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回來啦!」一男子腰間圍著白色浴袍,大咧咧的從熱氣蒸騰的浴室中走出來。
「嗯!」
徐明的飛機才到台灣,連行李還來不及拿回家就直奔這間位於市中心的套房。不為其它,只因為長達一個月的分離,她想念他。
「怎麼不打個電話,好讓我派人去接你?」那男子坐在沙發上,手拿著手巾擦著剛洗好的頭髮。
「人家想給你個驚喜嘛!」她撒嬌的看了他一眼。
他依舊專注的擦著他頭髮,沒多在意她的表情。
她見他冷冷的,似乎沒有特別開心的樣子。她仔細觀察了他臉上的表情——一樣俊美的線條,一樣堅毅的鼻樑,一樣邪魅的眼神!
「哎……」她怎麼會迷戀上這樣的男人?
他聽見她細若游絲的歎息,抬頭看了看她。
「怎麼了?去上海拍戲不開心啊?」
「沒……沒有啊!」她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心虛。
怎麼可能開心,人人都知道她是靠關係進來的「空降部隊」。不過,對於他的好意,她還是欣然接受了。
「那就好!我想我都事先跟王導打過招呼了,他哪敢惹我的明明啊!」他嘴角勾起了一抹邪肆的笑。
聽見他總算對她有些親暱的語調,她才走到他身旁,側坐在他腿上,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他看到我就像耗子見到了貓,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哪敢惹我啊!」
她將鼻子湊到他懷中,像尋找獵物似的嗅了嗅他身上氣味。
「做什麼?」
他將身子略略往後傾斜,避開了她的動作。
她撒嬌回道:「聞聞看你有沒有偷腥啊!」
聽到她的話,他雙臂一緊,將她摟在懷中。
「真沒良心啊!我天天等著我最愛的明明回來,還這樣冤枉我!」
她聽到他那故作委屈的聲音,不禁回給他一個甜甜的笑。
「這麼乖啊!你既然想我,那怎麼不到片廠找我?害我一個人在那裡都快悶死了!」
「找你?!」
他瞪大了眼睛,將她的手握在手中輕輕把玩。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公司走不開嘛!」
「每次都用公司忙來當借口!」她將被他握住的手自他手中抽開。「真不知道在忙什麼,你不就是個公關經理嘛!」她一語雙關。
他沒聽出她話中另有所指,又將她的手握住。
「怎麼?不滿意啊!那改天我跟季說,讓我當他行政經理的位子好了!不過……」
「不過什麼?」她雙眼一溜。
「這樣一來我可能就更忙了!那我豈不是更沒時間陪你了?」他一臉大受委屈的樣子。
聽到這話,徐明再忍不住的從他腿上跳起。
「夠了!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啊?!剛才在飛機上我報紙都看了!你最近不是跟甄珍打得火熱?」
沒錯!回來途中,工作的夥伴們還刻意將飛機上的報紙收起來,怕被她知道她男朋友移情別戀的緋聞。
這真是太難堪了!
他臉色一沉。
「你何必相信報紙上那些狗仔隊的八卦新聞?那可信度有多低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無風不起浪。」
又逃避她!她每次只要質問他的花邊新聞,他總是顧左右而言它。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當著你的面跟你說我是跟她上床?!」他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你……!你真的承認了?!」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分鐘前還說愛她的男人,竟然可以在下一分鐘說出這樣的話!
老天!她究竟愛上怎樣的男人?
他絲毫不介意她突然刷白的臉孔,只肯定的說:「沒錯,我是跟她上床了!事實上你也知道,在演藝界急著爬上我床上的女人有多少!」
「包——包括我?」她聲音已略略顫抖。
他怎麼可以這樣想她!
他像是聽見天方夜譚似的淡淡一笑。
「難道不是嗎?」
「不是!」她立刻為自己辯解。「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你啊!」
她當然不是為著他的什麼!
一開始,她甚至不知道他就是帝國財閥的二少爺——韋仲祥。也是兩人交往到後來,她的演藝事業突然變得很順利,大小片約不斷;她一問之下,才經由別人口中知道這消息的。
她哪是圖他什麼呢?
沒想到,他竟會這樣誤解她!
「愛我?」他十分懷疑。「愛我的什麼?地位、金錢,還是讓你成名?」
不!她現在聽到的都只是幻覺,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瘋狂的搖著頭,像是要為自己辯駁卻又找不到任何一句表明心跡的話。
他見她不說話,以為她默認了,就一把把她拉過來,緊緊握住了她手臂。
「承認了吧!何必呢?大家都是出來玩的,各取所需嘛!」說著就要把她攬過身來。
不!這不是她認識的仲祥!
她認識的仲祥非常關心她,總是對她輕聲細語的,從來沒有這樣大聲對她說話,甚至瘋狂的抓住她。
「你……你把我弄痛了,放手!」她用另一隻手企圖扳開他的掌握。
他迅速的將她的雙手反剪到背後。
「別再裝什麼純情少女了!」
說罷,他突然低下頭吻住掙扎中的她。
「唔……」
他把她當什麼了?妓女嗎?她繼續不停的掙扎。
感到懷中人仍是不住的扭動,他加重了唇上力道。
這樣的吻只是慾望的掠奪,不是充滿愛意的親暱……她感覺到他的侵犯強逼,不禁十分害怕惶恐,掙扎的動作愈加擴大,她決定掙脫他放肆的懷抱。
「該死!」他將她放開,大罵了聲。
她……竟敢咬他!
他用手擦了一下嘴角,眼神恨恨的瞪著她。「你做什麼?!」
「對不起!」
雖然被他推到冷硬的地板,她還是喃喃道歉。其實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向他道歉,只是一個直覺的反應。
見她像是受了驚嚇的小兔子,纖細的身子被摔在地上微微顫抖,一股懊悔的感覺油然而生……他走向前把趴在地上的她扶了起來。
「別哭了。」看見她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他溫柔地替她拂去掉落的淚水。
他輕柔的撫觸令她心頭一悸,淚水更是止不住潸然淚下。
每次都是這樣,先是弄得她傷心落淚,然後再溫柔的安慰她。
韋仲祥,我究竟該愛你還是恨你?
她愣愣的望著他的眼,看不出他深邃雙眸中的真正想法。
「怎麼?看什麼?」見她在發呆,他輕輕敲了一下她額頭。
「我只是在想……」她嚥了一下口水。「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
他輕鬆一笑。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最可愛的明明啊!」他還是不改他的花言巧語。
「是嗎?你對我總是若即若離的,我根本摸不透你到底在想什麼。就像雖然我們已經對外公開了戀情,但是你還是三天兩頭的鬧出花邊新聞,我真的不懂……」
他將她攬人懷中,柔聲安慰:「你不需要懂,你只要記住——你不是我心中的唯一,但是到目前為止,你肯定是我心中的第一!」
感動總是稍縱即逝,她聽出了他話中的語病。
「目前的第一,那明天呢?未來呢?」
「你要我再強調一次嗎?大家都是出來玩的,我沒必要對你說什麼天長地久的諾言!」他的語調堅決而無情。
是嗎?出來玩的?感情是可以玩的嗎?
見她還是有一絲絲遲疑,他便進一步說:「我沒時間和你玩什麼王子公主的純情遊戲,我要的只是現在!你明白嗎?」
真的只要曾經擁有嗎?她低頭不語。
為什麼她會招惹上他這樣的男人?
她原先也只是個滿懷憧憬想踏入演藝圈一圓星夢的單純少女啊!
為什麼一遇見他,就什麼都變了?她真的不懂!
見她沒有什麼反應,他便將雙臂鬆開。
「你還是不明白?」他已經感到厭煩。「我實在對這種王子公主的遊戲感到厭煩,我不是童話故事中的王子,你也不是穿著玻璃舞鞋的灰姑娘!」他徹底摧毀了她的幻想。
「明明,我對你縱容得夠久了!」沒有一個女人值得他花超過兩年的時間來呵護,雖然他在這期間並不是完全的感情專一。「你跟了我兩年了,你對我的要求我都已經完全做到了,但是你給了我什麼好處?!」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肉體——真的那麼重要嗎?」她小聲的反問他。
她真的不明白,兩年來,他不斷的明示暗示,就是要求跟她上床;難道,她對於他只是個暖床的工具?她甚至懷疑他們的感情之所以能夠撐到兩年,是因為他還沒有得到她。
「不重要嗎?!」他冷冷的質疑。「那是我們兩個人愛情的象徵!」
愛情?薄倖如他,他懂得什麼叫愛情?
在認識他以前,他就一直是演藝界女星爭相傳誦的最佳情人,跟他有過關係的女星不知道有多少。認識他以後,他依舊是一些想走後門女星們趨之若騖的對象。雖然他不是演藝圈裡的人,但是他的見報率絕不亞於任何一個天王巨星。
他懂得什麼是愛情?希望如此!
「但是我是個保守的人,除非是我的丈夫,否則我是不可能跟他發生關係的。」
演藝圈的生存法則第一條——找到最好的籌碼保護自己。這也是她為什麼雖然花名在外,卻依舊身價高漲的原因。
「保守?!」他像是見到日出西方一樣的驚訝。「娛樂圈裡花名在外的徐明會是個遵從三從四德的人?這可是個大八卦!」他不屑她的解釋。
是啊!誰會相信她這樣的交際花會為了他守身呢?
她臉上露出了一抹淒艷的微笑。
「呵呵……看來我要再好好磨練我的演技了,怎麼會被你一眼看穿呢?」
保護自己,別輕易把假面脫下——這是身為演員的第一課。
既然他不願將真心交給她,那她也只能選擇保護自己。
聽到她的說法,他原本糾結的眉心如釋重負。
「我就說嘛!我的明明今天怎麼會突然跟我無理取鬧起來?原來是在排戲啊!說說——」他向她招手。「這次又是什麼戲啊?」
她雙手環住了他頸項,輕聲呢喃:「是三Λ甏一個女歌星白菱,因為愛上了富家少爺而悲慘的一生。」
「哦?這樣啊!」他星子般的燦亮眼眸似乎看穿了她的偽裝。
「嗯!」她試著說服他也說服自己。「她真的好愛好愛那個男主角,覺得他是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他笑了,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她將她的雙唇湊上他的,吻得狂熱而渴望……似乎想將這一個月來的相思傾注在這一吻中。
算了吧!如果他一直不願正視這份愛,就算了吧!
即使她必須忍受內心的煎熬痛苦,那就受吧……她實在不想失去他,更不能沒有他!
???
「徐小姐!今天這場戲是一場哭戲。」編劇仔細的為徐明講述女主角的心境。「她一面在舞台上唱歌,一面見到男主角摟著另一個女孩子坐在台下;她看到他們打情罵俏的樣子,不禁唱到失聲。瞭解了嗎?」
「嗯。」她甚無知覺的點點頭,心中已醞釀好淒惻悲苦的情緒。
編劇見她已瞭解了他的意思,便向導演喊道:「導演,徐明準備好了!」
導演聽到編劇的話,便轉身向攝影棚的所有人喊道:「準備好了嗎?」
燈光、攝影師、場記同時微微點頭示意。
「一、二、三,開麥拉!」他大手揮下。
臨時搭起舞台上的喇叭手、鼓手,一時間全吹奏起來;舞台上棗紅色的布幕突地拉開,台下掀起一陣如雷掌聲。
布幕後走出一個身穿白色燕尾服的男子,手拿著麥克風向觀眾扯開嗓子——
「讓我們來歡迎白菱小姐為我們帶來的——鳳凰于飛!」
說完,一陣掌聲如潮水般湧來,叫囂聲此起彼落。
徐明深深吸了口氣,扯出一抹柔媚的嬌笑,朝那五光十色的舞台走去。樂隊開始奏樂,穿著高衩旗袍的舞群一時間如眾星拱月般一湧而上。
她算準了節拍,一邊扭動著纖細楚腰,一邊開口唱出令人銷魂的歌聲——
「在家的時候愛雙棲……出外的時候愛雙攜……當年的深情……當年的蜜意…………沒有一刻曾忘記……」她不時向台下的觀眾拋上一記媚眼。
此時,男主角摟著一名女配角從門口走進來。
她依著劇本的指示——她看向男主角,眉頭突然一皺;不過隨即以一抹巧笑掩飾過去。
間奏結束,她回眸一笑又繼續唱著:「在家的時候愛雙棲……出外的時候愛雙攜……當年的深情……當年的蜜意……沒有一刻曾忘記……」
男主角在台下同女配角打情罵俏……仿若報紙上狗仔隊的照片——仲祥與甄珍親密調笑的景象如在目前……
你為什麼總是不明白我對你的情意?
你為什麼總要鬧出緋聞來惹我傷心?
不!不要負我,仲祥!
她的聲音漸漸嘶啞。
「鳳凰于飛……比不上我們的甜蜜……鴛鴦比翼……比不上我們的親暱……到如今……只剩下一片追憶……」曲調突然一個拔尖又再次落拍。「鳳凰于飛……比不上我們的甜蜜……鴛鴦比翼……比不上我們的親暱……到如今……只剩下一片追憶——」她突然失聲!
燈光暗下。
「OK!」導演命令攝影師停機,臉上露出難得的滿意笑容。
燈光一下子又亮起來。
「好了!今天表現得很好,就先到這邊吧!場記!」他把場記叫過來,一邊跟他走向門口,一邊在他耳畔比手劃腳交代著明天的工作。
「碰!碰!」道具組的人員開始動手把舞台下的桌椅抬到器材間,發出了許多碰撞的聲響。
演員們拆假髮的拆假髮、卸妝的卸妝,甚至有的為了軋戲來不及卸妝就匆匆忙忙趕場。
演員化妝室中,為著今天的提早收工展開了一陣熱烈討論——
「剛才徐明的那場戲演得真好!」一個男配角正在向替他卸妝的化妝師說。
「是啊!那個韻味、那種情感的表達,簡直把白菱給演活了!」坐他旁邊的女配角附和道。
茶水小弟這時候正巧走進來,也加入了他們的話題。
「我本來以為徐明只是個有靠山的花瓶,沒想到她戲演得這麼好!」
他現在腦子裡都還是那句「鳳凰于飛,比不上我們的甜蜜,鴛鴦比翼,比不上我們的親暱」呢!
「我覺得讓徐明來演白菱這個角色實在太恰當了!你看看她眼神那股弧媚跟說話那股嗲勁兒……」
男配角一想到剛才徐明溜向台下的媚眼,口水都差點要流下來。
「咦?一直聽你們在稱讚咱們徐大小姐,她人呢?平常一下鏡就急著跑來卸妝的!」化妝師替男配角卸完妝後,開始左顧右盼找人。
「對啊!徐明呢?」經化妝師一提醒,這才發現他們談論的主角消失不見人影。
「哎喲!別在那你問我我問你的了!快找找吧!」
化妝師一向是個行動派的大姐頭,她一聲令下,大家都離開了座位東張西望的找人。
「快看!徐明在那!」眼尖的茶水小弟首先發現了她。
徐明沒跟著大家一同散戲,依舊待在燈光已然暗下的舞台上。
她手握著麥克風,蹲在地上縮成一團,臉蛋埋在頭髮中,看不見她的表情,卻依稀聽到不時傳來的斷斷續續低泣聲。
「她怎麼了?」茶水小弟疑惑的看著她。
「不會是白菱上了身吧!」男配角說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呸!呸!呸!大白天的,哪來什麼上不上身的?!」
「我看是太入戲了吧!」化妝師雙手環胸的下了個定論。
大伙三言兩語、議論紛紛著她今天失常的原因。
「我就說嘛!她怎麼會一下子演得這麼傳神?原來是心情不好啊!」女配角一副原來如此的口氣。
化妝師想了想,說道:「我看,是上次那個韋公子跟甄珍的事情對她打擊很大吧!」
「是啊!我看她在飛機上看到那報紙時,臉都變了!」燈光師進一步確認她的觀點。
「不會是被韋少爺甩了吧!」女配角刻薄說著。「否則,她運氣哪那麼好,既能演女主角,又有一個黃金單身漢男朋友,太不公平了吧!」
「我看快嘍!說來,韋少爺跟她在一起已經算最久的了!」
男配角想到了過去那些被韋仲祥始亂終棄的女人,哪個在分手前不是這樣?
每個人都在高談闊論、大放厥詞,卻沒人敢直接走過去問她。
徐明依舊緊握著麥克風,腦海中總是他昨天那句——
「你不是我心中的唯一,但是到目前為止,你肯定是我心中的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