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嫣然(下) 第十五章
    大哥倒了一杯酒遞給我,我喝了一口就猛咳起來,大哥輕撫我的背,我對他笑道:「你看,我原本就不能喝的,為什麼卻沒有人問一問我的意見,沒有人考慮我的感受,這樣真的對我好嗎?」

    大哥抱住我,只是抱著,什麼也沒說,我閉上眼,耳中只有他的心跳,怦怦怦怦……,均勻有力。

    我的心也隨著那節奏跳躍起來,一路上辛苦收拾好的情緒,一點一點的傾瀉出來,我默默地哭了。

    想起段銘楓的話:「他挖得陷阱,讓人看到了也會跳進去。你不也如此嗎?現在你看到了,你會不跳嗎?」我能不跳嗎?若非篤定我已經放不開,大哥怎會讓我知道這些?

    即使我放得開,又能怎樣?他會讓我走嗎?以他的能力,此刻我靠向誰,誰就會很慘吧。就像二哥,連怎麼輸的都不知道,就兵敗如山倒了,還背上一個沉重的擔子,脫不開身。東籬必是看得清楚,抽身而去,也是無奈。而段銘楓昨天那一吻,是他知道再無機會了吧。

    大哥擊退了他們,那麼現在是在逼我了嗎?就像在安平王府那輕描淡寫的一句,他讓我選擇,卻只給我一條路。那次他要我放棄二哥,這一次卻要我眼中只能有他,再不能看別人,再不敢看別人。

    他故意把我和段銘楓單獨留在山洞中,讓段銘楓以為他無暇顧及我,說出挑撥的話,在我心裡埋下懷疑的種子。如果他不想讓我知道,段銘楓又怎麼會有機會說?只需讓風奇跟進來就好。那時我還奇怪,為什麼是他們兩人進來?風奇也該來的不是嗎?大哥怕楊廷彥會對我不利,可能早起了殺他之心,那洞口何須守呢?哪種情況下由風奇來保護我不是更好嗎?

    原來段銘楓也是被他徹底利用了,還枉做小人。

    太多太多的事,現在回想,確是讓人心驚。

    在黑堡時他說:「然兒,我是自私的,不會因為你愛他,就放棄你,成全你們,我要你履行當初的承諾,這是我沒有傷害慕華的原因,我守信,也要你守信。」現在他是不是會說,我對你一心一意,也要你對我一心一意。

    明知段銘楓決不會有一句好話,這所有的一切,他卻不屑辯解一句,這是大哥的驕傲,不管做什麼,都不會為自己辯解。

    早知大哥的霸氣,卻為何總是被他柔情一抱就會忘了呢?

    「大哥,每個人都說我聰明,但是我其實只是自作聰明,是不是?大哥明知我會痛苦,為什麼要這樣做?既這樣做了又為什麼要讓我知道?」

    「你早晚會知道。我聰明又多情的然兒,喜歡的人太多,牽掛的人太多,不累嗎?只喜歡大哥一個人不好嗎?把一切都交給大哥不好嗎?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只要靠著我就好。你剪不斷的,就由我來為你剪斷,拋不掉的,就由我來替你拋掉,捨不下的,就由我幫你舍下。不能為你斬斷這一切多餘的牽絆,不能將你從這些糾纏中解脫出來,又怎麼配得到你的愛呢?」  

    大哥的聲音平和,為我拭淚的手輕而穩,眼中卻流瀉出濃濃的悲哀和痛苦,為我的多情而痛嗎?為不得不使用這些他原本不屑的手段而悲嗎?

    我的搖擺不定,我的三心二意,怎樣折磨著他?讓堂堂黑堡之主拋下了驕傲和自尊,不惜傷害自己,幫我斷情。明明不必如此,他也能將我永遠禁錮在身邊。他是恨他們的吧,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傷害他們,卻選擇了傷害自己。很高明,卻又何嘗不是很萬般無奈之舉呢。

    我心中也是一痛,不禁說了一句:「對不起,大哥,我讓你痛苦了是不是?」

    大哥愣了一下,笑容緩緩綻放,他昨天對楊廷彥那一笑,讓人凍到血都凝滯了,此刻的笑,卻讓我覺得渾身都暖起來,便如沐浴在暖暖的陽光之下。

    我歎了口氣,潰不成軍啊,再多的氣憤和不甘,也不能改變我的心了,我早已決心永遠不離開大哥,卻還是讓他痛苦了。

    我既愛他,又何忍讓他如此?面對大哥,我的心永遠都硬不起來了。

    大哥仍然在笑,他已知道我的心意了吧,知道我決定交付一切了吧。

    笑容讓大哥臉上鋼硬的線條柔和起來,整個人俊美得無與倫比,耀眼得不能逼視。讓我好想,好想吻住他唇邊的笑意。

    意隨心動,我吻上他的唇,大哥托住我的頭,輕輕佻開我束髮的絲帶,手指捋著我的髮絲滑入,輾轉加深了這個吻,直到我喘不過氣來。

    忘卻吧,舍下吧,只為不忍心再讓大哥痛苦,只為能永遠看到大哥這樣笑容。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道:「聽到段銘楓說的那些話,我雖然很難過,可是卻沒有想要離開大哥。大哥早知會這樣是不是?所以才讓我知道的吧,其實大哥自己告訴我不是更好嗎?」

    大哥臉竟有些紅了,驕傲又彆扭的大哥啊。

    我笑:「大哥說不出來吧?做這樣的事讓縱橫天下的黑堡之主很難堪吧?」

    大哥定定看著我,輕問:「不怪大哥了?」

    我一驚,我到這裡是要責問他,聲討他,痛斥他,讓他道歉……,現在怎會變成這樣?他只一句話就化解了我對他所作所為的憤怒,撫平了我的傷心。

    我歎氣,想想過往,又哪一次不是這樣?  哪一次他不是輕描淡寫、不落痕跡的就能控制一切。

    不過也有一次,落岫山莊那一次,他輸了,他這種人輸給我一次,怎麼還會有第二次?

    我瞥他一眼,笑道:「哪能那麼容易?這是兩回事。我有錯,就會道歉,大哥也有錯,卻連安慰我都不肯。大哥你知不知道聽到你受傷,我心都碎了,卻原來是故意,我——。」

    說道這又是一陣心酸,抬頭卻看到大哥在笑,心中氣極,在他肩上用力咬下。

    大哥動都沒動,任我咬,緩緩開口:「你在我身邊,卻老是想著別人,想起慕華時,會輕輕蹙起眉頭歎氣,有時會握緊拳頭,似乎恨不能向他飛奔而去。想到東籬時,會露出微笑,眼神閃動著溫柔,像是巴不得馬上見到他。甚至你一開始那麼討厭的段銘楓,也能輕易讓你開懷大笑,那時你的眼睛晶亮晶亮的,盈滿快樂,你卻從來沒有對我這樣笑過。我才是心碎了,為你不經意的到處留情。然兒,你可知你的不自覺,揉碎了多少心?你又有多少心可以給別人?或者你只是隨性而為,卻還是傷了我的心。」

    我抬頭,怔怔的看著他,原來他傷的那樣重,我卻沒有感覺。這些話大哥憋在心裡好久了吧,但是,以他的驕傲,若不能確定我的感情,這些話怕是永遠都不會說出來。

    大哥輕撫著我已散開的發,卻沒有看我,眼光落在波光蕩漾的洞庭湖上。

    「我以為自己堅強的什麼都無法撼動,但是落岫山莊你絕然而去的背影,泰山之巔你輕喚的那一聲『二哥』,嵩山腳下你那一句『慕然最喜歡二哥了』,安平王府你含淚的話『我,不想看到你,大哥』,卻讓我,卻讓我痛徹心肺。」

    我吻住他的話,眼淚撲簌而下,大哥卻笑了。

    「但是,黑堡你在夢中哭喊『我再不騙大哥』的時候,開封城郊你軟語相求『大哥,不要不理我』的時候,安平王府你說『如果是大哥離開,我怕要心碎』的時候,還有,你說再不離開我的時候,你說要保護我的時候,你說『寧死也不會再讓大哥傷心』的時候,所有的痛苦和心傷都不見了。然兒,你給我的都是極致,極致的痛苦,極致的快樂,極致的悲傷,極致的幸福。我的心就在這些極致之間拉扯,任你捏扁搓圓,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是故意的,你根本不想讓我安心。」

    我呆了一下,他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要我——

    我一言不發,從大哥懷裡掙脫出來,轉身就走,告訴自己決不能不能哭,不能哭。

    可是大哥的手臂又馬上圈住我,我緊咬著唇用力掙扎。大哥卻抱住不放,用力吻我不讓我咬傷唇,將我牢牢鎖在懷裡。

    我再也掙扎不動了,哭道:「你又在逼我了,大哥,你到底要我怎樣做才行?」

    大哥歎道:「就算我逼你好了,有些事我一直留著,便是等你自己去做。」

    我瞪著他,道:「大哥,你不是說一切交給你就好嗎?」

    大哥笑了:「我最勇敢的的然兒,要做縮頭烏龜了嗎?那些事我只怕你不肯交給我,才留給你的。你若要把一切交給我,我求之不得,他們卻不會甘心。但是然兒放心,大哥可以處理一切,只是你日後不要怪我狠心,情場如戰場,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我狠狠瞪他,終於明白,大哥他在小處什麼都讓著我,大處卻一步都不肯讓。這便是段銘楓說的,該用強的時候用強,該示弱的時候示弱,該進則進,該退則退,尺寸拿捏的分毫不差。這樣的人,被他盯上,怕是一輩子都逃不開,若我沒有愛上他,大概會很慘吧,我是不是該慶幸呢?

    他又吻了我一下,道:「那麼就這樣定了,我把一切都解決後,我們就回黑堡,此生再不問江湖事。」

    這人又在挖陷阱了,我看到了,還是要跳啊。

    我漲紅臉,道:「我可沒說定,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

    大哥笑:「那可不行,還是大哥幫你吧,那些人很難對付,我怕然兒又會心軟,明日我們便回黑堡去好不好?」

    「不好,你剛才還逼我自己處理,這麼快就反悔了。」

    「然兒真的要自己處理?」

    「不錯。」

    「不是被逼的?」

    「不是。」

    從齒縫中擠出這句話,我一把抓過他,狠狠的咬,直到他胸前佈滿齒痕。還是不甘心啊,從來都是我挖陷阱給別人跳的。

    「喂,我咬你的時候,能不能配合一下,喊一聲疼,大哥這樣讓我沒有成就感。」

    大哥苦笑,抓起我的手,放在他已昂揚的胯下:「小東西,你快讓我疼死了。」

    我一驚,跳起來,退開幾步:「大哥,我不咬你了,你,你不能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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