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憐眨了眨澄澈的水眸,盈眶的淚水閃動著光芒,顫聲地答了聲:「是。」
二少討厭她、厭倦她了,往後她連喚他都不成了;她還以為多靠近二少,在二少厭倦她之前,說不準兩個人還可以回到十年前的兩小無猜。看來,這一切全都是她癡心妄想。
人為什麼要長大?她寧可永遠停留在十年前,永遠不要長大,二少就不會罵她,相反的,還會疼她……
「你……」司馬澈回過眸子,瞪著她仿若小媳婦般地順從,卻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你只是因為順從娘的意思才委屈地嫁給我?只是因為一個丫鬟聽從主子的吩咐而委曲求全?」
倘若真是如此,他要就此放棄嗎?
可他已經等了十年,沒道理要他放棄,是不?他才不管她的心裡是否懸著誰,定要那人徹底地自她的心海裡永遠消失!
「我……沒有,我沒有覺得委屈,我覺得可以順著老夫人的意思做,一點都不委屈啊!」怕他會錯意,這一次她很努力地把話說清楚,儘管她的舌頭是有那麼一點遲鈍。
她從來都不覺得委屈,況且對方又是二少;她頂多是有一點點怕,頂多是有一點點遺憾爹娘竟這樣把她給賣進府裡罷了。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個相當盡責的丫鬟?」司馬澈微瞇起的魅眸迸射出一抹駭人的冷痕。
因為她的職責所在,遂她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因為是主子的吩咐,儘管她壓根兒也不願意也無所謂?
這樣一來,豈不是擺明了她根本就不願意,但是因為娘的命令,進身為丫鬟的她不得不遵從?
得到她,他一直以為是她的心甘情願,以為就算不是心甘情願,總有一天她也會心甘情願地愛上他;如今他覺醒了,明白了,自十年前至今,她一直是以丫鬟自處,儘管已嫁進他的門,她依舊認為自個兒是個丫鬟,認為這是永遠不會更改的事,亦意味著她永遠也不會更改這樣的想法。
十年的催化,她的奴性堅強,凡是她認為逾矩的事,她便絕對不會去做;送她寧可忘了自個兒真正所愛之人,而嫁給他。
說穿了,他不過是拿自個兒的身份逼迫她罷了,她根本就不願意待在他的身邊。
「二少,難道我不夠盡責嗎?」怎麼,她做得還不夠貼心嗎?
是她還不夠貼心還不夠窩心,送二少才會這麼生氣嗎?可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討二少的歡心呢?
「呵呵!」司馬澈突地搖頭失笑,俊臉佈滿了自嘲與苦楚。「夠了,你已經夠盡責了,整個司馬府裡,就屬你最為盡責、就屬你最篇忠心……」
這樣還不算盡責嗎?
府裡的丫鬟有哪一個像她這般的盡責?不但費心地想為他納妾迎妻,甚至還要他先把她給休了。
得妻如此,此生夫復何求?
「二少……」不對勁,真的是太古怪了,二少笑得好駭人。「二少,你是怎麼了?」
「你在乎嗎?」司馬澈仍噙著自嘲的笑意。
倘若她壓根兒不在意他,又何必在他的面前表現出她的柔順?他這個迫切渴愛的人,只會錯把她的柔順當成愛意罷了。
「在乎?」夏憐挑高了眉頭,覺得他所說的話愈來愈深奧,自個兒是笨得一知半解。
二少到底是在說什麼?她自然是很在乎他的,倘若不是根在乎他,她又怎會覺得如此痛苦?
又不是每一個女人都願意同人共事一位夫君的,可她的身份卑下,她是上不了檯面的;況且二少對她終有一天會厭倦的,就如現下……可二少所說的在乎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是挺想要問清楚的,但二少的臉好嚇人。
***
「嘿,你們都在這兒,正好。」
穿雲突地掀開帷幔殺入這波譎雲詭的氛圍當中,立時懊惱地發覺自己怎會如此地倒楣,每每遇上這麼古怪的氣氛。
唉!果真是流年不利。
「你來做什麼?」司馬澈陰驚地睞著他,大有格殺毋論的肅然。
「我……」可不可以別這麼凶?他可是來將功折罪的。「前些日子我同你提起汴河航運之事,送我便找宋尚書的千金到府,可以同你談談這件事。」
「我沒興趣,出去!」司馬澈厲喝一聲。
他什麼事都不想管,他現下只想搞清楚夏憐的心思,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夠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他的身邊。
「別這樣嘛!」他以為宋尚書的千金這麼好找出門的嗎?
「滾!」
「我、我去泡茶。」
夏憐看準了時機,隨即晃過穿雲,一眨眼隨即閃身不見。
司馬澈見狀,怒揚著跋扈的眉,妖詭的魅眸迸射著肅殺之氣,眸底滿是不留情的光芒,等著一觸即發的瞬間。
「你好樣的。」他笑了笑,笑中有抹殺氣。
「不是,我、我的意思是說,找宋也綺來,說不準可以刺激到夏憐;說不准她會因而發現自己對你的感情,是不?」穿雲連忙退出帷幔外頭,百歎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時運不佳。
「我不需要這種幫忙。」他也不認為有效。
「別這麼說嘛,凡事總要試試。」倒楣、倒楣,真的是很倒楣。「倘若夏憐真的對你有情,只要讓她看見你同宋也綺親密的模樣,她定會有所反應的,我可以替你多注意一下。」
司馬澈一愣!思忖了半晌又道:「可我不喜歡宋也綺。」
「有什麼關係?」至少她是個女人。
「倘若夏憐沒有半點反應的話,你就死定了。」司馬澈點了點頭,撂下狠話,隨即下樓去。
穿雲瞄著他的背影,簡直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說。
夏憐有沒有反應又不是他能決定的,他怎麼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這不是擺明了要殺了他嗎?
***
「唷,這細雨落在湖面上,飄起陣陣蒼茫的霧氣,還打著湖面敲出細微的聲響,伴著湖畔的紅梅。這景致可真是不同凡響。司馬澈可真懂得享受生活,我還以為你身上沾滿了銅臭味,早已經成為司馬府中的異類了,想不到你倒也挺懂得文人情趣。」
宋尚書的掌上明珠宋也綺輕掀杏唇,話題是指著司馬澈,狐媚的水眸卻倨傲地落在夏憐身上。
淡淡的,看起來不像帶著敵意,但卻是打量的神情。
「你今天是來閒聊的嗎?」司馬澈淺呷了一口茶,慵懶地抬起魅眸。
「說的倒是。」宋也綺抬眼睨著穿雲,挑了挑柳眉。今兒個是為了航運之事前來,我倒是想要同你談談如何分攤利潤;不過,我看你是沒有什麼心思同我談這件事。」
「也綺。」穿雲連忙猛眨眼,就盼她明白事情已有變化,別再節外生枝了。
「哼,我瞧他的心思都擺在他身旁的女子身上,壓根兒沒打算同我談這事兒,你卻要我在這天候裡到司馬府一訪,豈不是擺明了讓我難堪?」宋也綺心底有一股氣,不吐不快。「我就說嘛,司馬府的二公子完婚,怎會沒有大肆筵席?原來嫁娘是個擺不上檯面的丫鬟!」
穿雲聞言,冷汗沿著背脊蜿蜒成河,提心吊膽地側眸娣著司馬澈;見他沉著怒眼不發一語,他更是嚇得寒顫猛起。
「怎麼?我沒到宋府提親,宋大千金的臉掛不住了嗎?」
司馬澈大口呷著上等的毛尖,冷眼睨著一臉不友善的宋也綺,另一隻擱在青石桌下的大手則是緊緊地握住夏憐的織軟柔黃。
「笑話,想到宋府提親,還得看你的身份配不配得上。」宋也綺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
「也綺,談論正事。」穿雲間言,不禁從中打斷。
該死,倘若不趁現下打斷,兩個人再逗下去就真的要沒完沒了了。
「哼!」宋也綺冷哼一聲,媚眸直睇著蟀首低垂、不吭一聲的夏憐,忍不住又道:「二少夫人好大的本事,竟然迷得司馬二少無心打理航運之事。」
「也綺。」穿雲幾乎要求饒了。
天啊,他不過是想要把事情辦好而已,為何卻愈辦愈糟?
「怎麼,見到我來不歡迎嗎?二少夫人?」宋也綺媚眸睨著她。
夏憐倏地回過神,抬眼看著風姿綽約、傲然華貴的宋也綺,不禁左右觀看著,說道:「我不是二少夫人,你誤會了。」
哎呀,她是在同她說話?
真是的,她滿腦子一直在想著之前二少同她說的事,根本沒聽到她在喚她,況且她也不是二少夫人,她叫錯了。
「你不是二少夫人?」宋也綺狐疑地睞著她。
倘若她不是,那她是憑什麼坐在司馬澈的身旁?
司馬澈傲慢得很,甚少見過女子坐在他的身旁,更何況他還露出憐愛的眼神凝視著她,若不是認定了她,他又怎麼會露出這種眼神?
「我不是啦!」夏憐傻笑著,靦腆又羞澀。
「如果你不是,那你是誰?」宋也綺不禁又問。
「我只是……」
夏憐的話向未說完了,司馬澈含怒地瞪她一眼,突然一把將她樓進懷裡,抬眼怒瞪宋也綺。
「既然是來談正事的,你問那麼多,會不會離題了?」倘若她不是女人的話,她休想踏出落霞堰。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心思談啊!」宋也綺偏和他槓上。
「你——」
哼!如果她不是女人,他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她!
「大夥兒不要生氣嘛!」夏憐見狀,連忙掙開司馬澈的手。「有事慢慢談,如果我不適合待在這裡,我先下去了。」
雖說她不怎麼聽得懂他們說話的內容,但她猜想這位姑娘身份定是不俗,說起話來的氣勢一點都不輸給二少,想必他們之間定是有什麼正事要談,或許她真是不適合待在這裡。
「早該下去了,一個丫鬟待在這裡作啥?」宋也綺冷哼著。「敢拿小小的丫鬟同我這個尚書之女比較,那豈不是太折煞你了?也算你自己明白進退,免得要我差人將你這閒雜人等攆出去!」
難得有機會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玩弄人,她若是不懂得把握機會,豈不是浪費她今兒個前來的用意?
「我……」夏憐難堪地低下蟀首。
「滾,你們兩個統統給我滾出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們若是針對他而來,他還不覺得有何不妥,但如今事情扯到夏憐身上,他便無法忍受。
「你叫誰滾?」宋也綺站起身,媚眸微瞇。
「落霞堰不宴外客,閒雜人等全給我滾出去!」司馬澈怒不可遏地吼著,只餘一丁點的理智控制著自己,別讓宋也綺太難堪。
「二少,別這個樣子。」嗚嗚,怎麼會這樣了呢?
這位姑娘說的雖有那麼一點傷人,可她也沒說錯啊,二少犯得著為此如此大怒嗎?倘若她不方便待在這裡,只要差她離開便成,何必要趕他們走呢?
「我和你的事待會兒再算,現下我先同他們說清楚。」司馬澈怒瞪夏憐一眼,而後轉眸瞪向不速之客。
打一開始他便不歡迎他們到來,讓他們進入落霞堰已是他的極限,他可沒有興趣聽他們的胡言亂語,更不歡迎他們再留在此地。
「也綺,我不是同你說了要有點分寸!你卻……」穿雲連忙把宋也綺拉到一旁。
「哼,我看到她就有氣。」宋也綺毫不客氣地指責,「也不想想一個丫鬟能夠嫁給少爺,已是天大的恩澤,她居然一點也不珍惜,把他人的心意踐踏在地,這教我怎麼受得了?瞧!這身份懸殊的人都能結成連理了,為何咱們卻成不了連理?別告訴我你和她一樣愚蠢!」
「我……」穿雲不禁語塞,他壓根兒沒想過這些問題。
「你們兩個還在這裡喳呼個什麼,還不快給我滾?」司馬澈放聲吼著,毫不留情的。
「哼,你當我愛來嗎?」宋也綺憋著一肚子的怨氣無處可發洩。「倘若不是穿雲要我來看看這愚蠢的丫鬟,你還真以為我愛來?航運之權也並非定是要給你不可,我看咱們乾脆別合作了!」
「我不准你這麼說夏憐!」可惡至極,她是憑什麼來論斷夏憐的?
「她還不算愚蠢嗎?」宋也綺不禁冷哼一聲。
「你……」
「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夏憐見狀,不禁嘟噥了幾聲,趁著一陣忙亂之中開溜。
帷幔微揚,司馬澈隨即意識到她又趁亂離開,不禁放聲大吼:「夏憐!」立即,他回過頭來瞪著穿雲。
「咱們有得算了!」話落,他便縱身離開。
穿雲見狀,不禁無言以對。
「你怕什麼,天掉下來還有我扛著哩!」宋也綺豪氣萬千地道。
穿雲抬眼看著她,不禁開始怨恨自己怎會千挑萬選撿錯了人;如此一攬和,未來可有得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