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回家的路,除了夏宙辰無可奈何的歎氣聲,有的只是一片靜默。將車開進車庫裡,隨即走入久違的夏家大宅,夏宇辰真是快樂得快飛上天了。
夏宇辰窩在十年不變的沙發上,心裡頭浮上一股莫名的感傷,好似她真的已經許久沒窩在她最愛的沙發上。
「宙辰,我真的嫁給了那個色胚嗎?」像是思考了一會兒,夏宇辰猛地說。
「對,能不能拜託你不要這樣形容你的老公?」色胚?就算真的是也不用拿出來談吧?「難道你會以這樣的姿態出現,是他造成的嗎?」
她一身奶油色旗袍說不出哪裡不好,只是開叉處有被撕裂的痕跡,哪裡不撕,偏偏撕在這令人疑心的地方。她先前的處境令人匪夷所思。
「除了他,還會有誰?」
夏宇辰抓起一個抱枕拽在懷裡,自然地將雙腳屈於胸前。
「都已經是三年的夫妻了,還這麼有情趣?」夏宙辰笑了笑說。
「誰跟他是三年的夫妻?」夏宇辰不禁惡聲惡氣地說:「我跟他是八竿子,不,是一百竿子都打不著的人,怎麼知道我一覺醒來居然跟他成了夫妻。」
其實和他莫名其妙地成為夫妻,基於私心,她還是有點開心的。
「那是因為你太愛他了,所以在你喪失記憶之後,一大堆人裡頭你唯獨對支震宇有印象。」夏宙辰至廚房倒來兩杯香醇的咖啡,將一杯遞給夏宇辰之後,再舒服的窩進沙發裡,將一雙玉腿擱在茶几上。
「我怎麼可能會對他有印象?」夏宇辰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咖啡後,不客氣地反駁。
「那就得問你了。」
「問我?」夏宇辰的一雙美目倏地大睜,細眉皺得死緊。
「難不成要問我嗎?」
「我不明白。」她停頓了會兒,將咖啡置於茶几上。「我應該是最討厭他的,怎麼可能只記得他?」
「那就得問你的潛意識了。」說真的,她一直不認為大姐是喪失記憶,依她那時一百八十度大逆轉的個性,倒像是雙重人格。
「那又跟我的潛意識有什麼關係?難道是因為我太討厭他,所以他一直存在我的記憶中嗎?荒唐!」夏宇辰伸出手想再端起咖啡,卻頹然地放下手。
這個問題太辛辣了,再加上晚餐根本沒吃進什麼東西,此時再喝咖啡,只會讓她的胃絞痛得更厲害。
夏宙辰望著她良久,終於將她最不想說的話道出:「當初,可是你向支震宇求婚的。」
「不可能!」夏宇辰想都不想便直接駁斥這個說法。「我是最討厭他的,宙辰,你不可能不知道呀。」
「或許厭惡的另一面便是愛戀。」
若不是瞧過她以前那種愛卿戀卿的模樣,她也不願相信。現在最顯而易見的答案便是——「你不是討厭他,而是愛上他了。」
「不!」夏宇辰的臉色乍然蒼白,像是被人戳中了傷處。
難道在她極力厭惡他的當時,她的潛意識裡卻殘忍地敞開她的心?她不想愛他、不想愛他,愛上他會很辛苦。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他,什麼時候開始試著排斥他,可是,請你也睜開眼看看他,他也如你愛他般的愛你,請你偶爾慈悲看看他吧別再無理取鬧了。」
這一番話,夏宙辰說得語重心長,她是真的希望她明白,否則支震宇真是太可悲了。
「他不可能會愛我。」這一句話是在說服自己。
「姐,我覺得你喪失記憶的時候比現在可愛多了,最起碼比現在坦然,比現在勇於表現自己。」
夏宙辰將微涼的咖啡一口飲盡,起身將杯子放至流理台上。
「那我最好再撞一次車,再喪失一次記憶好了。」可惡,她心裡頭也亂得很呀,她怎麼可以要求一個才剛恢復記憶的人那麼多?
「你說那什麼三八話?」夏宙辰有點惱了,她到底知不知道別人的用心?「你真不是普通的倔!」
「我就是這麼倔。」不只是倔,還拗得很。
夏宙辰雙手環胸地盯著她好半晌,猛地一歎氣,走至電視機前抓了一盤帶子往錄放影機裡頭放。
「反正你還睡不著,你就看看吧,我要上去睡了。」將遙控器扔到她身上,夏宙辰轉身便上了二樓,連一聲晚安也懶得說。
夏宇辰瞟了她一眼,隨即乖乖地看著電視螢幕,電視畫面驀地跳出一幕幕鏡頭。
裡頭的人可多了,有老爸、老媽,還有支媽媽、支震宇還有她?
畫面上的地點她可熟了,是支家和她家,可這裡頭所拍攝的點點滴滴,她卻毫無印象,這是她喪失記憶時所拍的嗎?
一定是的,她這一輩子還不曾和支震宇這麼親密過呢。嗯,除了那幾次的失控,她確實是不會和他那麼親密。
時間一直流逝,錄放影機也很勤奮地跑著帶子,她卻沒有任何的印象、沒有任何的記憶。
看著畫面中他摟著她,那一副彷彿擁有全世界般的得意,她不禁愕然。如果不是瞎子的話,應該都看得出他對她那一份毋需言語的愛戀。她不是瞎子,當然也將這一切全看在眼裡。
只是她有點疑問、有點驚慌、有點恐懼、有點受寵若驚。
他是愛她,還是愛上畫面中那個溫柔婉約的另一個她?那個她,坦率大方、風姿綽約,和現在的她大相逕庭。
那個她,是她最想幻化的對象,也是支震宇最喜愛的類別。也就是這樣,她才會在喪失記憶之後,讓自己變成那樣風情萬種、成熟內斂的女子,希望自己會改變。
她真的變成如此完美的人了,可是那只是一個幻影、一個夢想,待願望實現之後,她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的醜小鴨。
好亂、好亂,思緒紛亂得讓她想哭。
她愛他,他也愛她,可那個她不是真正的她,而是另一個她。
透過大廳的落地窗,支家大宅依舊是一片黑暗,可見還沒有人回到這個地方。抬頭看著時針移到二的地方,她不禁氣惱,有她無她,他依舊可以在外面玩到那麼晚。
她算什麼?是他的妻,卻又不是他的妻。
頹喪地關掉電視,一口喝掉早已失了風味的咖啡,夏宇辰蹣跚地走至二樓,走到她最熟悉的房間,看著裡頭不變的擺設,心裡頭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感動。
從衣櫥裡拿出換洗的衣服,褪下一身奶油色的旗袍,心中著實不捨,怕是就此和他斷了牽連。
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左翻右覆,始終入不了眠。躺在床頭邊由落地窗看去,剛好可以看見支震宇的房間,幽幽暗暗地引起她無限遐思。
人總是在習慣擁抱之後,無法在孤獨中習慣寂寞的叨擾。
閉上眼,黑暗之中,看見的是他的眼、他的唇,是他的翩翩丰采,是他的狂傲不羈,任他的形影在她的腦中翻覆飛揚……
他傲脫萬物的神態,殘酷無情的話語,神色自若地傷透每一顆愛戀的心,他實在是一個薄倖得令人心寒的男人,她無法安心地將自己交給他。可是,她卻在此時此刻想念他的吻、想念他的愛戀譴繕、想念他的觸摸、想念他在她身上每處所灑下的誘惑……她的身子甚至因此而發熱,雙眼也顯得迷濛,她甚至發出飢渴的求救聲,希冀他可以藉此來到她的身邊。
「宙辰騙人,他根本不愛我,如果他愛我,怎會捨得不來找我?」在眼淚溢出的剎那,夏宇辰不禁喃喃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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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是誰呀?一大早擾人清夢,不怕下十八層地獄嗎?
夏宙辰極不甘願地自床上爬起,推開房門,粗聲粗氣地在心裡直咒罵著,玉腿仍快速地自樓上奔下。
一開大門,映入她微慍雙眸裡的是支震宇狼狽不堪的身影和那慌亂不已的神情。「宇辰在不在這裡?」
夏宙辰一聽,眉頭都快打結了,她不相信他會愚蠢得在外頭找了一個晚上。「她在。」
支震宇的慌亂明顯的穩定下來,走入大廳,雙眼不住地梭巡,卻始終找不到夏宇辰的蹤影。「她在樓上睡嗎?」
一整夜無眠無休的尋找,早已讓他精疲力盡,他現在只想看到完好無缺的她。
「她大概出去了。」夏宙辰眼尖地瞧見放在茶几上的紙條。
「什麼!?」
支震宇繞過沙發,來到夏宙辰的身邊,粗暴地搶下她手上的紙條。
夏宙辰擰了擰眉頭,看著臉色益發森冷的支震宇,她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猛地歎了一聲。
「這女人到底在搞什麼?」支震宇將那張薄薄的紙揉成一團,徒地一扔,原本憂心仲仲的膽戰心驚,終於在剎那間化為足以燎原的怒火。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看著他亂翹的髮絲,再看看他那佈滿血絲的雙眸,夏宙辰實在是為他感到不捨。不過,誰教他要愛上大姐這種刁鑽女子呢?
「我……」有人說怒火燒得太烈,會使人忘記說話的方式,一切只能以行動表示,而支震宇目前正是這樣的情況。
「先喝口茶。」夏宙辰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順手倒一杯茶給他,只怕他澆不熄的怒火會延燒到她頭上來。
唉,一早被人擾了清夢,卻又敢怒不敢言。
支震宇一口氣喝下那冰涼的茶水,好似想將滿腹怨火給澆熄似的。
「她到底有沒有想過我會擔心?昨晚,一溜煙便不知跑到哪裡去,我沿著整條街找,找不到人影,又怕她會被不良份子給拐了,我絲毫不敢大意,只怕一個閃失她便會不見。而她竟然跑到這裡來,該死的你竟然沒有和我聯絡一聲!」
他真的是火了,雖然一整個禮拜美其名是托宇辰的福在外頭度假,可實際上,他夜夜不敢合眼,只怕她會摸黑落跑。這下子再加上一整晚的惴惴不安,他簡直快要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我怎麼知道你會傻得不知道到這裡找一找?」支震宇的話一出口,夏宙辰也跟著不客氣了。「你以為我很有空嗎?昨晚我也是很努力在開導你老婆,你不領情就算了,用不著一大早拿我開刀!」
從夏家方圓十公里算起,大家都知道夏家有一個瘋丫頭,也知道有一個脾氣火爆出了名的嗆丫頭。
支震宇全身鬆軟地往沙發椅倒下,愧疚之色溢於言表。
「抱歉,我只是累了。」
「我知道你累,可是你在措辭上也要小心一點。」夏宙辰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宇辰的記憶停留在三年前,我知道你一定很不好受,可是如果你真的愛她,麻煩你使用強硬一點的手段,好讓她知道你真的很愛她。」
「可是她不相信我。」他連最肉麻的三個字都說了,她不相信還是不相信。如今,他除了強留她的人,還能如何?
「那你就應該去想想她為什麼不相信你。」夏宙辰捺下性子,幫著他抽絲剝繭,以便瞭解大姐為何會突然討厭他。在她的記憶中,她記得大姐一直很喜歡黏著這個鄰居大哥哥的,怎會突然變了?
「我不知道。」他真的不明白。
「那昨晚大姐怎麼會突然跑出來?」
「我不知道。」話一說完,支震宇猛地想到,冷映兒昨晚喝醉酒誤把他當成寧宇,還將他親得七葷八素,然後宇辰便跑到涼亭那裡去了,難道?「她大概是看到我和別的女孩子接吻吧。」
夏宙辰目露凶光 , 盯了他半晌,嘴角輕掀地說:「差勁!」
這麼一來,她就知道大姐的心結在哪裡了。原來是受不了支震宇的風流,不過似乎也沒有一個女人會習慣自己的另一半花心吧。
「又不是我自願的,是她自己認錯人了。」現在說這些好像都白搭了。
「誰管你認錯不認錯,事情終究是發生了,你就要想辦法解決,拿出一點技巧來好不好?宇辰向來沒有什麼安全感,如果你再這樣下去,你就準備和她離婚吧。」
懶得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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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辰踩著蹣跚的步伐,搭上一輛計程車,在她還在發愣的時候,車子已然狂飆至她家大門。
回過神,付了錢,站在家門口,卻有一種不想進去的感覺。在門口前徘徊了幾秒,驀地,大門大開,裡頭有著一張極憤怒的臉。
「你到底跑去哪裡了?」
這人不是誰,正是已經守株待兔守得心浮氣躁的支震宇。
「什麼啊,一副興師問罪的德行,你是我的誰呀?」夏宇辰一把將他推開,逕自走入屋內。
該死,不想回來,就是怕過上這等情況。
夏宇辰走得快速,打算一路走到樓上去,不想讓自己有多餘的時間和他面對面。
「我道歉,我不該用這種口氣凶你,你停一下好嗎?我有話要和你談一談。」支震宇單手擒住她的小手,不待她回答,以蠻力將她拉到沙發上。
「有什麼好談的?」越看著他,她便覺得越火大,越不懂自己怎會愛上這種始亂終棄的壞蛋。
「我們是夫妻,自然有許多事可談。」支震宇捺著性子,打算和她來一場理性的溝通。
「我們不是夫妻,更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也沒有任何事需要溝通,我們之間甚至連最基本的共識都沒有。」夏宇辰不說便罷,話一翻上舌尖,所說的話更是傷人。
她不想再跟他談這些無意義的話,她已經很煩、很煩了,再也不想受傷了。如果兩次受傷都是為了同一個人,那不是太可悲了嗎?
「誰說我們是沒關係的人,我是你的丈夫,是和你在合法程序中完成婚禮的夫妻。」支震宇受不了她那種說法。她講得義正詞嚴,他聽在耳裡更覺得刺耳。
「我們不是夫妻,我和你是在不合理的情況之下結婚的,我們之間的結婚證書並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