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偷窺已久的人影突地晃動了一下,但在最後一刻,仍是握緊了拳頭,硬咬住牙關,忍住了衝動,躲在房外往裡頭偷覷。
「長樂,甭急,先聽我把話說完。」見她身子一軟,幾乎就要倒在床上,懷笑連忙將她扶起。「大少爺不過是氣過頭了,大夫替他診治過了,他一點事都沒有,就連身子的舊疾都康復了,反倒是你,問題才大得很。」
「是嗎?」長樂無力地追問著。
是嗎?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那就好……
「長樂,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擔心大少爺?你為何不先管管你自己?你要知道你有孕在身,又操勞過度,遂導致氣血攻心,再這樣下去,就算你有十條命都不夠賠,你知道嗎?」懷笑關心地看著她,「那日大少爺到底又是為了什麼事罵你,甚至是打你?要不你為什麼會流淚?」
她老是這樣把別人的事全給攬在身上,卻壓根兒不懂得照料自己……
「不過是誤會罷了,你何必再追問?」想起那天的事,沉重的痛楚又如海水般地向她襲來。
「有什麼誤會?是你誤會了大少爺,不對……你不可能誤會大少爺,但是大少爺卻極有可能誤會你,不過大少爺到底是誤會你什麼?」懷笑見連日來的追問總算有一點成果了,更是乘勝追擊地問著。
「這……」唉,她現下連要把話從頭說一次的力氣都沒有了。「罷了,我也不想再多說了,橫豎等我把這孩子生下來,我就要離開這裡了,往後什麼事都沒有了,什麼爭執、誤會也都不會再有了。」
她當年入府,求的就是為司馬家生下子嗣,如今子嗣有了,那麼她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況且,大少爺根本就不喜歡她,他一點都不喜歡她,也一點都不瞭解她,要不他怎麼會認為她是一個不知羞恥的蕩婦?
罷了,若他真是這般認定她,她也無須再多做解釋,說不準她說得愈多,他反倒會認為她是在狡辯,那麼她又何必把自個兒搞得兩面不是人呢?只要她離開了,也應該會對他的病情有幫助才是。
「長樂,你在胡說什麼?」懷笑錯愕地睞著她。「你怎麼會想要離開這兒?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的!
「我已經決定了。」她斬釘截鐵地道。
「你在胡說什麼?大少爺還需要你,況且你已經有了身孕,怎麼能走?」她豈能放任長樂懷有這種心思,「老爺待咱們的好,你可別忘了。」
「有了子嗣,豈不等於是報答了老爺的恩澤?」長樂不禁勾唇談笑著。「況且大少爺的身子早已好了許多,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了,倘若我要走,也無所謂了。」
她該報的恩,該還的情,都全數償盡了,還留下來做啥?難道還要讓他傷她?她才不願意。
「可、可是……」懷笑頓時覺得手足無措。
長樂不多話,但不代表她不會說話,再加上她這幾年跟在沐熏身旁學做生意,口才自然是比她好上許多,她根本就說不過。她,但說不過是說不過,她也是得要同她說清楚才成!
要不然她若真是執意要走,這府裡頭豈不是會只剩下她一 個?
喜恩在兩年前與三少爺成親之後,立即去了北方,說是要尋找可以使用的木源,至今尚未回來,加上長樂也說要離開,屆時……
「對了,我差人送了信到北方去,說不準喜恩會趕回府,屆時咱們三個姐妹再好好地聚聚,現下你只管好生休養,待會兒大夫會來替你診治。」反正距離長樂要產子還有好一段時日,她就不信她挽留不了她。
「大夫?」長樂不解地微蹙起眉。「哪一位大夫?」
「不就是你常說的那一位醫術高超、妙手回春的申大夫。」除了他,還會有誰。
「申大夫沒讓大少爺給趕出鋪子嗎?」
這幾日她一直待在房裡,什麼事也不想管,什麼活也不想聽,遂她根本不知道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若是依大少爺誤解她的程度,他怎麼可能不把申大夫趕出鋪子?
「大少爺為何要將他趕出鋪子?那一日大少爺身子不舒服,還是申大夫親自為他診治的,有什麼不對嗎?」
「不……」她只是有點不懂。
「難不成你想要大少爺將我給趕出鋪子?」申遣緣推開門走進房裡,俊爾的臉上堆滿了笑意。
「申大夫?」長樂驚訝極了。
「身子還難受嗎?」申遣緣走向前。
「身子還好,倒是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申遣緣笑了笑。「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真正有事的,是偷偷摸摸躲在房外偷覷的人。」
「嗄?」是她腦袋空了太多天了,以至於讓她笨得連話都聽不懂了嗎?
有人在外頭偷覷?
到底是誰這麼大膽?而申大夫若是瞧見了,為何不阻止外頭那個人,反倒是神色自若地人內?
「先讓我替你把脈吧。」申遣緣不再多說,只是牽起了她纖細的手開始為她把脈。
「申大夫,你不是說外頭有人嗎?」既然有人,他為何不阻止他,或者將他拿下,質問他到底要做什麼?
「我不是說不用管那個人了嗎?」申遣緣依舊只是笑著,然後將她的手抓得更緊。
「申大夫……」申大夫抓她的手抓得這麼緊,似乎有悖禮節了。
「怎麼了?」他不以為意地替她把脈,而另一隻手則是加重了力道將她拉住,不讓她有機會把手給縮回去。
「你這樣抓著我的手,似乎有些不妥。」長樂直睇著他,不解他這突來的舉動究竟是為哪樁,他向來不曾這般逾矩的,再加上他方才說了什麼外頭有人,這感覺怪異極了,好似他是存心對她這般無禮的。
但她不懂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有何不妥?」他的笑意逐漸加深。「咱們不是向來都是如此嗎?這樣有什麼不妥?」
長樂蹙起柳眉。不管他到底有什麼理由,他都不應該這樣調戲她的。
「放開我。」
「放開了,我要怎麼把脈?」
「我的身子沒有任何不適,你不需要替我把脈。」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他卻抓得更緊。
「你的臉色蒼白如紙,沒有半點血色,而且身子酸軟無力,別說想要自行起身,光是要下床就有問題了,倘若不好好地補血補氣,說不定屆時你肚子裡的孩子會……」
「如何?」長樂一聽到孩子的事,不禁將他逾矩的事給忘了。
不能有事的,倘若孩子真的有事,豈不代表她所有的苦心都付諸流水了!
「恐怕……」申遣緣故下眼,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
「申大夫,你別吞吞吐吐的,儘管告訴我。」她的手微微發顫,細長的美眸更是噙著淚水。
「這……」
「究竟是如何?」見他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她不禁更急了。
「放心,一切有我,你儘管放心。」申遣緣勾起一抹微笑,再一次將她的手握緊。
長樂不悅地瞪著他。
「申大夫,你失禮了。」
他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他以往不是這樣的,為何今天的他,總讓她覺得輕浮,甚至還帶了點調戲的意味?
「面對如此佳人,要我如何不失禮?」
「你……」她印象中的申大夫不是這個樣子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個混賬傢伙,我不吭聲,你就當我死了不成?居然敢當著我的面對長樂這般逾矩,你真是個下流的混蛋!」突然,一聲怒喝從外頭破空而來,仿若一記悶雷打在長樂的心上。
一抬眼,果真是多日未見的他。
仔細數數,打她進司馬家至今,這一回是她沒見著他最長的一段時日,而她亦是頭一次感到莫名的思念。
不過,他的氣色真好,和前幾日相比,確實是好上許多,這麼一來,她也可以走得比較安心了。
只是……這是怎麼回事?
是她多日未到外頭走動,睡傻了不成?要不她怎麼會至今依舊理不清頭緒?
「你怎麼會在這兒?」申遣緣佯裝意外地睞著他。
「我怎麼會在這兒?」司馬向熙惱火地瞪著申遣緣仍未鬆開的手。「你不是一直知道我在外頭的嗎?」
混蛋傢伙,他真是當他死了不成?
明知道他在外頭站了好半晌,居然還如此膽大包天地握著長樂的手,這豈不是擺明了在對他挑釁嗎?
「我怎麼會知道你在這兒?」他無奈地搖搖頭,再假裝猛然會意過來般地道:「我知道了,方才一直在外頭偷窺的人就是你,對不對?」
「你——」見申遣緣睜眼說瞎話,手還明目張膽地握住長樂的手,而長樂竟也不懂得抽回自己的手,他不禁火大地衝向前去,擋在兩人之間。「我何必偷窺?這兒是我的地方,我愛來便來,何必偷窺?」
「站在外頭直往裡面偷覷又不入內,這不是偷窺,是什麼?」申遣緣勾唇笑得益發挑釁。
「我、我哪有站在外頭偷覷!」司馬向熙赦然地輕咳了一聲,不敢看向身後的長樂。「倒是你,你這是在做什麼?身為一個大夫,居然光明正大地調戲良家婦女!」
況且,他調戲的對象還是他司馬向熙未過門的妻子,這口氣要他如何吞下?
「你這可就言之無理了。」申遣緣又搖搖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是哪裡失禮了?」
司馬向熙不敢量信地瞪著他,「見鬼了,你說的究竟是哪門子的歪理,虧我還真的信了你說的話,說什麼你對長樂一點意思都沒有,說什麼你跟她之間沒有半點暖昧,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她是我的妻子,你要調戲別人我管不著,但她不成,她是我的人!」
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和他之前說的根本完全不同!
「誰說的?你們拜過天地、喝過合巹酒了嗎?」申遣緣反問著,再好整以暇地看著司馬向熙。「沒有,是不?你們既然沒有拜過天地,也沒喝過合巹酒,怎能算是夫妻?既然你們不是夫妻,我為何不能追求她?」
司馬向熙怒不可遏地瞪著他。「混賬東西,你明知道她肚子裡已經有了我的孩子,居然還敢說這等蠢話!」
他是存心惹火他不成?
「那又如何?我並不在意。」他聳了聳肩。
「但我在意,她是我的女人,我們已經相識十幾年了,而且她是我爹親自為我挑選的媳婦兒,她是我的!」那一日,他不是還勸過他嗎?怎麼今兒個卻換了個態度。
「這是什麼話?相識時日的多寡豈是重點?若是命中注定,只要一日便會定情;若不是命中注定,就算強留在身邊十年亦是枉然。」
「我聽你在放屁!」司馬向熙氣得想要掐住申遣緣的脖子,好讓他清醒清醒。「我說她是我的,就是我的,就算她想走,我也不會放手的!」
好個無恥下流之輩,在他面前是一個模樣,在長樂面前又是另外一個模樣,如今還無恥地打長樂的主意,他非得將他轟出揚州城不可!
「你說她是你的就是你的?」申遣緣優雅地站起身。「倘若你不要她,何不乾脆放她走?要不,我好心一點,讓她替你生下子嗣後再帶她走,也算是替你司馬家留下香火,你覺得如何?」
「是誰說我不要她的?我等了她十年,等著她清醒,等著這個笨女人對我動心,可是誰知道這個笨女人偏是不如我的意,罵不回口,吼不還嘴,甚至遭我誤解了,她也不曉得要替自己辯解!你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混蛋傢伙憑什麼同我搶?不比身份,不比地位,光是比這份感情,你怎麼也比不過我!」
他以為他是誰?
他有什麼地方可以同他相比!
「感情該如何比?」申遣緣一手將司馬向熙的身子拉正,讓兩人同時對上半躺在床上的長樂。「咱們問她不就得了?」
「咦?」長樂不解地睇著他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長樂,你會留下吧,你會為了我留下吧,你不會跟這個傢伙一起離開的,是不?你該要知道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既是我的妻子,你自然是不能跟著他離開。」不等申遣緣開口,司馬向熙一馬當先地道,還不忘緊抓住長樂的手,「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一定會改的,你千萬不能離開我!」
「不,這個傢伙一點都不愛你,不懂得憐惜你,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跟我一道走吧!」
「你這個混賬!是誰說我不愛她的?我方才不是說了,我愛她,我喜歡她,已經整整十年了,我這麼尊貴的司馬家大少爺就在等她對我動心,我才要對她表白心意,可誰知道她的心底就只有我爹的遺願,就只知道要為我生下子嗣,要……」不對,他在說什麼?為什麼他會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司馬向熙抬眼睞著申遣緣,見他笑得極為邪惡。
申遣緣笑了笑,示意懷笑跟著他出去。「恕在下先行告退,不打擾大少爺與大夫人獨處了。」
門板輕輕地關上,房裡頭靜得只聽得見司馬向熙雜亂的呼吸聲,好半晌之後,長樂才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開口道:「大少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該死的申遣緣,居然設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