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奔了數條街道,關蘭芷歇步停在無人的胡同裡,止不住臉上的熱氣和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怒氣,讓她想大吼一聲卻又發洩不得。
她沒想到勞用-居然會這麼做……
他居然親她?像他這般謹守禮的人竟然親她……她真是意想不到他竟如此大膽,教她羞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她甩的那巴掌並不是因為生氣,只是感到意外和羞赧罷了。
走在胡同裡,任由冷風拂面而來,她不由得探出纖指輕觸著方纔他親過之處,儘管寒霜早已冷卻她的唇,但她仍隱約可以感覺到殘留的溫度。
思及方纔那一幕,她不由自主地又臉紅了。
噴,以後就是夫妻了,這種事就像用膳那般平常,她有什麼好羞的?阿瑪和額娘一直都是這樣恩愛,以往她都不覺有異,怎麼現下卻心頭竄跳不停,一顆心好似快蹦出胸口般難受。
「格格。」
關蘭在正沉醉在少女的情思中,身後忽地傳來一聲叫喚,她立刻往一旁睇去,只見一高挺男子不知何時走到她的身側,教她想逃開也來不及,只能無奈地輕聲道:「哥尤,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哥尤是阿瑪的貼身侍衛,也是她的師父,難怪她壓根兒沒察覺到他已到她的身邊。
這兒離王府明明還有一段距離,哥尤怎麼會跑來這兒?她的行蹤何時洩露了,
「雋清王府的忠堂貝子到王府時,說到在京城裡撞見一位極酷似格格的男子,王爺便要我到街上晃晃,若確定是格格,便要我將你帶回。一哥尤難得一口氣說這麼長的話,是因他怕不一口氣說完,格格會問個沒完沒了。
「看來我是非跟你走不可了!」可惡!早知道就不該同那渾水,果真讓自個兒的行蹤洩底……更可恨的是,連靳忠堂也認出她來了。
可她現在還不能回王府,她還沒有拿到勞用-的信物,這一回府,肯定再也踏不出王府的大門了——但要她和哥尤對打,她是一點勝算都沒有;阿瑪定是算準這一點,才特意派哥尤前來擒她。
唉!這該怎麼辦?
「格格,請。」哥尤擺出手勢,狀似不逼迫,但雙眼卻直盯著她彷似正戒備著她會有什麼反應似的。
關蘭芷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橫豎不跟他走也不行,往後的事……往後再說識是沒和勞用-說一聲,不知道他會不會擔心……哼!或許他會樂得不可開交呢。
鐵勒王府
「小蘭芷,你可回來了,額娘想死你了……」
關蘭芷甫踏進鐵勒王府,腳都還沒跨進大廳門檻,裡頭便竄出一抹纖影將她緊抱在懷裡。
「額娘瞧瞧……哎呀,怎麼瘦了這麼多?還穿這衣袍…那時候你大哥說他的衣初不見了,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孰知你真跑了……你這樣做我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爹?」
關蘭芷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便讓關刁翩給抱得死緊。
「額娘,我沒事。」關蘭芷輕笑著。
雖然關羽翩不過是她的二娘,可她待她的好絕對不亞於親娘的疼愛,但自從她替阿瑪添了個兒子後,兩人已經許久不曾如此親近了。
「還說沒事呢?」關羽翩一臉愧疚。「定是我疏於照顧你,所以你才會女扮男裝、浪跡天涯……」
「不是這樣的。」關蘭芷連忙安慰。
「不是這樣又是怎麼回事?」關羽翩也不糊塗,一張依舊艷麗的面容直睇著她,彷彿要把她的心思都看穿。「莫不是府裡頭有人對你不敬,說你是個假格格?」
「沒有的事,誰有這膽子?」關蘭芷忙搖頭,眼角餘光忽瞥見坐在廳堂上不發一語的阿瑪,只覺腦袋發疼,有話也不敢說。
阿瑪就坐在那兒,要她怎麼開得了口?
「那你告訴額娘到底是為什麼,讓你可以狠下心來,這一年餘都沒有任何音信。」關羽翩偷覷她一眼,順著她方纔的視線,直瞪著自個兒的夫君。「是不是因為你阿瑪?」 關蘭芷瞪大了眼,慌忙搖著頭。
阿瑪待她一如己出,還替她向萬歲爺要了個頭銜,他待她的好她此生難報。
但唯獨終身大事……她就是不想嫁人雋清王府。
「這些原因都不是,那王府裡究竟有什麼人或者什麼事害得你待不下?」關羽翩像是對著她問,但她的雙眼卻是惡狠狠地盯住在店堂上坐立不安的鐵戰野。
「羽翩,聽你的語氣,是在責怪本王?」鐵戰野輕咳兩聲。
「我可不敢,我不過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以至於蘭芷不願意待在王府裡。」關羽翩乾脆走到鐵戰野的面前。「你是知道的,當初我帶著這兩個孩子遠從江寧上北京,為了這兩個孩子有好的生活環境,我才待在這兒;倘若你想趕這兩個孩子走,我肯定也不會留下。」
聞言,關蘭芷無奈地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就是不願看事情弄得這麼僵才獨自遠走的……不過她沒想到額娘居然為了她的事而發這麼大的脾氣。
「這些事本王記得一清二楚,你以為本王會蓄意趕走這兩個孩子嗎?」鐵戰野不悅地斂下魅眸。「難不成你真看不出本王待這兩個孩子的好?」
關羽翩輕佻起眉,思忖半晌後才道:「我自然瞧見了。」
倘若他待兩個孩子不好,她早離開他回江寧了,又怎麼會願意為他添個兒子?
「那你還冤枉本王?」鐵戰野啼笑皆非。
「我若不激你,你會讓我明白蘭芷不願待在王府裡的原因嗎?」關羽翩輕聲道,回眸睞著關蘭芷。
關蘭芷無奈地和她互望一眼,便把目光停留在她阿瑪身上。
她先開口,還是讓阿瑪把事情說明白呢?既然額娘已經插手管這事了,不讓她弄個明白,她是絕對不會罷休。
橫豎都得說,自然是她先發制人較有利。
「額娘,我是為了一名男子才離開王府的。」她突遭。
「嗄?」關羽翩瞪大了眼,就連坐在廳堂上的鐵戰野也瞇緊厲眸瞪著她。
「依你所言,你是想要……出閣了?』關羽翩失聲喊道;想當年她初見小蘭芷時,她還在學走路,怎麼才一晃眼,她就打算要出闊了呢?「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何你沒告訴額娘?是額娘讓你傾訴不得嗎?」
「不是的,額娘,這事兒,你要我怎麼說得出口呢?」關蘭芷得體地答道。
「說得也是,只是你一直待在府中,又是如何遇上那名教你心動的男子?而他又是出身何處?在做什麼?額娘可不在乎他的身家高低,但他得對你好才成。」
「他當然待我極好,要不我怎麼願意為了他而離開王府呢?」關主芷笑道服角餘光卻偷覷著鐵戰野。
「那就好…,只是額娘會不捨,額娘……」關羽翩話未說完,淚水便已盈眶。
「夠了,你們娘兒倆在那兒胡說什麼?』鐵戰野再也遏制不住地站起身。「婚姻大事豈能如此兒戲?蘭芷糊塗便罷,怎麼你這個當娘的也跟著起哄?」
「我怎麼了?我女兒找著她喜歡的男子,這是天大的好事,我替她開心也不成?」關羽翩抬眼就是一頓罵。
「你言下之意,好似本王不把蘭芷當女兒看待似的!」他稍稍不悅地道。
「你真把她當成女兒看待的話,她豈會這麼急著出閣?」關羽翩又把矛頭指向他。
「她都已過及笄一年了,現在出閣都嫌太晚,若是宮裡的格格還能等到這時嗎?你以為每一個姑娘都得像你年屆二十才嫁人嗎?」鐵戰野冷嗤一聲,但還是探指輕拭去關羽翩頰上的淚水。
「十八!誰說二十來著?」關羽翩怒聲吼道。
「是,是本王記錯了。」鐵戰野順勢拉過她的手,將她扶到一旁坐下。「蘭芷如今出閣並不算早,況且她能夠有個好歸宿,咱們也較安心,你說是不是?」
「這倒也是。」只是她總有些不捨。
「但堂堂格格要出閣,自然得由本王替她挑選對象,豈能如她這般兒戲,隨便找個市井小民便要把自己給嫁出府去?」鐵戰野回身對上關蘭芷。「你要記住,你是本王的女兒,身份是格格,豈能隨便下嫁?」
「但我其實只是個平民百姓而已。」認真來說,她這王府裡的人,根本沒有半點關係。
「是誰說的?你是本王的格格,要談婚論嫁自然得要門戶相當,風光出閣不可。」鐵戰野絕對不容許她隨意下嫁個平民百姓。
「阿瑪,難道你壓根兒沒想到,我外出至今已有一年餘,這些日子來都與他朝夕相處,阿瑪還認為我是清白之身嗎?」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為了讓阿瑪改變主意,關蘭芷什麼謊都扯得出來。
「你……」鐵戰野豈會不懂她的心思。
思忖半晌,她索性鐵了心道:「我已有了身孕。」謊都撒到一半,豈有不繼續下去的道理?
她終究會嫁給勞用-,為他生下子嗣,她不過是把事情說早了一些而已。
「你說什麼?」鐵戰野暴喝一聲,厲眸倏然瞇緊。
「我的肚子裡已有他的孩子。」關蘭芷摀住了耳朵輕聲道。
阿瑪的性子至今不變,一旦發火,嗓門也跟著大上幾倍……早知道他定會發火,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誰教他硬要把她嫁人雋清王府!
「你……」鐵戰野雙手緊握成拳,猛然回身對著關羽翩大罵:「你瞧瞧你管教出來的好女兒,把她教成如此不知羞恥,聽聽她說的是什麼鬼話,而她這一身穿著打扮不知搞什麼把戲……她……一個尚未出閣的格格,居然……,,
他氣到不知所云,不曉得還能再說什麼。
關羽翩沉下臉,推開他走到關蘭芷的身旁。「蘭芷,你說的都是真的?」
關蘭芷對上額娘澄澈的眸子,沉默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個人是誰?」
「他……」這種情況下說妥當嗎?
「說不得嗎?」關羽翩微微動怒地睨著她。「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子如此大脂,居然染指我的女兒,尚未迎娶過門便將她的清白名聲給搞砸了!」
關蘭芷有些意外地道:「額娘,不是這樣的,這是我 天!她沒想到額娘竟然會動怒,她還以為她該會開心地為她辦理婚事,可照眼前這狀況看來,她似乎壓錯寶了?
「先別說這一點,光你這一身穿著……」關羽翩壓根兒不理睬她的辯解,無情地打斷她的話。「一個估娘家不顧禮儀……我倒要知道那小子是怎麼誘拐你的,還把你裝扮成男不男、女不女,他究竟是何居心?」
「不是這樣的,額娘……我孤身在外著女裝總是不方便,扮男裝是為了掩人耳目,你怎麼……你以往都不怎麼在乎這些事的?怎麼今兒個……」關蘭芷不解地問著,急得不知所措。
不該是這樣的,額娘向來最懂她,她不可能像阿瑪那般霸道不講理可她現在怎會如此?
關羽翩微挑起眉,偷覷一眼背對她倆的鐵戰野,再輕聲地湊在關蘭芷耳際道:「你阿瑪還生著氣,倘若我不先發火壓下他的怒氣,難不成你要等他拿出家法?」話落不忘再擠眉弄眼一番。
這時,關蘭芷才恍然大悟。早說額娘最疼她了,儘管她撒的謊是驚世駭俗了些,但額娘怎麼可能會因此而對她發火?
「你立刻回房,換下這一套礙眼的衣袍,沒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門一步!」關羽翩大聲吼著,再看一眼依舊沒轉過身來的鐵戰野,才附在關蘭芷的耳邊道:「待會兒把事情的始末給我交代清楚,明白嗎?」
「嗯。」乖巧地點了點頭,她正要逃回自己的房間,卻聽見鐵戰野怒不可遏地吼了一聲。
「你想去哪兒?你今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哪兒也別想去!」
他一聲令下,母女兩人同時回頭,見他臉上狂怒的神色,雙腳傷著在剎那間凝結僵硬,讓她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愣在原地說不出半句話來。
正當兩人不知該如何化解僵局時,大廳外頭卻傳來關戒覺的朗笑聲:「現在是發生什麼事了?你們三人站著聊天會不會太累了?咦?這衣袍怪眼熟的,好像我以往穿的;蘭芷,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關羽翩見他猶如見著菩薩似的,整顆心安穩了不少,忙不迭地開口:「戒覺,先把你妹妹帶回房裡,你們兄妹倆好久不見,定然有許多貼心話要說,快去。」
關戒黨雖然不解究竟發生什麼事,但只要關羽翩一個眼神,他便能猜出七八分,當下二話不說地拉著自個兒的親妹往裡走。「王爺,我帶妹妹回房,你有什麼事要同我妹子說,待明兒個吧。」
鐵戰野只能眼睜睜看著關戒覺拉著關蘭芷離開,氣得他把怒氣全都發洩在關羽翩身上。「瞧瞧你的好兒女,一個是不聽本王的話,一個至今還不肯喚本王一聲阿瑪,如今蘭芷惹出這等事,看該怎麼收拾!」
「既然是小蘭芷自己選擇的如意郎君,定然不俗,屆時再看著辦不就得了?」關羽翩太瞭解她這小女兒的心眼了,雖然她什麼都不明說,但不代表她猜不著女兒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她有身孕?哼,她才沒這膽子呢!這種謊話只有她的傻阿瑪才會相信。
至於這一年來她在外頭做了什麼,還有她為何要離開王府,屆時她再找她談談,不就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