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客廳裡倒下去兩次,茱莉才把他弄到她的房間去。她確知她的房間壁爐裡有木柴,馬上就可以把火生起來。她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撐到床邊,讓他倒在床上。他外頭的衣服都已經結冰發硬,她好不容易才把它脫下來。當她正要幫他脫長褲的時候,他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洗澡,”他無力地咕噥道,“熱水澡。”
“不行,”她把他冰冷的內衣脫下,一面試著用一本正經的口氣說著,“現在不行。他們說身體失溫的人得慢慢暖和起來,不能直接碰熱的。還有,我幫你脫衣服的時候你也不能亂想。我是老師,對我你只是一個小男孩而已。”她扯著謊哄道。“老師就跟護士一樣,你知不知道?”
她又喊道:“保持清醒!聽我說話!”她把他的短褲褪下,卻不禁羞紅了臉。躺在她眼前的男人身體就像大學時,她看到的“花花女郎”雜志折頁照片上的模特兒一樣健美,只不過現在這個身體卻凍得青紫,而且不住打著寒顫。
她用毯子把他緊緊裹住,並且用力摩擦他的皮膚,然後她又從櫃子裡找出幾條毯子蓋在他身上。弄好之後,她又匆匆去把壁爐的火點起來。這時,她才脫去自己的外衣,站在床頭看著他。
“查克,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她開始絞盡腦汁想說些話鼓舞他,也鼓舞她自己。“你強壯,查克。在你幫我換車胎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剛才你爬出溪水的時候也是。你也很勇敢。我班上有一個小男孩也很勇敢,跟你一樣。”她又說道:“從前我哥哥房間裡掛滿了你的照片,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有好多事情要告訴你,查克,”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只要你活著給我機會,我會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
她慌了。也許她應該進一步采取什麼行動使他暖和,要是他就這樣被她的無知害死了怎麼辦?她在他身邊坐下,在他頸間摸著他的脈搏。他的脈搏驚人地慢。“關於昨天晚上,”她撫平他肩膀周圍的毯子,一面說道,“我希望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吻我。我不希望你停,所以我害怕了。那跟你坐過牢沒有關系,而是因為我因為我無法控制自己,而且我從來沒有碰到過那種情形。”
他激起一陣寒顫,全身猛地悸動一下。“發抖是一件好事。”她大聲說道,同時焦急地想著能不能再為他做什麼事。她突然想起雪地救難的聖伯納狗,於是跑到廚房去找酒,那時她由收音機裡聽到一個好消息。
她拿著一杯白蘭地回來,坐在他旁邊,用一只手托起他的頭。“喝點這個。還有,請你試著聽清楚我要告訴你的事:我剛才聽到收音機的廣播說,你的朋友桑多明現在在阿瑪瑞尤醫院,而且傷勢比較好了。你明白嗎?他沒有死查克?”
她努力了好幾分鍾,結果只灌了一匙的白蘭地到查克嘴裡,於是她放棄了。她知道她可以把他藏起來的電話找出來打給醫生,可是那樣醫生會認出他而報警。他們就會把他抓回監獄去,而他說他寧死也不願意回去。
時間一分鍾一分鍾地過去,茱莉的眼角流出了眼淚。她最後只好求助於禱告。“請幫助我,”她禱告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為什麼讓我們兩個碰在一起。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讓我對他有這種感覺,為什麼要我留下來?我知道這都是上帝促成的。因為因為自從小時候你把莫家人送給我之後,我很久都沒有這種在我身邊的感覺了。”
茱莉深吸一口氣,擦去眼角的淚。當她說完最後一句禱詞,感到心裡安定多了。“請照顧我們。”
一會兒之後,她看見查克的身體連打了幾個寒顫,然後他往毯子裡頭溜進去一點。她知道他現在是睡著了,而不是她所擔心的昏迷,於是她俯身在他的前額上輕輕吻了一下。“繼續發抖吧,”她溫柔地低聲說道,“發抖是個很好的現象。”
她站起身,走進浴室去洗熱水澡,卻不知道查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睜開了一下,然後又閉上了。
茱莉洗完澡、穿上浴袍的時候才想到,其實她至少可以把電話找出來,打一個電話給她父母報平安。
她走到床旁邊,伸手摸摸查克的額頭,並且觀察他的呼吸。他的體溫已接近正常,呼吸也沉穩多了,此刻正處於疲累之後的沉睡中。她松了一口氣,走到壁爐前把火撥大一點,這時她才發覺自己雙膝發軟。在確定查克已經夠暖之後,她就任他安靜地睡覺,自己走開去找電話。
她想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他的房間。她打開門,一時之間呆立在門口。她原以為她的房間已經夠豪華了,但是他的這間更是華美得超乎她的想象。她緩緩走在淺綠色的厚地毯上,環視著四周的大鏡子和白色大理石壁爐。
她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搜遍了,最後忍不住誘惑,從大衣櫥裡借了一件繡金的紅色女用和服。她挑這件是因為知道它一定合身,也因為她有一股忍不住的沖動,想在查克萬一醒來的時候,她能看起來漂亮一點。她一面系著腰帶,一面想著他到底把電話藏到哪裡去了。
她忽然想起走廊上有一個上鎖的小櫃子。她先試試櫃門,證實打不開之後,她就直奔房間,悄悄從他的褲子口袋裡摸出了鑰匙——她料到他會藏在那裡的。她打開小櫃子,裡頭都是酒,電話就藏在一瓶香檳的後面。
她緊張地把電話拿到客廳插上。號碼撥了一半,她突然想到她可能犯了一個大錯,連忙又把電話掛上。警察或調查局的人可能已經在她家裡等著,只要她打電話就可以追查到來源——電影裡都是這樣子的。現在她已經決心要留下來了,可是又一定得通知家人讓他們安心。於是她想了又想,決定先打給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席可玲。
她從皮包裡取出電話簿,找到可玲娘家的電話號碼。這個月初,可玲曾寫信給她,希望這星期回凱頓鎮時跟她小聚一下。塔德跟她這位至友婚姻不順是她很難過的事,現在塔德知道她又把可玲扯進來一定會很生氣,但是可玲會很感謝她的。
一個女人接了電話。“可玲?”茱莉問道。“我是茱莉。如果你旁邊有別人就不要說話。”
“茱莉!我的天!這裡只有我一個人。我父母到巴哈馬去了。你在哪裡?你還好嗎?”
“我很好,我發誓我絕對安全。”茱莉停了一下,好讓自己鎮定一點,然後才又說:“你知不知道有沒有人——警察或調查局的人——在我父母家裡?”
“他們在你家和鎮上到處問問題。”
“你聽我說,我要請你幫我一個很重要的忙。你這樣不會犯法,可是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打了這通電話。”
可玲放低了聲音。“茱莉,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我很高興你打電話給我,讓我有機會回報你為我和塔德的婚姻所作的努力。你一直那麼支持我——”茱莉正要打斷她,她也正好克制住自己,正色說道:“你要我做什麼?”
“我要請你傳話給我父母和哥哥,說我一個鍾頭以後會再打電話到你這裡來,希望能和他們說話。可玲,請你千萬別驚動警察。放自然一點,到我父母家,把這話傳給他們。”她又補充道:“還有一點:一定要讓我家人明白我現在非常安全,可是如果有人追蹤到這通電話,我就很危險了。我——我不能解釋清楚我的意思——我沒有時間——”
“你不必跟我解釋,我從你的聲音可以聽出來你很好,那才是我最關心的事。至於在哪裡還有你跟誰在一起我知道無論你在做什麼,你一定是在做你相信是對的事情。你是我所認識的最好的人,茱莉。我最好走了,一個小時以後打來。”
茱莉把客廳裡的壁爐生起來,然後來回踱著步子,一面不停地看手表。當她打第二通電話的時候,才響一聲她父親就接了起來。
“我是茱莉,爸爸,”她說道,把話筒抓得緊緊的,“我很好——”
“謝天謝地!”他激動地說道,然後他又大聲對旁邊喊道:“瑪麗,是茱莉打來的,她沒事。塔德,卡爾,茱莉,茱莉,我們照你的話做了,沒讓調查局的人知道。”
在千裡之外,茱莉聽到有好幾個分機電話都拿了起來,同時有好幾個人的聲音緊張地說著。最後還是塔德叫大家安靜下來,然後用鎮定的口氣問道:“茱莉,你是一個人嗎?你能說話嗎?”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又說道:“你的一個學生叫什麼‘灰狸’的,他也擔心死了。”
茱莉一時之間呆住了,然後她笑了出來。“是‘威利’,”她更正他的讀音,“我是一個人,至少現在是的。”
“感謝老天!你在哪裡?”
茱莉張開嘴巴,可是沒有聲音發出。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得跟莫家人說謊,雖然理由很重要,但是她仍然覺得又怕又羞愧。“我不大確定,”她含糊地說道,“不過這裡——這裡很冷。”
“你在哪一州?或者你在加拿大?”
“我——我不能說。”
“姓班的在那裡,對不對?”塔德憤怒地說道。“所以你才不能說你在哪裡。要那個混帳來講話,茱莉!”
“我不能!請你們聽我說,我不能講太多話,可是我希望你們相信,我並沒有受到虐待。”然後她想對塔德解釋,因為他懂法律,也許會明了審判也可能有錯誤的時候。“塔德,他沒有殺人。我知道他沒有。他們判他有罪是冤枉的,所以你不能——我們不能——怪他想逃獄。”
“冤枉!”塔德怒喊著。“茱莉,別上他的當!他是謀殺犯,而且又是綁匪!”
“不是的!他並不想綁架我,他只是想要一輛車子離開阿瑪瑞尤市,而且他又幫我修理車胎,所以我自然就讓他搭便車。他本來要放我走的,可是後來因為我看見他的地圖——”
“你看到什麼地圖,茱莉?哪裡的?”
“我得走了。”她狼狽地說道。
“茱莉!”莫牧師插話進來。“你什麼時候回來?”
“等他讓我走就——不是,等我能走就走。我——我得掛電話了。請答應我,你們不要把這通電話的事告訴別人。”
“我們答應你。還有,我們愛你,茱莉,”莫牧師用信任的口氣說道,“鎮上的人都在為你的安全祈禱。”
“爸爸,”她忍不住說道,“你能不能請他們也為他祈禱?”
“你瘋了,”塔德喊道,“那家伙是個殺人犯——”
茱莉沒有聽完塔德的話,她把電話掛上,忍住悲傷的眼淚。她這樣請他們為查克祈禱,已經像是不打自招,令她的家人斷定她是查克的從犯或者是被他唬了。不管怎樣都是辜負了他們對她的信任。她把這念頭拋開,提醒自己班查克是無辜的,這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幫助一個無辜的人不必坐牢並不是非法或不道德的事,也不是辜負她的家人。
她站起身,在壁爐裡又加了一些木柴,然後把電話放回櫃子裡。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她把廚房整理好,並且做了一些熱的東西等查克醒了以後給他吃。她想到如果他知道她剛才打電話的事,一定很難向他解釋她的家人是可以信任的,所以就決定不告訴他以免他擔心。
做好以後,她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苦笑著想,這一切真是諷刺之至,而且也是相當好笑,這些年來她一直做一個乖乖女,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高中的時候,她有很多男性朋友,但是她只讓他們做到朋友的關系,而他們似乎也願意接受這一點。高三的時候,學校女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古洛柏邀請她參加舞會,使她心裡真是又渴望又洩氣。洛柏是她心儀的對象,但是她拒絕了他的邀請,因為每個人都說,古洛柏要一個女孩子脫衣服的時候,比服裝店為假模特兒換衣服還快。
茱莉不相信洛柏會對她打什麼歪主意。她是莫牧師的女兒,這就已經給了她一種“免疫力”。但她還是不能跟他去舞會,盡管她心裡渴望得要死,也盡管他一再向她保證不會亂來。她知道只要她去,整個學校,然後整個鎮上的人都會認定她又成了洛柏名單上的一個性戰利品。結果茱莉是跟一個乖乖男生去參加舞會,而洛柏則改邀啦啦隊的彭丹妮跳舞。那天晚上,茱莉痛苦地看著洛柏和丹妮被選為舞會上的國王與王後,看著洛柏得意地低頭與他的王後吻在一起。
丹妮在那天晚上懷了孕。三個月以後,他們結婚了,租了一間小公寓,打消了上大學的念頭,全凱頓鎮的人都知道為什麼。有人同情丹妮,但是大部分的人都說是她自找的。
這件事對茱莉就像是場惡夢,她也深深為此自責,盡管很沒道理。但因為這個教訓,使她以後更約束自己要竭力避免流言與麻煩。大學的時候又碰到同樣的情形,一個花名在外的男生死纏了她兩年,但是茱莉始終不曾跟他約會過。
現在呢,茱莉想想過去,又想想不可知的未來,她哭笑不得。她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僅僅是在凱頓小鎮上惹起流言,更觸犯了全美國的法律,所有的新聞媒體都在大肆報導——盡管他們到現在並沒有做什麼!
她在沙發上躺下,望著熊熊的爐火。除非真正的凶手找到,否則沒有人會寬恕她的行為。當然,只要她的家人知道查克是無辜的,就一定會贊同她所做的事情,不過可能不是每件事情。他們一定不會贊同她這麼快就愛上他,如果她這種感覺真是愛。當然他們也絕不會贊同她跟他上床。
茱莉知道,其實愛上他也不是她所能掌握的。班查克在入獄以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她也知道,跟他比起來,茱莉就像一個初生嬰兒一樣無知。
一直到十點多鍾,茱莉才迷迷糊糊地醒來,聽見一個帶笑的男聲說:“一個護士不管她的病人而睡著了就不能拿到薪水。”
茱莉的“病人”正靠在壁爐旁邊,雙臂抱胸看著她,臉上帶著懶洋洋的笑容。他已換上衣服,頭發是濕的,顯然剛洗過澡,整個人看起來格外英俊,生氣完全恢復了而且似乎對某件事情覺得非常有意思。
為了掩飾她的心在狂跳,茱莉匆忙坐起來。“你的朋友——桑多明——沒有死,”她說道,希望讓他安心,“他們認為他會好的。”
“我聽到了。”
“你聽到了?”她小心地說道。她原想他可能剛才又聽了收音機,但如果不是——如果是他聽她說的,那麼就表示他可能也聽到她說的其他話。她等著,希望他提到收音機的事,但是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裡笑著看她。茱莉覺得整個身體都羞窘得直發熱。“你覺得怎麼樣?”她問道,連忙站了起來。
“好多了。我醒的時候,覺得好像是烤箱裡的馬鈴薯一樣。”
“什麼?噢,你是說房間太熱了?”
他點點頭。“我一直夢見自己死了,然後下到煉獄去。然後我睜開眼睛,看見旁邊都是跳動的火焰,所以我還真的相當確定是那樣。”
“對不起。”茱莉說道。
“不必道歉。我很快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在地獄。”
他那愉快的心情也感染了茱莉,使她也輕松起來,不自覺地伸手去探試他額頭的溫度。“你怎麼知道的呢?”
“因為,”他平靜地說道,“有一段時間,有個天使一直在我身旁。”
“那顯然是幻覺。”她開玩笑地說。
“是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性感的磁性。她收回手,卻仍忍不住盯著他的目光。“絕對是的。”她不禁又緊張起來,伸手去擺正壁爐上面的擺飾。
“茱莉,”他那深沉的聲音對她的心跳產生非常危險的影響,“看著我。”她轉回目光看他。“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茱莉被他的口氣與眼神迷醉了。她得清一清嗓子,才能使自己的聲音不至發抖。“謝謝你試圖救我。”
他那深邃的眼睛裡有著某種火熱而誘人的意味。茱莉的脈膊速度快了三倍,她試圖把話題轉到比較安全的現實層面。“你餓不餓?”
“你為什麼沒有離開?”他追問著。
查克的口氣使她明白,他是非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她跌坐回沙發上,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不能讓你死在那裡,因為你是以為我淹死了而不顧性命要救我。”
“但是你在把我弄回來以後又為什麼不離開呢?”
茱莉覺得自己仿佛走在地雷陣上,每說一句話都好像可能會引發一個地雷。“我真的沒想到要那樣,而且——”她突然有靈感了。“我不知道車鑰匙在哪裡。”
“就在我褲子口袋裡——你幫我脫掉的那條褲子。”
“事實上,我我沒想到要找車鑰匙。我想我大概是太擔心你,所以沒有辦法好好思考了。”
“以你非自願來到這裡的情況而言,你不覺得那樣有點奇怪嗎?”
茱莉又開始整理桌上的東西。“這幾天每件事都很奇怪,”她小心地說道,“我想不出在這種情況下,怎麼樣的行為才是正確的。”她站起身,開始收拾墊子。
他笑了出來。“你有這習慣是不是——覺得不安的時候就開始整理東西?”
“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是喜歡整齊而已。”她抬眼看他,也忍不住想笑了。“好吧,我承認這是一種緊張的習慣。”她苦笑著說。“大學裡有一次考試以前我太緊張,竟然把閣樓裡我哥哥的唱片和我媽媽的食譜都按字母順序排好了。”
她的笑使他笑出來,但接著他又困惑地問:“我做了什麼讓你緊張的事嗎?”
茱莉一驚,無奈地說:“這三天裡你一直在做讓我極度緊張的事。”
她的口氣雖有責怪之意,但是她的眼神卻令查克感到溫柔無比。她臉上的神情裡沒有懷恨或排拒,令他覺得仿佛這一輩子都不曾有人這樣看過他。他自己的律師都不相信他是無辜的,但是茱莉卻相信。他真想把她摟到懷裡,告訴她這對他有多大的意義。他想再浸浴在她的笑聲中;他想再品嘗她的嘴唇,想吻她、愛撫她,然後用他的身體給她當作謝禮,因為他所能給她的也僅有這個。
他知道她感覺到他們的關系起了變化,使她變得比他拿槍對著她時更緊張。他也確定他們今天晚上會做愛,而且她也跟他一樣想做。
茱莉指著廚房問道:“你餓不餓?”
他緩緩點點頭,然而他那性感的聲音使她的手僵在半空中。“餓極了。”
她假裝不解。“你想吃什麼?”
“你要給我什麼?”他在跟她玩文字游戲,而茱莉不確定那雙關的語意是不是只出於她的想象。
“當然是食物。”
“當然。”他的眼神帶著笑意。
茱莉向後退著。“我去把菜拿出來。”
“我們就在壁爐前面吃吧,”他的聲音仿佛輕柔的愛撫,“這裡比較舒服。”
舒服茱莉覺得口干舌燥。她知道他的定義是“比較親密”、“浪漫”,她再清楚不過。就像她也知道,從她決定留下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的情況已經永遠地改變了。他也知道,因為她看得出來。他的眼神與聲音裡都帶著溫柔的笑意,徹底地摧毀了她的自制力。她挺直身子,不必再傻傻地欺騙自己了。她已經毫無自制力可言,再也無從隱瞞事實。
事實是她想要他,而且他也想要她,他們兩人都知道。
她把食物擺在托盤上,同時由眼角瞥見他走到音響旁邊,挑出一張鐳射唱碟播放出來,是芭芭拉史翠珊的歌聲。然後他輕松地坐在沙發上,用性感的神情看著她。他不急,而且一點也不緊張。他無疑已跟數不清的女人做過愛,而她們都比她漂亮、比她有經驗。
茱莉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想整理廚房抽屜的沖動。
查克看著她走回來,把托盤放在桌上。她的動作優雅卻猶疑,仿佛一只受驚的羚羊。火光映在她披肩的長發上,也映在她柔滑的肌膚上。他注意到她的手非常漂亮,手指修長。他突然想起在溪邊的時候,她把他抱在懷裡救他站起來,她那雙手曾怎樣地捧著他的臉。那時他的感覺就像在做夢一樣,可是後來回到床上以後,他的記憶就比較清楚了。他記得她的手怎樣為他裹好毯子,她的聲音是那麼焦慮
此刻,他看著她,不禁為她所擁有的那股純真氣質感到驚異。他也頗覺好笑地注意到,她不知為什麼始終回避著他的眼光。這三天以來,她一直勇敢地抗拒他,今天又設法以智取勝,然後又救了他的命,可是現在卻變得如此害羞。“我來拿一點酒。”他說道。
他拿著酒回來,倒了兩杯。他看見她本能地伸手去取杯子,但又立即把手縮了回去。“我沒有在酒裡下毒。”他說道。
“我也不認為你會。”她笑著說,然後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查克注意到她的手在發抖。她對於要跟他上床的事感到緊張,他這麼斷定著,她知道他有五年沒有接近女色了,可能因而擔心他會一開始就餓虎撲羊似的跳向她,然後兩分鍾以後就了事。查克知道她為什麼會擔心,因為該擔心的是他。
而且他是在擔心。
他決定聊一些輕松的話題使她安心。他很勉強地過濾掉一些他最感興趣的事情,譬如她那美麗的身材和眼睛,還有她在救他時所說的那些話。他不是故意要聽的,不過也許那些都只是他的想象。他希望她談她的學生,他愛聽她說的故事。他正想讓她說一些的時候,卻發現她正好奇地看著他。
“什麼事?”他問道。
“我在想,”她說道,“那天在餐館外面,我的輪胎真的沒氣了嗎?”
查克聳聳肩,忍不住笑。“你自己也親眼看見了。”他一面吃東西一面說道。
“你是說,我壓到了釘子之類的東西,卻不知道車胎漏氣了?”
“我不會說那是偶發的。”他確信她在懷疑他,但是她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那你說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說你的輪胎碰到了某個尖利的東西。”
“尖利的東西?”她揚起眉毛,像在審問犯錯的小學生。“譬如說刀子?”
“譬如說刀子。”查克證實道,同時拼命想使自己板著臉。
“你的刀子?”
“我的刀子。”他咧嘴一笑。“對不起,莫老師。”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希望你把那輪胎修好,班查克。”
“是,老師。”他說道。這簡直不可思議,他想著,他的前途充滿亡命的危險,而他此刻卻只想大笑著一把將她摟到懷裡。“我不必寫一份三頁的報告說我為什麼不應該那麼做吧?”他望著她藍色的大眼睛。
她眼裡閃著笑意,瞪住他的餐盤。“不必,”她說道,“可是你今天晚上得洗盤子。”
“哇,”他說道,一面聽命地起身收拾盤子,“你真凶,莫老師。”
她正色說道:“不准嘮叨。”
查克忍不住了。他大笑出來,轉頭在她前額上飛快地吻一下。“謝謝你。”他低聲說。
“謝什麼?”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謝謝你讓我笑,謝謝你留下來不報警,謝謝你穿上這件紅色和服,使你看起來又勇敢又漂亮,也謝謝你為我做這麼好吃的晚餐。”有那麼一瞬間,他發現她眼裡閃過的神情不再是害羞。
茱莉留在客廳,走到窗前,望著外面月光下覆雪的山頭。真是非常舒服、非常浪漫,尤其配上屋子裡熊熊的爐火,還有那輕柔的音樂。
查克走近她,看見她的肩膀微微崩緊了,她的反應使他也著實有一點不安起來。假如她是別的女人,他就會把她摟到懷裡親吻起來,但是他決定對她改采一種比較微妙的策略。他把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插得更深一點,以免自己忍不住要伸手摸她。他狡笑著說:“上次我請一位老師共舞的時候,我是穿得西裝筆挺的。可是她拒絕了我。”
“為什麼?”
“大概是她認為我太矮了吧。”
茱莉笑了,因為他起碼有一八八公分高。“真的?她比你還高?”
他點點頭。“大概比我高五公分。不過那時候我並不認為那是什麼大問題,因為我對她迷得要死。”
“你那時候幾歲?”她的笑意淡了。
“七歲。”
她望著他。“我絕對不會拒絕你的,查克。”
她的溫柔口氣幾乎使查克的自制力整個瓦解。他緩緩握住她的手,同時用另一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拉近他身前。
她的腿碰到他的腿時,他的心頭一震。當她把臉輕輕地貼在他胸前時,他的心開始狂跳起來。他還沒有吻她就已經全身欲火高漲。他決定再聊一些話題,於是輕輕地貼著她的發際說道:“順便問一下,莫小姐,關於你今天駕雪車不告而別的事——”
她聽出他開玩笑的口氣,於是揚起頭,睜大眼睛擺出無辜的樣子。“怎麼呢?”
“你沖下去以後躲到哪裡去了?”
她笑得肩膀直顫。“我被一棵松樹擋住了。”
“很聰明,”他說道,“你干干爽爽地躲在那裡,卻把我騙到冰冷的溪水裡,像一條神經錯亂的魚一樣。”
“這並不好笑。你今天做的是我所見過最勇敢的事情。”
她那敬佩的眼神與口氣使他融化了。在監獄裡煎熬多年,如今只要被當成人看都足已使他高興,更不用說她這樣把他當英雄看待了。他想把她緊緊摟在懷中。
茱莉期待著他會吻她,但是他沒有。她掩飾著失望的心情,嫣然笑道:“如果你去凱頓鎮,見到馬提姆的時候,可別說你今天晚上跟我跳舞了。”
“為什麼?”
“因為上次我跟一個人跳舞,結果他跟那個人打了起來。”
查克竟莫名其妙地嫉妒起來。“提姆是你的男朋友嗎?”
她笑了。“他是我的學生,是很容易嫉妒的那種孩子——”
“女巫!”他抱緊了她。“我知道那個可憐的男孩心裡的感覺是怎樣的。”
她轉動著眼珠子。“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
查克貪婪地望著她的嘴唇。“五分鍾以前我會說我不可能有那種沒有水准的感覺。”
“噢,”她笑著說,“你演得太誇張了,大明星。”
查克突然冷了下來,正色看著她。“有時候我覺得你好像不是二十六歲,而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假裝是大人。”
她微笑著。“有時候呢?”
“有時候你使我覺得我像十三歲。”他決定把話說清楚。“我不是什麼大明星,也不是什麼英雄。我不是小孩了,你也不是,我們都知道今天晚上會怎麼樣。我們不是在參加學校的舞會,我一直在想著跟你上床以後要怎麼樣對你。要是你不願意,就告訴我你想要做什麼好嗎?”
茱莉低頭咬著嘴唇,然後抬起滿含笑意與欲望的眼睛看他。“你願不願意幫我整理櫃子呢?”
“你有沒有別的選擇?”他問道,並沒有注意到她是在開玩笑。
“事實上那是我的第二選擇。”她望著他的領口說道。
查克捧起她的臉,猛然吻上她的嘴。她也攬住他的頸子開始回吻,這令他爆發出一種無比的喜悅。他自她的嘴上移開,輕輕由她的下巴沿著臉頰一直吻到太陽穴,然後又回到她的嘴上,用唇揉擦著她的柔唇。他用舌尖觸向她輕顫的雙唇之間,讓她雙唇分開,然後整個探入她的嘴裡。她在他懷裡融化,歡迎著他。
許久之後,查克才勉強抬起頭,凝望著她湛藍的眼眸,不禁被她那紅潤的神情迷惑住了。他用拇指輕撫她的下唇,然而她的眼神在懇求,於是他又低下頭,饑渴地吻上她的唇。她貼向他的身體,他的手也托住她臀部助她用力。他知道,他已失去了控制。
他抬走頭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聽見她發出一聲呻吟。他就勢熱切地攫住她的唇,同時用手拉開她的腰帶,把她的和服袍子褪了下來。茱莉感覺到他把她放倒在地毯上,她睜開眼睛,看見他在急著脫他的衣服。他的目光火熱地凝視著她的身體,令她有一點心慌,下意識地抬手想遮住胸部。但是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不要!”
這陌生的聲音使她不由自主地戰栗起來。他把她的手拉開,用上身壓在她的身體上,這時她明白前奏已經結束。“查克,”她輕聲說道,“等一下!”
查克知道他進展得快了一點,也以為她是在反對這個。
“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他好不容易使自己側躺下來,但又忍不住低頭要吻她的乳房。她捧住他的臉。“拜托,我們先談一下。”他轉頭吻著她的手掌。
“你說吧,”他把她抱近一點,吻著她的唇邊,手在她的乳房上游移,“我聽就好。”他的手往下滑
她扭動著,抓住他的手。“你第一次做愛的時候是幾歲?”
這個歷史問題實在不合時宜。他閉上眼睛,捺著性子說道:“十二歲。”
“你不想知道我是幾歲嗎?”
“不想。”他吻上她的胸部,全身已經被饑渴的需要崩得緊緊的。
“我是二十六歲。”她說著,聲音有一點驚慌。
血液在他耳朵裡吼著,她說的話在他是聽而不聞。她的乳房很漂亮,也非常有女人味。他要跟她做一個晚上的愛,不再說什麼她的第一次
茱莉知道他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抬起頭,身體僵在那裡,呼吸仿佛也停止了。“這是我的第一次。”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他垂下頭,前額貼著她的乳房。他閉上眼睛咒著:“老天!”他傻了。他從來沒碰到二十六歲的處女,更不用說是一個這麼聰明又漂亮的女人。但是當他再抬頭望著她的眼睛時,突然明白了她所讓他困惑的一切。
可是他又有了新的困惑,顯然她跟她的男朋友從來沒有做過,然而今天晚上她卻願意毫無保留地獻出貞操。查克知道,是她的准未婚夫沒有像他一樣誘惑她。他要是還有一點良心,應該就此住手。他已經綁架了她,使她遭到公開的羞辱,現在如果再奪去她的貞操將更是罪無可赦的事。
但是他想要她,他必須擁有她。命運奪走了他的自由與前途,但現在又把她帶入他的生命。就算是他的良心也不能阻止他。
她誤解了他的沉默。“我沒想到你會生氣。”這話更證明了她對男人沒有經驗。
他歎一口氣。“我是在氣自己,不是氣你。”
茱莉搜索著他的臉。“為什麼?”
“因為,”他說道,“那並不能阻止我。對我,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不管你是不是第一次。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他湊向她的嘴唇,“這個。”
然而她沒有經驗還是有關系的,查克必須控制住自己,跟她再重新來過。“到這裡來。”他輕聲說,然後摟著她,使她枕在他的肩上面對著他。他深深地呼吸著,使自己的脈搏恢復正常,同時用手緩緩上下撫摩她的背部。他必須設法使她跟他一樣興奮起來。
他心境的突然改變使茱莉困惑,她用發顫的聲音說道:“我無意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當成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使你放慢一點——不是要你停下來。”
查克知道她一定是好不容易才能開口說出這種話。他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溫柔,於是他用指尖托著她的下巴,正色說道:“這是很重要的。事實上,我從來也不曾有這種榮幸做一個女人的第一個情人,所以在我而言這也是我的第一次。”他撩開她的頭發。“這些年來你一定讓凱頓鎮的男孩子都快瘋掉了。”
“你是什麼意思?”
他狡猾地望著她的眼睛。“我的意思是,我從昨天開始就想做這件事,而我只不過才認識你兩天而已。”
茱莉感到一股暖意浸透她整個身體。他繼續說著:“我一直在猜想,你的嘴唇會有多甜,你的肌膚會有多柔軟。”他深吸一口氣,然後低下頭用舌尖輕觸她的嘴唇。
她的手在他身體上移動,令他屏住了呼吸。她驚訝地睜開眼睛,低聲說了一句使他融化的話:“你值得我等二十六年,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