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最美的流域 第十一章
    「不行!我絕不答應你接受『新藝雜誌』這項企劃案!」蕭愛拍著桌子,口氣激動不已。

    「冷靜點,愛!」

    「反正不管你怎麼說,我絕不答應!你手邊早已排滿電影、電視劇集和廣告拍攝的工作,為什麼硬要擠出時間,為『新藝雜誌』拍攝這篇特輯,你根本連一點休息的空檔都沒有!」

    「沒辦法,這是公司派給我的工作。」秋田托斯卡平靜地說。

    「什麼公司派給你的工作!」蕭愛又激動地叫起來。「你不答應接的工作,孫姐根本不敢隨便替你作主!就算是孫姐身作主張好了,你不敢拒絕,我去幫你拒絕!」

    她越說越激動,往門口衝出去。

    「愛,冷靜點!」秋田托斯卡攔腰抱住她,將她拖回屋子裡等她冷靜下來,才放開手說:「你不必擔心,他們絕對無法對我怎麼樣!」

    蕭愛驚訝的轉頭。

    「你知道了?」她問。重遇見戴如玉和侯路易後,她心裡一直蒙著一片臭黑的陰影,怎麼揮都揮不掉,彷彿隨時會被吞噬掉。

    「那天看到那兩人時就知道了。」秋田托斯卡緩緩點頭。

    那天他雖然一直被記者包圍和鎂光燈籠罩,但他注意力一直在蕭愛身上,門口角落發生的一切,他全看在眼底。

    「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要答應接這份工作?」蕭愛痛心的問,心裡卻早明白秋田托斯卡這麼做的原因。秋田托斯卡冒著在他們環視下,可能被發現秘密的危險,接受這份工作,為的是希望她面對過去,從而跳出來,繼而真正感到釋然。他不要她心中存有陰霆。

    因為明白,所以更要問;因為明白,所以才痛心。她沒有告訴秋田托斯卡關於她過去的詳細往事,但是他卻早都知道了。其實她根本不怕那兩人能對她如何,她怕的是他們會對付秋田托斯卡,心頭不祥的陰影為的也是如此。因為托斯卡有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

    她太瞭解戴如玉了。從那天戴如玉看秋田托斯卡的眼神,她就瞭解她心裡在想什麼。戴如玉還是和從前一樣,掠奪成性,下意識習慣性地想以「戰利品」證明她的較蕭愛優越,在人群之上。

    她並不擔心秋田托斯卡是否會變心,因為他看的是她的靈魂。在她還是醜陋肥胖的蕭愛時,他就只許她予他的靈魂。形貌對秋田托斯卡沒有任何意義,他看的,一直是她的靈魂。

    但她害怕,害怕戴如玉。如果戴如玉一旦知道了秋田托斯卡的秘密……那她和秋田托斯卡只怕真要陷入水動不復的地獄!

    她知道戴如玉其實不是蛇蠍心腸,只是因為太為自己著想,毫不在意的將自己的如意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命運有時會偏私的擔愛某些人。戴如玉有命運之神附靠,她怕她和秋田托斯卡與她相遇,將重複陰黑的過去,陷入進不可拯救的地獄。

    還有侯路易,他絕不會甘心束手旁觀戴如玉玩她的愛情遊戲。男人的自尊妒恨,卻怕引發出不可收拾的危險衝擊。

    「別擔心,愛,我絕對不會有事。你不是會陪在我身旁嗎?沒事的!」秋田托斯卡安慰蕭愛。

    「你何須如此!過去都過去了,我也不再是過去的蕭愛,何苦再去證明什麼呢?再說,疊著我的靈魂的是你的靈魂,我只要在你身旁,安安靜靜的過著日子,那就是幸福。」蕭愛語聲淒楚轉而輕柔。

    秋田托斯卡凝視她清澈的雙眼;帶著安慰堅毅的語調說道:

    「既然你已經不再是過去的蕭愛,為什麼不會面對它呢?」

    「沒有這個必要。」

    「為什麼?如果你已經真正感到釋然,你應該不在乎面對這一切,不在乎面對過去種種的屈辱和失望,也不在乎面對他們。」

    「我說過,沒有必要,我只希望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不!你根本不像你表面說的那般倔強,你只是在逃避——」

    「我沒有——」蕭愛不由得高聲喊出來。

    「有!你有!」秋田托斯卡不放鬆。「你就是在逃避!愛!面對它吧!面對他們,將自己從過去那段惡夢中釋放出來。我明白,你其實已經不再是過去那軟弱無依的你,但我也知道,在你內心深處,你一直不願再與他們相遇,不願撩起傷心的反省,你內心深處,其實還在恐懼。」

    「我沒有……」蕭愛仍然不願承認,但聲音相當薄弱。

    秋田托斯卡雙手輕輕放在蕭愛肩頭,神情一片坦蕩無所畏,溫柔地鼓勵蕭愛說:

    「愛,面對它吧!有我在你身旁,讓我們一起面對它。只有面對它——」

    「你真的還不明白嗎?我並不是畏於面對過去的懵懂幼稚情感,我也根本不在乎他們兩人,我也不是在逃避,我只是——」

    「我知道,你在為我擔心。」其實秋田托斯卡心中很明白!他之所以講那些話,就是不希望她為他擔心。

    「請你給我一杯水好嗎?」

    秋田托斯卡走到窗邊,挺身迎接著陽光的射線。

    他要以他的方式證明他對她的愛。他如此做,只是因為早晚都需面對。雖然他看出那兩人的險心,但為了蕭愛,他不惜一切。縱然以某個角度觀判,他的生命比人類脆弱,他也要永遠守護著她。

    「托斯卡,水。」蕭愛輕悄走到秋田托斯卡身旁。

    秋田托斯卡將水喝光,雙手呈外放高舉,避著眼,坦身對著陽光。他以那姿態靜立良久,來在窗外高高低低的葉草樹木間,彷彿也成了一株樹,與群山融為一體,呈外放高舉的手臂,乍看猶如樹枝伸展,緩弱的吐息,也使他看若靜物像是生了根。不知怎地,襯著群山與草木這樣的背景,他那姿態和氣息,令人聯想到光和作用的植物。

    秋田托斯卡空靈如妖精。他不吃任何東西,陽光和水是他唯一的食糧。

    「愛,該準備了。」他睜開眼,對蕭愛微笑。「兩點要到電視台錄影,四點有『綜藝現場』的廣告,然後還要趕到『留香居』和『奧林廣告』洽談下一部廣告的細節。」

    「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走了。」蕭愛背起一個大背包,裡頭拉拉雜雜放一些秋田托斯卡的個人用品。

    「那就走吧;」秋田托斯卡隨便抓一件衣服穿上,趕上已走到門口的蕭愛,伸手按住門柄,突然俯在蕭愛耳畔說:「下星期為『新藝雜誌』到高原拍懾服裝特輯,你會陪著我去吧?」

    蕭愛歎口氣,無奈的點點頭,低低說道:

    「你知道我一定會跟著你的。也罷,就讓我們一起面對它吧!」

    秋田托斯卡愉悅的笑了。將她身上背的大背轉卸到自己身上,慇勤的為她拉開門說:

    「今天晚上我們不回家,我請你看電影,再到海邊去看漁火。」

    「電影有什麼好看的;你自己也在拍片,難道不厭嗎?」

    愛笑著搖頭。

    只有觀看漁火讓她心動。而且她知道,海是秋田托斯卡在深山一世的迷惑。

    「我們只看一會兒就回來!你明天的廣告和行程排得滿滿的,不多休息,會累壞的。」她用獨斷的口氣說。

    秋田托斯卡微笑不語,拉開車門將背包丟到後座,坐上駕駛座為蕭愛打開車門。車子是公司派給他們的。秋田托斯卡在「伊人影藝」的一切,比照大牌巨星的待遇。

    這倒不是孫秀荷對秋田托斯卡特別禮遇。演藝圈的現實,就如同翻臉無常的婊子,有多少價值才有多少的待遇。人紅受歡迎知名度高,自然就能享受到一切的殊榮禮遇。秋田托斯卡一出道,就營造出巨星的氣勢,演藝生涯由主角燦爛明亮起。不但主演的電視劇收視率高居同時段的首位,突破四十五個百分點;而且領銜主演,以一個月時間急就拍成的電影,也刷新票房紀錄,突破一億元的大關。而「一八八一」香水的熱賣盛況就更不用提了。

    這些現實,為「伊人影藝」帶來巨大的利益。公司由二十坪大的小格局,搬到百坪大的辦公大樓;旗下藝人也由小鳥三四支,增加到百人之眾,而且不乏具知名度的影歌星。三個月不到的時間,秋田托斯卡成了眾所矚目的超級天王巨星,聲勢持續不墜;「伊人影藝」也一躍而為演藝界數一數二的經紀公司。

    「停車!」離電視台百公尺遠的地方時,蕭愛緊急叫停。

    「快到電視台了,我們快換座位,免得被記者撞見。你坐到後座去。我來開車。」

    「我真不懂,為什麼非得這麼麻煩?」秋田托斯卡搖頭無奈的換到後座。

    蕭愛不理他的嘀咕,移到駕駛座,發動引擎。

    電視台門口果然守了一群記者。蕭愛停妥車,趕緊開門跳下車為秋田托斯卡打開車門,再急忙背上大背包,趕在他前頭為他開路擋掉記者說:

    「各位記者先生小姐,別急,請讓路!待會兒錄影結束,秋田先生會特別撥出時間接受各位的採訪!現在請各位讓一下路。謝謝!」

    蕭愛輕聲和悅,禮貌的請記者先別急著拍照採訪。除了一兩個性急的纏著不放外,大多數都很合作。

    擔任秋田托斯卡的私人助理三個月以來,不知那個好事者起哄,奉送了她一個「最美麗的經紀人」雅號。不少知名藝人,尤其是男藝人,到「伊人影藝」特別指名要她擔任經紀人。更有影藝製片公司看上她,遊說她由幕後轉到幕前。

    由於她形貌美麗,氣質引人,態度又禮貌和善,和影劇記者的關係良好,頗得很多人的好感,連帶的使秋田托斯卡蒙受其利,出現在報章雜誌的消息總是稱讚說棒的新聞,氣勢更添旺盛。

    「呼!」好不容易躲進電視台為秋田托斯卡準備的大牌藝人休息室,蕭愛靠著牆,累得直呼氣。「明明當影視巨星的人是你,我卻比你還累。」

    「累慘了?我說讓我來背那些東西,誰叫你偏偏不肯!」秋田托斯卡笑說。

    「我想,你該考慮找個人——」

    「不行!」秋田托斯卡不讓蕭愛把話說完。「當初說好的,我只有一個條件,只要你陪在我身邊。」

    蕭愛沉默地看著地上,不語良久。

    「愛?」秋田托斯卡覺疑,不禁輕聲喚她。

    蕭愛仍沉默地看著地上,又是不語良久,忽地抬頭說:

    「托斯卡,我們回去山上好嗎?以前你堅持要我回到人間,是因為不希望我逃避,要我面對自己、肯定自己。現在我已不是從前的我了,已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我們回去好嗎?」

    秋田托斯卡眸裡綠波閃動,輕輕擁住蕭愛,柔聲回答說:

    「好,我們回去山上,告訴孫秀荷,我們不再接任何新工作。再忍耐三個月,等手邊的工作全部結束,我們就回去山上。」

    「托斯卡!「蕭愛在秋田托斯卡懷裡輕輕喃語,暗暗祈禱與戴如玉的重逢,不會橫生波折,他們能順利平安的回去山上。

    「蕭愛,你在這裡嗎?」門突然被打開,冒失的聲音闖進來。

    柯寄澎一身文士風流,幾分書生狂氣。沒結領帶的襯衫衣袖半卷,淺灰的長褲打褶熨貼。

    他今天是來參加一項知識性類談話節目的錄影。到了攝影棚,聽說影視紅星秋田托斯卡也來電視台錄影,就急忙來尋蕭愛了。

    三個月前,秋田托斯卡美麗的經紀人蕭愛可是比秋田托斯卡來得有名氣,他就是這樣得知的。他找了蕭愛多次,追著她認友討情,蕭愛卻還是對他心存猶疑,還是那句老詞「不適合」。總歸一句話,就是不肯當他是朋友。

    他不明白蕭愛為何如此疏離他,也訝異自己對蕭愛的態度如此之執著,就文人的本能敏感,他將那一切執著歸之於心裡對蕭愛的共鳴。

    「啊!對不起——」柯寄澎知是自己冒昧,連忙道歉退了出去。

    「沒關係,請進來吧。」秋田托斯卡說。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柯寄澎,心裡十分驚訝,竟然還有著與他及蕭愛靈魂相近的人類。

    柯寄澎也在心中暗暗喝了聲采,好對流麗金身的璧人!

    他執著要尋蕭愛,一開始為的,就不是那種關於男女間的追求企圖。實是他的詩人氣質與蕭愛的空靈氣質產生共鳴;他真心的認為蕭愛是可以交心交情的人。

    所以此刻此景,剎那間在他心裡呈現的,不是妒嫉或不快,而是那聲直接真誠的喝彩。

    可是他喝彩的,卻不是蕭愛和秋田托斯卡那絕麗至美的形貌。他看的,是超越了那層皮相。他發現兩人散發著相同的氣質;眼目錯覺裡似乎一個透明的光影疊著另一個透明的光影。

    「你們的氣質很相配。」他不禁喃喃脫口而出。

    「謝謝。」秋田托斯卡微笑接受柯寄澎那句喃語。「柯先生的氣宇也是絕俗。除了愛,我還沒見過有這種靈魂的人類——」

    「托斯卡!」蕭愛突然輕聲叫了一句。

    「沒關係的。愛。柯先生不是那種惡意的人類。他的靈魂和我們很相近,我的直覺不會錯,我看得出來。」

    柯寄澎對秋田托斯卡這席話感到莫名其妙。文人的本質使他敏感地察覺一些深奧,但他沒有深究,只是說:

    「秋田先生認識我?」

    「聽愛提起過。」秋田托斯卡回說,並主動加了一句:「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是嗎?」柯寄澎笑了,坦白說:「是我一直追著認她當朋友,但她一直不肯認我是朋友。」

    「不,柯先生,能有你這種朋友是我的榮幸,只是——」

    「只是什麼?你講話偏生要保留一截尾巴!那轉折的語氣,根本就是在說明你心裡不想認我是朋友!」柯寄澎截掉蕭愛的話。蕭愛這樣連番不肯接受他的「剖心刎頸」,不免使他心生幾分躁氣。

    「愛,柯先生誠意交心,你何苦如此。」秋田托斯卡看人擇靈魂,對柯寄澎相當有好感。

    蕭愛走到柯寄澎面前,將忍了千百回的心敞放,神情卻不無幾分黯然。她說:

    「柯先生,我曾有一些不怎麼愉快的往事,久久不能釋懷。那使我不肯輕易再相信人類的感情,對所謂的朋友更是難以敞開心懷。你對我如此盛愛,我很感激。你傾我一分誠意,蕭愛定報你十分真心,絕對不會枉負你我一場情誼。過去對你的怠慢,請你見諒。」

    「好說!」柯寄澎眉飛色舞,不改書生的狂氣。「我過去聽別人說朋友是隨緣分來的知契,但化緣而得你的情誼,令我更珍惜。我確信你是個可以交心交情的人。」

    「我們也當是如此信你!」

    無須放血為盟誓,真心該怎麼著顏色,真情與真性會自已去調弄。

    三人只是靜立交會了一眼,沒什麼指天為誓,焚香跪拜的形式。感情其實不是什麼太神奇的東西,不管濃膩疏談,都只靠真心一顆。

    「柯先生!」

    談話節目的執行製作神通廣大的找到這裡,柯寄澎隨他。回錄影現場。同時在另一棚錄影的「巨星新聞」也來催人,秋田托斯卡只好趕忙更衣錄影。

    錄影結束,在一旁等候多時的記者立刻圍了上來。微笑、答問、拍照,好不容易才應付完記者的糾纏,蕭愛立刻拖走秋田托斯卡,趕到電視劇「綜藝現場」的拍攝現場。

    現場工作人員正在進行排練,由一位臨時演員代替秋田托斯卡走位。導演看見秋田托斯卡趕到,眉開眼笑,立刻把人拉走,指揮化妝師和服裝師為秋田托斯卡著衣上妝。

    蕭愛也沒閒著,跑回車裡以行動電話向公司報告秋田托斯卡現在的行蹤和工作情形;再連絡「奧林廣告」說明秋田托斯卡目前的工作狀況,會面時間可能有誤、重新敲定見面的時間,把時間拖後,以免對方空等。廣告公司方面;連說沒問題,還一再強調他們還是會照原定時間到,秋田托斯卡如果提前收工也免等待。

    說起來,秋田托斯卡能有如此氣勢和接演不完的工作和通告,蕭愛實在功不可沒。她遇事會考慮對方的立場,為人著想的處事原則與工作態度,使得與秋田托斯卡合作的製作人單位與影藝公司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金錢和時間損失;與他配戲合作的人員也免受那種空等大牌影星不到而乾耗時間的痛苦,而都對他讚譽有加。因此,在兩相蒙其利的情況下,使得很多製作單位與影藝公司更加愛用秋田托斯卡,演藝工作人員也樂於與他合作。如此一來,秋田托斯卡的聲勢更加水漲船高。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知名度高的藝人,特別指名希望蕭愛擔任其經紀人。

    「伊人影藝」見蕭愛「行情」如此之好,巴不得她多兼經紀幾位藝人,但礙於與秋田托斯卡簽定的合約約定,秋田托斯卡又堅持不肯放人,只有徒呼無奈。

    秋田托斯卡對蕭愛這種堅持的態度,在這一有丁點星火隨及燎原的演藝圈,自是引起不少蜚短流長。圈中人曖昧臆猜,大都將蕭愛視為「秋田托斯卡的人。」

    「蕭小姐在忙哪?」一位頭戴鴨舌帽,胸前掛著一隻相機,戴了付褐暗眼鏡的男人走來蕭受身側。

    蕭愛一聽到這聲音,不禁就暗暗皺起眉來。她一向討厭這個小報記者,偏偏就是擺脫不了他的糾纏。

    「嗯。」蕭愛輕輕點頭,把一個大背包裡整理妥當的瑣物全部倒開來,再一項一項慢慢地重新整置放入背包。

    小報記者轉頭看看場中凝神細聽導演指導演技的秋田托斯卡,乾笑兩聲說:

    「秋田先生真有福氣,有你這麼位美麗能幹的經紀人。」

    蕭愛只當沒聽見,專心整理東西。

    「蕭小姐,」小報記者又乾笑兩聲。「能不能談談你和秋田先生共事的心情想法!據我瞭解,你們幾乎二十四小時都相處在一塊。秋田先生有什麼特別的興趣和嗜好?他有沒有特別來往的紅粉知己?我相信秋田先生的影迷一定很關心!」

    「關於這些問題,恐怕要讓徐大記者代表的影迷觀眾失望了!」蕭愛忍住煩躁不耐地回答說;「我只是秋田先生的演藝經紀人,只關心他工作的事,對於他工作以外的事,怨我孤陋寡聞,難以奉告。」

    「蕭小姐,你這話就推托得太不高明了!在這圈子,誰不知道你是秋田先生最信賴親密的人!」小報記者笑得很令人生厭,且故意把「親密」兩個字咬得很曖昧。

    「徐大記者這話,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不敢。我只是想,以蕭小姐和秋田先生相處時間之長久,應該對秋田先生的生活情形有所瞭解。還請蕭小姐透露一點消息,我也好回去交差!」小報記者句句意有別指,幹幹的笑聲,禍心包藏,實是令人難具好感。

    蕭愛把東西全部打理妥當,將大背包丟進車裡,甩上車門,正想回駁時,秋田托斯卡的聲音卻比她更快的響起來。

    「沒想到徐大記者對我的事這麼有興趣!等我有空,我會特別撥出時間接受你的採訪。現在恕我和蕭小姐先失陪了!?

    他牽著蕭愛,丟下小報記者,遠遠的走開了。

    「哼!你們不說,我自己會挖掘出來,最好別讓我抓到什麼把相,否則……哼!」小報記者重重哼了一聲。掏了一根煙取火點燃,煙霧遮蔽下的褐暗眼睛,閃著惡意的光。

    休息十分鐘後,導演喊開工,一直拍到月上中天,晚飯結束了好幾個鐘頭才收工。一宣佈收工,蕭愛就抓在秋田托斯卡向大家打個招呼後,跳上車子趕到「留香居」。

    廣告公司的人已等在那裡。蕭愛讓服務生先給秋田托斯卡一大杯水,才與廣告公司人員談入正題。

    這次是汽車的廣告。廣告公司早已準備妥一堆資料,請秋田托斯卡過目,秋田托斯卡不耐那厚厚一堆的資料和合約,把它全部推給蕭愛,表示蕭愛可以代表他全權作主。

    蕭愛見秋田托斯卡那已顯疲累的神態,擬欲速戰速決說:

    「鑒於前次合作愉快的經驗,秋田先生十分相信貴公司的製作能力和品質,這次合作,一切演出內容方式就由貴公司全權決定負責,我們會全力配合,細節方面就不必浪費時間再討論。至於廣告片酬和工作時間方面……」

    蕭愛低頭掃了一眼合約內容。廣告公司人員不由得對看一眼,緊張的臉上露出一絲極想勉強表示微笑的表情。

    「很合理,就這麼決定。」蕭愛這句乾脆的說詞大出廣告公司人員意外。沒有想到天王巨星的合約這麼容易敲定,沒有丁點挑剔和為難。原先他們還擔心秋田托斯卡會對那個數字不滿意,沒想到他看都不看,全權推給蕭愛負責;而蕭愛不知是否忘了秋田托斯卡的身價,一句話也不多說就接受了那個片酬價碼。

    這簡直讓他們喜出望外,事情進行得實在太順利了,連忙拿出事前準備好的支票說:

    「這是定金,請秋田先生收下,餘款等廣告拍攝完畢立刻以現款付清。」

    說話的是廣告公司的經理。秋田托斯卡這個廣告如果能敲定,那麼在廠商比片時,鐵定能奪得那上億元的廣告案。

    秋田托斯卡收了支票丟給蕭愛,揮筆簽妥合約,然後拉著蕭愛起身說:

    「就這麼決定了,莊經理。等下個星期我拍完『新藝雜誌』的服裝特輯由高原回來,就可以開始廣告的拍攝工作。現在我就先失陪了。」

    「秋田先生請便!」莊經理雙手抓著合約,笑得合不攏嘴,起身點頭哈腰說:「我們等你由高原回來再連絡!」

    秋田托斯卡頷首回禮,和蕭愛攜手離開「留香居」。

    「現在怎麼辦?這麼晚了。」走到門外,等泊車小弟將車子開來的片刻,蕭愛看著昏黑的街道問道。

    車子駛到門口了。秋田托斯卡接過小弟還回的鑰匙,拉開車門先讓蕭愛坐進車裡,再坐上駕駛座,慢慢將車子開進馬路,回答蕭愛剛剛的問題說:

    「當然是去海邊看漁火。不然,月色這麼好,聽潮賞月也是不錯。」

    「忙了一天,你不累嗎?」

    「不累,只是心緒煩躁。」

    聽秋田托斯卡這麼說,蕭愛就不再多活了。車子靜靜的開向海邊,一路月明相伴。

    他們將車停在路邊,攜手步入海灘,走上長堤泥砌的望海台上。

    漁火遠在遙遙的海面上。皓月千里,浮光耀金,是共嬋娟的月望人滿。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蕭愛情溢愁起,輕輕閒歎了一聲。傾頭微側,就著月光,但見一旁的壁上刻痕斑斑。

    她細細觀承崖上刻痕措詞抒發情意,調借「江城子」,詞韻與東坡「夜記夢」神通,多了一絲哀怨。

    別來數載君無恙?憑欄望,知君忘。無垠滄海,記我淚

    千行。縱使相連心不識,真情改,誓言淡。

    故地猶如舊時樣,水一方,訴情鄉。地老天荒,相偎不

    知寒。料得年年腸斷處,騷思台,海水灣。

    江南采蘋女任申七夕

    好哀怨的一闕詞,句句幽歎,字字神傷。蕭愛目光再移,看見詞旁右上左又一段刻痕題記。

    潮來浪往舟是岸,暮再破散垂夕陽。

    猛回頭,伊人在。觀海台上,情緊波光。

    喜心滿,攜手歸。

    詞贈楊妹盈蘋女華岡吳端臨

    這闕調的刻痕較前模糊褪談,刻記的時間看來較早。蕭愛手指撫摸壁上的刻痕,不禁又吐息唱歎起來。

    想來那江南采蘋女必是形影孤單來此憑弔舊時情懷時,看見壁上這聞華岡吳端臨的題記,才會引發出那闕詞意哀怨的幽歎。

    「為何歎息?」秋田托斯卡輕聲的問。

    月光如此照耀,夜色如此美好,令人不忍出聲太大,怕驚碎了海面沉影如壁的月光。

    蕭愛指指壁上的刻記。秋田托斯卡對壁凝神了一會兒,低語道:

    「采蘋女情哀堪憐,但皎月雖明,畢竟無法照亮所有的圓滿。」

    蕭愛心中又是一歎。

    世事難全。月圓人滿,故事總還是有情意外的另一章。

    她望著秋田托斯卡,心中突然一陣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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