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辰了?」床上的人翻了身,突然睜開眼睛。
「已過寅時。」睡在旁邊榻上的男孩照顧慣病人,聽到聲音,連忙起來響應。
「是嗎?」淡淡的聲音應道,他起身幫自己被了一件衣裡,「從信,我想出去走走。」
「身體不要緊了嗎?衛大哥,清晨冷,你出去會著涼。」
「不要緊的。」衛寧回首,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知道男孩會阻止自己,所以他快一步推開了門往外走去。
才一步就呼吸到早秋的氣息,有荷塘殘敗的味道以及清晨青草的芳香。
他沿著荷塘走,遙望荷塘那方韓府的主屋。
韓府幫他安排的房子獨立在荷塘旁,與主屋一水之遙,屋旁有竹林隱著,鮮有人接近。
對他來說,是一個養病的好地方。
入府已半月有餘,在這些日子裡,他一直病著,舊傷加上趕路的疲累,讓他從到達後一直病到現在。
他已經記不得他如何被送到這個府中,依稀記得自己被送上船順水而下,從運河轉馬車,一切都在半夢半醒當中度過。
直到,在那個男人的臂彎當中醒來,又在他的臂彎中暈過去。
他一直記得與韓仲熙初見的那一天,他從病痛的夢魘當中醒來,被從信扶到桌旁,與韓仲熙對面而坐。
後者一眼不眨的看著他,威嚴的眼神顯示他天生慣於發號施令。
身邊的人皆尊稱他一聲老爺,衛寧正眼觀察他之後,才發現他年輕得令這個稱呼有些荒謬。
未滿三十的男人有張英俊不凡的面容,衛寧一眼不眨的看著他傲然的氣勢。
「你叫衛寧?」
「是。」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嗎?」
「我的主人將我轉賣給你。」這只是衛寧的推測,不過韓仲熙點點頭,證實他的想法。
韓仲熙專心直視的眼神讓衛寧感到不自在,但因為這種不安的心情,卻讓他更加不想示弱的回望,兩人靜靜的看著對方。
最後,別開臉的依然是衛寧,他戰勝不了男人強大的意志力,韓仲熙銳利清晰的眼神沒有半點動搖,如果繼續對望,他懷疑自己是否會活生生被那強悍的氣勢所淹沒。
衛寧別過臉,看窗外漸暗的天色,以掩飾自己內心當中的不安。
窗外已是日暮時分。
「聽陪你來的小孩說你身體很不好,甚至行走困難,是不是?」
「嗯。」衛寧不否認自己的身體狀況極差。
「你年紀如此輕,不應該這般病弱,我找個大夫為你徹底檢查一下,研究調養的方法。」
衛寧打從背脊涼起來,他整個身體抗拒著這個提議,他臉色發白,用力搖頭。
「不、不用了!」
「生病怎可不看醫生!」韓仲熙皺起眉頭。
「這是宿疾,每年夏末秋初就犯,不礙事,一會兒便好。」衛寧力圖鎮定地辯解,整個背上冒著一層冷汗。
「我不喜歡看大夫。」用略微任性的語氣,衛寧冰冷以對。
韓仲熙倏地笑了,端正的臉龐軟化下來。
他似乎感到好笑。 「我還以為只有無知的人才會忌醫。」
「我不過是個下人而已,自然無知。」
「據我所知,當初你在楊家職位並不低,是管家的幫手。」
「打雜而已。」衛寧堅持。
此刻天色更暗,雖然對坐著,卻幾乎已經看不清對方的面目,韓仲熙從懷中掏出火折子。
「點燈吧。」
火折子晃了兩下,一盞燈在衛寧眼前亮起,照亮他儒秀的臉龐。
鵝蛋形狀美好的臉型、英挺的眉眼、薄薄的唇,眼睛中那一絲若有似無的消極柔弱,交錯成一種誘惑的美感。
「我一直想要看清你的模樣。果然,跟我初見時一樣美麗。」韓仲熙的眼神被火光染上一層緋紅,他眼神隨燭光搖晃,如無聲的傾訴。
衛寧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不明白眼前的男人在想些什麼,卻直覺到危險的逼近。
近到他的皮膚泛起厚重的寒意。
他攏攏衣衫,再次強自鎮定的說: 「我們……見過嗎?」
「你不記得了?」
「不記得。」衛寧搖頭。
韓仲熙笑了笑,俊朗的臉上有奇異的溫柔。
「不記得也無所謂,你先把身子養好,然後……」
然後怎樣?
衛寧沒敢多間,低垂下頭輕聲答道: 「是。」
都到了這裡,以後他就是韓家的奴才,他早在年幼簽賣身契之峙,就知道這一生都會是這般漂泊不由己的命運。
以前他的確是管家底下的幫手,管家處理不來的事情丟給他,他總是有辦法處理得妥妥當
當;現在到了韓家,不知道會被分配到什麼工作?但身為下人,就算是做些挑糞的粗重工作,也得毫無怨言的承受。
韓仲熙起身,臨走前繞到他的身旁,在他的肩膀輕拍,似是撫慰的說: 「我期待著你康復的一天。」
這句話直到今天想起仍如此清晰,就在他耳畔,帶著一絲溫熱的氣息。
這男人幾度欲言又止,他到底想要說什麼?
衛寧表面上維持著平靜,但自那天起,他不停的反覆思索男人的眼神與話語,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有蹊蹺,卻想不透到底是什麼。
*****
繞過竹林的時候,天方破曉。
衛寧的病痛逐漸好轉,但每天仍然躺著,只有天亮前會忍不住想出來透口氣。
方繞過竹林,又回到荷塘邊,他找了個石凳坐下,看零落的荷花搖曳在微涼的風中。
天光將天分成了兩半,半邊漫成殷紅一片,晨霧從眼前緩緩飄過,氣氛迷離。
曉寒天涼,他攏攏自己的長衫,抵擋突來的寒意。
忽聽到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一步又一步悄悄地接近他,已經走得很近,卻還是沒說任何一句話。 -
是韓仲熙嗎?
衛寧緊張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他。
他是驚弓之鳥,任何帶有其它意味的眼神都讓他驚恐。
「是誰?」他回首喊道。
一個人輕輕一笑,從身後的小徑盡頭處拐進來,由遠而近,面目逐漸清楚。
是個漂亮的女孩?
不是,是男孩!
看他的衣著不像是一般下人,他是誰?
一瞬間衛寧閃過了這許多心思。
唇紅齒白、眉眼如畫,在初見的-那被誤認為美女的男孩停在衛寧身前,他露齒一笑,帶點頑皮與天真。
「好巧,我們居然在這裡見到面了。你是衛寧吧?我老早就想見你。」
「你想見我?」男孩自然也是韓府的人,所以知道他的名字並不稀奇,衛寧奇怪的是個眼神當中流露的期待。
真奇怪,這不像是主人看下人的神情,但少年身上的服飾華麗,顯然身份不低。
衛寧卑微的低下頭,不敢直視。
「我一直想看看老爺新看上的,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男孩應該不滿十八,對著天際露出開朗的神情後,又活潑熱烈的轉身朝他笑:「不過你別擔心,我絕對不會討厭你。我已經來這裡兩年多,正希望可以來個人跟我作伴,老爺平常很忙,不會常常在家,我們可以作伴。」
「這?」
「你別這麼害怕,放心,老爺對人很好。」
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多,這少年到底在說什麼?
衛寧心中定了定,將心中的疑問整理出一些條理。
"請問……"
正待要開口詢問,少年又先發制人地揮手,"我得回去了,老爺還在我房裡,我得去服侍他起床。"
怪了怪了!韓家老爺怎在這少年房裡?衛寧驚訝。
"老爺很喜歡你,日後,我們得一起分攤服侍老爺的工作嘍。"少年眨眨眼睛,不等衛寧回答,步履匆匆,一眨眼已經消失在小徑的另一端,他身上帶有香氣,餘香甜甜的留在空氣當中。
他走得如此匆忙,以致於沒聽到衛寧衝出咽喉的低呼。
衛寧腿一軟,坐倒在石凳上,心裡交錯著不可思議跟噁心等種種感受。
"天……"
答案,似乎昭然若揭了。
*****
病好了之後,衛寧過的就是一天捱過一天的等待。每日無所事事,卻從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催促他工作。
韓夫人每隔幾天就會來看他,帶著廚子精心熬煮的補品,她溫柔的說:"老爺現在出門做生意,他很喜歡你,托我好好照顧你。"
每次聽到她的話,衛寧就更篤定自己的猜測是真的。
隔了大半個月,韓仲熙回來了,派人傳話過來,要衛寧早飯過後去主屋請安。
早知道會有這一天,衛寧並無太多驚慌;他起了一大早,脫去韓府幫他準備的上等衣裡,換上自己舊日的衣裡,刻意劃清主僕之間的界線。
他步入主屋的時候,整個韓府似乎有一半人藉故到了這附近,想要親眼看這場好戲,衛寧一徑低著頭,讓管家領著他到主屋來。
"老爺,我帶衛寧來了。"方管家在門口稟告後,便退出門去。
衛寧穿著一身黑色刷白的衣衫,灰樸的顏色若一朵深色的雲,他神情沒有膽怯也沒有退縮,一步一步,似從雲端走出的謫仙,毫無聲息。
走到韓氏夫婦前,他彎身一拜。 「老爺、夫人。」
「你病可總算好了。」先開口詢問的是韓夫人,她帶著溫柔的笑,和悅道: 「補藥看來真的有用,你氣色好了許多。」 「謝謝夫人。」
韓夫人眼波轉向韓仲熙,後者一直看著衛寧,卻不說話,他用手支著下巴,探究似的打量衛寧。 」仲熙,現在衛寧身體也好了,家裡又沒什麼事情,我想回娘家住一陣子。」
韓仲熙回望她,怔了一下才回想起妻子的對話,答道: 「你想回娘家就去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回來時捎個訊息,我派人去接你。」
韓夫人點頭,咬咬嘴唇、欲言又止,韓仲熙發現她的神情有異,露出笑容問: 「還有事嗎?」
「爹跟我說今年的田租有困難……」韓夫人聲音越來越低。
「無所謂,叫他今年不用繳了。你通知賬房一聲,順便拿些銀兩過去,你愛拿多少拿多少。」韓仲熙大方的說。
韓夫人聞言,輕輕一笑,起身行禮。
「我這就去準備。」
「夫人,我今後的工作?」見夫人要走,衛寧連忙詢問。
「你不用工作。」韓夫人和藹的說。
「這怎麼可以!」衛寧想證明自已的能力似的爭取:「我什麼都會做,記帳、管事,即使是粗重工作也無妨……」
不論如何,他不能當個男人的玩物。
想起少年的暗示,他臉色越發沉重。
韓夫人眼神落在衛寧漂亮的臉上,換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怎會以為你需要工作呢?若你真要工作……」
她將眼神回轉至丈夫身上, 「仲熙,衛寧的工作就交由你安排吧。」 「當然。」韓仲熙理所當然的回答,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會替衛寧找些事情做的。」
韓夫人對衛寧溫柔一笑,表示一切與地無關,自有人負責,她快步離開房子。
衛寧聽著腳步聲遠去,心裡凌亂不堪,一回神才發現,現在大廳裡只剩下他與韓仲熙兩人,不禁又是一身冷汗。
「好些日子不見你,我出遠門做了趟生意,你在家裡做些什麼?」韓仲熙走到衛寧身旁,滿臉笑意,試圖與他閒話家常。
這是他第一次站在衛寧身旁,衛寧才發現他幾乎高了自己一個頭,肩膀寬闊,身材健壯結實,比之邊疆胡人毫不遜色。
他俊爾的臉帶著笑,低頭看衛寧,眼神溫柔。
好一會兒,衛寧才想起韓仲熙的問話。
「沒做什麼……」衛寧低聲道。
「為什麼穿這身舊衣服來見我?」韓仲熙挑起眉,臉上雖然仍是笑著,但隱約有不悅之情。
「夫人不是幫你做了一些衣服?」
「我不習慣穿如此高貴的衣裳,與我的身份不配……」
「這是我的命令!」聲音有了怒氣。
這男人果然習慣發號施令,一有人不聽他的話就生氣了。
「我下回就穿。」衛寧倒也屈服得很快,因為韓仲熙越靠越近,已經環住了他的肩膀,他沒時間把心思花在這種意氣之爭上。
忍耐、忍耐!
衛寧提醒自己,先忍耐下去。
一開始衛寧還保持著不動,裝作毫無知覺,感覺那雙手臂輕輕環住他,不重,但卻很清楚的感覺男人的氣息環繞住自己的周圍。
這是一個不帶任何性暗示的擁抱,像擁抱一個孩子般,韓仲熙親切的擁住他,
「看到你健康了,我真的很高興。」
「謝謝老爺。」衛寧低聲說,微微搖動身子想要掙脫。
「我等你很久了。」韓仲熙輕聲的說,他的臉埋在衛寧的髮梢上,所以他聽不太清楚,只感覺到發上一陣搔癢。
韓仲熙拉開一段距離看他,讓衛寧逮住空隙逃開,他不由自主的向後退。
「別再退了,你會被門坎絆倒。」一隻手臂摟住他的腰身,讓他停住腳步。
「你在想什麼?」
衛寧抬眼,冷然的視線對上韓仲熙充滿興味的眼神。
*****
當夜,韓仲熙叫衛寧一起用晚餐,席中有那天清晨見到的男孩;他今天的衣著更加華美,絹布織成的罩衫儘是金線刺繡的花樣,他不住的陪韓仲熙說笑,而那男人似乎也很享受男孩的奉承。
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衛寧身上,只有在被男孩的言語逗笑時回望他一眼,男孩絲毫沒有介意,很盡責的扮演他的角色,妙語如珠地炒熱氣氛。
相對之下,衛寧就顯得太不識好歹了。
他垂著眼睛凝視菜餚,臉色肅然,不論韓仲熙問他什麼,都一概以點頭搖頭作答。
「衛寧,多吃點,你太瘦了。」韓仲熙勸他。
「是嘛!是嘛!瞧他,一陣風就要刮走似的。」男孩附和,笑著把身子靠上韓仲熙。 「老爺,您也該多吃點,每回您出遠門一趟,身子也消瘦不少。」
看著兩個男人卿卿我我,對衛寧來說真的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反而讓他越來越反感。
天!只有『傷風敗俗』四個字可以解釋眼前的景象。
整棟宅子裡的人對這種怪異的現象都不聞不問嗎?
就算一開始還抱著忍耐的打算,現在衛寧知道這已經趨越了自己能夠忍耐的極限。
韓仲熙臨時有事離開,他臨走時只留下一句話: 「衛寧,等等在房裡等我。」
因為男孩的在場,讓衛掌對這句話尷尬得無以復加,假裝無知無覺,卻被脹紅的臉背叛。
韓仲熙走了之後,只剩下兩人對坐,氣氛有淡淡的尷尬。
男孩對衛寧一笑,很快打破兩人之間的寂靜, 「我上回忘了對你說,我叫承歡。」
「我已經知道了。姓呢?」衛寧有聽見韓仲熙喚他的名字。
「連爹娘都不知道是誰,哪來的姓?有個名字可以讓人使喚已經很幸運了。」承歡笑笑的說。
「衛寧,這個名字很好聽。就像你的人一樣,很安靜。」 承歡親熱地起身,坐到衛寧的左側,撈起衛寧的杯子幫他斟酒,「來,慶祝我們再度見面,今天不醉不歸。」 他將酒杯塞入衛寧遲疑的手中,敬酒動作熟練,笑容諂媚逢迎,舉手投足間是掩不住的風塵味。
「來,我先敬你一杯。」
衛寧突然醒悟,承歡是青樓出身的,他看得出神。
「你看出來了?」
發覺衛寧的眼神,承歡掩嘴一笑,這動作嫵媚陰柔,不像個正常年輕男孩應有的行徑。
「你該改掉這些小動作。」衛寧將他的手從嘴邊拉下,溫和的說。
「我從小就在那種環境當中長大,根深柢固,改也改不了。」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跟你一樣,在原來那兒被老爺看上,買了回來。」
原來韓仲熙有到處收集人的習慣,想想,這說不定是有錢人的嗜好之一。 周遊各地,看到喜歡的就買回家來汰舊換新。
想到如此荒謬的嗜好,衛寧竟然忍不住笑了。
「我不瞭解,老爺與夫人看來相敬如賓……為什麼……」
為什麼要養著男寵在家裡?
這句話衛寧沒敢問出口,他害怕間接承認自己的身份讓自己的尊嚴再度受傷。
「夫人?」承歡諷刺的笑起來, 「老爺何曾把夫人放在心裡?娶親只為了傅宗接代罷了。因為彼此不在乎,當然可以維持得這麼好。表面的溫柔比任何事情都要來得容易。」
「夫人不在乎?」
「你說呢?」承歡戲謔的反問,衛寧搖搖頭,他還沒有深入認識韓夫人,到目前為止,他只看到她和藹的一面。
「你呢?從哪來的?」他笑容一斂,又變得溫柔可親,開口詢問衛寧的背景。
「我本來在長安的楊家。」
「啊!楊家現在身價正高,就算當下人也高人一等吧?」
「是。」衛寧赧顏,這是真的。
楊家仗著裙帶關係作威作福,家僕奴役也同樣囂張,不知道有多少次去店舖裡用幾百錢強買下幾千錢的東西,看上眼的搬了就走,仗著朝內有人撐腰,楊家從來不怕惹事。
「楊家為什麼把你賣了?」承歡又問。
「因為……」衛寧再度低垂下頭。
承歡反應很快,等不到衛寧回答,連忙說:「不想說就不用說了,每個人都有不想對人說的事,你別勉強說出來,要不然你會後悔的。」
承歡自嘲似的笑,指指自己, 「因為我這個人的嘴一向不牢。」
「謝謝。」
因為兩人靠得很近,所以今天承歡可以清楚的看見衛寧俊雅的臉龐,琉璃般剔透的眼眸承載著某種脆弱的特質,寧靜的微笑若夏日靜靜綻放的蓮花,潔白若雪,纖塵不染。
他發現衛寧的身體一直輕微的顫抖,方纔的冷靜都是用堅強的意志假裝出來的,韓仲熙一走,就忍不住恢復正常反應。
「你怕嗎?」
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今夜衛寧不曾太好過。承歡有些同情。
「怕。」這次衛寧很老實。
他什麼都怕,怕這個不瞭解的新環境,怕自已的新身份,更怕自己妥協的程度。
承歡握住他的手,凝視衛寧僵硬的側臉。
「別怕,很多事情,忍一忍就過去了。」
「為什麼要忍?」衛寧轉頭看他。
「因為這是我們的生存方式。」承歡很認命,而且從他的語氣感覺到,他並不覺得這樣不好。
「相信我,韓家的日子很單純,你只要偶爾陪在老爺身邊,討他的歡心就行,其餘的時間都是你自己的,你有屬於自己的生活。」 「我……」
「你想說什麼?告訴我。」承歡見他想說話,忍不住眉開眼笑,一雙圓眼瞇成細縫,看起來很是天真可愛,恢復屬於他年齡的純真氣息。
說出來有什麼用呢?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會聽從自己的言語與意願?
想到承歡自己承認的不牢口風,衛寧的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