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就聽見樓下大鬍子的咆哮怒吼,希佛想要蒙頭大睡也很難如願。他打了個呵欠,翻身下床,卻一腳踩在他隨手亂扔的玻璃酒瓶上,差點摔個四腳朝天。
「真是見鬼的!」
跌坐在地板上,希佛咒罵著。
還處在剛起床的低氣壓狀態的希佛再也無法忍受樓下大鬍子喋喋不休的怒吼,他將頭探出窗外,回敬大鬍子一句:
「安靜點沒人當你是啞巴!」
「連住的地方都快沒有了,誰還管你那些什麼保持適當寧靜的狗屁規則!」大鬍子不甘示弱,罵了回來。
「大鬍子,你終於也要搬出去了?」
「不搬也沒地方可以住人了,這棟公寓下個月就要拆了……」
「什麼!」希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什麼都不知道是吧?自從那個女人死了之後,你對什麼都不在乎了。我看你只是沒錢罷了,否則那兩條手臂八成也老早佈滿了注射針孔,就這樣活生生地廢了。像你這樣每天只會到酒館賒帳酗酒,我看也快差不多了,住不住瘋人公寓對你並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反正你已經是個雕不出任何東西的殘廢了……」
大鬍子叨叨絮絮那麼一大串,希佛聽了很煩,便隨手砸了一隻酒瓶在他窗台上當作回應。
「我他媽的根本不在乎這裡會變成什麼樣子,只不過因為薇黛兒說過喜歡這棟公寓的氣氛……」
希佛將臉埋在臂彎裡。回想起薇黛兒總會令他整顆心如被荊棘捆綁般的刺痛,痛到幾乎昏死過去。
「薇黛兒,你說過即使一輩子都待在這裡也無所謂,儘管它老舊頹圮,但是你就是中意這樣的氛圍,你曾經這樣說過,不是嗎?也因為你太喜歡這裡了,所以最後你才會選擇在這裡了斷你的性命,不是嗎?我現在這麼瞭解你,又有什麼用呢?為什麼我竟然到最後一刻才恍悟你內心的傷痛呢?」
「你這為了一個女人就酗酒墮落的軟腳蝦!」
荷曼具爆炸性威力的話語,霎時在希佛窄小的工作室裡轟地炸開來。
「你們又來這裡作什麼?」
希佛現在一看見江朵嫣和荷曼兩個人,他就犯頭疼。
「都快流離失所了,脾氣還這麼大,要是我告訴你我來的目的的話,怕你巴結我都來不及了,哪還敢對我大吼大叫,像頭沒教養的瘋狗。」
荷曼說話總是直接又不留餘地。
「我覺得他比較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江朵嫣小聲地插嘴發表意見。
「說他是一頭獅子只會讓他更驕傲罷了,他已經這麼了,我沒必要再吹捧他,那他恐怕要認為自己是個人見人愛的萬人迷,說不定還以為我在猜想他咧!」
「你是說夠了沒!這裡不歡迎你以及你的朋友,限你們三秒鐘,立刻滾出我的視線!」
希佛不耐煩地下達逐客令。
被他這麼一吼,江朵嫣嚇得渾身汗毛都站立了起來,然而荷曼卻面不改色,還想繼續和希佛哈拉下去,這種宛如拔獅子鬍鬚的危險行為,讓江朵嫣在一旁不禁為她捏一把冷汗。
江朵嫣懷疑這世上有什麼東西是荷曼的剋星,如果她連希佛的怒吼都不感到可怕的話。
「我把話說完,想走自然會走,用不著勞煩你這不長進的酒鬼動手攆我。」
「荷曼,你別玩了,有什麼話就快說吧!」江朵嫣實在怕極了希佛臉上陰鬱的神情。
「其實這棟公寓老早就該拆除了,當初因為薇黛兒的關係,里昂才勉強答應保留這棟瘋人公寓,現在里昂既然已經掛點了,我老爸也就認為沒必要再放著這塊地閒置,下個月就要拆了……你沒話說嗎?」
「你期望我說什麼?」
現在的他並不在乎有沒有棲身之所這等瑣事,他唯一關心的只是當初薇黛兒喜歡這棟老公寓的那份心情罷了。
「當然也是有辦法可以將這棟公寓保留下來嘍!至於這個辦法嘛,還得靠你努力才可能達成……」
「只要你參加今年巴黎政府舉辦的跨世紀雕塑大賽,如果你的作品被選上的話,或多或少會為這棟公寓帶來宣傳效果,那麼荷曼就能替你爭取保留這座藝術村,她老爸是個精明的商人,他知道如何與藝術妥協達到商業利益的目標。」
江朵嫣迫不及待將荷曼的主意一口氣全告訴希佛。
荷曼用手肘頂頂江朵嫣,「你怎麼可以搶我的話呢?精采的都被你說完了,那我還來這裡作什麼?」
「我只是覺得你的點子很不錯,忍不住想要快點告訴他呀!」
「你喔!」
荷曼取笑江朵嫣對希佛還真是十足的死心塌地。
「我沒興趣!」希佛一口就否定了這個提議。
「嘎?」江朵嫣驚訝地張大了嘴。
「你說什麼?」荷曼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對你的參賽提案完全沒有興趣。你說完了,我也聽夠了,你們可以出去了。」
「我看你不是沒興趣參賽,而是根本沒辦法參賽了吧。那兩條手臂已經多久沒使力雕出一尊作品來了?我看你只有在拿酒瓶的時候才使得上力吧!除此之外,那兩條手臂對你而言跟廢物沒兩樣,不是嗎?」
荷曼毫不留情,狠狠地奚落希佛。
這個男人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狠狠的一巴掌將他打醒。
「荷曼,你說得太過分了。」
江朵嫣聽見荷曼出言不遜,對希佛的同情又增添了一分。
「我說的是事實,哪裡誇大過分了?怎麼?被我說中了,無言以對,是嗎?」
荷曼不斷以言語刺激著希佛。
「你到底想怎樣?」
希佛凜著一張臉,冰綠眼眸中躍動著熊熊的憤怒火光。
「只要你接受參賽的挑戰,我就說服我老爸給你三個月的期限,暫且保留這棟瘋人公寓。我很公平,誰也不偏袒,你就別像個女人似的扭扭捏捏,爽快一點,接受我的戰書吧!」
荷曼對希佛下了最後通牒。
「……」
「你也不希望薇黛兒鍾情的老舊藝術村化作塵土吧?假若你參賽作品未獲得肯定,起碼你也問心無愧,因為你努力過了,不是嗎?」
看來薇黛兒在希佛心中所佔有的地位果然不容小覷,之前他連看都懶得看她們一眼,這會兒倒是抬起臉來,冷冷地朝她們掃視。
「只要我參賽,你保證會有三個月緩衝期限?」
「我說話你絕對可以相信,我一扯謊就會打噴嚏,你看我現在有打噴嚏嗎?沒有,這不就得了。放心,我不會唬弄你的。」荷曼自信滿滿地拍胸脯,對希佛打包票保證。
「好吧,我答應你。」
荷曼開心地彈著手指,「好極了!」
打開背包,荷曼將一疊資料放在希佛的桌上,「我已經替你找了一些相關資料,你有空就看一下。我那裡還有詳細的參賽表格忘記帶過來,你明天叫你的助理跑一趟吧!」
「雷夫已經辭職了……」
說到助理,江朵嫣就不禁想起自己因為想接近希佛而自願擔任他的助理一職,卻慘遭冷漠拒絕的悲慘往事。
「找一個助理還不簡單,就是你嘍!朵嫣,我現在就任命你為希佛下一任助理人選。」
荷曼轉轉靈活的大眼,語出驚人地宣佈道。
「我?」
江朵嫣被這個突來的消息嚇得腿軟,差點站不住。
她怯怯地抬眼去看希佛的反應,不看還好,一看見他不苟同的淡漠眼神,她的心就直直往下沉。
「接下來的工作將會忙得不可開交,找一名助理是絕對必要的。別擔心,朵嫣是藝術學院的學生,她不是外行人;至於薪資嘛!我想她並不會作太離譜的要求,對吧,朵嫣?」
「能夠和大師一起工作,我已經覺得很榮幸了,不敢要求什麼薪水,請讓我留在你身邊,我想這將會是一個難得的學習機會……」
江朵嫣努力地要將心中的誠意表達給希佛知悉,然而他卻只是興趣缺缺地揚手打斷她的話。
「別把話說得這麼好聽,之前我就說過了,我的助理不是一份人幹的工作,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我可不想不到三天就聽見有人牢騷滿腹,你聽清楚了沒?」
「聽清楚了,我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嗎?」江朵嫣興奮得雙眼焰照發亮。
「何必等到明天呢?這個藝術家看起來十分需要人來照顧,你還不趕緊動手替他弄一份早餐,讓他瞧瞧你過人的本事。」
荷曼笑嘻嘻地將江朵嫣推向希佛,自己則拉開大門朝兩人揮手告別。
面對荷曼的臨時提議,江朵嫣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趕緊追到門邊,要留住荷曼,「你別放我一個人在這裡,我會怕的。」
荷曼不顧她的求助,反而取笑朵嫣道:
「你怕他?你愛他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怕他呢?趕快去餵飽他的肚子,擔保他就不會一直臭著一張俊臉了,只是這一次,請你千萬別再煮出一壺可怕的變種土耳其咖啡。」
說完,荷曼就一把將朵嫣推回屋裡,還順手將大門給關上,徹底留給兩人單獨相處的空間。
面對寡言冷漠的希佛,江朵嫣緊張地絞緊十指,下意識地咬著唇瓣,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正當江朵嫣腦袋處於混亂狀態之際,沒料到希佛卻先開回了。
他只說了一句話,就害得江朵嫣當場差點暈倒,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他說:
「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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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朵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她顫抖著雙唇,勉強從嘴裡吐出幾個字,問道:
「什麼?」
希佛冷冷的眼底有一絲煩躁,「該死的,你來當我的助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他猛然起身,邁開大步來到她的眼前,在她未及反應之前,落下一個狠狠的吻在她驚愕得只能任其擺怖的兩片嬌唇上。
他的吻凝重而冷酷,讓她從頭涼到腳底,渾身一陣顫慄,而他的十指緊緊地箝制在她的頸後,讓她毫無退路,無法逃脫他施予的殘忍舌戰。
「放……開……我……」
她勉強地自牙縫裡擠出氣若游絲的抗議。
「這不就是你要的嗎?我現在就滿足你,這樣你就不會再出現在我眼前了,你這該死礙眼的女人!」
他毫不留情地咬嚙著她柔軟的唇瓣,騰出一隻手侵襲她胸前的渾圓。
她的輕喟與眼淚同時湧出,凝著淚眼看著眼前這名渾身佈滿荊棘的男子,江朵嫣的心被狠狠地刺傷了,千瘡百孔都在滴血。
微啟唇瓣,她狠心在他唇上烙下一圈深刻的齒痕,逼得他結束這場荒謬的親吻。
「見鬼的!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你未免也太貪心了吧!」他以大拇指抹過被她咬傷的下唇,好似沾染上她的氣味有多麼不潔。
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待她?江朵嫣的心底有一百個無解的疑問。
愛上他並不是她的錯呀!
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脫韁的愛意朝他狂奔而去呀!
「這不是我要的……」她回答得楚楚可憐。
「那你要什麼?我的心?哈!你的胃口真是大!」
他不在乎自己的態度是否已經傷人過火,他什麼也不在乎,儘管她的淚眼那樣無辜。
江朵嫣一個輕微的搖頭動作,便灑下一串晶瑩的淚珠。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待在你的身邊就好……」她誠摯說道。
希佛聞言,卻只是發出一聲冷哼,「想不到你這個女人這麼難打發,竟然像只黏人的蒼蠅,趕都趕不走,光看外表還真猜不到你是個心機那麼重的女人。只要待在我身邊就好?這些話你拿去騙別人吧!至於我,你就省省吧!」
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段感情的糾葛,刻骨銘心的滋味他此生已不願再嘗第二回。
有些事,一次就足夠了。
「除了薇黛兒,你誰都不要,是嗎?」
希佛的冷漠鎮靜在聽見這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名字之後,完全崩潰,捏在手中的香煙因他指尖的顫抖而抖落了一地灰白煙燼。
「可惜她已經死了,再也不存在了……」
江朵嫣的唇邊掀起了一抹惡意的笑容,連她自己都不敢聽聞的殘忍字句由她嘴裡冒出。
希佛的兩道濃眉挑高了起來,不明白是什麼讓眼前這名看似柔弱的東方女子,竟道出如此犀利冷冽的話語。
彷彿是魔鬼附身一般,江朵嫣流著眼淚,唇邊噙著燦爛的笑容,毫不在意的輕鬆說道:
「承認吧,你這樣故意推開我,表現你最壞的一面,只是為了防止有一天你當真愛上我。你在害怕,你怕你會因為薇黛兒的死去而逐漸將她忘記,你怕歲月終有一日會將她的容貌在你心中磨滅殆盡,所以你將自己與世界完全隔離,你想用你的殘生來悼念彌補薇黛兒的死,你每日都不斷提醒自己,你絕對不能將薇黛兒忘記
「閉嘴!」
希佛大聲咆哮。
然而江朵嫣的嘴像是脫離意識獨立存在似的,仍然滔滔不絕言語著:「你何不就醒醒吧!薇黛兒已經死了,到天上去了,你沒義務為她守一輩子的活寡,這太不人道了!」
江朵嫣用力地將自己不聽話的嘴巴給摀住,同時倒吸了好幾口冷氣。
老天啊,她是哪根筋不對了,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明明知道薇黛兒在他心中處於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她居然還敢直言挑戰,簡直是不要命了嘛!
江朵嫣很想拔腿逃出希佛的公寓,可是或許是剛剛說出那番驚人話語將她所有的力氣都給用盡了,現在她只感覺到兩腳麻木,好似被牢牢釘在地上,卻沒力氣移動半步。
希佛那對令人望而生畏的綠眼瞳此刻更是晶亮得駭人,像兩丸含劇毒的蛇眼,炯炯盯著她,讓江朵嫣感覺冷汗流過背脊,耳畔彷彿聽見死神的呼喚。
原本以為他會對她施加暴力,然而他卻只是慢條斯理地告訴她:
「聽說自殺的人上不了天堂,會變成不散的冤魂在世上飄蕩。」
不明白希佛為何對她說這些,江朵嫣狐疑地揚起眉毛,一臉的問號。
希佛看著江朵嫣疑惑的表情,接著往下道出重點:
「你此刻所站的位置,正是薇黛兒懸樑自盡的地方。她正看著你,聽著你如何說她的壞話……」
未等希佛說完,江朵嫣便迅速拉開門衝了出去,甩上門的同時,身後也爆開了希佛狂放的笑聲。
江朵嫣忍不住雙腿發軟、渾身發冷地癱坐在階梯上。
這是什麼樣的窘境?她竟然愛上了一個癡心眷戀著亡魂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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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由盡頭往江朵嫣迎面撲來,吹進她敞開的襟口,她縮著頸子,並不想伸手攏緊大衣,因為此刻的她,心比身體還要寒冷。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希佛的公寓裡走出來,往回家的方向前進,然而她的一顆心卻不聽使喚地遺落在那座破舊的公寓之中。
儘管他那樣無情、那樣惡劣,她卻依然對他十分有感覺。江朵嫣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活了二十來年,這還是她頭一遭瞭解什麼叫作情不自禁、無可自拔。
即使他這樣不屑她的愛慕,卻無法冷卻她為他燃燒的一顆真心。
一想到希佛那冰冷的眼神與傷人的言語,她便不由自主紅了眼眶,眼底浮上一層不爭氣的淚光,「我真是個無藥可救的傻瓜,居然對他說了那樣的話……」
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方纔她是從哪來的勇氣,竟然敢跟希佛說出那些殘忍的話,她一定是中邪了。
完蛋了,她說了那樣不得體的話,希佛一定不會再理睬她了。如果是別的男人也就算了,可是他是希佛——她今生唯一瘋狂戀上的男人。
自顧無助地懊惱著,她連已經接近了自己的住處仍毫無所知,一直到她聽見一個熟悉溫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朵嫣,你怎麼了?」
江朵嫣錯愕地抬起頭來,發覺凱因笑容可掬地站在她公寓的樓下。見她冷得縮著頸子,他立刻體貼地摘下自己的圍巾,小心呵護地將它繞在她的頸子上。
「凱因,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應該在與她相隔了一個海峽的倫敦呀!
「我想你,朵嫣,你最近似乎不大快樂,即使只是透過話筒聽見你的聲音,我都能立刻猜測到你的表情,喜悅或是蹙眉,我都能夠感覺到,不需要說太多話來證明,我就是這麼愛你。」
凱因的話讓江朵嫣原本因為希佛而黯淡的心情,終於出現了些許曙光。
「但你這樣突然跑回來,工作怎麼辦?」
凱因笑著安撫江朵嫣,「別為我擔心,我總有辦法的。看見我你不開心嗎?怎麼眼眶紅紅的?」
江朵嫣連忙抹去眼角的淚水,「我沒事。我們先進屋子裡再說吧!」
「好極了,我還特地去買你最喜歡吃的炒栗子,看,還熱騰騰直冒煙咧!我買了很多,叫席拉也一起來吃吧!」
「嗯!」
心靈脆弱的人真是很可憐,隨便一個溫柔眼神都可以輕易淪陷。
面對凱因的慇勤,江朵嫣就是無法狠下心來斷然拒絕。
她與他相偕上了樓。江朵嫣換了一件簡便的衣裳,走出房門時,凱因已經邀了席拉一同坐在電視機前。兩人融洽地聊著天,一面剝著香噴噴的炒栗子。
「喏,我已經替你剝好一些了,趁它溫熱熟甜的時候,趕快吃了吧!冷了,就沒那麼香了。」
一看見江朵嫣,凱因臉上的笑容就更加燦爛了。
他趕忙遞上一枚去了殼的鵝黃栗子,香味撲鼻,江朵嫣微啟朱唇,一口就將凱因的愛意含入嘴裡,濃郁溫暖的甜香在唇舌之間漸漸化開。
凱因知道她喜歡炒栗子,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於是又遞上一顆。這一回,朵嫣微笑婉拒了,「謝謝你,我自己剝就好了。」「你的指甲好不容易留長,萬一不小心剝栗子弄斷了,那多不划算!我的手勁大,剝栗子最好,你就讓我替你服務,有什麼關係。」
凱因真的對她呵護至微,才剛見面沒多久,他就注意到了她蓄長的指甲,還有昨天才剛塗好的指甲油。
「有個人替你服務,你就笑著接受吧!不是每個女人都有福氣享受到這份特殊待遇呢!」
席拉一向站在凱因那一邊,這一回也不例外。
「我也幫你剝,好嗎?讓你們兩個都得到一樣的享受,這樣就不會有人再抱怨我不公平了。」
凱因說著便將手上的栗子遞到席拉鼻尖前。他總是那樣體貼,每次來找朵嫣的時候,都不會顧此失彼,冷落了席拉,讓席拉對這位室友的男友讚譽有加,兩人的交情也愈來愈好。
有時候凱因打電話過來找不到江朵嫣時,甚至乾脆就和席拉聊起天來。前陣子席拉和交往一年半的情人分手時,凱因還特地打了好多長途電話,十分有愛心地努力安慰著她。他的關心讓席拉好生感動,她甚至認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其他男人像凱因一樣完美優秀了。
席拉笑著接過栗子,「在女朋友面前向別的女人獻慇勤,你還真是大膽咧!」她趁機消遣他。
「無所謂,你快幫我巴結我的偉大房東,求她千萬別將我踢出這棟公寓,否則我只好去睡車站了。」江朵嫣閒閒地在一旁咬著炒栗子。
「你可以搬到我的屋子來呀!這樣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凱因巴不得江朵嫣點頭答應他這個提議,他不是開玩笑,他很認真的想要和江朵嫣一起生活,這個念頭從他認識她那一天起就從未斷過,隨著與日俱增的交往時間,這樣的念頭更是愈來愈強烈。
他甚至想下跪向朵嫣求婚,只是他怕會嚇到她,所以遲遲未表態。
「凱因,別鬧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來巴黎是為了學業,要是讓家裡的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話,那我就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裡了。」
「你爸媽真的那麼反對你嫁給外國人?」
凱因的臉上難掩失望。雖然他不期望江朵嫣會真的答應他的要求,但他也沒料到她的態度如此冷靜,面對他要求與她一同生活的誠意,毫無一絲欣喜。
「他們的觀念很保守,當初出國的時候就已經鬧了好大一場革命,更甭說要和外國人結婚,我怕他們聽了就會暈倒。」
況且,她也壓根沒想過要嫁給凱因。
凱因仍不死心,「如果他們見到我,他們一定會打破不許你嫁給外國人的成規,因為我會讓他們明白,在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會有人比我更懂得珍惜他們的女兒了。」
一字一句,凱因都說得誠摯有力。
「凱因……」
面對他的熱情,江朵嫣只是幽幽發出一聲輕喟。
凱因的承諾如何動聽,都無法打動她已經遺落在希佛身上的一片癡心。
看著凱因的癡情,江朵嫣彷彿看見自己在希佛眼中也是同等癡愚、無可救藥。
莫怪希佛嫌棄她,現在連她自己都有些瞧不起凱因奉上一片癡心的低姿態,像隻狗似的搖尾乞憐,她怎麼可能被他感動呢?
只是覺得他很悲哀罷了。
「你真的不考慮嫁給我?」凱因認真地瞅著朵嫣。
「拜託,你們兩個要演愛情電影的戲碼請等我不在的時候,可以嗎?我還在吃東西耶!別害我噁心肉麻到反胃,行嗎?」
席拉的話霎時打破了僵局,凱因摸著鼻子,有些羞赧,「你不會假裝沒聽見,或者走回房間呀?」
席拉不甘示弱回嘴道:
「為什麼要我走人?我就是喜歡待在客廳裡,閒閒吃著炒栗子,我不走,你能拿我怎麼樣?」
「起碼你可以拿個耳罩蓋住,這樣就不會聽見太多肉麻的戀人絮語了。」
「耳罩?我沒有那種東西,你買給我,我就戴。」
席拉就是喜歡和凱因鬥嘴。她發現自己喜歡他有些惱火時,眉毛會不自主揚高的小動作。
「好,我買給你。」看著自己在承諾之後,席拉臉上漫開的愉快笑意,凱因立時知道自己又再度上當了。他無奈地拍了額頭一下,朝席拉說道:
「我就知道,你又敲我竹槓,這麼冷的天氣你怎麼會沒有耳罩?沒有耳罩恐怕耳朵早就凍得掉下來了。」
「昨天剛好看到一款新的,我很中意,你什麼時候要送我?明天?」
「我給你錢,你自個兒去買,行嗎?明天我就要回倫敦去了,我想多花一點時間陪朵嫣……」
凱因的話還未說完,席拉已經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拉起,「送人禮物不一起去買多沒誠意,趁現在天還未太晚,我們去逛逛吧!」
「朵嫣,你也一起來吧?」凱因不願放棄任何一分與朵嫣相處的時間。
「不了,我今天有點累了,你陪席拉去逛街吧!我想小睡一下。」
朵嫣婉拒了凱因的邀請。
「那你多休息吧!我和凱因去去就回來。」
不給凱因遲疑的機會,席拉說完便將他拉出大門。
留下江朵嫣望著一桌子的栗子殼興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