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齊格的腳步,好一會兒,周姿吟的眉頭緩緩蹙起,剛剛情急之下,她沒有注意到,現在卻很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很燙,不用體溫計,她就知道他發燒了!
他一定很痛,可是他卻哼也沒哼一聲。現下到底是什麼情形,發生了什麼事?敵人入侵嗎?戴維他們呢?怎麼都不見了?
一聲槍響嚇了她一大跳,讓她幾乎驚叫出聲,握住她的手及時一緊,給予無聲的鎮定作用,安撫她狂跳的心臟。
槍聲證實了她的猜測,有敵人入侵了。
「戴維呢?!」
「去準備直升機。」齊格道。
沉默的跟著他的腳步,他手掌的高溫讓她愈來愈為他擔心。
「放心,我不會讓你出事的。」他突然說。
周姿吟微怔,隨即恢復過來。
「你當然不能讓我出事,我都還沒開始玩呢!」
「呵!」他輕笑,對於她還能處變不驚感到佩服。
「我也不會讓你出事。」她亦道,「等我一下。」
察覺到握住的手掙脫了,齊格一驚,「你要去哪裡?!」
「我很快就回來,你不准亂。」她快速的通過轉角,來到醫療室。
「你腦筋有問題是不是?到這裡做什麼?」他跟在她後頭惱怒的低吼,這個女人,就是不懂得看場合是不是?
「該死,你就不能當一次乖寶寶,聽我這個醫師的話嗎?」周姿吟也生氣的瞪他一眼,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將背包裡的衣服丟掉,開始搜刮所有可能用得上的藥品和器材,他的傷一定會有併發症,她必須有所準備。
「你在做什麼?我們沒多少時間了!」齊格咬牙,額上冷汗直冒,忍下一波突然襲來的痛楚。
站在醫療室門口,他警戒的望著外頭,騷動已經愈來愈近了,那幾個人擋下了多久的。當初戴維找到受傷的他之後,為了預防萬一,帶過來的人並不多,只可惜,消息依然走漏了。
「我在想辦法保住你的命。」周姿吟衝到另一個玻璃櫃前,繼續搜刮藥品、繃帶等東西,直到背包裝不下為止。
「好了。」背起頗有重量的背包,她衝到他身邊。
「跟緊我。」齊格再次握住她的手,帶她走進迷宮似的城堡。
一聲又一聲的槍響傳進她的耳裡,至今她依然沒有真實感,這種情節她通常只會在電影中看到,頂多在醫院的時候,看過幫派火並的刀傷、槍傷,可是那已經是結果,她並未參與過過程。
齊格在轉角處停了下來,擋在她的面前,謹慎地探出頭確認是否安全,才又重新帶著地韃贖前進。
「我們要去哪裡?」
「地下室。」
地下室?可他不是說戴維去準備直升機嗎?他們不是要坐直升機逃生嗎?怎麼會去地下室呢?
「地下室可以通往城堡西側那處天井,直升機停在那裡,天井的高度足夠當屏障,等直升機出了天井,也已經出了射程範圍。」齊格解釋著。
「想得真周到。」她低聲咕噥。
「噓!」他突然向後退,將她推回角落。
她知道,前方有敵人,貼著他的背,她可以感覺到隨著敵人的接近,他背部的肌肉也愈來愈僵硬,整個人蓄勢待發,宛如一隻等待撲殺獵物的猛獅。
然後,她看見他左手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把槍。
他舉槍齊眉,等待敵人前來送死。
老天!在這之前,對這場戰爭殺戮,她只親耳聽見,如今,難道要親眼看見?
就在那兩個人敵人距轉角五、六公尺遠時,另一組人從另一條走廊出現,與他們碰頭。
「找到沒有?」
「這邊沒有發現。」
「你們往那邊去找,我們往這邊,他傷勢頗重,逃不了多遠的,一定要把他找出來,不能讓他有機會回去,否則大家都死定了!」
「知道了。」
兩組人馬各分南北,離開了這裡。
周姿吟鬆了口氣,感覺臉頰下貼著的背,肌肉也略微放鬆。
「走。」齊格低聲道,確認安全之後,快速的通過這處走廊,來到一面牆前。
「暗門?」她站在他身邊,抬頭望向他猜。這種古堡總是有一大堆的暗門。
他低頭凝視她一眼,點頭。
「芝麻開門?」周姿吟揚揚眉,開玩笑地問。
「很高興知道你的神經應付這種狀況仍舊綽綽有餘。」齊格嘀咕著,扳下走廊牆上每隔兩公尺就會設置一個的大燭台。門,應聲而開。
ㄘㄟ-!真沒創意。周姿吟在心裡咕噥著。
鑽進暗門,他按下門裡的一處暗格,暗門便又闔上。
「安全了?」她問。
「暫時。」齊格保守的說,這棟古堡的每一處密道和暗門,只有很少數的幾個人知道,如果敵人也知道的話,那麼內奸是誰就呼之欲出了,他很不希望事情這麼發展,因為那幾個人是他信任的人。
「很好。」她點頭,拿下背包,開始翻找東西。「你給我坐下。」
「我們現在沒時間,必須盡快和戴維會合,否則讓他們發現直升機就走不了了。」
「只要你乖乖配合,浪費不了多少時間,坐下,把衣服脫掉……拜託,不要一副我要強姦你的模樣好嗎?我的胃不好,吃了你會消化不良的。」
「你不怕我。」齊格突然道,坐了下來,解開扣子。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的脾氣不好,既暴躁易怒又冷酷無情,如果不是受了傷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應付這個女人,他相信,她早就被他嚇破膽了,而不是像現在一-,把他當做一隻紙老虎。
只不過,她依然很有膽量,雖然這很有可能是因為她不曾見識過他的怒氣所致。
「不,我怕死了。」周姿吟準備好東西之後,抬起頭來,看見他胸膛上的繃帶全都染紅了,忍不住狠狠的低咒,「Shit!」
他揚眉,不過沒有說什麼,靜靜的讓她處理他的傷。
「傷口裂開了,必須要再縫一次,可是現在沒時間了,我只能暫時想辦法幫你止血。」
「隨便,只要動作快一點就成了。」齊格咬緊牙關忍住痛。
她的發搔弄著他的下巴,他垂下眼看她藉著昏暗的光線工作,她的呼吸觸動著他的胸膛,引發了一陣騷動。
她,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這是他首次將這兩個字用在女人身上。
「OK,看來暫時你還死不了。」周姿吟強迫自己拉開唇角,事實上,她真的很擔心他的傷勢,她甚至搞不懂,為什麼他還能保持清醒?為什麼他還能像個沒事人般的行動?
「放心,我有還不能死的理由。」齊格看見她嘴角不自然的笑容,不自覺的抬起手,拍拍她的臉頰。
臉頰灼熱的觸感讓她一楞,不過只一下,她就回過神來。
「那是當然,我可不會讓你壞了我的招牌。」她哼了哼,扶住他的手臂,貢獻出一點力量幫他起身。
「看來我又多了一個必須活下去的理由了,大醫師。」齊格難得輕鬆地說,領著她走進地下迷宮。
「知道就好,如果你敢壞了我的招牌,我可不會饒了你。」她語出威脅。
「哦?我是不是該感到惶恐?」
「如果你們調查的資料夠詳細的話,你是該感到惶恐。」周姿吟帶點得意的說。
「譬如說一個為情割腕自殺的男孩,被你救活了之後,還大哭大鬧,吵著要從醫院的窗戶跳樓,結果你竟然當著他父母的面,將他抓到窗口,讓他上半身全都掉出窗外,懸在六樓高的半空中哭爹喊娘的叫救命?」
她挑挑眉,「看來你們調查得很詳細。」想到自己在這個人面前無所遁形,就覺得百般不是滋味。
「戴維做事很細心。」他簡單的說。
「是喔。」有個疑神疑鬼的主子,他不細心一點怎成?
「小心腳下。」齊格出聲警告,提醒她地板的一處落差。「你似乎頗不以為然。」
「唷,你聽得出來喔?」她嘲諷著。
他唇角微勾,聰明的閉上嘴。
周姿吟歎了口氣,「算了,等我回到現實世界之後,這裡的一切將不會存在。」
齊格側頭望了她一眼,眼神深邃難懂,隱匿在昏暗之中,沉默不語。
良久之後……
「到了。」齊格道。
「費爾蒙特先生,謝天謝地,我差點就等不下去,要出去找你了。」戴維一見到他們,立即衝過來撐住了他。
「戴維,立即撤退。」
「是,費爾蒙特先生。」
昨夜驚險的逃難,似乎仍在眼前,讓此時寧靜的時光,顯得如此不真實。
哪一種,才是現實?
昨夜,他們先搭直升機逃離火線,然後在某處將直升機換成一輛吉普車,又往某處開去,反正在黑暗中,她連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更遑論知道此處是何處了。
他們暫時的安身處,是一間兩房一廳的木屋,位於何處,她依然不清楚,不過肯定離蒙特非雅斯克內不會太遠才對,因為抵達這個地方並未花費他們太多的時間。
她問過戴維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只說是他一位親戚的屋子,因為他們一家人這段時間都在羅馬市區,所以他就暫時借來用用。
根本是答非所問,到頭來她還是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哪裡。
打了個呵欠,伸了伸筋骨,她望著床上的男人,昨晚他們抵達此處,確認安全之後,這個逞強的男人就倒下了,高燒不退又引發各種併發症,她幾乎要以為他回天乏術了。
而那個一碰到與「費爾蒙特先生」安危有關的事,就拿著槍亂吼亂叫的戴維,這次也毫不意外的拿著槍指著她亂叫了一陣,恐嚇要脅狠話說盡,就是要她救活他家老大,然而她對那把指著她腦袋的槍根本視而不見,直到戴維發現她根本無視於他的存在,才把槍收起來,專心的當起她的助手。
幸好她有先見之明,備齊了所有醫藥用品,要不然以此處資源的貧乏,他當真要和死神長相廝守了。
戴維走進臥房,將抱在懷裡的柴火放置在壁爐旁。
「周醫師,你先去休息吧,我來照顧費爾蒙特先生就好。」他走到床邊,輕輕點了點她的肩膀,低聲道。
周姿吟抬起頭來,「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傷勢還沒穩定下來,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你應付不來的,我必須在一旁守著,等到確定他傷勢穩定之後才行。不過戴維,你可以幫我做件事嗎?」
「是,周醫師請說。」戴維恭敬地說。
「你有可以讓我換洗的衣物嗎?我需要清洗一下自己。」她低頭望了一眼身上沾滿血跡的衣裳。
「因為時間匆忙,我只準備了幾套費爾蒙特先生的衣裳。」
「我不介意,而且我想他暫時也用不上,給我一件襯衫和長褲吧。」
戴維猶豫了下,他才不在乎她介不介意,讓他猶豫的是費爾蒙特先生,如果他知道他拿他的衣裳給女人穿,不知道會怎樣?
好一會兒,戴維終於點點頭,拿出行李,翻出一件黑色的襯衫和長褲,交給她。如果費爾蒙特先生介意衣裳被女人穿過的話,大不了這套衣裳不要了。
「屋子後頭有一處用籬笆圍著的地方,你可以在那邊清洗自己。」他告訴她.
「你先顧著他,我很快就好。」周姿吟拿著衣物,走出墾外。
這裡的景色好美……
她忍不住深吸口氣,空氣中可以嗅到森林的味道,她從樹林間向下望去,可以看見沉靜碧綠的湖水,上面籠罩著一層薄霧,水面映著山的倒影,充滿靜謐的氣氛。
失神地望了一會兒,周姿吟才猛然回過神來,想起現在不是賞景的時候。
快步走到屋子後頭,原本已經做好洗冷水澡的準備,所以看見冒著熱氣的水池,她頗為驚訝,這竟然是溫泉耶!
很好,不用洗冷水澡讓她鬆了口氣,不過要享受溫泉,還是等過幾天再說吧!
匆匆洗完戰鬥澡,穿上過大的衣裳,將袖子向上折了幾折,衣服下擺超過膝蓋,如果不是天氣太冷,她會乾脆當洋裝穿,把褲子也省下來。
她勒緊皮帶,將褲管折起,抓起衣擺在腰部打了個結,雖然沒有鏡子,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此封的模樣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般。
「沒關係,我又不需要上台走秀。」聳聳肩,她快速的搓洗自己的衣裳,沒有清潔劑或洗衣粉,血跡無法完全清洗乾淨,不過無妨,非常時期,就將就點吧!
處理妥當之後,她匆匆回到木屋裡……
「你在做什麼?!」看到屋子裡頭的景象,周姿吟立即衝到床邊,抓住了戴維的手怒聲質問。
戴維楞了一下,不解她為何一副「兇手就是你」的表情。
「我在做什麼?」他怔怔地重複她的話。
「對,你要對他做什麼?」她明明瞧見他拿著枕頭,往齊格的臉靠近,那種情景她在屏幕上看過很多次,分明就是……
「我要對他做什麼?」戴維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兩人互相瞪視著,好一會兒,當他意識到她正對他做出「那種」指控的時候,他震驚且受辱般的瞠大眼。
「周醫師,你該不會以為我要對費爾蒙特先生不利吧?!」
「我有眼睛會看!」照道理說戴維是不太可能做出她所指控的那種事,而且,他若要對齊格不利的話,應該有很多機會才對,可是方纔那種情景,實在很難不讓人襄。
她戒慎地瞪著戴維,不知道自己空手道黑帶的身手,敵不敵得過他,尤其自從上了醫學院之後,她就沒有再繼續練了。
「周醫師,念在你救了費爾蒙特先生的份上,我不追究你對我的侮辱,我也可以向你解釋,我只是遵照費爾蒙特先生的指示做該做的事。」
「笑話,他根本還昏迷不醒,會有什麼指不?」
「咦?」戴維訝異的低頭,果然看見齊格雙眼緊閉,可是剛剛明明……
暗歎了一口氣,他萬萬想不到,尊貴如王者般強勢的費爾蒙特先生,竟然……竟然當起縮頭烏龜了,剛剛明明醒來還要他扶他起來的,所以他才拿著枕頭打算墊在他的身後,讓他能坐得舒適一點,結果周醫師一進來,他竟然就裝死,陷他於不義!
周姿吟瞧見了戴維臉上無奈的表情,微蹙眉,望向「昏迷」中的人,似乎……不太對勁。
她推開戴維,靠近床邊,彎身與齊格臉對臉,仔細地審視著他,一會兒之後,她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詭譎的微笑,好你個費爾蒙特先生。
「戴維,準備動第二次手術。」她揚聲吩咐。
「咦?還要動手術?」
「沒錯,費爾蒙特昏迷太久,我擔心體內可能發生更嚴重的併發症,因為沒有醫療器材可以做檢查,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了。」
「周醫師說的最原始的方法……是什麼?」
「就是實地檢查啊!」周姿吟詭笑,看見昏迷中的傷患眼皮跳了一下。
「哦,周醫師,請解釋何謂實地檢查?」戴維小心翼翼的問。
「很簡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剖開費爾蒙特的身體,檢查看五臟六腑哪裡並發了其它症狀,放心好了,我技術很好,而且不過是檢查而已,不會不小心割掉他任何一個器官的。」她胡亂瞎說。
戴維被她唬得一楞一楞的,「有、有必要嗎?」
「動作要快喔,戴維,因為費爾蒙特的情況,不適合做麻醉,否則怕會就此醒不過來,所以我們得趁著他還昏迷時趕緊動手,要不然他如果幸運的沒有痛死,也會因為看見自己被開膛剖肚的慘狀而嚇死。」
「可是,」戴維猶豫的望向齊格。「可是費爾蒙特先生他……」
「他怎麼了?」周姿吟好整以暇的問,盯著仍昏迷的齊格。
「他……」戴維不敢說出口。
「戴維是要說,我已經醒了。」齊格終於開了口,張開眼睛,灰眸迎上帶著詭笑的黑眸。
戴維鬆了口氣。「對,費爾蒙特先生已經醒了,所以應該不用動手術了吧?」
「如果費爾蒙特不乖乖聽話,老是要違抗我的命令,的確毋需動第二次手術,戴維,你可以直接為他打造一口棺木了。」周姿吟冷哼,掛上聽診器,為他做聽診。
兩位男士無言的相視一眼,眼中有著同樣的結論——算了,在這裡,醫師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