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興王府後院無一處不點上燈火,夜已沉府中卻是燦亮有如白晝。
段青吃力地走向廚房後頭的碎石小徑,邊走邊回頭,不是怕有人發覺她的蹤影,而是想要再見他一面。
她這一走,怕是這輩子再也無緣見著他了,但她若是不走,她就連自個兒的胎兒都保不住了。
是該走而且必須走,然而她卻覺得有些不捨。
不捨他連日來的柔情,不捨他眸底難掩的擔憂,把命給他,她不會怨,但是她個想犧牲肚子裡的胎兒。
她驀地停下腳步,朝主屋書房的方向望去,
不知道他還在不在書房?她該不該轉個彎,先到書房去看他最後一眼?但是,依她現的身子狀況,說不準一接近書房便會教人發現。
事實上,她連遲疑的時間都沒有。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將蘭苑裡的三人打暈的,時間不容她再猶豫不決,與其在這裡舉棋不定,倒不如先走,待她生下孩子之後,再找機會回來看看他。
打定主意後,她深深地朝書房望了一眼,輕歎一口氣,無奈地轉身隱入林子裡。
段青才走沒幾步,便見著遠處有一道熟悉的頎長身影,教她不禁打住腳步,傻愣愣地直瞪著他。
「你要上哪兒去?」朱見暖粗嗄地開口,聲音低沉。
「王爺……」
「本王說過了,沒有本王的允許,不准你四處走動,況且,你身上的傷末愈,你是打算上哪兒去?」朱見暖緩步走近她。
「我……」段青不自覺地往後退。
「嗯?說不出話來了?」他的笑容透著冷冷的笑意。「還是你已經完成任務了,所以你準備離開興王府,投向東宮太子的懷抱?」
「王爺?」她愣住。「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完成什麼任務?
為什麼要趕緊投向東宮太子的懷抱?
「你還在同本王裝蒜?」他站在離她約莫兩步的距離,神色一凜。「你匆忙逃跑,似乎忘了你的荷囊不在身上。」
荷囊?
段青忙往腰間一摸,再抬眼,便瞧見她向來不離身的荷囊竟在他的手中。
啊!裡頭的紙條!
見她臉色微變,朱見暖笑得森冷。
「東宮太子要你借子?」
她無語地看著他變幻莫測的神情,斂眼苦笑。
看來是老天不准她逃了,是不?
要不然怎麼會選在這當頭東窗事發?
現下教他找著了紙條,她可是百口莫辯,不管她再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她了吧。
「說不出話了?」他冷哼一聲,一張俊臉益發陰冷。
「王爺要我說什麼呢?」她睇著他苦笑。「現下不管我再說什麼,王爺都不會相信的。」
多說無益,王爺若是打定主意不相信她,她就是說到嘴破,他也一樣不會相信她。
「你要本王如何相信你?這裡頭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再加上你向來珍惜這荷囊,幾乎不離身。你說,你要本王相信你什麼?」他光火地將手中的荷囊丟到她的腳邊。
段青彎下腰,撿起她向來珍愛的荷囊,拍掉上頭沾染的灰塵,再緩緩地收進腰間。
「那麼,我也不多說了。」她依舊苦笑。
「好,你不說便罷,但是本王要問你,他為何要你借子?」
朱見暖緩步逼近她,瞇起的黑眸流露著難以言喻的悲傷。
「是因為他要先發制人,想殺了本王,又怕本王沒子嗣,所以要你借子,好傳本王的子嗣?」
「我不知道。」她斂眼瞅著荷囊。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不知道!你信不信本王會殺你?」朱見暖咬牙怒道。
「信。」段青噙笑睇著他。
他瞇眼直瞅著她好半晌,才開口道:「你不怕死?」
「豈會不怕?只是怕又有什麼用?王爺會饒我一死嗎?」她不禁苦笑。「但是,能否請王爺看在我已有身孕的份上,暫且饒我一命,待我將孩子生下,這條命再取也不遲。」
「哼,然後讓你帶著孩子投靠東宮太子,好讓東宮太子沒有後顧之憂地除掉本王?」讓她回到東宮太子懷裡,他寧可殺了她。
「我沒說我要帶著孩子投靠東宮太子……王爺……為何不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她無奈地輕歎一聲。
「倘若你不是要去找東宮太子,那麼,你打昏兩個丫鬟,一路鬼鬼祟祟地離開,甚至連隻字片語都沒留給本王,究竟是為了什麼?」他冷冷一笑,「段青,本王與你交情匪淺,再三容忍你、放縱你,到最後,你竟是一達目的便毫不留情地離開,你可知道你有多傷本王的心?」
心已教她蹂躪盡碎,她還冀望他原諒她,好讓她全身而退?
別作夢了!
他的心胸可沒有寬宏大量到這種地步,要他任人愚弄而毫不反擊,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我要走,也是你逼的。」
「你說本王逼的?」朱見暖不禁仰天大笑,隨後斂笑瞪著她。「本王逼了你什麼?」
「王爺,我肚子裡的胎兒定會影響你未來的野心。我猜,王爺不樂見在這個當頭有子嗣,所以我自己很清楚本分,知道何時該走,才不會阻擾王爺的-兄奪位,我這麼做,錯了嗎?」
「你又知道本王的心思了?」朱見暖微愣。
「不就是兩種心思,一是殺了我和肚子裡的孩子,除去任何可以破壞你登基大業的人;再不就是留下我和肚子裡的孩子,強迫自己放棄大業。」段青不禁無奈地苦笑,瀲灩的水眸無懼地睇著他。
「王爺,你不會選擇第二條路的,不是嗎?你處心積慮,忍辱負重至今,絕對不會為了我而放棄江山。那麼,你必須要做的選擇,勢必是殺了我。王爺,我猜錯了嗎?」
遺憾的是,她還是遲走了一步,沒來得及逃過這一劫。
「你憑什麼以為本王一定會選擇第一條路?」朱見暖怒不可遏地低聲咆哮。
在甫知她有身孕時,他可是很認真地思忖過第二條路的可行性,她憑什麼全盤否定他?
「不是嗎?難道王爺會願意為了我而放棄帝位?」不可能的吧!段青有些受寵若驚地睇著他。
他籌劃多年,為的就是要取代東宮太子,怎麼可能在這當頭放棄?她可下認為自己能夠左右他到這種地步。
「我……」話到一半,朱見暖突地打住,一雙魅眸危險地瞇起,逐步接近她。「本王懂了,借子是你的任務,然而最終的目的是要色誘本王,讓你在本王的心裡根深蒂固,甚至願意為了你而放棄一切……東宮太子要你來,為的就是要你迷惑本王,好讓本王心亂神迷,要本王放棄才是真正的目的。好個淡然自處、隨遇而安的段青啊,你可真是了不起。」
朱見暖喃喃自語反覆地說著,時而垂眸低笑,時而搖頭輕歎,突地瞪大眼,一個箭步衝向前,一把擒住她的喉頭,怒聲大喝:「段青!你膽敢愚弄本王到這種地步,你說,你到底打算愚弄本王到何時?」
段青傻眼地瞪著面前扭曲發狂的怒顏,一時之間消化不了他方才說的話,只感到耳邊一陣鬧烘烘,腦袋像是快要炸了般的難受。
「愚弄本王很好玩嗎?將本王當成東宮太子的替代品,你也覺得無妨?」朱見暖緊掐著她的喉頭,手背青筋暴凸,惱火地俯在她的耳邊粗嗄地痛斥著。「了不起的段青,你果真了得,非但有了本王的子嗣,還讓本王甚至願意為了你考慮放棄帝位,你真是令人可憎又可恨!」
話落,他封住她欲啟的唇,糾纏著她的舌,隨即又恨恨地在她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鮮血瞬間自她的唇上汩汩淌下。
段青無言地睇著他,感覺神智不斷地自身上抽離,直瞅著他的眼睛緩緩地失去焦點,看不清楚他盛怒的表情,看不清楚他的狼狽。
錯了、錯了,最後的結果不該是這樣的。
是她猜錯了,自以為是地以為他定會選擇殺了她,豈料他竟打算為了她放棄帝位。
這是她不敢奢想的希望,沒想到他居然會做這種打算,而她竟料錯,因此兩人陰錯陽差……
打從一開始便是誤打誤撞兜在一塊兒的兩人,難道如今也注定要陰錯陽差地生離死別?
這是老天的安排?
人生來去不過就是如此。
不,不該只是如此,她不認命。
好歹讓她把話清楚,她不要含冤而死,她不要因為誤解而死在他的手上,她還沒有告訴他,其實她沒有愚弄他,更沒有將他當成東宮太子的替代品。
她從沒忘記他待她的好,更沒忘記他不眠不休地照顧躺在床榻上的她。
她也想過,若是能就這樣平靜地待在他的身旁,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她想待在他的身邊,全憑她的想法,原本就是全憑她自己的選擇,無關東宮太子的命令。
她曾說過,她老早就不打算完成東宮太子給的任務,誰知道事情到最後竟變得如此詭譎難測?
她真的要死在他的手中了?不,讓她解釋,倘若聽完她的解釋,他仍執意要殺她的話,也就由著他了。
現下,來一個人吧,來一個人救救她吧--
「混帳東西,你在做什麼?」
驀地,一道身影自黑暗中的林子竄出,一把將朱見暖推到一旁。
朱見暖冷不防地連退數步,驚愕地瞪著另一個男子將段青摟在懷裡,那神情是恁地溫柔而多情,瞧起來就像是鏡中的自己。
「哼:心疼了?不捨了?」朱見暖笑得陰冷。
「混帳東西,你知不知道若是我沒趕來,你便要了段青的命了!」東宮太子抬眼直瞪著他,向來噙著笑意的眼眸竟是盛滿怒火。
「那又怎樣?」朱見暖似笑非笑地瞅著偎在東宮太子懷裡喘息的段青。「一個居心叵測的探子,人人得而誅之,本王要殺她,誰能攔阻?」
瞧瞧!這眼前不是一對才子佳人嗎?
「你在胡說什麼?」
「你還裝蒜?你不是要她來借子?」斂下長睫,朱見暖的心思複雜得連自己都理不清。「她借子是成功了,但是沒來得及逃走,所以本王便要她以命相抵,本王有什麼錯?還是,你想要本王的女人?你別忘了,她是本王的侍妾,本王想要怎麼樣便怎麼樣,你想要人,也得要本王答應才成;但就算她是本王玩膩的女人,本王也不會給你。」
「你這個笨蛋!難道你一點也看不出來她的心早懸在你身上,她根本沒打算完成本宮給她的任務?」東宮太子惱火地低吼。
他先將段青擱在一旁,臉色森冷地走到朱見暖的面前,恨不得搖醒他那顆老愛鑽牛角尖的笨腦袋。
「你別想再騙我了,那根本就是你打算脫罪的說法!別以為你這麼說,我便會放過你,我絕對要你付出代價。」朱見暖瞪著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哦?你倒是說說看,你要我怎麼付出代價?」東宮太子惱火地瞪著他。「我告訴你,我已經忍受你夠久了。」
「到底是誰忍受誰夠久?你搶奪了屬於我的一切,你居然還敢說你忍受我?你未免要得太多了?要不要我把我的命也一併送給你?」
原本屬於他的皇位、屬於他的人生,全都教東宮太子給搞砸了,他居然還敢說他在忍受他?
「我忍你夠久了。」東宮太子咬了咬牙道,驀地轉身。「既然你已經不需要她了,那麼我要帶她走。」
「她已經懷了我的子嗣,你憑什麼帶她走?」見他拉起趴在地上的段青,朱見暖驀地一個箭步衝上前。
「那又如何?我改變初衷了,就算她有你的子嗣,我一樣要她,要不留她在這裡,豈不是要放任著你蹂躪她?我可不同,我會好生珍惜她,不會老是變化不定,猜忌又多疑。」
「今兒個我會變成如此,還不是你造成的?你事事都要與我爭,你到底想要怎樣?」別將他說成是一個多疑的瘋子。
「到底是誰在同誰搶?」東宮太子惱火地抬眼瞪他。「你這個不知道人間疾苦的混蛋,娘將你當成寶貝般地保護珍惜,怕你受盡宮闈鬥爭之苦,遂將你帶出宮外,而你卻不懂得珍惜,事事要與我爭出勝負,每回必定同我唱反調。天底下沒有一對孿生子像咱們如此不合。」
「你在胡扯!娘根本就是疼愛你,才會向父王進言,要父皇冊立你為太子,娘根本就是偏心。」不說倒好,一翻起舊帳,朱見暖便一肚子火!
「你敢說娘偏心?是,她確實是,因為娘的心全都偏到你身上,因為她選擇你,要父皇破例封你為興王,帶你到興王府,母子倆過著平靜無波的日子,而我呢?我像個孤兒似地待在宮裡,被人囚禁著,哪兒也去不了,還得天天防著有人要暗算我,哪像你天天在興王府裡過著快活的日子!」
「哼,若真的這麼辛苦的話,你為何不讓父皇廢了你太子一位?」朱見暖冷笑著,對於他的說法不以為然。
然而,腦海裡卻浮現娘曾經說過的話--
你不似他那般堅強……
就因為這一句話,讓他打從心底不服氣,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不如他;但是娘之所以這麼說,必定是有她的考量,是不?
娘到底看穿了什麼?
「我偏不如你的願。」東宮太子冷冷回應。
「說到底,你還不是眷戀著太子的位置?」
「你要這麼說也成,但我是針對你的,我知道你想要太子這個位置,我絕對不會讓你有機可乘!」
朱見暖瞇起眼,不懂他的意思。
「因為你不該不告訴我娘去世的事,你讓我不得奔喪,這份仇,我會牢記在心裡,絕對不會放過你!」東宮太子恨恨地說。
「是你貴人多忘事吧?你的娘是皇后,不是蘭夫人。」朱見暖笑得極冷。「你要拿什麼身份來奔喪?你不要忘了,早在咱們都還小的時候,父皇便決定要將咱們配給無子的皇后,而身份低微的娘只能充當奶娘,就連我都不能替她辦一場莊嚴的葬禮了,更遑論是你!」
「但無論如何,你都該知會我一聲吧!」
「是娘不准我說的,你以為我能做主嗎?這種事情能拿來開玩笑的嗎?」茲事體大,他會不懂?「就算咱們之間有再大的仇恨,怎麼說都是打從同一個娘胎出來的,我能拿這種事傷你嗎?」
話落,兩人驀地靜默下來。
「娘在替我著想嗎?她沒將我給忘了?」東宮太子的氣焰漸消,低聲的喃喃自語。
「是父皇把我給忘了吧!」朱見暖冷哼著。
「你少人在福中不知福了!」東宮太子抬眼,怒瞪著他。「父皇處處為你著想,就算明知你再三將造反之罪嫁禍到其他王爺身上,依舊不吭聲,你別不知好歹了,別笨得以為殺了我,你便能替代我。」
「我沒打算要替代你,你也沒必要派探子來叨擾我。」他就是他自己,他不會成為哪一個人,更不想要替代任何人。
「哦,是嗎?」東宮太子微挑起眉,捉到他話中的語病。「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把段青這個探子帶回去,你應該不會有異議吧?」
「她是我的女人,你憑什麼帶她走?」朱見暖連忙出聲阻止。
「你不是要我別讓探子叨擾你?」東宮太子笑道。
「她不是。」
「可你方才不是要她的命嗎?」
「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他和東宮太子的恩怨可以暫時擱到一邊,但是她的事絕對不許他插手。
「我不許你傷她,更不准你誤解她。」
「你這耍緊張做什麼?」朱見暖彷若看出了什麼端倪。「啊--我懂了,原來你喜歡她。」
東宮太子不語地瞪著他。
朱見暖反倒是笑得得意。「你該知道她有了我的子嗣,她是我的女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是你的女人。」
瞧東宮太子神色微斂,他不禁笑得更加猖狂。
「你是笨蛋嗎?我若是你,我絕對不會讓我喜歡的女人去當探子,真不知道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
「這就是咱們最大的不同。」東宮太子冷哼一聲。「反正我方才也說過了,我改變主意了,我勢必要帶她走,你攔不住我的。」
「你敢!」朱見暖瞇緊黑眸。
東宮太子扶起氣息微弱的段青。
「娘被你搶走,是娘的選擇,我沒話可說;但是段青不同,我可以讓她自行選擇離開或留下。」
「我一樣可以。」
「你不行,因為你多疑猜忌,你壓根兒不信任她,我對她卻是全然的信任,儘管她選擇的人不是我。」
「既然你知道她選擇的人不是你,你自然沒有權利帶她走。」
話落,朱見暖抽出腰問的佩劍,毫不留情地朝他擊去。
東宮太子拉著段青狼狽地閃躲到一旁。
「混帳,你在做什麼?」
「只要你放下她,我可以饒你一命。」朱見暖不留情面,揮舞著森冷的銀刀左劈右砍,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你為了一個女人想殺你的孿生哥哥?」東宮太子不禁發怒。
「什麼孿生哥哥?」朱見暖冷笑一聲。「你想要搶我的女人,算是什麼哥哥?」
「那是因為你不珍惜她,我才要帶她走的。」東宮太子閃避著弟弟凌厲的劍勢,上氣不接下氣地咆哮著。「你根本就是為了逞一口氣,根本只是為了要同我搶,才會緊抓著她不放。」
「誰說我不珍惜她?誰說我是逞一口氣?你什麼都不懂!」軟劍在黑暗閃耀著噬人銀光,如軟鞭般地飛舞。
朱見暖出手毫不留情。「說到底,還不都是你造成的?全都是你在中間作梗!要不,我和她豈會落到這個局面?」
「我說過了,那是因為你多疑,是你不相信她。」
「那你就把人留下,讓我親自問清楚。」瞬間,朱見暖縱身躍起。
東宮太子見狀,忙將身旁的段青推到一旁,正當他運掌想要正面迎敵,卻驀地發覺身側有一道勁風--
同時,朱見暖也發現異狀,往旁邊瞥去,見到穿雲躲在林子裡偷襲,卑鄙地射出長劍。
他在降下時,改變了方向,砍掉襲向東宮太子的長劍,並改變長劍的方向,反射向射出長劍的穿雲,然而他卻沒有餘力阻止劍氣,只見劍氣直朝東宮太子襲去,他、心裡大喊不妙……
說時遲那時快,退到一旁的段青竟撲至東宮太子的懷裡,替他擋下劍氣。
「段青!」朱見暖驚喊一聲。
「段青!」東宮太子忙坐起身子,查看她的傷勢。
朱見暖快步向前,一把將他推開,將段青摟進懷裡。
段青吐了一口鮮血,乏力地倒在朱見暖的腿上,一雙水眸直瞅著一臉慌張的朱見暖。
他為她心急了?方才半昏半醒,她依舊聽見兩人大半的對話,軟她不禁有點了然兩人之間的心結是在哪兒,又驀地明白他為何對她恁地放不下。
唉,多疑又多情的男人真是變幻莫測啊!一下子要殺她,一下子又對她心憐不已,他到底要她如何是好?
「你為什麼要救他?」朱見暖怒不可遏地質問。
段青乏力地閉了閉眼,養足了一口氣,才放聲低斥:「我是在救你!」她瀲灩的眼眸直瞪著他。「我不能讓你的手染上鮮血,更不能讓你背負-兄的罪名,你到底懂不懂?誰當皇帝重要嗎?只為了私慾而強奪帝位,對黎民百姓是不公平的。」
聞言,朱見暖不禁為之一震,腦海中不禁又響起娘親蘭夫人曾經說過的話。
他也知道自己真正要的並非是帝位,也無心打理國事,他要的只是爭一口氣罷了。
但他還是要替自己澄清:「並不是我要穿雲殺他,是穿雲私自行動的,你別把我當成沒血沒淚的人,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兄弟,豈會說殺便殺?」
「可你方才不是……」
「那是因為我不准他帶你走!」
「我不會跟他走,我還有話沒跟你說,我說過,我早忘了任務,我沒有算計你,有身孕是意料之外的事,我要走是因為我怕你會殺了我肚子裡的胎兒,我……」話未竟,她驀地吐了口鮮血。
「我懂、我懂,你別再說話……」朱見暖忙替她點了幾處大穴止血,卻感覺到她的氣息極弱。
「不,你不懂,我要說清楚,我不接受欲加之罪,我定要把話說清楚……」
段青倔強地打斷他的話,儘管氣若游絲,然而她的神色卻相當堅定。
「一女不事二夫,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怎麼可能再回頭找其他人?也許……也許我以往曾經心怡過東宮太子,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我會選擇待在這裡,是因為我自願,全憑我自己的意志待在你的身旁,請你……不要曲解我的心意……」
「這樣就夠了……夠了,你別再開口了,我帶你去療傷。」
他要的只是她的真心話,如今聽她親口說出,一切都值得了,他的心也平靜了。
「等等。」東宮太子從旁靠過來,拉起她的手,探她的脈象。「方纔的劍氣似乎傷了她的心脈,依我看,得請大內的御醫過來診治。」
「那你還不快請!」朱見暖沒好氣地怒吼。
東宮太子氣定神閒地道:「求我,和我前嫌盡釋。」
朱見暖瞇起魅眸,惱火地瞪著他。
「別想!」
「那就沒辦法了,我沒力氣差人回宮請御醫過來一趟。」東宮太子攤了攤手,佯裝無奈。
「我可以假扮你!」他們是一模一樣的孿生子,就不信他手底下的人認得出誰是誰。
「你想要假扮我一輩子?」東宮太子寓意深遠地道。「你不打算和我前嫌盡釋?沒展露些許誠意,我要如何幫得了你?」
「你不會見死不救的。」
好歹段青也是他心怡的女人。
「是嗎?你可以試試看。」東宮太子笑得很邪惡。「別忘了,段青現在可是有孕在身呢!」
睇著東宮太子的神色,彷若真是如此打算,不禁教朱見暖氣結。
「陰謀……」他咬牙道。
「你也可以這麼想,由你自己決定要不要接受。」東宮太子好整以暇地等著。「但是要快,要是延遲了時間,就怕華佗再世也救不了她。」
「你!」朱見暖咬了咬牙,用力地閉了閉眼。「請你救她……」
天底下,他最不想求的人就是他了。
「我聽不見。」
「我要你救她!求你!」再張眼時,一雙幽深的黑眸噙著濃濃的怒意。
「你的態度一點也不像是求人,反倒像是威脅……」
見到八皇弟彷彿要衝上來將他劈成兩半,他不禁笑著續道:「放心吧,先把她抱回房裡,我立即派宮裡的御醫過來。」
聞言,朱見暖輕點頭,隨即將她抱起,往蘭苑的方向跑。
東宮太子卻開口道:「若是咱們兄弟可以因為段青而盡釋前嫌,那麼,我放棄她……放棄得很值得。」
朱見暖不禁輕哼一聲。「別傻了,不是你放棄她,而是她選擇我,別說得好像你給了我極大的恩惠。雖然咱們之間沒完沒了,但是我會看在她的面子上,暫時饒過你。」
走了幾步,朱見暖不禁又頓住腳步。「咱們之間最大的差別就是在於渴望之物的不同,你拿你的帝位,我要我的段青,咱們這輩子互不相欠了。」
逞一口氣,不是為了要和他搶奪段青,而是他打從心底認為自己比他好得太多,沒道理他能繼承帝位,他卻不能。
事實上,他要爭的豈不是帝位,而是爭一口氣。
如今,有了段青,心裡有了設計未來的藍圖:心裡也跟著踏實了,這樣就夠了。
一切就等她醒來,再好生說個清楚。
「其實,你有戀母情結吧!」
懷裡的人突地開口,教他不禁一愕,斂眼睇著段青。「你說什麼?」
「原來蘭夫人就是你的娘親啊……」段青閉上眼,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那又怎麼樣?」原來方纔他和東宮太子的對話,她全都聽見了。
「森大娘曾經說過我和蘭夫人極像……」段青說到後來微微一歎,似是無奈極了。
「那又怎麼樣?」
「唉……」
「把話說清楚,你在同我賣什麼關子?」他不禁氣結。
「我沒賣關子,我只是累了……」一想到朱見暖喜歡她,不過是因為她像他的娘親,她的心情變得好複雜。
「等等,先把話說清楚,段青!」
朱見暖搖了搖懷裡的段青,儘管她沒昏過去,卻也不搭腔,他不禁氣惱,加緊腳步往蘭苑的方向跑,等她清醒,他定要把話問清楚!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