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走──」
尖叫聲劃破漆黑的夜空,玄葉和冷藏心聞言雙雙從床榻上驚起,直向聲音來源處奔去。
冷藏心運起輕功,轉眼間便來到莫小嬌的房門前。
他一推開門,便驚見滿室無光的黑暗中有一團人影瑟縮在床的角落裡不斷的抽泣著。
莫小嬌很快便認出背光的男人是最愛的師兄。
她抬起哭得梨花帶淚的臉蛋,「師兄,我剛才夢見娘了,她全身都是血,她說她回來看我最後一眼,她要走了……嗚嗚嗚……」
冷藏心坐上床沿,將她摟進懷裡,輕拍她的肩膀。「師兄在這裡,師兄一定會替師娘報仇的。」
「師兄,不要離開我……我除了你,沒有別的親人了,你忍心看我一個人孤伶伶的嗎?」
冷藏心抱著她和衣而枕,哄聲道:「睡吧,師兄今晚留下來陪你。」
莫小嬌突然激動起來,埋入他的胸前放聲大哭。「不!不要只有今晚,今生今世、永永遠遠都陪著我,不要離開我。」她搖搖頭,神色淒楚,「我真的不能再受到任何打擊了……」
「好,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晚來一步,正要推開門進去的玄葉聞言輕輕垂下手。
他沒有說什麼,轉身邁開沉重如鉛的腳步,落寞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
冷藏心長年習武,耳力自然敏銳。
聽見幾不可聞的腳步聲翩然離去,他抱著已漸漸沉睡的莫小嬌,唇角勾起難看的微笑。
離開自己對他而言,無疑是最好的安排;如此一來,自己便可以毫無顧忌地為母后、為師娘報仇了。
****
此後幾天,莫小嬌依舊悲慟欲絕,非得冷藏心抱著她才肯入睡。
就連吃飯也得冷藏心和她同桌並坐,否則便吵吵鬧鬧、哭哭啼啼地嚷著「所有人都拋下她,她不如跟著親娘下黃泉」的喪氣話。
冷藏心亦藉此機會好讓玄葉死心。
幾天下來,他和莫小嬌同進同出,連話都沒和玄葉講上一句,儼然將他當作陌生人。
他不信,自己做得如此無情還逼不走他!
「師兄,我一個人好孤單、好害怕……」
「別伯,有師兄陪著你。」
玄葉經過莫小嬌的房門前,聽見房內再度傳來冷藏心溫柔哄她的話語,再也忍不住地奔出木屋,往山上跑去。
此時,外頭正下著雪。
但玄葉根本沒想那麼多,只穿著一件短襖就衝向屋外。
隨著雪越下越大,積雪越來越厚,他的鞋越陷越深,幾乎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
他頭好痛,身體好痛,心好痛……
體力不支的玄葉終於倒了下去。
望著天空落下一片片雪花,玄葉不禁茫然。
冷藏心說過的──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依稀還在他耳邊迴盪。
曾經是幸福的誓言,如今卻變成一把鋒利的刀刃刨刮著他脆弱的心……
玄葉雙眼一閉,任由雪花將他漸漸掩埋……
突然,—雙溫暖的大掌將他自雪地裡抱起來。
他微微睜開雙眼,只是眼前有許多人影在晃動,但他視線模糊看不清晰。
「快,還愣著幹嘛?把他帶走呀。」
一道急促的女聲響起。
好熟悉的聲音……
是莫小嬌?
驀地,一塊巾帕摀住他的口鼻,玄葉再度覺得眼皮好沉重,意識漸漸模糊不清……
****
半夜,冷藏心猛然醒來,發覺身邊空蕩蕩的。
他的頭好痛……
小嬌人呢?
走到玄葉的房門口,他發現門是開著的。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去,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棉被依舊折得方正,顯然沒有人動過。
他真的離開了?
在意識到這個事實時,冷藏心竟沒有一絲喜悅,有的只是更深的失落感。
當他的眼角瞥到擱置於床邊的包袱時,他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他還沒走!
但他去了哪裡?師妹呢?怎麼她也不見了?
一個接著一個的疑問不斷從他的腦中冒出來……
****
玄葉覺得空氣好悶,彷彿有塊大石頭壓在心頭,快讓他窒息了。
「水……我要喝水……」他難受地喘著氣。
嘩啦一聲!
一陣冰涼猛地襲向臉,玄葉睜開眼,赫然發覺自己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全身濕淥淥。
莫小嬌手拿著烙鐵,一步步逼近玄葉,臉上是不懷好意的笑容。
「小嬌,我怎麼會在這裡?你想幹什麼?」
玄葉害怕得想掙脫鐵鏈,卻無奈地發覺自己全身使不上力,只能睜著驚恐的大眼望向來人。
「我就是討厭你這張臉,美得不像個男人,媚得比不過女人,讓人看了就倒胃口,難怪師兄對你沒興趣,派我來把你解決掉。」
「不,怎麼可能!」玄葉熱淚盈眶,無法接受地大吼。
「這破石頭是他要我還給你的,拿去吧!」
莫小嬌不屑地將石頭扔到他的腳邊。
這是他和冷藏心在桃花源裡的定情物,但是上頭刻的字已被畫得亂七八糟,再也看不清楚了。
「師兄要我轉告你,他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見到你!」
玄葉慘淡一笑。反正他就快死了,這也是個不錯的結局不是嗎?縱使曾經有過的幸福美好結束得如此草率……
「你勸勸藏心忘掉仇恨吧。」
玄葉手裡握著冰冷的石頭,心早已涼得徹底。
「這你就不用管了!不過,你也知道現在全城都在通緝師兄,我也不怕你知道,反正你都是將死之人,說了也無妨。」
莫小嬌蹲下身,拿著烙鐵在玄葉臉頰旁揮來揮去。「師兄是天罡星轉世,帶有弒親命格,所以他那皇帝老子為了保全自己的狗命,非要師兄的命不可,我只好犧牲你囉!」
玄葉滿臉疑惑地迎視著她:「犧牲我?」
「唯一能證明師兄是大皇子的身份,只有師兄右手掌心的胎記。」莫小嬌執起玄葉虛弱無力的右手,將之攤平在地上。「現在,你就乖乖的變成師兄的替代品吧,呵呵呵……」
「不、不要──」眼見烙鐵越來越靠近,玄葉淒厲的慘叫著。
「你叫也沒用,認命吧!」
「啊啊啊──」
一聲聲劃破黑夜的慘叫從地窖裡傳出,宛如地獄裡的冤魂在哀號,令人膽戰心驚。
鮮血從玄葉的手心源源不絕的流出,再加上因為忍受痛楚而咬破了嘴唇,全身顫抖的玄葉從頭到腳沾滿了血跡,再配上掙擰的臉孔,看起來煞是嚇人。
「趕快把他帶走,真是噁心死了!」莫小嬌厭惡的放下手中的烙鐵,趕忙叫手下將玄葉帶去別的房間關起來。
「真是個下流又骯髒的畜生,呸!咦?這是……」莫小嬌不屑的吐了一口口水,眼角餘光發現了地上的一個東西。
「這不是他那塊破石頭嗎?」莫小嬌彎腰將它撿起。「我看先留著它吧,以後搞不好還能拿來威脅那個賤人,哼哼……」
現在全城的御林軍都在找師兄,可她萬萬不能讓師兄去送死。
那些人既然找上門來奪走娘親的性命,難保有朝一日他們不會找到師兄,不如讓玄葉那個賤人去當替死鬼;只要在他掌心烙下師兄的胎記,有胎記為證,有誰能證明他不是二十年前的大皇子呢?
玄葉啊玄葉,你愛師兄,我也愛。
不如你就代替師兄去赴死,而我呢,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下半輩子,我和師兄都會很感激你的犧牲……
我比你可憐多了,起碼你還擁有師兄的愛,而我沒了娘,唯—可以倚靠的人就剩師兄了……
你可別怪我呀!
莫小嬌的嘴唇微勾,艷紅得像一朵毒辣的野玫瑰。
****
天剛亮。
莫小嬌躡手躡腳地走進大門,想趁藥效還沒退去、師兄尚未醒來時,回到床上躺著,好裝作一切事情都沒發生過。
「你去哪裡了?」
黑暗中,一道沉重的男聲響起,嚇得莫小嬌整個人驚跳起來。
她一旋身,只見黑暗中一簇火光刷地亮起。
冷藏心手裡執著油燈,眼神陰鷙得可怕。
「我……我去茅廁。」她臨時想了個藉門。
「去個茅廁需要這麼久?我在這裡已經等了將近三個時辰,還是你去哪裡,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他會這麼問是有原因的。
習武之人最擅長的便是觀察敵人的神色,打從師妹從屋外走進來,他便察覺到空氣裡有一股惴惴不安的喘息……
為何她左顧右盼,看似緊張不安?究竟究竟所為何事?
「我去……娘的墳前上香,我怕天黑,她一個人會怕……所以就去陪了她一整晚。」
「是嗎?」
「嗯。」
莫小嬌緩緩移動腳步,正欲走回房裡時,一個不小心撞到桌腳,不禁疼得哇哇叫,一顆圓滾滾的東西也自她的袖口中掉出來,剛好滾到冷藏心腳邊。
莫小嬌急著要撿起來時,石頭已被冷藏心握在手裡。
他目光灼灼地直視著她,「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說!」
經冷藏心這麼一吼,莫小嬌嚇得跪坐在地,哇哇大哭起來,
「我實在是搞不懂師兄為何會看上那個討厭鬼,他長得有我美嗎?還不就是一個不男不女的傢伙!」
「我不許你這麼說他!快說,你對他做了什麼?」冷藏心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掐住莫小嬌的脖子。
「師……兄……我……沒……有……」莫小嬌感到呼吸困難,死命的掙扎,無奈她敵不過冷藏心的力道。
「你到底說是不說?」已經陷入瘋狂的冷藏心更加的使力,力道大到彷彿要把莫小嬌的脖子捏斷。
「我說……我說……」莫小嬌受不了冷藏心的粗暴,只好一五一十的將她昨晚所做的事情全盤托出。
「你瘋了!我怎麼會有這麼自私的師妹?」冷藏心眼神陰鷙得可怕,口氣森冷懾人。
「師兄,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你想想看,我這樣做,不但可以幫助你遠離那個妖孽的蠱惑,還可以避開皇帝的耳目,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我哪裡做錯了?」
「你才是妖女!」
冷藏心使勁的甩了莫小嬌—巴掌。
莫小嬌愣了一下,隨即轉過頭來,用滿臉無辜的表情對冷藏心說:「師兄,你以前不是說你會永遠抱著我、會一直疼愛我?」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不行,我沒空在這裡跟你瞎扯,我要趕快去救玄葉才行。」
「師兄,不要走!」莫小嬌一手拉住冷藏心的袖子,一手忙不迭地解開自己的前襟。「師兄,我的身體美不美?它全部都是你的;你要我吧,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莫小嬌媚笑著拉著冷藏心的手放在自己柔軟傲人的胸脯上。
「你放手!」冷藏心一把推開莫小嬌,冷冷地說:「我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話落,他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門,消失在微亮的晨曦之中。
「師兄、師兄!你不可以拋下我……我那麼愛你、對你那麼好──」
被推倒在地的莫小嬌忿忿地槌著冰冷的地板,歇斯底里的對著門口大吼,看著冷藏心的身影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