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一看到我的臉卻突然呆住,然後渾身顫抖,顫聲道:「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你是——」
我歎,他一定認識我的父親,他又是誰呢?
我沖大哥擺擺手,讓他不要講話,然後問道:「前輩可是認得先父。」
聽到「先父」兩個字,楊廷彥身體一震,神情大慟,喃喃道:「看到你,我還以為他仍活著,原來,原來——,二十幾年了,他若活著,他若活著——」說著竟流下淚來。
大哥皺眉看我,我歎了口氣,衝他抱歉一笑。
是我的錯,我顧及東籬,一直沒將身世告訴大哥,本想到黑堡再慢慢告知,沒想到節外生枝,遇到父親的故人。
我不想和楊廷彥在往事上過多糾纏,道:「既然前輩認得先父,就請前輩看在先父的面子上,為他們解毒吧。他們是我的朋友,我不小心害他們中毒,心中非常愧疚。」
楊廷彥卻不說活,只是定定的看著我。
大哥過來拉住我,道:「然兒,我們走吧,不必解毒了。」
楊廷彥又是一震:「然,你叫然——」
「晚輩名喚慕然,前輩若執意不肯為他們解毒,晚輩也不能強求,就此告辭。」
「慕然,慕然,好啊,你何該叫這個名字。」
我又歎了口氣,他的心思全在父親身上,可能根本沒聽見我後面的話。
於是,我大聲說:「大哥,我們走吧。」心中暗道,我就不信你肯讓我走。
楊廷彥一聽此話,竟連退兩步,忽然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變成了大哭:「大哥,大哥,然,他也叫我大哥啊——」
見他如此,那幾人都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我又道:「前輩,慕然告辭了。」
大哥拉著我轉身就走。
「等一下,」楊廷彥終於平靜下來,「你們留下來,明天早晨來找我」說完轉身進屋。 那個小島也不小,卻只有楊廷彥一人一屋,我們無奈,只好找了個空地,搭起幾間簡單的木屋住下。這些人哪一個幹過這種活,搭好之後每個人的累的半死。
當晚,我靠在大哥身上,輕聲道:「對不起,大哥,我還沒來及告訴你就——,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
「我知道。」
「大哥生氣了嗎?我只是不知如何說,此事,此事——,唉,也罷,我現在就告訴大哥一切好了,也省得讓我們都難受。大哥一定要記住,慕然什麼都不在乎,只想和大哥在一起,大哥也什麼都不要在乎好不好?」
大哥笑了,抱緊我:「大哥只在乎然兒,你今天累了,先不要說,我們睡吧。」
卻在我身上寫:有人偷聽。
我也笑:「好,慕然還真的困了,反正日子長著呢,以後再說也好。」
在大哥身上寫:楊廷彥?
大哥寫:所有人。
我寫:大哥記住,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你是蘇常青的兒子。
大哥點頭,不再寫,也不再說話。
我知道他沒有睡,我也睡不著,大哥也猜到了一些吧?他猜到多少呢?
我的父親,「嫣然公子」是個怎樣的人呢?那楊廷彥二十幾年後仍對他念念不忘,如癡如狂。他一定有傾倒眾生的風姿吧。
第二天,楊廷彥開始為他們解毒,但是解藥需要用「琉璃果」做藥引,此果生長在雪山絕壁之上,晶瑩剔透,五顏六色,故稱為「琉璃果」,要解「情根深種」之毒要用最罕見的「赤琉璃」才行。
杜長亭和楚風良前去找尋此物。大哥、段銘楓和楚風奇留在這裡,楊廷彥卻要我去幫他煉製解藥。
原來他煉藥的地方竟是一個山洞,洞內曲折幽深,機關重重。
穿過山洞,裡面別有洞天,暖意融融,落英繽紛,流水潺潺,水上有熱氣蒸騰,竟是溫泉。
我喃喃道:「天,真是洞天福地。」
突然看到桃林中間,竟有兩間小屋,心中若有所悟。
楊廷彥帶我進入屋內。看著牆上的畫像久久不語。
我抬眼看去,那是——,那是——我的父親吧。
看到他,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東籬說:「舅舅是天下最美的人。他的容貌,任何人只一眼就永遠也不能忘。」
這樣的絕代風華誰能忘記啊?
明眸善睞,靨輔承權,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卻又絲毫不帶女氣,只覺純淨自然,飄飄欲仙。他斜靠在樹上,雙目微瞇,嘴角輕佻,笑容懶洋洋的,又似乎帶著一絲頑皮,讓人不知不覺就沉醉其中。
他的美無法形容,我和他只是容貌相似罷了,他的風姿卻是只一眼就能讓人斷魂。
楊廷彥看著畫像,嘴角含笑,眼中柔情橫溢,緩緩開口:「他在這裡住了一年,他的易容術和用毒的功夫都是我教的。那時我已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他卻只是一個少年,我大了他十幾歲。那天我一眼就識破了他的易容,還破解了他的毒,揭下面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就知道自己將萬劫不復了。他卻不知我的心思,纏著我教他,還要拜師,我當然不肯,於是他叫我大哥,那時他當我是長輩一樣尊敬。我帶他到這裡,用盡所有心思寵著他,讓他漸漸喜歡我,慢慢的,他對我越來越隨意,甚至連大哥也不叫了,叫我『彥』。他笑起來的時候,天地都會失色,我為他煉製『嫣然』之毒,叫他『然』。」
楊廷彥閉上眼,靜靜的笑了,漸漸的笑容斂去,露出悲哀的神色:「我不該讓他出去的,我應該一輩子將他留在這裡,哪怕是囚禁起來。那樣他就不會遇到那個人。他什麼都不在乎,那樣的自由自在,無所顧忌,卻為救那人不惜耗盡心力,為了那人不惜與我決裂,他寧死也要隨那人去,我留不住啊。」
楊廷彥緩緩坐下,掩面道:「他那樣堅決,誰又能留得住呢?」
我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再說話,於是問道:「前輩帶我到此處並不是為了煉製解藥吧,那『琉璃果』也是前輩編的吧?」
楊廷彥哼了一聲,道:「『情根深種』也不是什麼厲害的毒,我要解何須那麼麻煩。」
「前輩是想問我『情根深種』是從何而來?」
「我知道那毒是誰的,只想知道她和你是什麼關係?她現在哪裡?」
「她是我姨媽,已經去世了。」
「姨媽,姨媽,哈哈,她將然從這裡放走,原來也是一場空啊。」
見我不說話,楊廷彥又道:「你不好奇嗎?你不想知道你的母親和姨媽與我的關係嗎?」
「她們不是你的師妹,就是你的弟子,我不關心,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不為大哥解毒?」
「你連性格都和他很像。」楊廷彥抬頭看我:「我猜你連你父親的死也不在乎吧?」
「上一代的事,與我無關。何況那是他的選擇,對與錯都由他自己承擔。」
「好啊,你比他更灑脫。我會為你大哥解毒,但是要看你有多想讓你的寶貝大哥恢復。」
「他恢復也好,不能恢復也好,反正我陪著他,前輩要治就治,不治我們就告辭了。今後我慢慢想辦法,也一定能治好他。」
楊廷彥突然大笑:「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啊。好,你對他如此,他對你呢?他又能為你做到什麼地步呢?」
我道:「這與你無關,你要是傷了他,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不知為什麼,我討厭此人,父親應該是待他如父如兄,他卻別有用心,甚至意圖囚禁他,蘇常青雖然可恨,但此人也非善類,他把我留在這裡又有什麼用心呢?他會對大哥不利嗎?從相貌上講大哥象蘇常青多一些,性格上二哥更像,他會看出來嗎?
不行,我們要盡快離開才是。
卻聽楊廷彥冷笑道:「落岫山莊的三少爺,這兩年在江湖上很有名呢,果然是名不虛傳。」
我歎了口氣,原來他都知道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叫慕然不是嗎?這個名字江湖中人誰不知道?只是沒想到你竟是他的兒子。」
「他要怎樣?」
他笑了:「我不會對你怎樣,但是聽說蘇常青的二兒子也上了武林盟主,他的大兒子應該就是你大哥吧?黑堡的堡主呢,名聲顯赫。還聽說他們都對你愛愈性命,你說我要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