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回顧 11
    這是她在斐廷去世後第一次跳舞。

    隨著衛黎旋轉,嬌安有種茫然若失的感覺。

    她從未想要再與任何人跳華爾滋,更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喜歡和斐廷以外的男人婆娑起舞。但這會兒置身在他危險的朋友懷裡,她卻感到陶醉不已。

    「你的衣裳好別緻,夫人。」衛黎說。「但我無法不注意到,儘管斐廷辭世已經一年,你還是穿著居喪的顏色。」

    「我想念他。」她靜靜地說。

    「我瞭解。我也想念他,斐廷是我的朋友。但我不得不說,我不相信他會希望你下半輩子只穿黑色或灰色。」

    她不知該說什麼。直到不久前,她甚至沒有想要結束守喪,她認定自己會一輩子活在悲傷中。但是薇妮和拓斌破除把她困在黑暗中的魔咒。他們解開斐廷死因的謎團;那些困擾她幾個月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再說吧!」

    衛黎微笑,顯然暫時滿足於她的答覆。他帶著她再度滑移、旋轉。

    他的舞跳得很好,她心想。她放鬆下來,陶醉在曼妙的舞步和他強壯的臂彎裡。

    「你結識了一些有趣的新朋友。」衛黎在片刻後說。

    那句話把她猛然拉回現實之中。這可不是愉快的夢境,衛黎做任何事都有理由,她必須提高警覺。

    「我猜你指的是雷夫人和麥先生吧!」她圓滑地說。「他們確實有點與眾不同,但我喜歡跟他們交往。」

    他低聲輕笑。「那無疑是因為你也相當與眾不同,夫人。」他停頓一下。「我對雷夫人一無所知,但麥拓斌那個人的謠言倒是不少。」

    「真沒想到你會是那種聽信流言的人。」

    「你很清楚我非常注意特定種類的流言,就像斐廷一樣。」

    「那些謠言怎麼說麥先生?」她問。

    「其中一則說他在戰爭期間當過間諜,另一則說他以非正統的方式謀生。」衛黎給她心照不宣的一瞥。「我相信他接受委託,替不願和保安官打交道的人進行秘密調查。」

    「非常特殊的行業。」

    「的確。」

    「但無疑也相當有趣。」

    衛黎聳起眉毛。「據說他和可能是他密友的雷夫人正在找尋某一件骨董。」

    「啊!」

    衛黎一臉饒富興味的表情。「那是什麼意思,夫人?」

    「只不過是你會提起這件古物,可見得你也在找尋它。」

    他故意長歎一聲。「心機對你不管用,夫人。你太瞭解我了。」

    「正好相反,我一點也不瞭解你。但講到稀世骨董,我倒是瞭解你的一些愛好。」

    「對,那當然。你我和斐廷以前經常談論收藏的樂趣,我想你也算是專家了。」

    「專家不敢當,但聽你和斐廷討論比較你們的收藏使我學到不少古物的知識。」她說。

    「你還繼承了斐廷斐然可觀的收藏,對不對?告訴我,夫人,你打算增添一二嗎?」

    讓他繼續猜,她心想,什麼也別洩漏。

    「如果那是在拐彎抹角地問我是否打算得到『藍色梅杜莎』,那麼我還無法給你答案。我還沒有打定主意。」

    「原來如此。」他在舞池邊緣停下,巧妙地把她帶進隱密的凹室裡。他的手仍然放在她的臂膀上。「我不希望發現自己直接與你競爭。」

    「但那個希望無法阻止你在必要時那樣做,對不對?」

    他以微笑迴避那個問題。「還有一個情況令我惴惴不安,夫人。」

    「真想不到;我還以為沒有任何事能令你惴惴不安。」

    「正好相反。斐廷是我稱為朋友的少數人之一,而你是他的未亡人,如果不設法阻止你暴露在不必要的危險之中,那我就太對不起斐廷的在天之靈了。」

    「我向你保證,我在這件事情裡沒有危險。」

    「我為你在這件事情裡所扮演的角色擔心,嬌安。」

    「不要費事為我擔心,爵爺。」她微笑道。「我向你保證,我能夠照顧自己。斐廷是優秀的老師,不僅是在骨董方面。」

    「那當然。」他看來對她的回答不大滿意,但很有風度地點點頭。「如果干涉到你的私事,我道歉。」

    「不需要道歉,爵爺。我很樂意告訴你,我正在協助雷夫人和麥先生進行調查。」

    他愣住了。要不是親眼看到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她絕不相信他能吃驚到這種程度。那給她帶來小小的勝利感。

    「協助他們?」他茫然地重複。「天啊!嬌安。你在說什麼?」

    她低聲輕笑。「別緊張,爵爺。那只是我的一個嗜好,一個很有趣的嗜好。」

    「我不懂。」

    「事情很簡單;我有他們所沒有的人脈。當那些人脈可能有用時,我努力利用他們。」

    他苦笑。「而我就是那些人脈之一?你接受我的邀舞就是為了替麥拓斌和雷夫人進行調查嗎?」

    「沒那回事,爵爺。我跟你跳舞是因為你開口邀請,也是因為我喜歡跟你跳舞。」

    惱怒在他的眼中閃現,但他仍有禮地向她行吻手禮。「希望你玩得盡興,夫人。」

    「非常盡興,即使我很清楚你來參加今晚的舞會,完全是因為你在追求手鐲、想查明我和我的朋友在這件事情裡所扮演的角色。希望你對調查的結果滿意。」

    他挺直腰桿,但沒有立刻放開她的手。「聽我一句勸,嬌安。『藍色梅杜莎』這件事很危險。」

    「我會謹記在心,爵爺。」

    他看來很不高興,但他們兩個都知道,他無法阻止她介入這件事。

    「晚安,夫人。」他說。

    「晚安,爵爺。」她向他行個端莊的屈膝禮。「即使知道你別有居心,你今晚願意與我敘舊,還是令我深感榮幸。」

    他在轉身時停頓一下。「沒什麼。但是讓我告訴你,有件事你說錯了。我邀請你跳舞,不僅是因為我想問你手鐲的事。」

    「不是嗎?」

    「我開口邀請,是因為我很想跟你跳舞。」他慢條斯理地說。

    她還來不及想出該如何回答,他已經消失在人群裡了。

    她在原地佇立良久,沈思著她與衛黎跳舞的那幾分鐘有多麼愉快。

    ☆        ☆        ☆

    拓斌睜開眼睛,凝視著葉片上的月光。他躺在涼亭長椅上,一隻腳踩在地板上。薇妮趴在他身上,酥胸壓著他的胸膛。他仰頭望向溫室窗外的夜色,希望自己不必移動。

    他猜想薇妮是否和他一樣感到這種談戀愛法有時很不舒服;他多麼希望有張溫暖的床。

    薇妮動了動,開始倚偎著他,接著突然渾身一僵。

    「天啊!」她用手按著他的胸膛坐起來。「時候很晚了,我們必須回到舞會上。嬌安、東寧或敏玲這會兒一定注意到我們不見了。如果有人進來找我們,發現我們這副模樣,那可就尷尬死了。」

    他緩緩地坐起來,看了看溫室玻璃屋頂外的月亮位置。「我們沒有離開那麼久,我懷疑會有人注意到我們不見了。」

    「但我們也不能繼續在這裡磨蹭。」她忙著穿好上衣。「我的頭髮很亂嗎?」

    他看著她整理儀容。「你的頭髮看起來很好。」

    「謝天謝地。」她把衣袖拉到肩膀上,站起來抖開裙子。「我想天底下最難為情的事,莫過於走進施夫人的豪華舞廳時,看來像是……像是——」

    「像是剛剛翻雲覆雨過?」他站起來,把襯衫下擺塞進褲子裡。「我想不會有很多人大吃一驚。」

    「什麼?」她猛地轉身,提高了嗓門,圓睜著雙眼。「你是說大家都知道我們——」她突然住口,一隻手揮來揮去。

    「知道我們是情侶?」她驚駭的表情使他咧嘴而笑。「我看是這樣。」

    「但那怎麼可能?我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對他怒目而視。「拓斌,我發誓,如果你和任何人談過我們私人關係的細節,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你的話太令人生氣,夫人。」他舉起雙手,掌心向外。「我是紳士,絕不會把這種親密細節告訴任何人。但我必須告訴你,我們的親友必須是愚蠢到了極點,才會看不出我們在談戀愛。」

    「天啊!」她一臉難堪。「你真的那樣想嗎?」

    「別緊張,薇妮。我們倆個又不是不諳世故、有名聲要顧慮的年輕人。我們出社會許久,也都獲得了一定的豁免權。只要我們夠謹慎,沒有人會對我們私下做的事感到驚訝。」

    「但敏玲和東寧怎麼辦?我們應該給他們作榜樣的,不是嗎?」

    「不是。」他直截了當地說,同時穿上外套。「我們沒有必要給他們作榜樣,我們這種年紀和經驗的人有一套不同的規則。敏玲和東寧跟我們一樣清楚。」

    她猶豫了一下。「對,我想你說的沒錯。但是謹慎還是必須的,將來我們做這種事時,得更加小心。」

    「我承認你對謹慎的掛念並非毫無理由。再者,我發現這樣偷偷摸摸有幾個缺點;隱私是最大的問題,室內的地點不容易找到,在戶外又得隨時注意天氣。」

    「沒錯。但我最近常在想這件事,我推斷出它也有些優點。」

    他感到背脊發涼。「比方說?」

    「我確實擔心被人發現,僥倖脫險令人心驚膽戰;還有謹慎不能不顧及。但說到底,我不得不承認它有時很令人興奮。」

    「令人興奮。」他重複。

    「對。」她的聲音充滿熱切。「說也奇怪,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被發現的危險,使這種事做來更刺激。」

    「刺激。」

    「對。頻頻更換地點替這種事增加了不少新鮮感。」

    「新鮮感。」

    天啊!她開始喜歡上偷偷摸摸和不舒服的地點。都是他的錯,拓斌心想,就像恐怖小說「新學怪人」裡的法蘭根斯坦醫生一樣,他創造了一個怪物。

    「你認為還有多少人在溫室裡做過愛?」她一本正經地問。

    「不知道。」他拉開門。「我也不想找出那個問題的答案。」

    「要知道,」她興致勃勃地繼續。「有些大膽的幽會處讓我想到某些詩篇裡的場景,尤其是拜倫的作品。」

    「可惡!」他突然轉身面對她。「我不知道你怎麼樣,但我可不打算一輩子利用骯髒的出租馬車,和找尋公園的僻靜角落來——」

    鞋底慢慢拖過礫石的腳步聲使他猛然住口,他連忙轉身,把薇妮拉到背後。

    「誰在那裡?」他問。「出來!」

    樹籬的另一邊傳出動靜。一個矮小、笨重的身影繞出來,在一道月光的邊緣停下。他穿著一件從脖子到腳踝的多層式長大衣,一頂變形的帽子遮住他的面孔。他歪斜佝僂地站著,手裡拄著一根枴杖。

    「抱歉打擾了。」陌生人用嘶啞的聲音說。「我猜兩位在溫室的事辦完了。」

    薇妮在拓斌肩後注視那個矮小的陌生人。「你是什麼人,先生?」

    「我猜你就是葉英先生吧?」拓斌目不轉睛地盯著陌生人。「聽說你喜歡在黑暗的掩護下會面。」

    「一點不錯,先生。黑暗提供不易以其他方式取得的隱私。」葉英微微欠身。「幸會,兩位。」

    「你怎麼進來的?」薇妮問。「施府的僕役眾多,我想不出你怎麼能溜過他們。」

    「在這樣的夜晚,有這麼多人來來往往,通過前門的僕役並不困難。放心,我不打算久留。」他沙啞地低聲輕笑。「我對跳舞沒興趣。」

    「你找我們有什麼事?」拓斌問。

    「傳說你們在找某件骨董。」

    「確切地說,我們在找一個人,那個人為了搶走那件骨董而殺了一個女人。」薇妮說。

    葉英做了一個類似聳肩的動作。「不管怎麼說,你們在找『藍色梅杜莎』,對不對?」

    「對,」薇妮說。「找到它就可以知道兇手的身份。你能幫助我們嗎?」

    「我對兇手沒興趣,但祝你們緝兇順利。」葉英說。「一般而言,兇殺案不利於我的生意。喔,我不否認加點血腥味有時能提升價碼。但不幸的是,那也經常會使價錢下跌。要知道,牽涉到兇殺案會使許多客戶緊張。」

    「你對手鐲的興趣在哪裡?」拓斌問。

    「有沒有聽說過一個非常高級的小型俱樂部『鑒賞家』?」葉英輕聲問。

    薇妮吃驚地倒抽口氣,但保持緘默。

    「聽過。」拓斌說。「那和這件案子有什麼關係?」

    「會員人數非常有限,缺額很少出現。只有在某個會員死亡、退會或被逐出俱樂部時,才會出現空缺。入會的競爭非常激烈。」

    「說下去。」拓斌說。

    「傳說有一個名額在懸缺一年後終於要填補了;傳說『鑒賞家』正在接受申請。」

    「候選人必須拿出一件珍奇古玩捐給俱樂部的私人博物館,」拓斌說。「捐贈物被評為最合適的候選人才能入會。」

    「你的消息很靈通,麥先生。」葉英嘉許地點頭。「俱樂部的博物館館長握有最後決定權,再過兩個星期申請就要截止。」

    「你認為『藍色梅杜莎』可以引起館長的興趣,對不對?」拓斌問。

    「據說館長對不列顛羅馬古物情有獨鍾。」葉英搖搖頭。「我是搞不懂啦,真正有眼光的收藏家大多喜愛來自國外古代遺址的古物。在我看來,在英國農田里發現的浮雕寶石,根本不能拿來和在龐貝古城發現的精緻雕像相比。但事實就是如此,人各有所好吧!」

    「考慮到館長的個人喜好,」薇妮說。「『藍色梅杜莎』會很適合作為捐給俱樂部私人博物館的珍奇古玩。」

    「沒錯。」葉英的眼睛在帽簷的陰影裡亮了一下。「我敢說把它獻給館長的人,一定可以成為『鑒賞家』的新會員。」

    「你對手鐲的興趣到底在哪裡?」拓斌問。

    「我?」葉英發出沙啞的笑聲,好像拓斌剛剛說了一個大笑話。「我可不想加入時髦的俱樂部,我的興趣在於從中可以賺到的錢。要知道,我打算舉行秘密拍賣會,只邀請特定幾個上流人士出價。」

    「那些人一心想加入『鑒賞家』,而且願意不惜代價取得保證入會的古物,對不對?」拓斌問。

    「正是。」葉英說。

    「假設我們找到手鐲,」拓斌說。「我們為什麼要把它交給你?」

    「聽說你是生意人,那我們就來談生意吧!如果你和你的夥伴找到手鐲,我願意付一大筆錢給你們。」

    「要我們把手鐲交給你恐怕是不可能的事。」薇妮俐落地說。

    拓斌清清喉嚨。「呃,薇妮——」

    「就算手鐲正巧被我們找到,」她繼續說。「我們也必須物歸原主。」

    「根據我聽到的謠言,它的主人來日無多。他要去的地方,我懷疑他會需要它。」「那並不表示你就有權利把它從他家偷走。」薇妮厲聲道。

    拓斌再試一次。「薇妮,我想你說的夠多了。」「我可沒說要偷那該死的手鐲,」葉英咕噥。「我只是要跟你們談生意。」

    薇妮抬起下巴睥睨著葉英。矮小的葉英是世上少數可以讓身材嬌小的她,抬頭睥睨的人之一,拓斌心想。

    「我的夥伴和我不從事你描述的那種違法勾當,」她冷冰冰地說。「對不對,拓斌?」

    「或許有可能讓我們既達成任務,又從事對所有關係人都有利的合法交易。」拓斌小心翼翼地說。

    薇妮和葉英都轉頭望向他。

    「你打算用什麼方法做到?」薇妮問。

    「我還不確定。」他承認。「但考慮到這件事涉及的金錢,我認為靈感一定會出現。」

    「正是合我心意的人。」葉英咕噥。「絕不讓大好機會從指縫間溜走,對不對?」

    「除非逼不得已。」拓斌說。「考慮到你要求我們協助,我有幾個問題問你。」

    「什麼問題?」

    「你有沒有聽過任何關於催眠師妻子的傳聞?」

    「在這件事情裡被殺的那個女人?」葉英以不協調的動作移動一下他扭曲的身體。「聽說她和她的情夫共同密謀偷竊手鐲。有一種說法是,大功告成後,他勒斃她,拿走手鐲;另一種說法是,她的丈夫跟蹤她到幽會地點殺了她。無論如何,手鐲都不知去向。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

    拓斌觀察他。「但『藍色梅杜莎』還沒有出現在黑市求售,不然你就不會找我們幫忙。」

    「你說的沒錯。」葉英說。「還沒有手鐲求售的傳聞,一點也沒有。

    「你不覺得奇怪嗎?」拓斌問。

    葉英在陰影裡瞇起眼睛。「奇怪?」

    薇妮瞥向拓斌。「你為什麼覺得奇怪?」

    「考慮到『藍色梅杜莎』在特定市場的價值,我認為兇手應該會盡快聯繫骨董業的生意人,譬如像葉英先生這樣的專家。他應該會急於把它即刻變現。」

    「也許竊賊在等命案引起的騷動平息。」薇妮猜測。

    「但手鐲留得越久,他的危險就越大。」拓斌說。「因為那是能夠把他送上絞刑台的命案證據。」

    薇妮想了想。「有道理。此外,兇手現在一定已經知道我們在找他。他應該會想盡快把『藍色梅杜莎』脫手才對。」

    葉英從帽簷下端詳拓斌。「命案是你們的事。我說過,我對那個沒興趣。我是個單純的生意人,我只關心事成後我的獲利。怎麼樣,麥先生?一言為定嗎?」

    「雷夫人說的沒錯,」拓斌慢吞吞地說。「如果找到手鐲,我們必須物歸原主。」

    「等一下。」葉英激動地說。「我以為你剛才說——」

    拓斌舉手打斷他的話。「但你也注意到了,物主的健康狀況不佳,可能繼承的那位女士對骨董顯然不大感興趣。如果有酬勞,我願意把你的提議轉告她。我無法保證她會和你交易,但你至少會有得到『藍色梅杜莎』的機會。」

    「嗯。」葉英深思片刻。「如果必須先以合理的價錢向班克斯的繼承人買下『藍色梅杜莎』,再加上付你的酬勞,麥先生,那麼我的獲利就會大幅縮水。」

    「我認為你絕不會吃虧的,」拓斌說。「你的客戶不是那種會對你提高價錢斤斤計較的人,他們在乎的只有得到『藍色梅杜莎』。」

    「想想那樣做的好處,」薇妮幫腔道。「你和班克斯繼承人達成的任何交易,都會是合法和沒有風險的。」

    葉英揮揮手。「我倒認為那樣就不夠刺激了。」

    「無論如何,我們的提議就是這樣,」拓斌說。「接不接受隨便你。」

    「可惡!麥拓斌,難道你看不出來把繼承人排除在外,可以使我們大家獲利更多?」

    「不幸的是,我們有我們的專業名聲要考慮,」拓斌說。「不容許『麥雷社』習慣占繼承人便宜的流言四處流傳,對生意有害。」

    「哼!」葉英拿枴杖往地上敲了幾下。「好吧,如果那是你們唯一的提議,那麼我接受。但我有言在先,如果『藍色梅杜莎』從別的管道落入我的手中,我們的協議就不再有效。我不欠你或班克斯的繼承人半毛錢。」

    他二話不說地轉身,拖著一條腿往夜色中走去。

    「我瞭解。」拓斌在他背後輕聲說。「果真如此,你也別訝異繼承人僱用我們替她找回失竊的手鐲。到時,我們會很清楚該去哪裡找。」

    葉英止步回頭。「你在威脅我,麥拓斌?」

    「不如說是提供一點專業意見。」拓斌輕聲說。

    「呸!我也要奉勸你一句。如果你和你的夥伴想靠調查工作發財,那麼你們最好對財務採取比較講究實際的態度。」

    葉英不等回答就彎腰駝背地繞過樹籬走開。

    短暫的靜默。確定四下無人後,拓斌挽著薇妮走向舞廳燦爛的燈光。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薇妮悄聲道。

    「每當你說那句話,我都會膽戰心驚,夫人。」

    「關於班克斯爵士的繼承人陸夫人。」

    「她怎麼了?」

    「我懷疑她可能涉及這件事。」

    他止步轉身端詳她。「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可能忘了提到,下午從崔埃蒙口中問出班克斯的名字後,敏玲和我拜訪了班克斯爵士的宅邸。」

    「沒錯,你確實忘了提到那件小事。」他說。「為什麼?」

    她扮個鬼臉。「如果你非知道不可,我想保留到日後令你驚奇。」

    「讓我告訴你,薇妮。」他咬牙切齒地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調查過程中的驚奇。」

    「好嘛、好嘛,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驚奇。」她咕噥。「我猜我想引起你的注意,或者只是想證明一件事。」

    「什麼事?」

    惱怒在她眼中浮現。「在我們的合夥關係裡,你總是扮演老師和專家的角色。總是去請教你的人脈——那些你不肯介紹給我認識的人脈。」

    「可惡,薇妮——」

    「我想要證明我絕對有能力處理我分內的調查工作。」

    他一言不發。

    「你不必用那種眼神看我,拓斌。在合夥關係裡,我們是平等的。機會出現時,我絕對有權利自行調查。」

    「可惡!」

    「拜訪班克斯的宅邸是完全合乎邏輯的作法,陸夫人畢竟是可能的嫌疑犯。」

    「嫌疑犯?陸夫人?」

    「是你不只一次指出繼承人有時會失去耐性。」她得意地說。「此外,如果她沒有嫌疑,那麼我很有可能可以說服她僱用我們替她找回失竊的手鐲。」

    他無法反駁她的邏輯,但那並沒有改善他的心情。

    「你和陸夫人談過了嗎?」

    「沒有。她下午不在家。」

    「明白了。」他稍稍鬆了口氣。

    「去接受她一週一次的催眠治療,」薇妮慢條斯理地補充。「她似乎飽受神經脆弱的折磨。」

    他看得出來她很得意。「陸夫人在接受催眠治療就是你的大驚奇嗎?」

    她的沾沾自喜變成不悅的表情。「你不得不承認那是驚人的關聯。」

    「薇妮,倫敦有一半的人都在接受神經或風濕的催眠治療。」

    「沒有到一半。」她怒目而視。「你不得不承認這不僅僅是巧合而已。這個案子的女性死者與催眠術有密切的關係,如今這個可能的嫌疑犯又在接受催眠治療。我打算深入調查陸夫人。」

    「什麼時候?」

    「明天上午。」

    他抓著陽台矮牆的邊緣思索各種可能性。

    「我陪你去。」最後他說。

    「謝謝,不用了。」她不屑地輕哼一聲。「我自己處理得了。」

    「我毫不懷疑那一點,夫人。」他冷笑。「但我無法抗拒觀看你工作的機會。你說的或許沒錯,我可能忽略了你對我們合夥關係的貢獻。是我留意能否從你身上學到一些東西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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