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別想逃 第一章
    皇朝飯店是台灣數一數二的六星級飯店,不僅佔地遼闊,佈置富麗堂皇更是不在話下,最特別的是,它是國內唯一一家采中國古代建築的國際級飯店;當初在興建時,負責人特別高薪禮聘歷史學者當顧問,一磚一瓦、樓台亭閣全都仿照宋代的宮廷建築,沒有半點錯誤,讓住進來的客人宛如踏進時光隧道,重溫宋代的皇室風情。

    這家飯店的老闆之所以對宋代如此著迷,自然是因為他們家姓趙的緣故。取名為「皇朝」,即在顯示趙家立志稱霸全球飯店業的強烈企圖心。

    今天,原本已集天下奢華於一身的皇朝飯店,佈置得更加美輪美奐。所有的柱子上都垂掛著最高級的蠶絲布幔;四處放置著來自世界各國的奇花異草,隨便一盆就要上百萬,有的用錢還買不到;遠從巴黎請來的著名交響樂團,在舞台上一首接一首地演奏著世界名曲。服務生們跑來跑去,忙著在精心刺繡的桌巾上擺放宮廷式的古董餐具,光是一根筷子就相當於一個上班族五年的薪水。

    如此空前的盛況,只為一個原因:今天是皇朝飯店的年輕總裁趙雲騰的婚禮。

    正當一切準備就緒,來自社會最頂端階層的賓客們一一就座,婚禮馬上就要開始,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驚叫。

    新娘的化妝師氣急敗壞地衝了出來,一臉驚恐地高喊,「新娘不見了!」

    全場立刻一片嘩然,客人們交頭接耳,懷疑這是否只是個餘興節目的玩笑,新人雙方家屬則滿臉震驚地到處找人,半個小時後,他們終於確定,原本已經著裝完畢獨自在休息室休息的新娘,真的不見了。

    場面頓時大亂,簡直就像天塌下來一樣。然而在這人心惶惶的時刻,最大受害者也就是新郎趙雲騰,他的表情卻是出奇的平靜,事實上,他的思緒已經完全脫離當下,回到一個月前,婚約剛剛決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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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連問也不問我就直接訂下婚約!」趙雲騰緊蹙著眉頭,覺得腦袋發脹。

    從父親手中接下這家飯店的時候,他只是個剛踏出校門的黃口孺子。五年來他總是全力以赴,沒有半分懈怠,讓飯店的口碑和營運蒸蒸日上。但是今天聽到的消息,卻讓二十八歲的他再度懷疑,這份責任對他而言是不是過於沉重了些。

    為了接手家族企業,必須投入全部的精力來訓練自己成為完美的繼承人。十幾年來,他幾乎沒有私生活,沒有自己的時間,無法發展自己的興趣嗜好,這一切他都忍下來了。他也早就做好準備,自己的終身大事必須以符閤家族利益為前提。然而當父親宣佈婚約時,他真的快要崩潰了。

    全台灣有那麼多名門小姐,為什麼父親非挑中言紫霓不可?

    他的父親,也就是皇朝企業的創辦人趙鵬程,一派威嚴地坐在他專用座椅上,精神抖擻目光銳利,讓人完全不敢相信他已經年近七十。面對兒子的質疑,他臉色絲毫不變。

    「我覺得沒什麼好考慮的。言家跟我們家世相當,你跟紫霓的年紀還有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匹配,所以就決定是她了。我想你應該不會反對才是。」

    我就是反對啊!趙雲騰心中吶喊著。

    不過他當然不會這樣對父親說話,只是小心地說:「我相信應該還有更多條件符合的女孩才對,不一定非她不可。」

    趙鵬程單刀直入道:「我跟言家談好了,婚禮一結束,他們馬上給我們百分之二十的股權。也就是說,我們家可以掌握全球四分之一以上的飯店,成為飯店業的霸主。最重要的是,言家只有紫霓這個女兒,你娶了她,言家的事業早晚都會是你的。」

    不愧是爸爸,算得真精呢!趙雲騰長歎一聲。從小到大,他人生最大的意義就是滿足父親對他的期望,但是這回,他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爭取一次。

    「爸,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的前途著想,不過我相信憑我的能力,也許晚一點,再過幾年還是能做出不錯的成績,應該不至於淪落到得靠買賣婚姻才能拚事業吧?」

    「你不要瞞我了,最近董事會不是一直找你麻煩,想逼你下台嗎?」

    近幾年經濟不景氣,飯店的業績有些下滑,董事會裡某些居心不良的董事便開始把帳算在年輕的總裁身上,存心奪位。

    他臉色絲毫不變,「那是小事,我自己就能解決,不需要去抱言家大腿。」

    趙鵬程嗤之以鼻,「真是幼稚的想法!我告訴你……」

    這時,一個響亮的聲音從玄關傳了進來,「既然老哥不願意,就讓我來吧!」

    隨著這囂張的聲音,一個年輕男子大踏步走進大廳,跟趙雲騰相似的臉上卻掛著放肆的笑容。

    趙鵬程不屑地看了次子趙雲翔一眼,冷冷地問:「你在說什麼?」

    「我說,既然大哥不願意為事業出賣終身幸福,那就讓小弟犧牲小我來代勞好了。」

    趙雲騰摘下金邊眼鏡,疲倦地搖頭。他這弟弟年紀不小了,怎麼老是搞不清楚狀況?

    可惜趙雲翔完全不知道兄長的操心,仍舊興致勃勃,「對了,這場商業聯姻的對象是誰呀?我馬上打電話去跟那位小姐聯絡感情。」

    「言紫霓。」趙雲騰沒好氣地說。

    趙雲翔瞪大了眼睛,「誰?」

    他又重複一遍,「言、紫、霓!」

    「呵呵呵!」乾笑三聲,他走到哥哥身邊大力拍了下他肩膀,「我說老哥,這婚事還是你來吧。俗話說得好: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啊!」

    趙鵬程哼了一聲,「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就算真的要下地獄,也輪不到你。我絕對不會把事業交給你這不肖子的!」

    雲騰是他最得意的繼承人,諷刺的是,雲翔卻是三個孩子中讓他最失望不滿的一個。

    既是雙胞胎,長相當然是大同小異,同樣是剛毅的輪廓,有如快刀削出的俐落五官,充滿魅惑的淡褐雙眸,形狀漂亮卻又透著些許冷酷的薄唇,然而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們,直覺就會認為哥哥是模範生,弟弟是敗家子。

    事實上也的確是如此。雲騰從小就被他當成接班人培養,接受最嚴格完善的教育,而他也從沒有讓他失望過,在學業和待人處事上都表現優異,四年念完三個學位,出國留學時也只用別人一半的時間就拿到學位證書;一進入公司,馬上就交出亮麗的成績單,讓飯店的業績上升百分之三十,簡直是完美無缺。

    而雲翔卻沒有一天不讓人頭痛,他個性古靈精怪,不管在家裡還是學校,完全不聽長輩管教,到處惹是生非。大學考了三次才勉強撈到一間學校,結果居然足足念了七年還畢不了業,要不是他這老爸動用關係,他早被退學了。

    畢業後他也試著給他安排工作,他卻沒有一個位置能待超過兩個月,甚至闖下大禍得罪了大客戶,若不是他哥哥及時挽救,飯店的損失可能會超過一億。

    被父親當面譏諷,趙雲翔臉色微微沉了一下,隨即又露出漫不經心的笑容。

    「哎喲,父親大人,你怎麼這樣說呢?我可是遊戲軟體業的未來龍頭耶,哪裡丟你的臉了?只要你肯投資我的公司--」

    闖禍之後,他當然是被他父親踢出了家族企業,而他乾脆跑去周遊列國,然後在加拿大跟一群狐群狗黨合夥開了間小公司,專做一些上不了檯面的遊戲軟體。如果他真能從此獨當一面也就罷了,偏偏他們又經營不善搞出財務危機。這次他回國,就是厚著臉皮來向父親要錢周轉的。

    趙鵬程打斷他,「你想得美,我寧可把錢丟到海裡也不會拿給你亂搞!」

    有必要說成這樣嗎?趙雲騰心想,臉上仍是面無表情。這種時候要是露出一臉同情,只會讓弟弟更不舒服。

    么妹趙霞清,從頭到尾一直坐在旁邊一言不發,這時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忙岔開話題,「二哥,你為什麼這麼討厭言小姐?你跟大哥小學不是跟她同班嗎?這不就是青梅竹馬……」

    趙雲翔飛快地回答她,「很抱歉,是青『楣』竹馬,倒楣的楣。我倒了八百輩子楣才跟她同班。」

    說得好啊!趙雲騰真想拍手鼓掌。

    趙霞清驚訝地睜大了眼,「這麼嚴重?」

    「小妹我跟你說,那位大小姐呢,我看她八成是螳螂轉世,眼睛長在頭頂上。班上任何事她都要發號施令,人人都得讓她,要是有人頂撞,她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更誇張的是,她居然命令班上每個人都要喊她『公主殿下』!簡直是瘋子!」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然而她兩個哥哥都沒有笑。

    他們的父親很不屑地說:「小學的事居然記恨到現在,你這也算男人嗎?」

    趙雲翔狠狠地瞪著父親,「爸,就因為我不肯叫她公主殿下,她就聯合全班同學一起排擠我,我被她欺負了整整六年!換做是你,你忘得了嗎?」

    「天哪!」趙霞清的眼睛瞪得更大,「真是太過份了!那大哥呢?大哥有沒有被她欺負過?」

    「沒有。」趙雲騰的聲音跟他的表情一樣冷。

    趙雲翔挑眉,「沒有嗎?我怎麼記得你也常常被她呼來喝去?霞清你那時還小不記得,那時老哥是班上第一名,她爸很不要臉地上門要求老哥教她功課,咱們父親大人為了面子馬上一口答應,結果那位公主殿下三不五時就跑來我們家讀書,在人家家裡作客還動不動就耍大小姐脾氣,我們還不能吭聲。對了老哥,有一次她不是還摔壞了你的東西嗎?我記得是很重要的東西……」

    趙雲騰的眉頭蹙得更緊,「我忘了。」

    事實上,他不但沒有忘,還記得非常清楚。那天言紫霓只是一題數學不會做,就在他書房裡大發脾氣,順手從他書架上拿下一樣東西,想也不想就砸在地上,當場摔得稀巴爛。

    如果她摔的是書本、玩具或其他擺飾也就罷了,偏偏她摔的是一台古董萊卡相機。那是他十歲的生日禮物,是他最珍視的寶物,簡直比他的命還重要。他每天都要拿下來小心翼翼地把玩半天再放回去,沒想到居然不到三秒鐘就報銷了。

    他向來冷靜,遇到什麼天大的麻煩都能沉著以對:那天卻實實在在地體會到狂怒的滋味。雖然他什麼都沒做,只是喚來女傭收拾房間,其實在心裡已經賞了那女孩幾百個耳光了。

    那是他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唯一接近失控的一次。直到現在,每次想起來,胸口仍然有一把火在狂燒著,絲毫沒有因為時間而減弱。

    「好了好了,」趙鵬程不耐煩地說:「你實在很無聊,陳年舊帳還去翻它做什麼?小孩子本來就不懂事,她又是言家的掌上明珠,耍耍脾氣有什麼大不了?」

    趙雲翔一挑眉,「她後來不是還差點害死人嗎?」

    「什麼?」趙霞清更驚訝了,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那位小姐上高中的時候,因為欺負她們班同學欺負得太狠了,把人家氣得跑去自殺,還好救回來了。結果言紫霓靠著她爸爸的勢力,一點事也沒有,表面上說是休學,其實是去國外念貴族學校。哼哼,想也知道她這下又更無法無天了。」

    「天哪……」小小的玉手-住嘴,隨即又想到,「可是,我聽說言小姐是某所名校的動物學博士,應該氣質很好才對呀。」

    「那個學位絕對是花錢買的啦!」他很不屑地說:「那女人念動物學,八成只是想研究哪種貂皮最適合做大衣而已。」

    「大學念七年還畢不了業的人,有資格說這種話嗎?」趙鵬程冷冷地反諷。

    趙雲翔面不改色,「爸,在你心目中我也許是丟人現眼的敗家子,但是如果你讓那個殺人兇手進家門,我保證趙家的面子絕對會丟得更快。」

    趙鵬程再度強調他最重視的一點,「娶到她,我們可以拿到言家百分之二十的股權。」

    「娶那只迅猛龍只拿百分之二十?太廉價了吧?至少要百分之五十才對。」

    「你少廢話。這是你哥哥的事,跟你沒關係。」

    他望著哥哥,「喂,老哥,你該不會真的要娶那母老虎吧?」

    「我再想想。」面對不想談的話題,他的話向來很少。

    趙鵬程有些不悅,「已經談好了,你還要想什麼?」

    趙雲騰緩緩站起,又重複了一次,「我再想想。現在我要睡了。」說著,他轉身走出大廳。

    「雲騰!」趙鵬程高聲喊他,卻只換來兒子一句「晚安」。

    趙雲翔吹了聲口哨,一臉興奮,「帥啊!乖乖牌這回終於要造反了!」

    「二哥,好了啦!」趙霞清看到爸爸臉色越來越難看,連連向他使眼色,要他少說兩句。

    趙鵬程臉色陰沉地望向妻子,微微點了個頭,意思是該她出場了。

    五分鐘後,趙雲騰房門口傳來敲門聲。

    「雲騰,是媽媽。」

    坐在沙發上沉思的他歎了口氣,「請進。」

    母親一進房間,他立刻先發制人。

    「媽,我只說我要再想想,並沒有說要拒絕婚事,請您跟爸說一聲,叫他不要反應過度,好嗎?」

    趙夫人搖頭,「我不是要跟你談婚事,只是想讓你看件東西。」

    「什麼東西?」他從母親手上接過一份文件,才看了兩眼就臉色大變,「這是什麼?」

    「你爸爸上次的健康檢查報告。」

    他的臉色變得比紙還白,「冠狀動脈硬化……上次不是說,只是壓力過大引起輕微的頭痛嗎?」

    「那是怕你們擔心,騙你們的。」她沉重道:「其實四年前就知道情況不太妙了,但那時你才剛接棒不久,你爸爸怕消息傳出去會影響你的地位,這才決定瞞著你們,兩年來他小心翼翼地調養身體,各種秘方都用過,只希望能有些起色,沒想到檢查結果還是一樣,而且病情還加重……」說著,她忍不住哽咽起來。

    趙雲騰連忙伸手扶著媽媽,柔聲安慰她,只是他自己心裡也是亂成一團。

    爸爸病了?怎麼會?他看起來明明是那麼硬朗啊!難道他一直都在硬撐嗎?只為了守護還不夠成熟的自己?

    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居然沒發現爸爸的身體狀況異常?他怎麼會這麼糊塗!

    爸爸病了。他從小最害怕也最尊敬的爸爸……

    「既然這樣,現在已經沒有必要隱瞞了,趕快找個名醫來治療吧。」

    趙夫人紅著雙眼,「醫生早請過了,但是這種病本來就不可能完全治好,只能用藥物控制。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讓他操心或激動。我一直跟他說,孩子都長大了,該放手讓你們去闖一闖,可他就是放不下心。現在又發生董事會的事,你叫他怎麼能安心養病呢?」

    她抽泣著說:「我知道,你爸爸沒經你同意就訂婚約,你心裡一定很委屈,只是你向來是個好孩子,不願說出口。但是請你一定要原諒爸爸,他只是……太擔心你了,只要得到言家的幫助,你的總裁位置就可以坐得穩,再也沒人可以動你,他滿腦子只有這個念頭而已。有時他身體真的很難受,就會講一些喪氣話,說什麼他只要能活著看到你事業成功就好了,我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辦……」

    「媽,不要再說了。」他緊緊摟著母親的肩膀,柔聲道:「我一點也不委屈。爸爸從來不出錯的,他訂的婚事當然也不會有錯。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盡全力讓爸爸開心的。」

    「你的意思是……」

    他微微一笑,「我答應婚事。不過你跟爸爸要答應我,從此以後,爸爸一定要把事情全權交給我處理,不要再擔心了。」

    憂傷的趙夫人這才破涕為笑,「你真的願意?太好了,你爸爸聽到這消息,心裡一高興,病情一定會好轉的!」

    趙雲騰笑而不答,只有自己知道,那笑容裡帶著多少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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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來以為那麼多年沒見,這女人總該有些長進,然而今晚這個為了「培養感情」而訂的約會,毫不留情地點破了他的天真。

    言紫霓一露臉,他馬上懷疑自己掉進了異次元世界,再不然就是被外星人綁架了。

    她穿著一件亮紫色緊身洋裝,頭上盤著兩個髻,活像古代的丫鬟。臉上搽的粉厚得像城牆,即使眼上化著時下流行的煙熏妝,也只是讓她看起來更像一隻紫色的貓熊而已。

    差勁的服裝品味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她那驕縱任性的個性半點也沒改變,而且還變本加厲。

    晚餐的時候,上菜的女服務生只是對他微笑了一下,言紫霓馬上對人家破口大罵,說她拋媚眼勾引他。那可憐的女孩都被逼得哭出來了,她還不罷手,甚至連經理也叫出來一起罵,整間餐廳被她搞得天翻地覆,人人斜眼看他們兩個,他真恨不得鑽進地洞裡,她卻面不改色,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吃完飯,言紫霓拖著他去逛街,專挑最貴最高級的店,買了一堆衣服首飾,當然全是由他付錢。

    看到未婚夫荷包大失血,言紫霓非但不道謝,還大言不慚地說:「你可別以為我在敲你竹槓,其實這些東西我自己也買得起,我只是在考驗你,看你對我有沒有誠意而已。」

    原來你的誠意是用錢來衡量的?他心想。

    最後,他帶著她來到他在市中心的住處。這間大公寓佔了一整層樓,空間十分寬敞,所有的裝潢都是依著他的喜好設置。每當工作太累或是想要獨處的時候,他就會來這裡休息。基本上這裡是唯一能讓他感到自在的私人空間,他根本就不願意讓她踏進這裡一步,但他還是帶她來了,因為有件東西要讓她看。

    一踏進門口,言紫霓立刻大聲地「哇」了一聲,震得趙雲騰耳膜發疼。然後她大步衝到牆上掛的照片前,驚歎著,「好美哦!」

    那是一張長三公尺寬兩公尺的巨幅照片,照的是非洲草原的黃昏。遼闊無際的草原上,動物三三兩兩地低頭吃草,麥黃的草莖在微風中搖曳,天上則是一輪火紅的落日,還有萬紫千紅的彩霞。

    趙雲騰有些吃驚,根據他的經驗,以前來他這裡的客人總是對他的高級傢俱和裝潢讚不絕口,對這幅佔據整面牆的照片卻只是隨便瞄一眼,認為那不過是件普通的裝飾:而眼前這位超級虛榮勢利的大小姐,眼中卻只有這張照片,對這公寓的華麗反而視若無睹。這點實在大大地出乎他意料。

    言紫霓出神地注視著照片,好像恨不得踏進照片中的風景。看著她的神情,他忽然覺得,她那恐怖的熊貓眼和紫色洋裝其實也沒有那麼討厭。

    「好棒……」她怔怔地說。

    「這是我自己拍的。」

    「真的假的?」她大吃一驚,回頭看他。

    趙雲騰這才想到,這是她整晚第一次正眼瞧他。

    「真的。有一次我去肯亞參加研習營,最後一天自由活動,我就去野生動物保護區逛了一天,拍了這張照片。」

    她一臉不信,「你騙人!這張明明是專業攝影師拍的。」

    他冷冷地說道:「第一,謝謝你誇獎我有專業水準;第二,上一個說我騙人的人,最後被法院判賠我五百萬:第三,底片還在我這裡,你要的話我可以再洗一張給你。」

    她呆呆地望了他一會兒,最後裝模作樣地哼了聲,「我幹麼要你的照片?你那麼愛拍照,乾脆就來幫我拍藝術照嘛。非洲那種鳥不生蛋的落後地方有什麼好拍的?我連看都不想看!」

    騙人,你明明就愛看得很。趙雲騰心想。

    言紫霓把注意力從照片上移開,開始打量整棟公寓,不時用最不留情的言詞批評他的品味寒酸。最後她看見放在展示櫃裡的一件東西,一臉狐疑。

    「這是什麼?」

    終於看到了!這正是他要讓她看的東西。「古董相機。」

    「我當然知道是相機,可是它為什麼凹一個大洞,連鏡頭都破了?」

    他冷冷地說:「因為它被人摔爛了。」

    她扮了個怪臉,「摔爛就扔了嘛,幹麼還留著?又不是收破爛的。」

    她果然不記得了。他恨恨地想。

    自己並不是個愛記仇的人,也知道把兒時的爭執牢記十幾年是很愚蠢的事,但是對他而言,那並不只是台相機而已。

    他永遠忘不了,當他拆開禮物看到相機時那種欣喜若狂的心情,就好像見到了多年的老友,所有的孤單和壓力都煙消雲散。然而眼前的女孩卻毫不手軟地把他的寶物砸壞,到現在居然還說它是「破爛」。

    最好笑的是,她也是第一個稱讚他有專業攝影師水準的人。多麼諷刺啊!

    言紫霓終於批評夠了,在沙發上緊靠著趙雲騰坐下來,然後她整個人貼到他身上,彷彿由貓熊變成了無尾熊。

    「騰,」她嗲聲嗲氣地說:「等結婚以後,我們住這裡好不好?我不想跟你爸媽弟妹一起住耶。」

    「你不是嫌這裡寒酸嗎?」

    她噘起小嘴,「當然要重新裝潢啦。你放心,裝潢我最在行,一定會把我們的新家弄得像皇宮一樣的。」

    到時候你就一個人住吧。趙雲騰心想。

    「我說,我們趕快來籌備婚禮吧。我可不希望我們婚禮辦得太草率,那太沒面子了。我要叫三宅一生幫我設計婚紗,蛋糕要用法國麗池酒店的,還有音樂要請紐約愛樂來演奏。」

    「還早吧?婚期又還沒決定。」

    她咯咯嬌笑,「我已經跟我爸說好了,下個月五號舉行婚禮。那天是七夕,舉行婚禮最浪漫了。」

    「什麼?」他大吃一驚,「太快了吧?不到一個月!」

    他原本也打算速戰速決,讓父親早點安心。但是,一個月?言紫霓既要豪華婚禮,又只給這麼短的時間,不是存心給他找麻煩嗎?

    「有什麼關係?喜事當然是越快越好啊。反正有錢能使鬼推磨嘛,只要多花點錢,自然會有人幫我們把事情辦好的。」

    簡直是無理取鬧!趙雲騰臉色沉了下來,一言不發。

    看到他的表情,她一臉委屈,「騰,你難道不懂嗎?人家是迫不及待想嫁給你啊。」

    太嗯心了吧?他冷笑一聲,「你跟我都十幾年沒見了,怎麼可能會這麼想嫁給我?」

    她伸出一隻纖纖五指,在他額上一點,嬌嗔著,「傻瓜!我從小學的時候就一直暗戀你了,你居然都不知道?」

    他摘下眼鏡,再次仔細地打量她。一個無法遏止的念頭正在他心中成形。

    他不戴眼鏡時,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反而把言紫霓盯得渾身不自在,微微別開了眼,又不服輸地抬眼瞪回來。

    「幹麼呀?一直看人家。」

    「你長得太美麗了,忍不住想多看幾眼。」這話雖然是笑著說的,他眼中卻全無笑意。

    「什麼呀!」

    趙雲騰戴回了眼鏡,「不好意思,我從小就是個呆頭鵝,居然不知道你對我有意,真是對不起。」

    奇怪的是,她好像反而被他這話嚇到,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過了幾秒,她終於嬌笑一聲,「沒關係,反正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呀。」她又像沒骨頭似地倚在他懷裡,用酥得膩人的聲音說:「不過呢,我實在有點擔心耶。」

    「擔心什麼?」

    「擔心你不喜歡我啊。」

    我怎麼可能喜歡你?他淡淡地道:「都訂婚了還說這種話?」

    言紫霓賭氣似地回他,「婚事是你爸爸訂的,提親的時候你根本就不在場,誰曉得你到底頤不願意?我說,你該不會表面上答應婚事,骨子裡卻準備逃婚去非洲吧?」

    「說什麼傻話!」雖然他真的很想。

    「說的也是,你不會這樣對待我的。」言紫霓又嬌聲笑道:「啊,我好期待婚禮哦!」

    「是啊。」趙雲騰言不由衷地說:「我也很期待。」

    接下來一個月,言紫霓仍是一樣蠻橫,提出的要求一個比一個過份,一次又一次地測試趙雲騰的耐性,讓他越來越控制不住想逃婚的衝動。

    然而在七夕當天的婚禮上,逃婚的人卻是言紫霓。

    她頭也不回地溜出飯店,只留下華麗的婚紗,和滿屋子的衣服首飾,全是趙雲騰買給她的,一件不缺,連包裝都沒拆。

    還有一個盒子,指名給趙雲騰,裡面是一台精緻的萊卡古董相機,跟趙雲騰架子上那台同樣型號,同樣出廠年次。

    另外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三個龍飛鳳舞的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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