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服下解藥,不敢耽擱,在莊內飛奔,一路點上三夫人特製的迷香,三夫人當年號稱毒手觀音,這迷香是她花了近三個月才製成,無色無味無形,中後昏睡,更可怕的是只要中了,哪怕只一點兒,即使未能昏睡,神志清醒,也會全身癱軟,不能運功,任你武功再高也無計可施。很快山莊裡已到處瀰漫著迷香,所有人都昏睡了。
來到我的房間,冬兒已倒在床邊,我救醒翠兒,交待她離開。然後坐在大廳,渾身已被汗水浸濕,雙腿也微微發顫,以我的體力,支持這麼久已屬不易,多年來數次徘徊在生死邊緣,雖是武功未失,身體已不能養好了。努力調息,穩定心神,下面那一仗才是關鍵,那些人每一個都極難對付,一步都不能錯。
「慕然!」
「小然兒!」
「風奇!」
聲音惶恐,腳步急促,大概是看到倒地的僕從、護院。
大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一群人衝了進來,果然有大夫人在,還有她的女兒、女婿,我的姐姐、姐夫,是他們要殺二哥嗎?
我起身,微笑迎上。
一行人見我一人立於大廳之上,面露微笑,神情悠閒,都頓住,一時無人說話。然後,有人慢慢倒下去,片刻之間,已無人能站立。
好厲害的內功,看著眼前盤膝而坐的幾人,我暗歎,從懷中拿出一根迷香,點燃,微笑說:「怎麼這麼慢?我等了好久呢。」
「為什麼,小然兒你——」鳳郡主一開口就支持不住了,慢慢倒下。
「郡主!」沈東籬去扶,也倒下。
我看著安平王,摘下暖玉,遞過去。
「對不起,王爺,慕然自知不配認王爺為兄,暖玉還給王爺。」
安平王緩緩搖頭:「送出的東西,我不會收回,慕然今日所為欠妥,日後天下之大,也恐無慕然容身之所。」竟是腹語。
我一笑,將暖玉重新戴上,「多謝王爺,慕然不需容身之所,但求與所愛的人一起。二哥若有不測,慕然也不會獨活。」
「好個但求與所愛的人一起,你為他,你為他竟不惜捨去一切。我南征北戰,縱橫天下,竟——,竟——」突然一口血噴出。
「王爺!」我忙扶住,「腹語極耗內力,王爺莫要多言。」
他忽然出手,伸指點在我胸口,我只覺胸口奇痛,跌了出去。
好險,我掙扎著起身,胸中氣血翻騰,強自壓下,笑道:
「王爺苦肉計果然高明,可惜慕然身穿郡主的天蠶寶甲,以王爺現在的功力,恐不能制住慕然。」
「好,好,原來慕然內功如此深厚,」安平王也笑了,身形晃動,「慕然,你可知我對你,對你——」向後便倒,再無聲息。
我走到沈東籬面前,出手點了他的穴道,輕喚:「沈先生。」
沈東籬苦笑著睜開眼,「你怎知我中毒不深?」
「沈先生精研醫理,身上必有克制毒藥迷香之物,先生有「小諸葛」之稱,聰明絕頂,機敏過人,察覺中毒,必暗自調息解毒,以攻其不備。慕然只是覺得以先生的武功、機智,倒下的太快了。「
「小小年紀,如此心機,我們都小看慕然了。沈東籬自追隨王爺,未嘗敗績,今日先輸於陣法,再輸於機智,他日定再請慕然賜教。」竟是下了戰書。
今日即使走脫,也後患無窮,我亦苦笑:「那陣法是先人所擺,慕然偶然發現,用一年時間方才解開,沈先生一時之間不能破解,也在情理之中,慕然心機智謀俱不能與先生想比,先生只輸在輕敵罷了。慕然今日所為,實屬被逼無奈,不敢求先生原諒。」深深施禮,沈東籬閉目不言。
再看向蘇慕誠,他目光閃爍,面無表情。我斂起笑意,歎道:
「大哥,今日之局,在你到來山莊之初,就已布下,只是煉製這迷香頗費時日,若你不對二哥出手,慕然也不會——」
他突然抬頭看我,眼中精光大盛,一字一頓:「你——騙——了——我。」嘴角抽動,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語氣更輕柔似耳語。
看他的樣子,我不禁心頭一寒,退了一步,深吸氣,再道:
「大哥,此事二哥一概不知,我知你恨我,日後要打要殺,慕然無怨,只是大哥答應我不會傷害二哥,請大哥記住,慕然就此別過。」
惹上這些人,終難免大禍,我須為二哥謀條後路。
忍不住又看向蘇慕誠,想起這一個多月的時光,心痛如絞,我畢竟不是全然無情啊。勉強衝他一笑,轉身欲走。
蘇慕誠忽然大吼一聲,飛身上前,拍出一掌。我只覺頭痛欲裂,想躲卻不能移動,然後後心劇痛,已然中掌,一口血噴出,撲倒在地。他在這種狀況下使出「獅子吼」,竟是不要性命了嗎?
我緩緩站起,調息一下,知無大礙,心中暗叫僥倖,這些人出乎意料的強,今日多虧這件寶甲,否則必命喪於此。
回頭見蘇慕誠摔落於地,鮮血狂噴,顯是內傷極重。心中一動,想上前相扶,猶豫一下,又頓住。
他見我如此,怒極反笑:「你最好求上天別讓我找到你。」終不支倒下。
走到大夫人身前,停下,一掌打斷她的腿骨,她痛叫一聲,驚醒,看到我,目呲欲裂,卻一時疼得說不出話。
「這一掌不為你害死我娘,不為你屢次殺我,只因為你傷害了我最重要的人。」
她嘶聲大罵,我不理會,又扯斷了她女兒、女婿的手臂,害二哥的人,決不可原諒,所有的罪,我一力承擔。
最後看了看一旁的二夫人,幾月不見,面目全非,只見她形容憔悴,渾身是傷,琵琶骨已斷,顯然被大夫人折磨得很慘,哪裡還見當年的嬌媚。
歎口氣,救醒她。她抬眼看看周圍,又看看我,一切瞭然於胸,不禁低下頭去。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武功被廢,可去六里橋找翠兒,她會照顧你,此生莫再踏入江湖。」
我轉身急奔,在此耽擱得太久,二哥不知怎樣了,若久無人進陣救他出來,必定凍餓而死,何況二哥身受重傷。
來到山口,我稍調息了一下不穩的氣息,微笑上前。
楚風良看到我,大驚,立時猜到大事不好,飛掠向前,出手狠辣。
我勉力躲開幾招,已氣喘吁吁,心知武功差他太遠,忙道:「如果我是你,會先想想其他人的情況。」
因說話分心,肩頭被掌風掃過,熱辣辣的疼。不過楚風良倒停下攻擊,大概驚詫於我會武,知道不能立時擒下我。
他凝身問:「你待怎樣?」
我笑道:「讓我進陣,解藥給你,若你繼續纏鬥,縱殺了我,他們也恐性命不保。」
「好。」他咬牙道。
我飛身進陣,將藥瓶丟過去。
他一把接過,深深看我一眼說:「你負了少爺,他日相見,但求速死吧。」飛奔下山。
我笑了,衝著他背影說「多謝。」
瓶中只有一顆解藥,只能救一人,我猜他們會先救沈東籬,再尋解毒之法。有沈東籬在,這陣法保不了我們,但毒手觀音的迷香那麼好解嗎?到那時,我和二哥早已離開此地,遠走高飛,再不踏入任何是非。
我快速繞過機關,衝上山去,山頂小屋前一人含笑張開雙臂。
「二哥——」,我大叫著,又哭又笑地撲進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