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數日過得還算平靜。席炎按南安王爺所轉述的太后標準將秀女的排位重新整理了一下,鳳凰女其實身段很單薄,家中只她一個獨養女兒,半個兄弟也無,按道理早該排進倒數幾位裡去。不過席炎因為她辱罵席天的事不高興,便擅用職權硬將她保留在十名以內。這原本是報復行為,但看在吳家父女眼裡卻是莫大的恩德,為此還專門到家裡來向我道謝,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心裡一軟,便求席炎放過她,把她弄回該呆的位次上去,可是大兒子心狠手辣,居然沒理睬我的要求。
一連幾天的陰雨,好不容易出了太陽。坐在庭院的躺椅上,暖洋洋的陽光曬著,再加上中午吃的太飽,不一會兒就昏昏入睡。
猛然驚醒時發現自己在喘粗氣,額上有薄薄的冷汗,福伯蹲在身前,把滑落下的毛毯重新拉上,輕聲問:「你夢見什麼了?」
我想了想,竟一點也不記得剛才的夢境,只有一種濃濃的不安感飄浮在空中。
「福伯……」
「嗯?」
「你覺得讓小炎辭官好不好?」
「辭官的理由是什麼?」
「老父年邁,要返鄉頤養天年。」
福伯看了我一眼,「這話說出去誰信?」
「那讓他假裝摔斷腿?」
「怎麼可能……」
「讓他真的摔斷腿!!」
「>ˍ<……」
「說他被一個薄情女子甩了,一時想不開要出家為僧……」
「>ˍ<……」
「不行嗎?」
「太爺,沒有令人信服的理由突然辭官,只會更引人注意而已。」
我低下頭,用力抿了抿嘴唇。
「皇上九五之尊,就算來到揚州,身邊大臣侍從如雲,大爺一個小小地方官員,不會讓他過多關注的。」福伯安慰道。
「我只是擔心嘛……」
「大爺和生父長得一點也不像,當年中狀元時早就見過皇上,沒有任何人動疑心,再說大爺機敏過人,早就不是需要你來保護的小孩子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個我也知道,可誰讓我是當爹的人呢,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你小事糊塗,大事卻不糊塗,當年你決定大隱隱於朝野之上,就一點也沒錯,自從大爺中舉入仕後,這些年就平平靜靜,不再四處遷徙,躲避那人的追捕,可見他是根本沒有想到過你居然敢讓大爺通過科考入官場的。」福伯繼續勸道。
我頓時得意起來,「是啊是啊,我家小炎十三歲就中了狀元,一舉成名天下知,那人一定以為我們會拼了命地隱藏,絕料不到我竟會讓小炎這樣出風頭,一直招搖亮相到他跟前去。」
「的確是高招。幸好我在大爺入仕前就找到了你們,否則現在一定也是象沒頭蒼蠅似地四處亂撞。」福伯用柔和的眼光看著我,難得沒有潑我冷水。
正想再多自誇兩句,看見樓京淮與席天手牽手晃了過來。
「小天,今天的功課寫完了?」我問。
「寫完了。」
我瞟了樓京淮一眼,「是自己寫的?」
席天頓時小臉漲得通紅,「是……是自己……」
我立即沉下臉,對京淮道:「我家小天自幼家教甚嚴,從不撒謊,怎麼跟樓公子交往沒多久就學會騙自己爹了?我可要重新考慮讓你們這樣來往是否合適了……」
樓京淮立即嚇得面如土色,結結巴巴道:「不……不是……我只是看小天寫的太辛苦,所以……席伯伯你別生氣……」
席天也扁著嘴,要哭不哭地道:「…爹,是小天不好,小天這就回去繼續寫……」
兩個人又手牽手垂頭喪氣地去了。
「太爺裝什麼假正經?」福伯這才道,「從小到大,你教小天替你撒謊騙大爺的次數還少了?」
「所以我才生氣啊!」我嗖地站了起來,悲忿滿腔、義憤填膺、苦大仇深地道,「從小我就在教他幫我騙小炎,教了快十年還沒教會,憑什麼樓京淮這小子才教幾個月就可以教會他來騙我?!不服氣!我可是當爹的,怎麼可以輸給一個半路殺出來的小伙子?」
福伯撇撇嘴,正要說什麼,突然抬頭向外一看,道:「今兒真奇怪,齊少爺竟然一個人回來了……」
我一回頭,看見齊齊百無聊賴地走過來,一路上扯花掐柳,來到我身邊坐下,拿了一塊點心,狠狠咬了一口。
「怎麼了?小願呢?」
「他忙!!!!忙得都不管我了!!!」齊齊激烈地抱怨道。
「你還不滿意?」我掐掐他粉嫩嫩的臉,「我家小願最近被你調教的多好,再也不用勞煩你哭鬧求他,自動幫你挑魚刺、剔排骨、剝核桃、削水果;不管是出門還是回房,也不需要你再死死地粘著,自自然然地帶著你,絕不會像以前一樣推啊甩啊躲的;我就想不通,小願很聰明啊,難道他沒有懷疑過你是裝的?」
「他懷疑過啊,還試探過我呢。」
「怎麼試探?」我與福伯齊聲問道。
「跟他一起睡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在房間裡惡狠狠地詐我,說已經知道我在騙他,叫我別裝了。」
「你怎麼樣?」
「我沒理他,就光抱住他哭,求他別拋棄我。」
「然後呢?」
「然後,他大概想起來我原本是很討厭他的,就威脅我說如果我再不承認,他就……」
「他就怎樣?」
「他就要親我……」
「小願也許以為如果你沒失憶的話,是決不會願意讓他親你的。」
「本來是這樣的……」
「喔?」
「……可是我要是這麼容易就讓他嚇住多丟臉啊,所以……」
「所以怎樣?」
「……就親了……」
我和福伯對視一眼,「哦」了一聲。
「他看我肯讓他親,所以便相信我是真的失憶了。」
「可是被他親你豈不是吃虧了?」福伯問。「聽說齊家人是從不肯吃虧的。」
「對啊,為了不吃虧,後來我又……」
「又怎樣?」
「……親回去了……」
我和福伯再對視一眼,又「哦」了一聲。
「那你要把小願整到什麼時候為止啊?」我問。
「整到……整到……」齊齊抓抓頭,好像也很困擾,「整到他以後再也不敢惹我為止!」
「他現在已經不敢惹你了。」
「怎麼不敢?」齊齊嘟起嘴,「我叫他陪我,他竟然敢丟下我去處理生意上的事情,半個時辰沒有回頭看我一眼,我實在氣得忍不住才跑回來的。」
我和福伯第三次對視,更響亮地「哦」了一聲。
「你這樣悄悄跑回來二爺會擔心生氣的。」福伯道。
齊齊一揚頭,「他才不會……」話音未落臉色就一變,與此同時我們都聽到大門被人踢得光啷一聲,緊接著急促的腳步聲快速奔近。
我朝氣急敗壞跑進來的二兒子慈愛地一笑。
席願神色憂急、氣息粗重,一進來就左右張望,直至看到齊齊,方露出大大鬆一口氣的表情,但隨即又怒容滿面,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吼道:「好端端的為什麼不聲不響就不見了?你知不知道我費盡功夫談完事情,卻突然發現你這個失憶的笨蛋消失有多著急嗎?想著萬一你出什麼不好的事情,我………我………我要怎麼跟你家裡人交待?」
我和福伯同時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轉頭作賞花狀,雖然四周只有光禿禿的樹枝……呃……還有烏鴉……
齊齊細細地聲音傳來:「你還罵我……明明是你只顧著跟一群老頭子聊,根本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我不是剝了柑子和熱板栗給你吃,叫你乖乖喝茶的嗎?」
「早就吃光了。你明明知道人家失憶,誰都不認識,只要你不理我,我就覺得好孤獨好害怕……」
席願的聲音立即軟了下來,「你覺得害怕就叫我啊……」
「人家叫了的,你不理……」
「真的叫了?」
「叫了。」
「……」
「叫了好多好多聲……」
「……」
「你理也不理,我害怕極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家笨兒子從興師問罪轉為低頭認罪。齊齊真厲害,改天我一定要會一會他爹,看什麼樣人教得出這種兒子。
身旁靜了下來,席天的聲音卻突然從另一方向歡快地響起:「爹,我寫完了,真的寫完了!………咦?二哥齊齊你們抱在一起幹什麼?」
我趕緊回頭看,嗚,哪有抱在一起,明明分得開開的,一個個臉上紅得像關公。
「我……我鋪子上還有點事,還要去一趟。」席願強自鎮定道,「爹,這裡風大,你早點回房去。」
「知道了,你去吧。」我揮揮手。
齊齊紅著臉不說話,只是朝我們點頭示意了一下,就跟著席願一起走了。
「很快就到要吃晚飯的時間了,二哥還要去鋪子裡啊,真辛苦。」席天感慨地說。
「沒錯,很快就要到晚飯時間了。」我看了看絲毫沒有去意的樓京淮。
「今天的天氣真好,深秋的景致也不錯啊。」江南第一名門望族的當家大公子哈哈道,擺明想留下來蹭飯,難道樓家快破產了不成?
「樓公子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我隨口道。
「謝謝席伯伯!」
「……」真不客氣啊。
福伯突然站起身,「大爺今天回來的挺早呢。」
我側轉身子,果然看見席炎大步流星走過來,臉上立即禁不住綻開笑容。
「為什麼坐在這裡?」席炎俯身攬住我,皺了皺眉,「身子都冰涼了。」
戶主發話焉敢不從,全體立即移坐室內。席天乖乖地主動將今天的功課捧上給大哥檢查。席炎翻了翻,點點頭還給他,沒說什麼,席天高興地長吐一口氣。
「時候不早了,吩咐廚房準備開飯吧。今晚早點休息……」席炎理了理我垂在胸前的一綹頭髮,輕描淡寫地道,「明天全家去蘇州聽歌。」
我和席天歡呼著跳了起來。
「我可以去嗎?」樓京淮認真地問。
席炎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要去什麼地方不用我批准吧?」
「你是戶主嘛。」樓京淮謙虛地道。果然是個會把握局勢的聰明孩子啊。
「開飯開飯!」席天跑到廳口大聲道,「林伯——準備開飯——」
「可是……」我突然想到,「齊媽還沒有回來呢。」
席炎一怔,「沒有回來?我在衙門口看到他急驚風似地朝家裡跑,還以為他比我先回來呢。」
「齊媽是誰?新來的女傭?這麼重要?不來不能開飯?」樓京淮連珠般問。
「不是啦,」席天說,「齊媽就是二哥,因為他現在好像是齊齊的媽媽,所以我們大家簡稱他齊媽……」
樓京淮倒地。
「對了,天公今晚一起吃飯,叫廚房多備幾個菜。」我吩咐門口的小珠。
「天公是誰?」樓京淮掙扎著爬起來,「我都沒聽你們提過……」
席炎憐憫地看他一眼,「天公就是你!席天未來的老公,簡稱……」
樓京淮再次倒地。
「天公和齊媽,很配哦。」席天高興地說。
樓京淮倒地不起。
「振作一點!」席炎拉起他,「想當席家人?想娶小天?嘿嘿,就得習慣他們這一套。」
因為席願未歸,我們便一起坐在飯廳喝茶閒聊等他。席炎講了幾件外面的趣聞給我聽,時間倒也過的很快,不一時日頭已落了下去,外面的光線漸漸晦暗。
「小願怎麼還沒回來?」席炎皺了皺眉,「是不是齊齊突發奇想要去什麼地方玩了?」
「不會的,如果是這樣子的話至少齊媽會派人先送個信來的。」我說。
「今天屋裡是誰跟著二爺的?」戶主問。
福伯想了想:「好像是阿發……」
廳中頓時一片靜默。
過了半晌,席天小小聲地說:「如果二哥派阿發回來送信……」
廳中又是一片靜默。
「不等了,先吩咐開飯吧。」一家之主揮了揮手。
福伯躬身應了個是字,慢慢退下,剛退到廳口,突然臉色一變,快速直起身子。與此同時,席炎一躍而起,閃電般掠出飯廳,樓京淮比他遲了片刻,但也立即向外奔去,直到他們三人已移動了一大段距離,我才隱隱聽到大門外有人驚喊哭叫的聲音,心頭一緊,雙腿頓時發軟,被席天扶住。
未及片刻,席願便被抬了進來,面色蒼白,身上嚴嚴實實地蓋著一件黑色的大披風,齊齊守在旁邊,眼睛哭得紅紅的。
「小願……」我剛撲了過去,他立即微笑道:「爹,你別著急,沒傷著要害。」
我顫顫地伸手想掀開披風,卻被他飛快地壓住。我停了手,柔聲道:「你總得給爹看啊……」
席願遲疑地看了看大哥,慢慢拉下披風。傷口在他的左胸靠肩的位置,顯然是被利器所刺,出血已停止,血色是鮮紅的。
我長長鬆一口氣,「還好沒有毒……」
「原本是有毒的,只不過我已經解了。」一個澄澈的聲音響起。我快速抬頭,這才看見原來一品堂的紅牌店小二小紀也在一旁。
「小願是在一品堂遇刺的?」席炎問。
小紀點點頭:「沒錯,刺客易容成一個很普通的客人樣子,突然暴起,二爺根本沒有提防,被一擊而中,幸而二爺身手不錯,及時躲過了要害。」
「中的是什麼毒?」
「蛛絲。」
席炎眉尖一跳。樓京淮大驚道:「毒中至怪的蛛絲?據傳這種毒全天下也不過只有三、四人可解,想不到你竟有這般本事,我平時倒還真小瞧了你。」
小紀撇撇嘴道:「解一次毒有什麼打緊?只是對方用了這種狠辣奇毒,可見是一定想要二爺的命,大家商量著怎麼應付才是正事。」
我正在給席願裹傷,聽了這話,雙手頓時抖得有點不聽使喚,齊齊忙接手過來繼續幫小願打理傷口。
席炎扶起我,送到椅上坐著,把火龕移到我腳邊,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就算要發燒生病,也得這件事完了才行。」我拿下他的手,輕輕笑著。
小天揉著眼睛道:「到底是誰要對二哥下這樣的毒手呢?」
席炎將雙手按在我肩上,俯耳低語道:「放心,不會是他。如果是他的話,應該是來殺我才對,關小願什麼事?」
我輕輕點了點頭,將目光投向正拍撫著齊齊的手安慰他的席願。陰謀與暗殺,伴隨了我已度過的大半時光,對此我當然不陌生。那幾年的逃亡歲月,帶著幼子,四處顛沛躲藏,夜夜枕劍而眠,滿心的惶恐,一身的傷病,縱然是被人諷為神經粗的象棵樹的我,也不希望讓心愛的孩子們再次面對同樣的狀況。
「我想這件事,一定和席願認親有關。」齊齊咬著牙道。
樓京淮沉思片刻,喃喃道:「難道會是……北……北定王爺?」
席炎喝了一口茶,道:「不錯,北定王敬仲,與南安王爺同為當今皇上的堂兄,因皇上兄弟早亡,膝下無嗣,南安北定兩王的世子便是血脈最近的繼承人,將來皇上若冊封皇儲,必然要在兩家世子中挑。南安府那個收養的鴻世子一看就不成氣候,倒也沒什麼關係,可小願聰明能幹,決非池中之物,北定王知道這個消息,自然會心有不安。」
樓京淮道:「北定王消息怎麼會這麼快?」
席炎冷冷一笑,道:「南安北定爭皇儲之位的局面由來已久,彼此一定都會在對方處安插自己的人手,大家要不要猜一猜南安王爺的隨行者中誰會是北定王的人呢?」
福伯嘿嘿著建議道:「不如每一個都把自己所猜測的人選寫在紙條上,看看有幾個人是意見一致的?」
齊齊顯然對這種把戲非常感興趣,立即飛奔了準備好筆墨紙張分給在場的諸人,連我和小天也承蒙他看得起,領到了一份。
大家很快都寫完了,亮出來一看,席炎、 席願、小紀、樓京淮、齊齊、福伯寫的都是「黑衣仲臨」四個字,小天有所不同,舉著的紙條上書小小的「不知道」三個字。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射在我身上,嚇得我手一抖,皺成一團的白紙一個不小心就掉進了火盆。
「哎呀,」我遺憾地說,「還沒來得及給你們看呢,我寫的也是黑衣仲臨……」
眾人無語。
過了一會兒,我不恥下問:「黑衣仲臨是誰啊?」
「就是南安家的鴻世子跟小紀在一品堂對峙時,最後被叫出來撐場面的那個全身穿得黑不溜秋的人啦。」福伯歎了一口氣,解釋道。
齊齊惡狠狠道:「那塊黑炭好大的膽子,他下次敢再來,我一定叫他有來無回!」
小紀冷笑道:「就算查實了是這個人做的有什麼用?北定王手下高手如雲,一次失手,會有第二次,就算這個仲臨被我們給收拾掉了,還會有更多的人被派過來的。」
席炎站起身,神色淡淡地道:「他們沒有失手啊。」
大家都是一驚,看向他。
「蛛絲天下奇毒,發作時間快,三個時辰內不解就必死無疑。正如京淮而言,可解此毒者,全天下僅三人,對方根本料不到竟有個小紀當場便可以解毒,所以若是小願就這樣死了,反倒是最最可能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詐死?」齊齊吃驚地問。
席炎冷冷地一笑:「對方若是性子急,我想今夜便會潛進府裡來確認小願的死活,我們不妨做一場戲給他們看,先保得小願不再處於危險之中,再從容思慎應對之策,方才周全。」
堂上眾人紛紛贊同,看看時間快到,大家一起將席願送回房間放在床上,我拿了塊手帕蓋在他臉上。因他自幼習武,可以將呼吸控制得極細,不會吹動手帕分毫,再直挺挺僵著身子躺在床上,倒也真的很像是一具屍體。
守在床邊大哭的任務當然是交給我和小天,抬頭看看屋頂醞釀了一下情緒,我哇的一聲涕淚四濺,嚇了眾人一跳。席炎忙道:「別急,人還沒來。」
「我知道,先預習一下而已。小天,你也練練。」
小天吸一口氣,鼓了鼓眼睛,擰眉揉眼弄了半天,臉蛋搓得發紅,也掉不下一顆淚。
「爹,二哥明明沒事,我哭不出來。」
「你掐一下大腿試試看。」
小天用力掐了一把,「爹,還是哭不出來。」
「再加點力,別怕疼。」
小天咬著嘴唇下死力狠狠再掐了一把,「爹,不行啊。」
「用力,把吃奶的勁使出來,朝肉裡掐。」
小天努著小臉皺著眉頭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狠狠地………
席願呼地一口氣吹開臉上的手帕,瞪著小天怒道:「笨寶寶,你敢再掐我第三下試試看!!」
小天被這樣一罵,放在席願大腿上正準備掐下去的小手一顫,眼淚就掉了下來,「爹,二哥他凶我……」
席炎突然噓了一聲,道:「來了!」
我忙把手帕朝席願臉上一蒙,撲在他身上放聲大哭:「我的兒啊………你怎麼就丟下爹爹我自己走了啊……」
剛剛被二哥罵哭的席天跪在我旁邊,因為沒人哄他,覺得委屈,也抽抽嗒嗒哭起來,而且越哭越是傷心。
屋子裡鬼哭狼嚎約摸有一刻鐘,席炎輕輕攬住我的肩膀,道:「已經走了。」說罷遞上一塊熱毛巾幫我擦臉。一旁的小天也被樓京淮哄著收了眼淚,扭頭見我擦完臉,而他大哥沒有在臉上親親,生怕我會長瘡,趕緊湊過來把軟軟的嘴唇印在我頰邊。我從眼角看見樓京淮酸溜溜的臉,心裡真是得意無比。
因為夜深,小紀與樓京淮都不便多留,一齊告辭去了。
關上房門,我回身向二兒子綻開溫柔的一笑。
他卻立即擺出一臉警備的神情。
「小願……」
「我困了,想睡。」
「先別睡。現在你既然已經死了,席府裡就不能有你這個人了,可是爹爹不捨得你躲到其他地方去住,你說怎麼辦?」
席願僵著臉不說話,小天卻脆脆地道:「很好辦啊,爹爹不是最擅長易容之術嗎,隨便把二哥改成另外一個樣子,扮成僕人就可以留在家裡了嘛。」
嘿嘿,小兒子真是爹的貼心小棉襖啊。
「好主意,」齊齊拍手道,「沒想到席伯伯還有這個本事啊。……席願你為什麼苦著臉?」
「>ˍ<………」
席炎低聲笑了笑,悠悠道:「我想小願大概已經猜到爹爹想把他改成什麼樣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