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勒王府
玄熒讓貴錦與戀璇一同回宣勒王府之後,便逕自入宮拜見皇上。
走入大廳,貴錦撤下一干丫環。
這雕龍繪鳳的大廳之內,沉悶的氛圍纏著暗潮洶湧的氣流,讓站在一旁的戀璇不知該如何應對。
貴錦逕自坐在大座上,捧起一杯茶,淺呷了一口,嬌媚的眼眸嫌惡地盯著顫巍巍的戀璇,隨即擰眉將手中御賜的玉杯扔到地上,激起一陣聲響,玉杯碎裂一地。
戀璇抖栗了一下,怯怯的眼眸直視著貴錦,囁嚅了老半天,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仍不知所措地站在門邊。
她知道她厚顏無恥地跟隨王爺回到王府,定會惹福晉氣怒的。但她真的不願意就這樣離開王爺;她的命是王爺的,不管王爺到哪兒去,她都該陪在王爺的身邊,服侍著王爺。
儘管這樣子的舉動很對不起福晉。
「怎麼,還像個死人似的杵在那兒作啥?還不快把地上的碎片撿起來,再將地上的茶水擦一擦!」
貴錦望著她膽怯慼然的模樣,更覺得怒火燒得她不舒坦。「你以為你跟著王爺回到這兒,便可以當上側福晉不成?別傻了,你不過是個漢女,這一輩子別想成為宣勒王府的側福晉。你永遠都只是下人罷了!」
該死,她以為玄熒不過是一時玩興大起,才在得月樓找個漢女玩玩;想不到他竟然把這個低賤的漢女帶回王府,玷污了王府。
那漢女真以為她可以替代她,坐上宣勒王府女主子的位置嗎?她會讓她知道,她到這兒來,永遠不會享福;她會讓她知道,她不該傻傻地到這兒,她要讓她後悔來到這裡!
戀璇斂下怯懦的眼眸,越超地走到貴錦的跟前,蹲下身子,將一塊塊碎片拾在手中,卻不知道該放到哪兒去,便抬眼看著貴錦。
貴錦勾起佞笑,彎下身子,玉手緩緩地探向戀璇,輕觸著她捧著碎片的纖手,驀地將她的手合握,殘忍地讓玉杯碎片扎進她的手掌之中,血水登時汨汨地倘滿整個手掌。
「福晉。」淒楚的疼痛椎入心底,戀璇疼得瞇緊淒厲的水眸,粉杏色的唇瓣霎時失去血色。
「你若知道我是福晉,就該認清楚你自個兒不過是個下人而已,最好是知道自個兒的本分;別以為王爺疼你,你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要記得野鴨子永遠是野鴨子,永遠沒法兒變成耀眼的鳳凰!」貴錦輕笑著,緩緩地鬆開手,望著手中沾染上的血跡,嫌惡鄙夷地拿起手絹用力地擦拭著。
「戀璇知道,戀璇沒有意思要與福晉搶王爺,戀璇只是想要陪在王爺的身邊。」戀璇抖栗著雙手,任憑椎痛直達心間,卻仍不敢吭聲。
「你不過是個漢女罷了,憑什麼這麼接近王爺?你以為玄熒是誰?玄熒可是萬歲爺極為賞識的王爺,你最好離王爺遠一點,也離本福晉遠一點,免得讓宣勒王府因為你而沾染上不必要的事端,也免得讓本福晉看得礙眼。」貴錦蔑視著她,紅艷的薄唇鄙夷地勾起。
「戀璇……」她掀起淒迷的眼眸,任由剔亮的淚水打轉。
她是一個漢女,這樣的身份會給王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嗎?
「瞧,你就是憑著你這狐媚的模樣,扮著一張令人作嘔的可憐相,才討得王爺歡心,是不?本福晉看了就想吐。」貴錦見著她那張絕麗無雙的麗容,怒火更是燒得恣狂,抬起腿便往戀璇的身上踹下。
戀璇一時沒料到,紮實地接下陰狠的一腳,荏弱的身形隨即往後一倒,翻了一個觔斗,頭昏腦脹地跌在門口,一群守在門外的丫環們皆掩嘴偷笑著,卻見一抹頎長偉岸的身形,來到她的身後。
「貴錦好大的脾氣,敢情是這丫頭惹你不開心了?」巽幀扶起跌得七葷八素的戀璇,抬起笑臉凝視著一臉傲氣的貴錦。
「是什麼風把多倫王府的二貝勒吹到宣勒王府了?」貴錦抬起陰毒的嘴臉,挑了挑眉,似乎不把巽幀放在眼裡。
巽幀的大手有力地扶抱起戀璇,不睬她的掙扎,讓她偎在他的懷裡,再掀了掀迷人的唇瓣說道:「當然是為了懷裡的漢家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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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玄熒,瞧你已然把順天府一帶勘災的事情辦得妥當極了,是不?」康熙仍坐在須彌寶座上,睿智的眼眸有意無意地掠過心不在焉的玄熒,頓覺他的邪氣一日甚於一日。
「回稟皇上,臣已然將動災處理妥當。」玄熒單腳跪在養心殿上,斂下的詭邪眸底,沒有人能猜測出他在想什麼。
「哦?」他像是在玩味他話中的深思。
「萬歲?」康熙古怪的反應,令玄熒不解地抬起眼。
「朕聽說你帶了個漢女進了宣勒王府,是不?」
「臣……」玄熒一愣。
他甫回宣勒王府,怎麼消息這麼快便傳到宮裡?
玄熒瞟了一眼掛在康熙香囊裡的玉鏡,心裡思忖著:該不會又是那一面古怪的玉鏡,讓他瞧出了什麼端倪?倘若這玉鏡真是這麼神奇,那麼他和玄-策劃謀反的事情,豈不都落在他的眼底?
康熙瞅了他一眼,輕輕地勾動著唇笑著。
「玄熒,這一次可不是玉鏡讓朕知曉這件事,而是貴錦早在回王府之前,便已然飛書告訴朕了。」
「貴錦?」玄熒倏地斂下眼眸,怒意橫生。
好一個貴錦,悠地大膽,竟敢背著他做出這種事情來,真不知她的眼中還有沒有他這個王爺的存在!
她真的是被寵壞了,倘若不好好地整治她一番的話,她真會忘了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朕曾說過,凡是愛新覺羅的宗親弟子們皆不得與漢人通婚,朕相信你應該還記得吧?」康熙淡笑著,自香囊裡拿出玉鏡放在手中把玩著。
玄熒抬上詭邪霸氣的眼眸,凝睇著高高在上的康熙,心中謀反的心意更堅定。
他當然知道大清王室不得與漢人通婚,可戀璇對他而言,不過是個令他掛心,今他想要留在身邊的漢女罷了,不過是個小小的漢女,倘若真要把她納為妻妾……還嫌荒唐了些!
不過,皇上是為了什麼才對他說這些話?
貴錦那蠻女又加油添醋地對皇上說了什麼?——
「啟稟皇上,戀璇不過是臣自順天府勘災中,帶回府中的一名下女;臣見她舉目無親,便將她帶回府中。」
「哦?」康熙似乎不甚認同。「不過,這勘災之中,舉目無親之人可只有她一人?否則你怎會只帶著那名漢女回府呢?」
他確實是不認同,只因手上這面玉鏡早已經告訴他一切。
「這……」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是想要告訴他什麼事嗎?
玄熒不形於色地凝視著康熙,心中卻已波濤起伏,暗地揣度著他的用意,還得想著如何進行與玄-之間的計劃。
「朕向來待你不薄,是不?」康熙支手托腮,聰黠的眼瞳裡閃耀著睿智的光芒。
這玉鏡的用途,他是再清楚不過的;而賜婚玄熒,把貴錦這個顯頊的格格丟給他,皆是為了替未來鋪路,不只是為了他自個兒的帝位,更是為了廣袤天地裡的百姓們,故而他勢必這麼做不可。
「臣不知皇上的意思。」玄熒小心翼翼地探著虛實。
這是怎麼著?在他離開京畿的這一段時間裡,玄-叛亂的計謀已然洩了底,被皇上給廢了不成?
「玄熒,你夠聰明,你一定懂得朕的意思。」他意味深長地說道:「這面玉鏡可不是普通的鏡子;只要是朕想知道的,這面玉鏡必會忠實地讓朕得知,更可以救你逃脫生天,你可知否?」
眼看著時機快要成熟,他得先給他一點提醒,免得讓他一個閃失,鑄下大錯。
玄熒微蹙著眉,張口結舌。
他該說什麼,或者是什麼都別說呢?
看樣子,他得先找到玄胤,把事情問清楚再作定奪。
玄熒一出養心殿,走出殿外花園,想立即回到宣勒王府,卻被一抹矯健人影拖到一旁去。
「玄胤,你這是在做什麼?」玄熒用不著回頭也知道會這麼做的人,除了玄胤他不作第二人想。也好,橫豎他也是要找他的,既然現下他自動找上他,也省去他找人的時間。
「怎麼?一路到順天府去,玩個二十來天,可是玩得樂不思蜀;還迷上了個漢女,連正事都給忘了不成?」玄胤將他拖到一處隱密的樹叢後才鬆開了手。
「啐,你當本王真去玩樂的不成?」
「可不是?若不是這樣,貴錦那娘兒們怎會一狀告到玄燁面前去?」玄胤貴為皇貝勒,被提擢為醇親王,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有話直說,絕不會虧待自個兒;當然,當他想要謀權篡位時,亦是如此。
「說到這兒,我倒要問你,玄燁是發現了咱們之間的事不成?」玄熒撣了撣被他拉皺的袍子,再抬起詭譎難辨的眸子對上他。
「你是被漢女迷昏了不成?」玄胤冷眼注視著他。
「倘若不是如此,玄燁的話語中,怎會透露一些古怪的意思!彷彿他早已發現了咱們的事?」玄熒可不如他這般樂觀。
玄胤貴為親王,是康熙的胞弟。可他不是,他不過是旁系的宗親罷了;倘若今兒個真讓康熙發現什麼端倪,玄胤或許可以仗著親王的身份免去死罪,他可不同,若是被逮著了,可不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整個宣勒王府將無人能倖免。
「那是不可能的事!」玄胤仍是不以為意。「這件事除了你我,還有派去長沙的玄燮,以及失蹤了八年的玄-知曉;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這件事?你真當玄燁是天子便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嗎?」
「問題出在那面玉鏡。」
「我瞧過了,那不過是面普通的玉鏡,儘管玉的質地非凡,也不過是面玉鏡罷了,能起什麼作用?」玄胤抬眼挑釁著。「你真以為這一次順天府一帶動災,是那面玉鏡告知他的嗎?你會相信這無稽之談,本親王可不信!」
「是嗎?」玄熒思忖了會兒。「可這面王鏡總教我覺得有幾分詭異。」
倘若事情真是這般簡單的話,玄燁絕不可能這樣對他;玄燁若不是有十足十的自信,是不可能把這件事搬到檯面上談的。
這事必有蹊蹺,必得當心。
「你可別告訴我,你現在要臨陣退縮了。」玄熒若真要退出,他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即使他們是親兄弟,他也不輕饒。
「你以為呢?」玄熒挑了挑眉,冷聲笑著。
倘若他真怕了,八年前就不會加入這荒唐的戰役;不過,若是玄-沒在八年前失蹤,或許他們已經把康熙拖下須彌寶座了。
玄胤邪氣地笑著,搭著他的肩頭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
待玄熒回到宣勒王府時,早已過了掌燈時分,然而宣勒王府仍是一片光輝燦爛,甚至笑語不斷。
是誰這麼大的膽子進了他的王府當起主子了?
玄熒思忖著,便加快了步伐,甫到大廳,便見到戀璇粲笑的嬌麗粉臉上,是恁地專注而守禮,卻又十分情深地注視著對方,時而掩嘴倩笑,時而蹙眉靜聽。
玄熒見狀,心頭不禁蕩起詭譎難喻的怒火,握緊了雙拳。
怎麼?這下真讓她找到個喜愛的男人了?
瞧她一臉柔情似水的笑靨,可從未在他面前展露,現在竟然在他以外的男人面前展現!她是打算誘惑他以外的男人嗎?這個下賤而不知好歹的漢女!
他快步地走入廳內,冷厲邪魅的眼眸直視著背對著他的男人。
戀璇一見到他,粉臉更是桀亮如煦陽,迸射出惑人而攝魂的光芒;而正對著她的男人感到古怪,轉身對住背後殺氣騰騰的玄熒,輕佻地勾起一抹笑。「玄熒,你可回來了,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
「巽幀,是什麼風把你吹到宣勒王府的?」冰冷如寒夜星子的詭邪眼眸透著肅殺的闃暗。
「玄熒,咱們這麼久沒見面,你頭一句話便是這樣問候我的?虧我還替你護著你的小漢女,否則不曉得她會被貴錦折騰成什麼德行。」見玄熒殘佞的一張臉,巽幀自然明白他是妒火中燒,卻偏要在他的痛處上煽風點火,恨不得他可以燃起更旺盛的火焰,好讓他見識見識。
「你說什麼?」玄熒的眉頭一蹙,冷肅頓生,快步走到戀璇的身旁,端詳起她,驀然發現她紮著布條的手。
「這是怎麼回事?」他陰鷙地瞪視著一臉無辜的戀璇,大手毫不留情地擰痛了她的手腕,在上頭留下點點紅印。
「玄熒,你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吧?」巽幀更加放肆地說著。「璇兒可是個受傷的人,你還這樣待她,真是令我心疼。」
他緩緩地走到兩人身旁,大手也觸上她的雪脂凝膚,語末更是無盡的歎息,惹得玄熒熾怒狂燃,斷然揮掉他不安分的手。
「這可是我們的家務事,你若沒事了,大可以滾回多倫王府!」玄熒毫不客氣地哼道。
這個王府可是他當家,何時輪到他來同他碎嘴了?
況且,戀璇是他的女人,他都尚未開口查問,他在喳呼個什麼勁?
「啤,原來是我多管閒事,早知道見貴錦傷她,我就袖手旁觀,免得幫了她還要受你的氣。」
巽幀邊發噱邊回到他的位子上坐下,大口地喝著茶,降降暑氣。
戀璇見情勢不對,趕緊回過頭向玄熒解釋:「王爺,是巽幀貝勒幫了戀璇的,您別再責怪他了。」
「真的是貴錦傷你的?」
玄熒話鋒一轉,令戀璇猝不及防,只見她支支吾吾,卻又無法解釋;此時玄熒心中也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依貴錦的性子,這樣的傷算是她留情分了。
「倘若不是貴錦傷她,又有誰有那個膽子,敢欺負你宣勒王爺的侍妾?」巽幀低笑著,放肆的眼眸直打量著戀璇。「不過我明白!像璇兒這般的天仙美人,我也願意將她帶回府中私藏,只要別讓宮中萬歲爺知曉,一切就平安無事,還可以安穩地抱著美人,夜夜春育共枕。」
「你倒是放得下榮微格格了?」玄熒啐道。
哼,開口閉口璇兒、璇兒的沒完沒了,他道他是誰,竟敢怨地放肆輕呼著戀璇的小名!
「唉,就是相見恨晚哪!」巽幀仍是不怕死地笑著,俊爾的臉上藏著狡檜。
「說,你今兒個到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事。」玄熒抱著戀璇坐到一旁的大座上,扯開戀璇手上已然包紮好的布條,查看著她的傷勢。
「能為哪樁呢?」泛著犀利光芒的眼眸忽左忽右地飄著,最後則落到戀璇羞澀的粉臉上。「是小弟聽聞你帶了個漢女回府,心悸之餘,便來為你獻上一計,希望你能夠受用。」
「你在說些什麼?」玄熒不耐地注視著他那一張俊秀過頭的臉。
「我是怕你不知道該如何為戀璇脫身,所以特地來幫你的。」巽幀話一落,見著玄熒一副等著下文的模樣,清了清喉嚨又繼續道:「大清是不允許滿漢通婚的,不過,若是你幫璇兒納了旗籍的話,便可光明正大地將璇兒迎入宣勒王府裡當個有名有份的側福晉,你道成不成?」
「不需要這般大費周章!」玄熒冷冷地打斷他。
他會沒想過這些事嗎?
倘若真要把戀璇留在身邊一輩子,最好的辦法,便是給她一個名分,但若是要給她名分,便得請示皇上,可若向皇上請示,玄-定當他是有二心;說不准他會暗地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除掉。
他犯不著冒這個風險。
況且!他也不願意為了這些事而請示皇上,戀璇之於他的意義,還不至於到這般的地步。
她不過是個漢女,或許過些時日他便膩了,為她做這些事,不過是浪費他的時間罷了,一點也不值得。
「咦?」巽幀可不明白了。「倘若你不愛璇兒,又怎會把她帶回宣勒王府?」莫非是他想錯了?
「住口!」玄熒猛地一拍桌,一張紫檀幾立即碎裂,嚇得戀璇一張小臉慘白得嚇人,不過卻不是因為他的舉動,而是因為他的反應。
原來對王爺而言,她真的是個微不足道的漢女;想要入旗籍,想要與王爺廝守一生,似乎是她貪求了。
「玄熒。」
巽幀突見他莫名的躁怒,才要勸解他,卻被他森冷打斷。
「出去!本王要休息了!」玄熒冷冽地撂下話,抱起戀璇柔弱的身子,便往內廳裡走去,留下一頭霧水的巽幀。
怪了!巽幀不解地盯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總覺得古怪。
玄熒的性子原本便是陰晴不定,不過總覺得現下看到他,更顯得邪魅嚇人,是他瞧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