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到國師的殿堂裡,國師請了坐,上了茶,便徐徐地說道:「梵公子來『摩雷國』有許多日了吧?」
梵雨微微一笑。「差不多有一個月了。」
國師點點頭。「那麼,梵公子定有聽聞『摩雷國』的一些事情了?」
「國師指的是……」
「『摩雷國』的禁忌!」
梵雨一愣。「在下有所聽聞,不過,仍是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國師歎了口氣。「的確,此事在『摩雷國』無人敢提及。梵公子可記得那日在七星塔盜國寶的紫眸人?」
梵雨一思。「自然記得!那時在下出手過晚,只能劫下人,卻無法奪回貴國之寶!」
「如此老朽已感激萬分了!」捋著白鬚,國師雙眼迷,似乎正在回憶什麼。「那孩子……是個苦命的人啊!」
梵雨靜靜聽著。
「那時候啊,我國窮困得民不聊生,許多貧民拋妻棄子。王妃剛剛與陛下成婚,但國家依然貧瘠。有一日,王妃出宮查視民情,在路上遇上了被父母拋棄的可憐孩子。王妃心生不忍,便收他為養子,取名為雷焱,為我國第一皇子!但這孩子卻有一雙驚世駭俗的紫眸,王妃帶著他來老朽這兒,請求老朽封印住他的紫眸。」頓了頓,國師閉眼。「當初一看到那孩子,老朽便窺得一絲天機,但那孩子十分純樸,老朽不忍他受苦受難,便封印了他的紫眸。除非他死而復生,否則他的紫眸永遠都不會還原!」
梵雨「啊」了一聲。
國師睜眼詢問。
梵雨皺眉。「國師請繼續。」
國師頷首。「然而,不知何原因,大皇子在十五歲時竟大膽地騙小皇子進了七星塔,欲盜國寶,幸得雷神相阻,他沒有成功!得知情況後,老朽與陛下和王妃立即趕至七星塔。一直對大皇子有戒心的陛下勃然大怒,將大皇子關進了天牢。唉,當初王妃認了那孩子為養子時,陛下一直無法接受他!可能是雷神的力量提醒著他,擁有紫眸的少年會帶來厄運!所以,他下意識的便排斥他!如今亦然!」
梵雨點點頭,略有體會。
「之後不知何原因,大皇子竟然攜著小皇子,消失無蹤了!」
「咦?」
「這便是『摩雷國』至今弄不明白的玄案!即使如今小皇子回來了,仍是弄不清楚當初的始末!看來,唯有大皇子親口告訴我們了!」
「失蹤後的他們,成了暗鬼門的殺手?」梵雨思索。「暗鬼門……」
「這暫且不說,老朽想不明白,當初大皇子被封印的紫眸如今竟然顯示了,可見,大皇子曾死而復生過!」
梵雨面有難色。「此事與在下脫不了干細。」
「哦?」
「實不相瞞,當初暗鬼門的殺手欲殺在下,而在下曾毫不留情地殺死過他!」
「啊?」
「但他卻又活了!看來,果真非常人也!」
國師起身,邊捋白鬚,邊踱步,許久,他方道:「看來,一切果真是天意,無法改變了!」
「國師的意思是……」
國師長歎一聲,來到「護國鏡」前,沉重地道:「中原的暗鬼門,暗藏玄機呀!」
「這個……在下亦有所感。」
「梵公子可知天下六寶為何?」國師突然問道。
梵雨一怔,搖首。
「六寶者:『鳳凰門』門主之心,『魔人谷』之毒人花,『摩雷國』之鎮國之寶雷神舍利,『人間閣』之常綠聖草,『滌塵閣』之聖水,『無鞘劍派』之無鞘劍。擁此六寶,可得天下!」國師鏗鏘有力地道。
梵雨腦中靈光一閃,心中霧團立即散去。
國師見他雙目一澈,便知他已理清一些事情。
「此六寶大有作用,各有神秘之處,老朽僅知雷神舍利能復原傷勢並可增強功力!無鞘劍遇神殺神,遇鬼殺鬼,遇人殺人,可謂是天下無敵之劍!滌塵閣的聖水可解天下百毒,至於其它幾樣,仍是一知半解,無法探知。特別是鳳凰門的門主之心,老朽想不出這是何種寶物,一個人的心怎算得上寶物?!」
梵雨手指敲了敲茶几,道:「據在下所知,如今無鞘劍、聖水、雷神舍利已被暗鬼門所盜!」
「不知,這暗鬼門的天尊必定是想擁有天下六寶,其魔心亦可見!」國師從抽屜中取出一畫卷。
「這是我國的法師從中原回來時,畫的天尊畫像。」
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展開,畫中之人漸漸顯現。
梵雨由最初的不禁意,到後來的震驚。
一身淡紫長袍,一抹慈愛卻無暖意的輕笑,隨意坐於席上,信手撫琴,琴前燃一鼎檀香。
意境之唯美,足可見畫者之用心。那一眉,一眼,神韻逼真,恰到好處!
梵雨的手心一陣汗濕,雙眉不知不覺中攏緊。
剎那間的失神,指甲一掐手心,很快地定下心來。
國師似有若無的睨他一眼。
「這……便是天尊!」
梵雨斂眼。「國師……意喻為何?」
「梵公子,老朽有一疑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國師請。」
「……暗鬼門……為何要暗殺你?」
梵雨眼中精光一現,忽爾,他笑了,輕輕淡淡的笑了。「國師果然是國師!」
「得罪梵公子了。」
梵雨取過畫,摩挲著畫中人的五官。「相隔許多年,他的容貌卻依舊如昔!」
神色有些飄渺,他苦笑。「我與他曾有一面之緣,當初並不知道他便是暗鬼門的殺手,如今見了此畫,方明白一切!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呵呵,我與他,是水中月,鏡中花……永遠都無法……」
他啞然,收了口,不再言語。
國師白眉一揚,似乎知道了什麼,又完全未弄清,但對方不再講下去,他不便探知。
收了畫卷,梵雨斂了情感,臉上揚起淡雅的微笑,恢復平日的瀟灑。
國師佩服之餘,問道:「梵公子可知老朽請公子來的用意了?」
梵雨取出折扇,晃了晃。「梵某駑鈍,還請國師提點。」
國師無奈地搖頭。「梵公子若無心,老朽即使說了亦無用。」
「國師……」
「唉,原本是不該勉強梵公子的!但關係到整個天下,老朽不得不向公子提出來。」說話間,深深的向梵雨一揖到地。梵雨一驚,急忙抬手扶他。
國師雖已上了年紀,但雙眼仍是精光乍現,神采奕奕。「請公子答應老朽,為救天下蒼生,阻止魔物更醒!」
梵雨詫異。「國師……在下一介凡人……恐怖……無法擔此重任!」
「梵公子不必謙虛,身為離族長子,天生擁有異能,再則,你身為『野雲仙者』的真傳弟子,能馭四神,驅鬼神,老朽不會看錯的!」
梵雨無奈地一歎。「看來國師很清楚在下的底細,呵呵。」
「慚愧,慚愧。」國師擺手。「老朽用了私心啊。」
「但……」梵雨放開他,負手而立,輕語。「天下蒼生……與我何干?」
淡得如花香的話語令聞之者悚然一寒!
國師瞪大眼,望著淡笑中的尊貴男子。
「我雖擁有強大的異能,卻無慈悲心!冷眼旁觀世間的一切,是我的本性!世間存與滅,對我來說,皆如曇花一現,無關緊要!」他拂著折扇下的流蘇,冷冷清清地說著。
國師即便白鬚垂膝,卻從未遇見過這樣令人不寒而慄的年輕男子!
這個男人,有一顆無情的心!
較之殺手,他更冷酷!?
不禁汗涔涔了,成為國師六十年來,他從未像如今這般驚恐過!
梵雨優雅地向國師一揖手,道:「梵某即將回中原,這便向國師辭行了!」
行雲流水般,他風度翩翩地轉身離去,國師瞪著他的背影,在那背影將要消失前,他急步追了上去。
「梵公子請留步——」
梵雨冷然直前。
國師一個閃身,終於趕上了他,立在他面前,阻斷了他的去路。
梵雨慢悠悠地問:「國師還有何要事?」
冷,那眼神望得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原來……他竟是一個這麼可怕的人!
強裝鎮定,國師用一雙清明的眼看他。「梵公子可不計天下蒼生,但,芸芸眾生之中,有汝之兄,汝之弟,汝之父母,難道……梵公子要棄他們於不顧?」
頃刻間,四周的花香異常濃烈,熏得人頭暈腦脹,衣袂無風自動,髮絲如有生命般,微微舞動——男人並沒有冷下臉來,依舊在淡笑,但國師感到無比寒冷,彷彿墮身於冰窖之中,四肢如麻,動彈不得!?
「國師……」男人薄唇並未動,但他卻可以清晰的聽到耳語般的聲音。「在下……終究是個凡人吶……」
國師睜大眼,不可思議。
梵雨一笑,花香淡去,他飄逸而去。
國師大汗淋漓。
他……莫不是答應了?!
迷惑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他立在原地,怔怔。
許久,回過神,他一驚,四周的花苞,何時全部開放了?!
*
薰香裊裊,幽靜的房裡,床上的人睡得正酣。
一條人削瘦的人影悄然立在床邊,柔和了眼,凝視著睡夢中的美婦。
「母后……」他喃喃。
睡夢中的人雙眉略顰,似為不安。
伸手,想為她撫平緊鎖的雙眉,但猶豫了下,停在了半空中,握成拳。
「母后……溯兒……一定會尋回皇兄!還您一個……最初的皇兄!」
轉身,毅然離開她。
是的!他要尋找出當初改變皇兄的原因!他要……弄清一切!
「恕孩兒不孝!」
人影閃出門,消失了。
內室簾子後步出兩條人影,摩雷王神色複雜,默然不語。
國師捋著白鬚,若有所思。
「陛下不追回他?」
摩雷王走近床邊,溫柔地凝視他的王妃。「或許……這中間……有許多錯誤是朕造成的!」
「唉……」
國師輕輕地歎息。
*
雖然夕陽西下,但一行人仍是要辭行!
寬大並不豪華但很實用的馬車,如來時般,孑然一身,打算回中原。
在馬車裡顛簸著,鴻羅唉聲歎氣。冰漓不解地問:「怎麼了,小鴻羅?」
「人家在想……就這樣回去了,甚是可惜啦!」
「可惜?怎麼說啊?」冰漓挨到她身邊。
鴻羅瞅瞅一旁專心於書籍中的主子。
「當初,主子不是說……要來這裡殺人嗎?」
冰漓點點頭。「但是,人家是太子,不好下手吧?」
鴻羅卻搖頭。「當初咱們都會意錯了!我看啊,主子分明是別有所指!」
「唔?」冰漓咬著手指頭,不解。
鴻羅附在她耳邊,小聲地道:「我早上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們的主子啊……把人家給……」
她打了個「叉」的手勢,又作了個「零」的動作。也就是「X」,「0」!
冰漓有點擔心的看看全神貫注的主子。小鴻羅真不怕死哩!
「所以我說,主子分明就是想把人家那樣了……」她擠擠眼。「如今目的達成了……自然拍拍屁股走人啦!」
「噓——」冰漓摀住她的嘴。
梵雨眼一斜,掃了她們一眼。
她們立即裝白癡傻笑。
梵雨抬抬眼。兩個小丫頭以為小聲說話,他就聽不見了?只是懶得說她們,她們便自以為是了!
見主子重新將注意力投注到書本上,兩個小丫頭又開始嘀咕了。
「……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對太子很不公平嗎?」
「哦?怎麼說呢?」
「笨啊!」鴻羅白她一眼。「我早上可以感覺得出,那個人啊,感情上受了很大的創傷!」
「啊?那個……殺手……也會有感情嗎?」冰漓狐疑。
鴻羅咬咬唇,思索。「我也不知道,但,早上,我似乎有看到那個人眼中有霧氣……雖然一閃而過,但我一定不會看錯!」
霧氣?是眼淚嗎?
殺手……也會有眼淚?
梵雨劍眉一皺,放下手中的手。兩個丫頭以為主子不悅了,嚇得如兩隻小白兔,哆嗦在一角,水靈靈的大眼中有一絲祈求。主子可千萬別罰她們呀,上次罰她們學什麼爛番語,現在她們仍是半調子一個呢!
「來了——」梵雨卻沒頭沒腦的蹦出一句話。
「咦咦?」兩個是一頭霧水。
「聽。」梵雨露出狐狸般的算計笑容。
兩個丫頭打了個寒顫。誰那麼倒霉,被主子設計了?
側耳傾耳,似乎有馬蹄聲由遠而近。
須臾,馬車被人攔下,停在了路邊。
兩個丫頭相覷,何人敢如此大膽?
跟隨主子出了馬車,驚訝地到一馬匹橫在他們面前。陸浚拉著韁繩,直視前方。
梵雨出了馬車,迎風而立,淡笑著望著前面馬上的人。
「太子殿下為何阻我去路?」
那馬上的人一頭耀眼的金髮,一雙如寶石般璀璨的紅眸,一身孤傲冷肅之氣,不正是「摩雷國」太子雷溯?!
「你我……心知肚明!」雷溯冷語。
梵雨搖首。「太子殿下不講,在下恐怕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雷溯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中平靜無波。「我……要隨你而行。」
梵雨露出詫異的神色。「太子的意思是……」
「你莫再裝糊塗!」雷溯冷喝。「如你留信所言,你助我查出前後因果,我……我……我冷炙隨你處置!」
冰漓等人倒吸一口氣,一至望向他們的看似無害,卻心機深沉的主子。
看來呀,主子可沒那麼簡單放過人家純潔的少年郎哦!
梵雨似乎很開心,揚眉一笑,空氣也因他的笑而活洛了起來。
「既然是太子殿下的要求,梵某豈能不從?」
金髮少年厭惡的別過頭,望向快要消失的夕陽。「出了『摩雷國』,便無雷溯此人!」
「啊,那麼……以後,我還是叫你——小炙兒了?」梵雨調笑。
金髮少年轉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旁觀者同情地望著夕陽下的金髮少年。
真可憐,這樣就被主子騙過來了?
一行人要再次起程時,後面竟然又追來兩騎。
「太子殿下,請等等屬下——」
洪亮的聲音從後頭傳來,一行人不得不停下。
兩騎追上之後,馬上的人立即下馬跪地。「吾等奉王之命,一路保護太子殿下!」
眾人定睛一看,跪於地上的兩個,一個褐髮飛揚,一個藍眸閃爍,不正是那兩個光天化日之下盜走「無鞘劍」的法師——宿白鳥與貓仔?!
原本清靜的旅途多了這兩個活寶,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馬車又轱轆地走了,鴻羅趴在茶几上,咕噥。「不懂啊……」
「不懂什麼呀?」冰漓為主子倒了杯茶,漫不經心的問。
「主子,你對那個人的感情……呃,究竟是怎樣的嘛?」她鼓著腮邦子問。
梵雨優雅的啄著茶,高深莫測的抬眼。「你說呢?」
「啊?」主子真是的,將這麼一個大問題又扔回給她。「那……那個人對主子的感情又是怎麼樣的呢?」
梵雨莫名的笑,卻不回答。
鴻羅搔搔頭。兩個人……真的好怪!
冰漓好心地安撫她的好奇心。「小鴻羅,別想這麼多了,來塊香糕吧。來日方長,總會弄清楚的!」
「嗯,咱們只要準備茶點,當個看倌就可以了。」鴻羅點點頭。
兩個丫頭正悠閒之時,渾然忘了身邊的主子正不懷好意地瞅著她們倆。
「你們平日是否太閒了?」梵雨慢條斯理地問。
「呃?」
「我想,兩百遍經書對你們來講,應該綽綽有餘吧?」
「啊——」
魔音穿腦般的尖叫聲突地自馬車內傳出,驚動了四處的鳥獸。
尖叫聲過後,一個男人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這麼有精神?看來要多加兩百遍了!」
靜——
趕馬車的陸浚聳聳肩,繼續趕他的車。
緊隨其他的三匹馬更悠閒。
路途,還遙遠著呢!
*
風沙,阻了人的視線!
沙漠中,一個高瘦的人背著另一個身高差不了多少的男人,步履艱難地行走著。
烈日,像一個火球,搾乾了人身上的血與汗!
一個踉蹌,兩具身體摔倒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壓在下面的人,無力地抓著熾熱的沙子,無神的抬頭望天。
難道……他們要死於沙漠之中?!
正在絕望之時,前眼的景致突然一旋轉,從天而降,照下一束虛無的光!?
白光之中,飄浮著一條虛虛實實的身影。
天神般的身姿,神佛般的慈笑,下垂的眼裡卻是淡漠一片。
他乾澀地嚥了咽,伸出手,欲抓那白影的腳。
「……天……尊……」
手抓了空,垂下,再不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