡國的命運是在漢皇帝下令攻打車師的時候就注定了,如同樓蘭一樣,車師國的滅亡也是一夜之間的事。
天一亮,過往的商人就將車師亡國的消息傳開了,也傳到了車師城外的一個小村子裡。
戰爭一結束,商道便又熱鬧了起來,漢皇帝有著不准軍隊騷擾商隊的旨意,所以商隊又恢復正常的往來。
姚遠騎著高頭駿馬,單手抱一位嬰兒出現在車師城外一個熱鬧的小村子裡。他花了八天的時間趕路到了車師,在路途上得知車師國已經被漢軍攻破,於是便在車師城外的小村子裡休息。
雖說是個小村子,但還是有幾間簡陋的小客棧。姚遠將馬繩與兩個樓蘭金幣交到客棧掌櫃手裡,便進入客棧。姚遠從死去的騎士那裡得到了一匹純種的汗血馬外加一大袋金幣。由於姚遠懷中的嬰兒因為飢餓而啼哭,於是引來了掌櫃的妻子。
「這孩子哭得這麼厲害恐怕是餓了。」掌櫃的妻子從姚遠手裡接過啼哭的嬰兒。
「附近能否找到撫乳的婦人?」姚遠擰了下英氣地眉頭問道,這一路上他總是要幫這位孩子找奶媽。彷彿是在跟姚遠開玩笑的似的,一向待人冷漠的姚遠,現在卻要照顧一個不知來歷的嬰兒。
「我餵他吧,怪可憐的。」老闆娘笑道,她抱走了嬰兒,她剛好也養了個五個月的嬰兒。
姚遠離開古墓溝就往樓蘭城方向行使,到了樓蘭城外他才得知樓蘭被滅國了,由是他知道自己所處的時代是公元前一世紀,也就是漢劉徹的執政時期。站在客棧外頭抽著煙,打量著街上往來的行人,姚遠的心情看起來很悠閒。出於職業性,姚遠喜歡觀察週遭的一切事物,並且將前人建立的理論給推翻。他所處的時空就是一段歷史空白,史書記載得簡陋,後世的發掘有限,學者的推論很多又都是錯誤的。
姚遠將身上的最後一支煙也燃盡,將煙蒂丟在地上抬腳踩熄。他抬頭,望向遠方,看到了一位穿著樓蘭長袍的男子正朝他走過來。男子頭戴頭巾,只有兩隻眼睛露在外頭,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姚遠還是覺得那身影很熟悉。
那男子走到離他身邊四五米左右的時候,便將頭巾給取了下來,露出一張精美絕倫的臉,他優雅的唇角微微上揚著,那是一個令人心動的笑。
「蕭瑟?!」姚遠驚喜的叫道,他這一輩子還沒有哪一次是如此的驚訝。
「見到你真是高興!」蕭瑟熱情的抱住了姚遠,就像兩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你怎麼也在這裡?」蕭瑟放開了姚遠,興奮的看著姚遠。
「是指在車師,還是為什麼在這個時空出現?」姚遠微微一笑,這正好也是他想問蕭瑟的。
「當然,這也是你想問我的問題。」蕭瑟對姚遠眨眨眼,抬手撥弄被風吹亂的頭髮。
「你相信輪迴轉世嗎?或不朽的愛情?」蕭瑟神秘的說道,從衣襟裡掏出了一件玉珮,遞給姚遠。
「聽起來有些荒謬,不過……」姚遠將玉珮拿起來端詳,當他發現那是一塊熟悉的、貝比耶王的半圭的時候他露出吃驚的表情。
「在哪裡得到的?」姚遠迷惑的問道,他可以肯定這就是他經手過的貝比耶王的那塊半圭玉珮,但為何會在蕭瑟手上,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貝比耶王陵,我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貝比耶王陵外,這聽起來真像個虛幻的故事。」蕭瑟苦惱地笑道,他到現在也還搞不清楚,這冥冥之種到底是何種力量操縱了這一切。
「這確實很不可思異,我們之間發生了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當然,問題是:為何我們兩人會同時出現在這個時代。」
姚遠百思不得其解,這是他第一次為一件事感到如此的困惑。
「雖然這很荒謬,不過,我想我必須告訴你。在羅布泊的時候,我所做夢的內容涉及了貝比耶王和漢皇帝。」
蕭瑟遲疑了一下才開口說道,他完全不相信自己會和貝比耶王有何種聯繫。不過就算蕭瑟不接受,但他仍舊還是與貝比耶王有著千絲萬縷,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
「這確實很不可思議。」姚遠陷入了沉思,他無法解釋屬於超自然的東西。
「那你呢?」蕭瑟問姚遠,姚遠本來是獨身去了古墓溝,又是如何也穿越了時空。
「我在古墓溝過了一夜,醒後,便發現自己處在兩千年前的時空裡。」
姚遠皺了皺英氣的眉頭,用平淡的語氣說道。似乎有某一種來自遠古的神秘力量將他送到了這個時空,他隱約感受這似乎有某種目的,但到底是什麼目的,他說不清楚。
「在我那些荒誕不稽的夢裡有你的身影。」蕭瑟定定的看著姚遠,終於決定將話講出來。
姚遠愕然的望著蕭瑟,蕭瑟說了令他吃驚不已的事情。
「黑色禮服,是袞服,有一頭很長很漂亮的黑髮,還有一雙很哀痛的眼睛。」
蕭瑟搜索著記憶,逐漸的描述了出來。
「漢皇帝。」姚遠反倒平淡地說道,對他而言再也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了。
「這真是不可思議,是不是。」蕭瑟點了點頭,隨後笑了。
*
夜晚嬰兒的啼哭聲將蕭瑟與姚遠都給吵醒了,姚遠用打火機點燃油燈。在昏暗,橘黃的燈光下,嬰兒滿是淚水的小臉顯得分外的可愛,惹人疼愛。
「會不會是餓了?」蕭瑟抱起嬰兒,他的動作有些生硬。
「老闆娘餵過了,應該不是。」姚遠又躺回榻上,哄孩子入睡從來就不是他的專長。
「乖,不哭,不哭。」蕭瑟輕拍著嬰兒,安慰著,從他那專注的模樣可以看出他是不討厭小孩子的。
「這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那麼那位金髮碧眼的美女呢?」將孩子哄睡後,蕭瑟開玩笑的說道。
「你說呢?」姚遠瞄了蕭瑟一眼,表情神秘。
「真的很難將你跟嬰兒聯繫在一起。」蕭瑟笑道,一想到讓一向面無表情,冷漠的姚遠隨身帶著一位哺乳期的嬰兒,感覺就是奇怪的組合。
「孩子的來歷非同一般吧。」蕭瑟歪著頭看著姚遠。
「你是從那只鑲有彩色玻璃的掐金絲手鐲看出來的?」姚遠平淡地說道,他知道蕭瑟完全能憑借嬰兒身上的手鐲,辨別嬰兒非同一般的身份,他也是如此。
「彩色的玻璃在這個時代是非常珍貴的東西,絕非一般人使用得起。再則手鐲的工藝極其的精美,精緻。」蕭瑟點點頭說道,他有著敏銳的觀察力。
「在-盧文中『卡拉』這個詞代表什麼意思?」姚遠從床上坐起,像似想到了什麼。
「大致的說法,『卡拉』是樓蘭一種尊貴官職的職稱,還有一種說法是這個官職一向由王子擔任。就如同楚的令尹一向由小公子擔任一樣。」
蕭瑟看了姚遠一眼,認真的解說道。
「如此看來也可以直接將『卡拉』引申為『王子』。」
姚遠恍然地說道,他現在知道了為何那位武士在臨終之際要喊出這個詞。武士試圖告訴姚遠嬰兒非同一般的身份,以便姚遠能保護這位樓蘭末代王子。姚遠雖然沒有聽懂,但還是根據嬰兒的手鐲辨認出了嬰兒非同一般的身份,並且照顧了嬰兒。
「你難道想告訴我這孩子是樓蘭王子嗎?」蕭瑟略表吃驚的問道,樓蘭剛剛亡國,但樓蘭的王子怎麼會在姚遠手上呢?
「現在可以證明他是樓蘭最後的君王嘗歸王的兒子。」姚遠點點頭肯定的說道,對自己照顧的孩子竟是剛滅國的樓蘭國的王子,他顯然一點也不驚訝。
「我在古墓溝附近遇到了從樓蘭城逃亡出來的武士,就是樓蘭國滅亡的第二天清晨。他的逃亡方向應該是北面的匈奴領域,不過很不幸,他死了。我得到了他的一匹汗血馬,及被他喚為『卡拉』的嬰兒外加一大袋金幣。」
姚遠用平淡地語氣,對蕭瑟簡略的講述他的經歷。
「嘗歸的王后可能是匈奴的王族,根據漢書記載嘗歸曾在匈奴當質子,他也是匈奴扶持成王的。這可以解釋攜帶『卡拉』逃亡的武士逃亡的方向何以是北面的匈奴。」
蕭瑟略加思索的說道,在史籍的記載裡,嘗歸因為歸順匈奴而被漢所滅。
「這說得通,但將卡拉交給匈奴顯然不是我們的任務。」姚遠很自然的用了「我們」這個詞。
「隱藏他的身份,將他交由別人撫養,對於一位王朝末裔而言這將是最好的辦法。」
蕭瑟提出建議,卡拉還是一位嬰兒,可以將他交給平民撫養,像個普通孩子那樣長大。
姚遠點了點頭,他贊同蕭瑟的主意,兩個男人帶一位不滿週歲的嬰兒別說有多惹人注目,況且或許現在漢朝廷還在尋找這位樓蘭王朝的最後子裔。
解決了卡拉的問題,蕭瑟與姚遠同時陷入了沉寂之中,是該考慮他們自己的問題了。
「至於我們的問題,我認為我們得想辦法回去現代。」蕭瑟堅定的說道,在另一個時空裡才有他們的位置,工作。
「這就如同是個謎語,得找到謎底才能知道如何回到現代。而現在我們找不到開啟的那把鑰匙。」
姚遠分析道,他隱約感覺得到他被送到這個時空似乎有其目。他還記得在古墓溝度過的那個夜晚,他夢中出現的遠古時代的那位婦女及其婦女所說的那些話:可憐的孩子,想起來吧,你的愛在那裡?
我的愛?姚遠輕笑了起來,這確實是很不可思議。然則笑容逐漸的在姚遠的嘴角淡化,他想起了蕭瑟的話,在蕭瑟的夢中他是漢皇帝的形象。
「那麼在找到鑰匙之前呢?」蕭瑟笑著問道,他很想知道姚遠的打算。
「從某一程度而言,我們異常的幸運。你不覺得嗎?」姚遠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
「從某一程度而言而已,這是我們的同行所羨慕的。」蕭瑟輕笑了起來,他知道姚遠話中所指。
「那麼我們將沿著絲路走一趟嗎?」蕭瑟問道。他的研究領域是西域古代文字,姚遠的研究領域是人類學,他們所處的這個時空就是他們平日裡所研究的時代,如此直觀的資料,他們怎麼會忽視呢。
「當然。」姚遠點點頭,這就是他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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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學會騎沒有馬鐙的馬?」坐在馬背上,蕭瑟一手抱著小嬰兒一手攬著姚遠的腰防止下墜。眼前是一片起伏的沙丘,黃昏的陽光已經不炙人了,蕭瑟懷裡的嬰兒正在酣睡。
「我小的時候騎過未馴服的蒙古馬,大概是在12歲的時候。」姚遠背對著蕭瑟,用淡漠地口吻說道。
那是他跟隨他的父親到外蒙古草原進行了一次少有的輕鬆旅行,在那裡姚遠第一次騎到馬。姚遠還記得自己剛跳上馬背,父親就猛拍了馬屁股,結果那匹烈馬就狂奔了起來。蒙古馬個頭不高,卻很頑烈。
「這就是響馬優良基因在起作用嗎?」蕭瑟輕笑了起來。
就是現代的優秀騎手對於沒有馬鐙的馬也是駕駑不了的,而姚遠卻僅憑早年的一點記憶就能很好的駕駑這匹高頭駿馬。公元前一世紀,馬鐙還沒有發明。
「你知道的還不少。」姚遠平淡的說道,但對於蕭瑟竟然會知道他的祖輩是響馬還是感到有點吃驚。
「別忘了我們的父輩可是至交。」蕭瑟回道。關於自己那位沈迷於葉貝文書的父親何以會與姚遠的父親結識,蕭瑟並不清楚,但他曾從父親口中得知姚遠家族的傳奇故事。
「那麼我們呢?」姚遠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蕭瑟一眼,他喜歡與蕭瑟像個老朋友那樣隨心所欲的交談。
「難兄難友。」蕭瑟響起了開朗的笑聲。
「我或許就是喜歡你的樂觀精神。」蕭瑟開朗的笑聲讓姚遠覺得很悅耳。
「我的優點不只這個吧。」蕭瑟在姚遠身後露出笑臉,他的手腕摟緊了姚遠的腰,整了整坐姿。由於馬鞍並不適合坐兩個人,所以姚遠與蕭瑟的身子貼得很近,給人親暱的感覺。
「那就再加一個,還有討小鬼喜歡。」姚遠回頭望了一眼蕭瑟懷中熟睡的嬰兒,笑著說道。
本以為一動彈這個睡不沉的小傢伙就又哭又啼,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小鬼居然在蕭瑟懷裡睡得口水直流。
姚遠對小孩子一向都沒有愛心,而卡拉就像是知道姚遠的心思一樣,被姚遠抱住就哭,但換成是蕭瑟的時候情況就完全不同。
「這可算不上什麼優點。」
蕭瑟對小孩子的喜愛是十分有限的,當然還是比姚遠的情況好許多,所以他還是擔負了照顧卡拉的任務。
「到了龜茲城,就找戶人家撫養卡拉。」蕭瑟眺望著遠處的一片綠洲,又低頭看了眼懷中酣睡的嬰兒說道。
一旦離開了樓蘭鄰國車師後,他們就將卡拉帶到了安全的地帶,不用擔心漢軍隊會找上這個孩子。
「那麼得給他取一個名字。」姚遠提議,當然是不能告訴養父母他的養子叫卡拉,是樓蘭王子,那就沒人敢收養了。
「『小綠』如何,荒漠裡的綠色,茁壯的生命。」蕭瑟略為思索後說道。
「可以,你也把他手腕上的手鐲取下。」姚遠贊同。這孩子將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份,這也是為了他日後能夠像普通的孩子那樣幸福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