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君儀,這樣真的行得通嗎?」
海憶躲在一家高級餐廳門口,忐忑不安地朝裡面張望。
「安啦、安啦!」君儀一面整理自己身上的花店制服,自信滿滿地說:「在你浴血奮戰的時候,我可也沒閒著哦!我這陣子一直在跟趙家的女管家打交道,假裝要訪問她,還答應讓她上封面,終於給我套出趙二少的行程。他待會就要在這邊跟朋友聚餐,我們就在這裡守株待兔望穿秋水吧!」
「『望穿秋水』不是這樣用的!」海憶真的快瘋了。
這時,一群青年男子有說有笑地朝餐廳走來,趙雲翔也在其中,君儀連忙拉著海憶躲起來。
趙雲翔這次是參加以前球隊朋友的聚餐,老友重逢雖然開心,但是席間有些話題實在讓他吃不消。
「阿翔,你哥哥快結婚了,那下一個就換你了吧?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啊?」
「快了快了,到時一定寄帖子給你們。」
「真的啊?恭喜恭喜,對方是哪家的千金呀?」
趙雲翔淡淡地笑著,「這個嘛,目前還不方便透露,大新聞總是要留在最後嘛。」
朋友們肆無忌憚地說笑著,「哎呀,這麼神秘?一定是哪個大財團的小姐哦。等新娘娶進門,你應該也可以當個總裁玩玩吧?」
「再不然,你們家跟言氏集團不是要合併了嗎?你哥哥應該會給你個好位置吧?」
「真是可喜可賀啊!」
「說起來你老哥還真有一手,被逃婚了還能把新娘找回來,實在讓人佩服。」
「不過,到底是怎麼抓回來的呀?你有沒有幫他找?」
「她到底為什麼逃婚?另外有男人嗎?」
講來講去,眾人的話題始終繞在他哥哥跟那場熱鬧的婚禮上,擺明了是來聽八卦的。趙雲翔從容不迫地一一應付,心裡的厭煩卻不住地上升。
每個人都是這樣,眼裡只有哥哥,沒人把他當回事。
他真的快透不過氣了!
就在這時,一個朋友忽然睜大眼睛瞪著門口,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那是在幹麼?」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穿著花店圍裙的女孩,一臉莊嚴肅穆地捧著一個用黑色垃圾袋包住的巨大物體,踩著進行曲步伐來到趙雲翔身邊。
「趙二少,這是一個愛慕你的純情少女的一番心意,請你帶著感謝之心收下。」
趙雲翔覺得自己的下巴快掉了。「這……這是什麼?」
這時,海憶從君儀身後冒了出來,依照吩咐,她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雖然看起來很像剛吃過芥茉。
「一少,Surprise!」
「海憶!」趙雲翔本以為自己對她已經免疫,現在才知道他想得太美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呃……」海憶和君儀驚慌地互望一眼,她們預演的時候忘記這個問題了!
海憶一急,講話又開始吞吞吐吐,「是……是算命算到的。」
「哦,是嗎?」他沒好氣地往黑色垃圾袋一指,「這是什麼?」
「噢,我都忘了。」君儀伸手把垃圾袋掀起,「二少,請笑納。」
在她手上的,是一束非常巨大、五顏六色、嬌艷欲滴的——紙花,將近一百朵,是海憶和三姊妹花了兩個晚上,用雜誌社裡堆積如山的廣告單和廢紙折出來的。
眼看朋友們全都陷入半失神狀態,趙雲翔仍努力保持冷靜,「請問,你送這東西給我要做什麼?」
「因為……呃……」海憶腦中一團混亂,忽然間,記憶中一段經典台詞一閃而過,她立刻拿來改編,「我昨天看到這堆廣告紙,馬上就想到你。只有這些美麗的……美麗的色紙才配得上你……」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天才到用廣告紙來形容男人呢?
趙雲翔再也受不了了,霍然起身。「劉海憶小姐,借一步說話。」
海憶不安的來到門外,趙雲翔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跟她說清楚。
「海憶,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心意,但是我不能接受。上次約會的確很愉快,但是我們只能當朋友,你再這樣瞎搞下去,我們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我、我知道……」她勉強笑著,伸手擦拭額上的冷汗。
他蹙著眉頭,看到她蒼白的臉頰和眼下的黑眼圈,不知何故心情變得更差。
「你怎麼氣色這麼差?沒吃飯是不是?」
「不是啦,最近工作比較忙。」
他提高了聲音,「你要是有時間來跟我勾勾纏,為什麼不先好好照顧自己呢?」
她低頭沒答話。照理說一個男子對她這樣大吼大叫,她應該會很害怕才對,但是此時她卻只感到深深的感動。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尤其是男人。
「這樣吧,你進去找個位子坐下,點些有營養的東西好好吃一頓,記在我帳上。然後回家舒舒服服睡一覺,再換件好衣服出門,保證會有一堆比我更好的男人來追你,你就不用再……」這時他眼角瞄到一個人影,匆然直覺地抓住海憶,把她拖進店裡。
她一頭霧水,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在大玻璃窗外,一個身穿高級西裝的青年,領著一大群部屬,步履穩健地走進隔壁餐廳,那陣仗簡直有如帝王出巡。再回頭看趙雲翔,只見他臉上罩著一層烏雲。
「那是誰?」她小心地問。
「看了不就知道?我老哥啊。」
她大吃一驚。「真的?」
趙雲翔真是被她打敗。「小姐,我跟他是雙胞胎款!」
「可是你們一點都不像啊。」
他一怔,這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會吧?連我外婆都會把我們兩個搞錯。」
海憶搖頭,「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們像。」
「是嗎?這樣啊。」他反而答不出話來,
「嗯,你們完全不一樣。」
是啊,趙雲翔心想,本來就是,這種天經地義的事,卻只有這個花癡女孩看得出來。
苦笑一聲,「可不是嗎?人家可是頭腦好,明理又懂事,還是堂堂皇朝企業的總裁,身價上千億,當然跟我這敗家子不一樣了。你要不要乾脆把目標轉移到他身上?我倒是可以幫你介紹介紹。等他婚事吹了,你就是第一候補了。」
她馬上謝絕,「不行啊,我非要你不可!」
她的本意是,跟田小麗的約定是要纏著他,當然非要他不可。然而話一出口,看到他驚訝的表情,她頓時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羞得滿臉通紅。
趙雲翔的確很吃驚,世上居然會有人這麼不知行情,不要趙雲騰,寧可要他趙雲翔?
「我還真是光榮啊。」
這時,在他們鄰座的客人中,一個女人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告訴你們,我真是命苦。我兒子已經不曉得看過幾百個醫生了,醫藥費花了幾百萬,病還是治不好。我現在每天都得家裡醫院兩邊跑,根本沒有自己的時間,都不能休息也不能逛街,錢都不夠花,你們說我到底該麼辦才好啊?」
趙雲翔和海憶同時心想:你兒子病得那麼重,你還有心情逛街啊?
那位哀怨的母親繼續發牢騷,「我已經決定,以後兒子的事全部交給奶媽,我再也不管了。說實在的,我自己還年輕,還有一堆事想做,結果全給那孩子困住,什麼事也做不了,這樣過日子有什麼意義?本來想要生個健康的小孩陪我,誰知竟生出一隻病貓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生他。」
趙雲翔聽得滿肚子火,正想走開,卻赫然發現海憶不知何時站到那女人面前,整桌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這位太太,你這種態度很奇怪耶。孩子是你自己要生的,你就得負責到底,怎麼可以-別人呢?你這樣算什麼母親?」
趙雲翔差點瘋掉。喂!別人聊天你插什麼嘴啊?
「你是誰啊,莫名其妙……」
海憶不理她,高聲說:「孩子是獨立的生命,不是你的玩具!不管他是健康還是生病,你都應該好好照顧他呀。不對,就是因為孩子生病,你才更應該給他更多的愛心,怎麼還嫌棄他?你到底有沒有人性啊?」
趙雲翔一個箭步上前拉住她,忙不迭對那女人說:「真是不好意思,我朋友就是天生正義感比較強,見不得半點低級下流的事,難免講話沖了些,還請這位『老』太太多見諒。」說著就把海憶拖出門外。
「你是在幹麼呀?又不關你的事,你何必去惹人家?」
海憶眼眶泛紅,「我就是忍不住嘛!想到那個孩子病得那麼重已經很可憐了,他自己母親居然這樣嫌棄他!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母親?」
他苦笑道:「當然有,而且還不少哩。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很盡責,這你應該很清楚吧?」
「可是……」
「當小孩生病的時候,父母會有兩種反應。第一種是加倍關心生病的小孩,第二種是根本不想理他,直接把時間精力放在健康的孩子身上比較快。懂嗎?」趙雲翔慘然一笑。「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想想看,今天如果一個母親生了雙胞胎,第一個兒子哭聲宏亮,紅光滿面,接下來卻生出一個皮膚發紫的東西,還得住保溫箱才留住一條小命,做父親的人當然會認為第二個很多餘啦,是不是?」
海憶吃了一驚,這是他自己的故事嗎?
「你是說,你爸爸……」
他聳肩。「別誤會,我爸爸再怎麼樣也比你爸爸好,至少他沒有背棄他的家庭。他只不過是覺得養一個三天兩頭上醫院的兒子很浪費時間而已。」
「可是你現在很健康啊。」
「來不及了。我永遠都不會是他的最愛,在他心中我就是比不上老哥,因此我老哥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對我冷言冷語,事情就是這樣。」
海憶怔怔地看著他,強烈的心酸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明明父母健在,卻得不到完整的親情,這是多麼辛苦的人生啊!而趙雲翔就忍受苦這樣的孤獨,一路努力地走過來……
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剛剛為什麼說你哥哥的婚事會告吹?」
「因為他的未婚妻一心想逃婚,所以就向八卦雜誌爆料,講了一堆我哥的壞話。等過幾天雜誌上市,我老哥鐵定會名譽掃地。」
她不解的問:「既然雜誌還沒出,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他露出邪惡的笑容,「因為這個主意,是我提供給她的。」
「什麼?l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你現在知道我是哪種人了吧?我就是那種心胸狹窄見不得別人好,而且卑鄙下流,為了打倒自己哥哥,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歡,所以你還是早早死心吧,不要再來找我了!」
看著他大步走進餐廳,海憶只覺得胸口堵塞,幾乎無法呼吸。
聽到他說出這麼多狠毒的話,的確有些難以忍受。明明是骨肉至親,為什麼要這樣彼此傷害呢?
最重要的是,既然很得下心做出這麼陰險的事,為什麼他眼中還是藏著深深的悲傷?
夕陽西下,深藍的夜幕掩上天空。在趙家的圍牆外,兩個小小的人影正在一輛廂型車旁忙進忙出。
「君儀,這樣真的不行啦!這是私闖民宅耶!」
「放心啦,要是被抓到,你就說自己是女管家的客人就好了。不過今天好奇怪,附近為什麼圍著這麼多車?還有新聞轉播車哩。」
「那這東西該怎麼解釋?」海憶抬起手上的手提擴音器逼問著。
「就說是要送修,順便帶著嘍。哎呀,別在意這些小細節嘛,你不是說趙雲翔心情不好嗎?所以要逗他開心呀。你想想看,在滿月的夜裡,站在他窗台下唱情歌給他聽,是多麼浪漫的一件事呀!」
「今天沒有月亮。」她悶悶地說,
「隨便啦。」
這時正門邊發生騷動,好像是有人想闖入趙家,跟門口的警衛發生衝突,側門的警衛也跑去正門支援。
「太好了,側門沒人,海憶你快趁這機會溜進去吧。」
「你跟我一起去。」
「不行,兩個人會被發現。快點去!」
海憶心想,她早晚會被這位林君儀小姐害死。
跟圍牆外的小小騷動北起來,屋裡的大風暴才真的是驚天動地。
「你這畜生!」趙鵬程把雜誌狠很摜在桌上,指著趙雲翔破口大罵,「居然跟外人勾結,造謠陷害自己親哥哥!你還是不是人?」
趙雲騰的未婚妻言紫霓,受了趙雲翔的教唆,對著八卦雜誌記者大力編派趙雲騰的不是,其中絕大部份都是謊言。雜誌一出刊,馬上引起軒然大波,各家媒體爭相報導。直到現在,圍牆外仍然停滿了電視台和報社的採訪車,吵得熱鬧滾滾。
趙鵬程怒發如-,趙雲騰的臉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趙夫人和趙霞清憂心仲仲,卻不敢開口插話,只有趙雲翔仍是滿臉痞笑,對自己惹出來的禍毫不在意。
「哎呀,我只是跟老哥開個小玩笑而已,何必這麼認真嘛。反正老爸跟老哥都是天縱英明,這點小麻煩一定可以擺平的。」
「二哥,你少說兩句吧!」趙霞清急得快哭出來了。
趙鵬程額上青筋不住跳動著,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了,你以為扳倒你哥哥,總裁的位子就會落到你身上嗎?想得太美了!我告訴你,我十年前是這句話,我現在還是一樣,趙家的事業跟財產,全部都會交給雲騰,你一個子兒也分不到。不但如此,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趙家的人!馬上給我收拾行李滾出去,看你是要去加拿大也好北極也好,總之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從現在開始,我跟你斷絕關係!滾!」
「爸!」趙霞清出聲阻止,而趙夫人早已全身發軟,暈了過去。
趙雲騰眺起來扶住母親,回頭對父親說:「爸,事情沒那麼嚴重,犯不著做到這種地步,不過是一本小小的八卦雜誌,我可以擺平的。」
「這不是重點!我再也不要看到這個孽子!」
趙雲翔雙手一攤,站了起來。「隨便,反正我也不想再看到老不死跟馬屁精。」
轉身正要離開,趙雲騰卻厲聲大喝,「你給我站住!你看我不爽是你的事,可是媽跟妹你也不要了嗎?」
趙雲翔心中一震,回頭看見癱在椅子上的母親和臉色慘白的妹妹,怒氣頓時減了一半,只得沉默不語。
不過,沒想到向來冷靜的哥哥也會大吼大叫,看來他也快抓狂了。
「爸,你這樣做,那些狗仔不就更有機會炒新聞了嗎?這種時候,家人更應該團結啊。」趙雲騰苦口婆心地勸著。
父親怒沖沖地說:「跟叛徒還講什麼團結!」
「爸,我保證我會解決,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重重哼了一聲,指著趙雲翔說:「看看,你哥哥多懂事!你為什麼就不能跟他學學!」
趙雲翔在心中苦笑,沒想到他忙了一場,居然又幫老哥加了分數。
看來,他真的比不上老哥……
「楞在那兒幹麼?還不快跟哥哥道歉!」
「咦?他不是明理懂事嗎?那應該不缺我一聲道歉吧。」
趙鵬程的血壓已經升到頭頂。「你這……」
這時,匆然一聲尖銳的擴音器響聲傳遍全屋,昏迷的趙夫人頓時被嚇醒,然後是一道有點怯生生的聲音——
「麥克風測試,麥克風測試……」
趙雲翔只覺得全身的血液涼了一半。劉海憶!這種時候她還想幹麼?
站在花園裡的海憶匆然覺得有點暈眩,不過她想是緊張的關係。
「呃,那個,大家好,我是劉海憶。我今天要唱一首『孤枕難眠』,獻給……獻給……我最……最……心愛……」聲音突然變小了些。「……的趙雲翔,希望他能早日接受我的……情意……」
屋內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看向趙雲翔,他恨不得當場化為一攤水消失。
海憶擠出全身力氣開始唱,「告訴我,你等待的是我……」聲音是不錯,只是嚴重走音。
趙鵬程大吼,「趙雲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問我我問誰啊!」
「想著你的黑夜,我想著你的容顏,反反覆覆孤枕難眠……」海憶一邊努力唱著,心裡一面不斷默念著,「早死早超生,早死早超生……」
趙雲騰叫來管家。「快點叫保全去把那個女孩找出來!」
「告訴我你想我千百遍,告訴我一切都會實現……啊!你們幹麼?」顯然保全找到她了。
趙雲翔從窗戶探頭出去大叫,「喂,你們客氣點,不要對女孩子動粗啊!」
五分鐘後,兩個警衛帶著海憶來到趙家人面前,她被兩個彪形大漢夾著,嬌小的身軀搖搖晃晃,似乎快要昏過去了。趙雲翔連忙叫警衛放開她。
趙鵬程身上的怒氣幾乎可以把所有人烤熟。「這位小姐,你好大膽子,居然敢非法侵入我家?」
海憶的聲音像蚊子哼,「對不起……我只是很想見二少……」
「有事打個電話來不就好了?」趙雲翔高聲說:「幹麼跑來我家裡唱歌?」
「因為,我一直很想像電影裡一樣,站在你房間窗台下唱情歌……」
殺了我吧!趙雲翔真是無語問蒼天。
「大小姐,你差不多一點好不好?我房間沒有窗台,而且只有男人可以站在窗台下唱情歌!你懂不懂規櫃啊?」
「對不起……」海憶頭一垂,隨即軟軟地倒了下來。
「海憶!」趙雲翔衝上前去扶住她。「快叫救護車!」
他父親冷冷地說:「叫救護車,然後引來更多記者嗎?想都別想。這是你惹的麻煩,你自己解決。」
趙雲翔真是氣到沒力,將海憶攔腰抱起。「好!我把她帶去我房間休息,可以吧?霞清,幫我找家庭醫生來。」
當海憶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手臂上插著點滴針。房間裡的一切裝潢精雕細琢,但是她總覺得裝飾得過頭了,反而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房間的主人趙雲翔就坐在床邊,低頭翻閱著一本相簿。
「二少……」
她掙扎著想起身,他伸手按住她。「先別動,醫生說你是營養失調,要好好休息。」
她羞得滿瞼通紅,跑到人家家裡胡鬧就算了,居然還昏倒!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我早叫你好好照顧自己,你偏不聽。」
她慚愧得無地自容,半張臉躲在被子裡。「對不起,給你添了麻煩。」
趙雲翔一抬手,「是我不好,不該對你大吼大叫。我現在遇到一點麻煩,所以心浮氣躁。話又說回來,麻煩也是我自找的,根本怪不得別人。」
「麻項是指那本雜誌的事嗎?」
「你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吧?都快鬧翻天了。」他冷冷一笑,「不過看我老爸氣成那樣,例是挺有快感的。我老哥也真是,老爸要趕我出去就讓他趕啊,幹麼攔他?」
「……」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場面頓時陷入難堪的沉默,海憶緊張得冷汗直流。為了迴避這種尷尬,她東張西望,看到床頭櫃上凌亂地堆著幾份文件,正是趙雲翔推銷軟體的企劃書。
「二少,這個可以借我看嗎?」
「隨便,反正沒人要看。」
她拿過來仔細地閱讀著,趙雲翔瞄她一眼,看見她的表情跟之前大不相同,沒有畏縮和緊張,而是專注銳利地讀著企劃書,根本已經忘了他的存在。他心中有些納悶,沒想到她還有這一面!
海憶從茶几上拿來一枝筆,在文件上飛快地注記著。
「你在寫什麼?」他好奇地問。
她把文件遞給他,「這裡,還有這裡,英文字拼錯了。這段太長,最好分兩段,太長看起來很累。這句跟下一句互相矛盾很難懂,還有這個片語用錯了。」
他一看,果然如此,不禁大為佩服。「呵,看不出你還挺行的哩!」
「沒有啦,只是常識。」
他搖頭。「偏偏我們公司的人一點常識都沒有,怪不得東西賣不出去。」
他的軟體公司裡全是一群不拘小節的大男生,一群人整天忙著研究,對細節的東西都是胡亂應付,也難怪這企劃案得不到好評。
「乾脆你來加拿大幫我們做事好了,我們一定會如虎添翼!」
「怎麼可能啊?你太誇張了。」
嘴裡這麼說,被趙雲翔如此稱讚她的工作能力,海憶還是忍不住笑靨如花。
趙雲翔看著她的笑容,不由得心裡一緊,其實這女孩還挺可愛的……
他猛然驚醒,連忙揮去心底的雜念,動手收拾堆在旁邊的相簿,把它們全部放進一個牢靠的箱子真,小心地鎖好。
海憶好奇地問:「這麼多相簿,是你拍的嗎?」
「才不是,是我老哥。那傢伙愛死攝影了,沒事就照一堆,全部堆在我家,我都快瘋了。本來想趁著他結婚拿來還他,誰曉得他的婚事這麼多問題?」
她不解。「他的相簿為什麼要放你那裡?」
趙雲翔冷笑,「因為我老爸不准他拍照,他只能偷偷拍,然後就把我那裡當倉庫。哼哼,這些相簿要是給老頭子看到,趙雲騰非脫一層皮不可!」
「這麼嚴重?」
「可不是嗎?說到我這老哥,明明平常意見亂多,偏偏到了老爸面前就是一聲也不敢吭。我真是不懂,他為什麼就是不能為自己爭取一次?無論是婚事也好,嗜好也罷,全都是老頭說了算,這也太窩囊了吧?」
海憶低聲說:「也許,他只是太敬愛你爸爸,不願意惹他生氣。」
「可惜啊,我老爸不希罕『愛』這種東西。」他不屑的撇撇嘴角。「我老哥要假裝好孩子是他的事,也把不著拖我下水啊。每次去加拿大,就一定會衝去我家放這些違禁品,我都快沒地方睡覺了。」
她感到一絲疑惑,從這番話聽起來,這兩個人似乎……
「你幹麼這樣看我?」
「二少,這只是我的猜測。你說你哥哥每次去加拿大一定會去找你,也許,他並不是為了藏相簿,只是想去探望你也不一定。」
「什麼?」他差點跌倒。「少肉麻了!」
「你剛剛不是說你爸爸要趕你走,被你哥哥阻止?可見你哥哥其實是很關心你的,別的不說,你哥應該很重視這些相簿吧?他交給你就表示信任你。換成是你,你會把重要的東西放在討厭的人那裡嗎?」
「……」
海憶小心地說:「而且,我覺得你也很關心他。」
「小姐,你饒了我吧!」趙雲翔大叫。
「不是嗎?你雖然很不滿他把東西堆你家,還是一直很小心地保管,而且還特地從加拿大帶回來送他當結婚禮物,可見你根本不像表面那麼討厭他。」
「什麼禮物,我是因為家裡沒地方放了,所以要扔回去給他!」
「如果真是這樣,你直接把相簿丟掉不就好了?再不然就像你剛剛說的,全部交給你爸爸,讓他修理你哥,這樣不是一舉兩得?」
他高聲說:「我才懶得管趙雲騰的死活哩,只是不想用這種卑鄙手段而已!」
「可是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個為了對付哥哥,不擇手段的人啊。」
他一時語塞。「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挑我語病?」
「對不起,我是靠挑毛病吃飯的。」海憶的態度十分堅決。
哇咧……他不禁咋舌。這女人實在有夠難纏的!
「二少,就算我多事,你還是去跟你哥哥和好吧,你爸爸偏心也不是你哥的錯啊。我一直很羨慕別人有兄弟可以互相照顧,更何況你們都這麼關心對方……」
話沒說完,趙雲翔將手指貼上她的唇,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剛認識的時候,你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怎麼現在變這麼吵?你要是再囉唆,我就把你的嘴堵住。」
她一怔,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泛著紅暈,晶瑩的雙眼顯得十分無辜。他回望著她,忽然覺得胸口有股熱流衝上,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傾,緩緩靠近那柔軟的唇。
噗噗!
敲門聲讓兩人同時驚跳了起來,門外傳來女傭的聲音,「二少爺,小姐的粥來了。」
趙雲翔無力地歎了口氣,「你吃點東西吧,我出去一下。」
走出門外,他無力地靠在牆上。
真要命,他差點就往那花癡女的唇上親下去了。事實上,直到現在他心跳還是很快,即便面對美艷絕倫的田小麗,他也不曾這麼激動。
越來越麻煩了……
「家裡天翻地覆,你還有空勾搭女人,真是悠閒啊!」
身邊響起一道充滿譏諷的聲音,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老爸。
趙雲翔冷冷地說:「是你叫我自己解決,我只好自己照頭她,這樣你也要念我,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高興?」
趙鵬程說:「就只會批評你哥哥的婚事,你自己呢?你身邊就只有這種瘋瘋癲癲的女人,沒半個正經貨色!」
「海憶不是瘋瘋癲癲的女人!只是……只是有點脫線……」
「反正我對你已經不抱任何指望了,你這副德行,注定只能娶到智障或精神病的女人,我拜託你乾脆出家算了,別給我們家丟人現眼。」
這話可說得太過份了,趙雲翔頓時火氣往上衝,什麼都顧不得了。
「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會娶到田小麗給你看!」
他說得非常大聲,雖然牆壁很厚,這句話仍是清清楚楚地傳進房間,流進海憶耳中。她只覺全身發冷,心口好像被重重敲了一下,差點拿不住手中的湯匙。
一定要娶到田小麗……這就是趙雲翔的決定嗎?
深吸一口氣,舀了一匙粥放進口中,粥真不知何時混進了眼淚的味道。
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