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愛哭,是大家早知道的事。
那日跑出客棧,飛鷹堡的馬車早在門口候著,玉兒沒計較馬車是誰叫來的,跳上去後,門一關,沒人知道她在裡頭做什麼?
馬車到家時,車門一開,可把大夥兒給嚇壞了,玉兒竟然昏倒在馬車內,墊在臉下的椅墊毛皮濕了一大片,一看即知玉兒是哭昏過去的。
可是,玉兒醒來後,卻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非但沒再見她哭過,心情還好得出奇,整天笑逐顏開的。更奇怪的是,向來厭惡針線,坐不了一刻鐘的她,居然主動要求段夫人教她刺繡。
「玉兒,為什麼突然想學刺繡了?」段夫人問專心畫圖樣的女兒,覺得不可思議。當初,為了逼玉兒學女紅,她花了多少心血,玉兒就是怎麼也提不起興致,老是藉機開溜。怎麼這回竟然主動想學了?
「我想繡一幅圖送人。」玉兒回答。
「誰?」段夫人好奇地問,竟然能讓玉兒拿起她最厭惡的針線,這人實在不簡單。
「紀天仇。」玉兒說。
「紀天仇?他是誰?」
「娘不知道?」她以為家人都知道她在外頭的事了呢!
「娘該知道嗎?」
「哥哥他們沒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段夫人納悶地問。
「沒什麼,娘,紀天仇是我這次出門認識的朋友。」玉兒輕描淡寫地說。
「你喜歡他?」玉兒已到婚嫁之齡,上門提親的人不在少數,之所以遲遲沒有為她婚配,是她和老爺都希望能找到一個真心接受玉兒的男子。
「娘,他已經有心上人了。」因為低頭繪著圖樣,是以,段夫人沒瞧見她的表情。因而讓她語氣中的輕快給騙了。
「既然他已經有心上人,玉兒,你就不能再送他繡品了。」段夫人說。
「當妹妹的送樣東西給哥哥,有什麼不可以?」
「玉兒,就算你和他親如兄妹,可他終究不是你的親哥哥,會讓人誤會的。」段夫人勸。
「我才不管別人怎麼說呢!」
「玉兒。」段夫人歎息。
「娘,別說這個了,我圖樣畫好了,你快來教我,怎麼才能繡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好,讓娘看看你畫了什麼?這是……」段夫人愣住了。
「好看嗎?不好看我再重畫。」玉兒咬著下唇。
「玉兒,你……」段夫人到口的責備在看見玉兒盈然欲滴的眼淚時頓住了。
「娘,我一定要送給他。」玉兒央求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玉兒……」段夫人讓玉兒臉上浮現的傷心給嚇著了。難道,玉兒她愛上這個紀天仇了?
「娘,玉兒請你答應。」玉兒突然「咚」的一聲跪在地上。若是娘不答應教她,她繡出來一定會像先前送他的那條鴛鴦繡帕一樣慘。
「玉兒……」這孩子從小到大沒跪過,如今居然……怎麼會這樣呢?早知如此,就不該同意兒子們讓她出門去的。 「起來吧!娘答應你就是。」
「謝謝娘。」
「你這孩子!唉!」
看著圖上巧笑倩兮的女兒,再看向眼前掛淚含笑的女兒,段夫人心疼極了,這孩子,愛得很深哪!
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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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鷹堡堡主段鷹揚坐在堂前,怒瞪著底下四個兒子。
「說,是誰的主意?」居然敢自作主張將玉兒許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
「是孩兒的主意。」段叔禹硬著頭皮道。
「你們呢?」段鷹揚掃視其他三個兒子,這事他們肯定有分。
「我們附議。」
段鷹揚閉上眼,平撫洶湧的怒氣。四個兒子對玉兒的疼愛不亞於他,這之前他也詢問過他們對來向玉兒提親的對象的想法,發現他們甚至比他這個當爹的更吹毛求疵。這個紀天仇真有那麼好?好到能同時得到他們四兄弟的認同?
「這個紀天仇好在哪裡?」他張開眼看向四個兒子。雖然眼中仍有怒氣,但已經不再暴怒了。
危機解除!四兄弟鬆了口氣,以眼神示意段叔禹當代言人。
「爹,依我們看,紀天仇沒有一點好。」段叔禹認真地說,其他三人點頭表示同感。
「沒一點好,你們還將玉兒許給他?」段鷹揚又吼了。
「可是,爹,玉兒看他卻有千樣好,我們能怎麼辦?」段叔禹無奈地說。
段鷹揚正想大罵兒子一頓,聞言愣了一下。「你們的意思是,玉兒喜歡他?怎麼可能,玉兒才出去幾天,怎麼可能就喜歡上人了?」
「我們也很不想相信啊!」段季湯抱怨道。
「你們給我說清楚,玉兒和這個紀天仇究竟是怎麼回事?」
「玉兒爬樹逃家的時候,正巧掉到紀天仇懷裡,之後,玉兒就硬賴在他身邊了。」段仲舜道。
「就這樣?」
「玉兒還熬夜繡了一條鴛鴦戲水的繡帕送給紀天仇。」段叔禹道。
「玉兒刺繡?還熬夜?」寧可裝病躺在床上也要逃避刺繡功課的玉兒?
「一番心血還被嫌棄。說她繡的是鬼東西。」段李湯憤憤地說。
「什麼?敢嫌棄玉兒,我宰了他。伯堯,你去教訓他。」段鷹揚比段季湯更火大。
「不去。」一直保持沉默的段伯堯終於開口。
「不去?他嫌棄你妹妹,辜負她一番心血,你當哥哥的人,居然不去替她討回公道?」段鷹揚怒道。
「他只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段伯堯道,做人不能太護短。
「你說這是什麼話?」段鷹揚瞪他。
「實話。」沉默是金,他不打算開口了。
「你……仲舜.你去!」拿他沒轍,段鷹揚轉向二兒子。
「爹,你真的認為玉兒需要我們替她出頭?」段仲舜用看怪物的眼光看他。
「你……」段鷹揚氣結。
「爹,你別生氣,我們怎麼可能真的看玉兒被欺負而無動於衷?」段叔禹乘機道。
「是嗎?你們的表現可不是這麼說的。」段鷹揚氣呼呼地說。
「要教訓姓紀的,不一定非動拳腳不可,還有其他的辦法。」段叔禹笑得像狐狸,哈哈!爹上鉤了。只要事關玉兒,爹的聰明睿智就會全數化成一團漿糊。
「什麼辦法?」
「就是這紙婚書啊!」
「我不會把玉兒嫁給嫌棄她的人。」段鷹揚氣道。
「爹,玉兒喜歡他,如果你不答應這門親事,玉兒一定會很傷心的。你也不想看玉兒整天以淚洗面吧?」
「這……你先說,你想怎麼做?」
「紀天仇並不知道玉兒是飛鷹堡的小姐,這紙婚書是我以玉兒的生命威脅他立下的,也就是說,他並不知道他要娶的人是玉兒,心裡對這門親事不願意得很。」
「他敢不願意?」段鷹揚又吼了。
「他當然不願意。他原本還想用他的命來跟我換玉兒的命,你想,他對玉兒的感情如何?他想娶的是玉兒,不是飛鷹堡的小姐。」
「他肯為了玉兒送命?」段鷹揚有些動容。
「我們就是因此才認定他夠格當玉兒的夫婿的。」
段季湯投給段叔禹一個嘲弄的眼神,段叔禹裝沒看見。
「這樣啊!」
「所以,爹,你先不要急著將婚書送回去,我們趁這一個月的時間來考驗他。一個月後,如果你覺得不滿意,再退回婚書就是了。」
「嗯,這也是個辦法。」段鷹揚考慮了一會兒,「好,就這麼辦!」
「爹,這事該不該讓玉兒知道?」
「事情尚未成定局前,當然不宜讓她知道了。還有,最好也瞞著你們的娘,知道嗎?」
「連娘也要瞞著?」段叔禹忍住笑意問。
段鷹揚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他們真以為他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嗎?
「你們以為她會同意你們去整玉兒的心上人?」
「這麼說,爹允許我們去整紀天仇了?」段叔禹忍住笑道。
「不准我幹嗎要你們瞞著你們的娘?」段鷹揚道。
可憐的爹!段家其他三位兄弟同聲一歎。
「孩兒遵命!」四兄弟默契十足地抱拳領命。
段鷹揚狐疑地看著四個兒子,他怎麼覺得自己好像被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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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夜深了,明兒個再繡吧!你已經繡了一整天了。」
「你們先去休息……哎喲!」玉兒把手指含進嘴裡,一整天下來,她的十隻手指已經讓針扎得沒一處完膚了。
「小姐!擦個藥吧!」婢女連忙拿起一旁的藥膏上前。
玉兒揮揮手,道:「不用了,你們下去吧!別在這裡吵我。」玉兒拿起針又繡了起來。
「是。」兩名婢女應聲正要出去,從窗口突然跳進一個人,她們一人一邊護住小姐,嬌喝:「你是誰?」
「玉兒。」沒理她們的喝問,直接對著她們身後的玉兒叫。
「天仇哥哥?」玉兒站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是我。」紀天仇笑看著她。
「你怎麼來了?」玉兒好驚訝,天仇哥哥並不知道她是飛鷹堡的人呀!
「我來接你。」紀天仇道。
「接我?」
「是啊!玉兒,跟我走。」紀天仇伸出手。
「我……」玉兒看著他的手猶豫著。
「不管你是誰,小姐都不能跟你走。」兩名婢女再度擋在玉兒身前,她們奉命保護小姐,怎麼可以讓小姐半夜跟個男人走?
「玉兒?」紀天仇依然只看著玉兒。
「你師妹怎麼辦?」玉兒遲疑地問。
「我師妹?你是說小晴?」
「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玉兒悶悶地說。
「你看……你見過小晴?她在哪裡?」紀天仇突然激動起來。
「她不見了?」天仇哥哥一提到她就那麼緊張,果然他心裡只有他師妹。玉兒落寞地將眼神停在繡架上完成四分之一的圖上。
「你在哪裡見到她的?」紀天仇上前追問,兩名婢女同時往前一步戒備著。
「就只有在客棧見你抱著睡著的她那一次,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她了。」
「我抱著……」紀天仇釋然地笑了,不復激動。
「天仇哥哥,你來找我,是想我幫忙尋找令師妹嗎?」玉兒咬著下唇,忍住心痛問。
「不是,我是來帶你走的。」紀天仇搖頭,快如閃電地出手探向她。
兩名婢女出手阻止已然不及,玉兒已經讓他給攬在懷裡了。
「你不是……」玉兒驚愕地看著他。
紀天仇沒讓她說完。手一砍,擊昏了她。
「放下我家小姐。」兩名婢女投鼠忌器,不敢搶上。
「告訴你家堡主,人,我紀天仇帶走了。」話落,抱起玉兒縱身由窗口逃逸。
「快去稟告少爺。」她們不要命了才會直接去找堡主,堡裡人人都知道只要牽扯到夫人和小姐,堡主會有多麼「不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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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天仇劫走玉兒?他不是不知道玉兒的身份嗎?怎麼會上咱們飛鷹堡擄人?」段仲舜道。
「哼!我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故作不知而已!你們想想,他為什麼會在咱們護林裡徘徊?又那麼巧接住從樹上掉下來的玉兒?還有,為什麼二話不說,就答應我們提的婚事?這一切根本就是他設計的。我們上了他的惡當了。」段季湯生氣地道。
「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段叔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好處?當然是想當上飛鷹堡的駙馬爺了。」段季場理所當然地說。
「如果是這樣,他目的已經達到了,何必多此一擎劫走玉兒?」
段叔禹再度為有個笨蛋弟弟感到無奈。
「這我怎麼知道?」段季湯回他一句。
「跟著紀天仇的人怎麼說?」段仲舜問。
「他一整天沒離開過客棧。」段叔禹回答。
「老大,你怎麼看?」段仲舜問。
「是他!」段伯堯冷顏依舊,眸裡卻有掩不住的憂心。
「我立刻派人去查。」段叔禹道。
「叫他們別打草驚蛇,免得又讓他給逃了。」段仲舜交代。
「玉兒為重。」段伯堯道。
「我知道。」段叔禹匆匆離開。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為什麼他都聽不懂?段季湯滿頭霧水。
段伯堯沒理他,逕自回房。
段仲舜看他一眼,搖搖頭,歎口氣,也回房去了。
什麼嘛!段季湯為之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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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什麼是嫁人啊?」吃著糖葫蘆,周晴揚著開心的笑臉,天真地看著紀天仇問。
「嗯?」紀天仇心不在焉地應聲。玉兒該回到家了吧?
「爹說:小晴長大了,該嫁人了。」
「哦?」以後再也見不到玉兒,也沒機會再聽見她嬌甜地叫他天仇哥哥了。
「爹說,要我嫁給你。」周晴含進一顆糖李,語音不清地說。
「什麼?」紀天仇被嚇了好大一跳,他沒聽錯吧?師父要她嫁給自己? 「小晴,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爹說,」周晴吐出果核,「要我嫁給你。」
「師父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昨天晚上,我睡覺的時候。」周晴咬下最後一顆糖李。
「做夢的時候嗎?」紀天仇鬆口氣。
「爹說,不是做夢,他還給我一張紙叫我拿給你哦!」丟掉糖葫蘆的叉子,兩手就要往衣服上擦。
紀天仇及時抓住,帶她到放洗臉盆的地方洗手,再用毛巾幫她擦乾。
「小晴,以後手髒了,要這樣把手洗乾淨,不可以往身上擦,知道嗎?」明知道她會不記得,紀天仇仍然耐心地教她。
「知道了。」周晴點頭,然後在身上找了起來,「怎麼不見了?啊!找到了。」翻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他,「爹說,一定要把這個拿給你看。」
紀天仇把紙攤平,看完後,臉沉了下來。
天仇吾徒:小晴這輩子就交給你了。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