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在白雲莊附近找到丁叮不太可能,但曲笛仍然不死心地在這廢墟一般的地方又待了一年,山上、山下,一寸土地不漏地又找了一回。
這一年裡,他除了找人就是練功,沒日沒夜地找、沒日沒夜地練。
這一年,他滿十八歲了,但看起來卻像三十五歲那樣陰沉。
這一年,他原本漆黑如夜空的髮色,變成帶著銀光般的灰黑色。
這一年,他嗄啞的嗓音也因為成長完畢而變得低沉渾厚。
他過了一整年沒有變化,完全只有黑色的日子。
終於,他死心了。他確定在這山上是找不到丁叮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也沒有找到任何一具女性屍骸,這證明丁叮存活的機會很大。
滿十八歲的這一天,他走到了還的墓前道了聲再見,決定下山一邊尋思報仇的方法,一邊尋找看看有沒有丁叮的消息。
雖然天下很大,雖然他只有一個人,哪怕要尋上十年、百年,只要他不死,他就一定會持續不停地找下去。
他下山的第一站就是蘇州,這裡是昔日江湖風波揚起的中心點,他有預感,可以在這兒找到一些線索。
當然,正因為蘇州府是吸血大法事隔多年後再度出現的地方,所以他在這裡現身也很危險。
畢竟,那夜黑衣人血洗白雲莊時他露過面,如果他們認出了他,恐怕第一個小命不保的就是他。
不過為了更有效率地找到丁叮,哪怕是火坑,他也跳了。他在賭,那夜他泥灰滿面,青春年少,如今,他灰髮童顏,年齡難辨,會有多少人記得他、認得他?但願沒有。
隔了那麼久,再度回到生養他的地方,空氣依然熟悉、環境照樣眼熟。
「嘿!」曲笛居然在城門口就遇上一個摸人錢包的扒手,技巧真是……一個字——差。
「小賊,也不看看本大爺是誰,敢往我身上下手!」他兩指輕拈,對方手中的細薄刀片落入他掌間,竟在那五指上跳起舞來。「告訴你,在蘇州城裡,老子號稱掏包的老祖宗。」
把那扒手戲耍一遍,順道摸走了對方今日所得,居然只有二兩銀,唉,收穫這麼少,真是丟盡扒手的臉。
他順手將錢放入口袋裡。「這就當我教你一堂課的費用,下次找肥羊,記得眼光好一點,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老子這樣有良心,只拿你的錢,而不剁掉你那隻狗爪子。」
不過他這種行為好像叫做搶劫吧,這樣算有良心嗎?
可誰教白雲莊裡各式秘笈、寶劍、珍奇物品眾多,獨缺銀兩呢?他要進城,那城門守衛可不收珍珠玉石,他身上一文也沒有,只好向別人「借」嘍!
順利交了入城費用,他走上大街,就見人潮似水,筆直往同一個方向流去。
「這是怎麼一回事?元宵迎花燈?都三月了,花燈早撤了吧?」反正他一時也還想不出到哪找丁叮,就跟著人群去湊熱鬧吧!
他一路走,一路看,直入朱雀街,卻見萬頭攬動,一個偌大的比武擂台立在街心中。
此時,擂台上正有兩個男人在打鬥,那武功看在曲笛眼裡真是……好爛。
眼見沒啥兒看頭,曲笛正想離開,但腳步卻被一段話給吸引住了。
「唉,想當年要不是我家老爹堅持要我十年寒窗苦讀,期待一朝金榜題名天下知,現在上台爭取千兩黃金的就是我了。一千兩啊,哪怕我做五十年縣令也掙不了這麼多的錢啊!」這是一個酸書生的歎息。
聽了那話,曲笛腦子飛快轉動起來,要找丁叮、要替丁還報仇,單靠他一人要完成可說是極其困難。
但如果他手中有一筆銀兩,再有一票忠心耿耿的屬下,那麼……大事可成矣。
當下,他有了決定,他要奪得這擂台主的寶座。
待上頭兩個年輕人分出勝負,曲笛身若流雲地飄上了擂台。
「這位兄台有禮了。」他躬身行禮的同時,一記指風點向青石搭就的比武擂台,自他的腳邊開始,青石擂台裂出一道細縫,直接從對手的雙腿間劃過,整座擂台就這麼轉瞬間,被一記指風劃成兩半。
原本的勝利者見曲笛上台就露出這麼一手,臉色頓白,想他練拳也有二十餘年,從沒見過如此詭異的功夫,如若曲笛將矛頭指向他……一個寒顫讓他飛也似地逃離擂台。
台下有自知之明的人,見曲笛功力高深若此,自覺難敵,紛紛離去。
而那沒有自知之明,或心高氣傲非比個高低不可的人,也在曲笛陰狠的手段下傷筋斷骨,不過半個時辰,青石擂台被鮮血浸潤成紅色。
這會兒,再沒人敢上台挑戰了。
所謂比武較量,多半點到為止,誰像曲笛,一出手就是最歹毒的招式,與他交戰者,全都是直著上來、被抬著下去。
台上就見他灰黑色的長髮飄飛,襯著那俊美面容,帶出絲絲寒氣,讓春暖花開的三月天平空添了幾點冷意。
他站在血紅色的青石擂台上,雙目環視台下諸人,淡淡的笑容恰如方化未化的春冰。「請問諸位,可還有人願意上台給小弟一點指教?」
那些人看他身上的藍色布衣洗得泛白,乾淨得纖塵不染,相反地,他的腳下卻染了層層鮮血。那模樣說多恐怖就有多恐怖,當下,余留下來看熱鬧的數百民眾尖叫而逃。
不過片刻,擂台方圓十尺,只留下幾隻被踩掉的鞋子,卻是半個人影也不見了。
這時,一個老管家歡快走上擂台,向曲笛長長一揖到底。「恭喜姑爺、賀喜姑爺,請進王府,老爺和小姐正候著您呢!」
曲笛登時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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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敏,號稱蘇州第一美女。十指纖纖,面如桃花,肌膚似玉,不笑的時候,清靈雅致似臨江水仙,一旦勾起唇角,星眸含醉,卻又此牡丹嬌艷三分。
她可以說是曲笛十八年的人生中看過最美麗的女人,就連他心底唸唸難忘的丁叮,比起王敏也遜了三分。
當曲笛被老管家引進王府,見過王家老爺子,再見到王敏,他才知道原來今天這場比武不是一般的武功較量,選的是王家的女婿,挑的是將來要繼承王家產業的二把手。
曲笛年幼時就曾聽聞這王府是蘇州第一名門,王家的長女入宮封貴妃,兄長封國舅,父親因不願為宮,封稱號為逍遙侯。
但他從未聽說王家還有第二個女兒啊!
別問他怎麼對王家如此熟悉,那還真是巧呢!昔年火燒破廟的惡霸,正是王家的好兒子、當今的國舅爺,王紛。
當年王紛對他可是恨不能食其肉、啃其骨的,而命運居然這樣捉弄,讓王府意欲招他做女婿。
曲笛看看那低垂螓首,嘴含羞怯笑容,眼底卻冰霜一片的王敏,再瞄一眼笑得像尊彌勒佛的王老爺。
外地人也許會被王老爺這副慈祥面容所騙,奈何曲笛卻是蘇州土生土長的,早知這姓王的一家子是如何蠻橫惡霸,任王老爺百般示好,他是半點也不領情。
他淡淡地笑著。「只怕小可要辜負老爺的美意了。小可上台之前,只知贏了擂台可得黃金千兩,卻不知得與貴府千金聯姻。小可本為金銀而來,這親嘛,很抱歉,恕小可無法接受。」
聞言,王老爺也不惱,仍是笑得和藹。「莫非曲公子嫌棄小女難登大雅之堂?」
曲笛搖頭。「貴千金貌美無雙。」奈何王敏不是他心目中的「她」啊!
「那曲公子因何不願聯姻?可知你一旦入贅王府,莫說金錢、美人雙得,那權力、富貴更是逼人而來,曲公子真不動心?」
曲笛相信,以王府在官場上的勢力,一旦他成為王府的女婿,隨便弄個七品宮兒當當,那是不成問題的。
若他不想為宮,去經商,王府偌大產業,也夠他發展出一片滔天勢力。
再加上王敏這樣容顏如花的女子,是男人,誰不心動?
但是——
他腦海中轉起了在白雲莊裡的點點滴滴。
「師弟,你要每天洗澡啊!怎麼可以說洗澡傷元氣?不洗澡才會生臭氣呢!」
「師弟,小孩子不可以喝酒的,喝酒傷身體。」
「師弟,不要偏食,會長不大的。」
「師弟,天冷了,記得多添件衣服。」
丁叮,他好想她!多希望兩人在白雲莊的生活可以長長久久,直到兩人頭髮白白、臉皮皺皺的,還是可以手牽手,一起在那樹林裡散步。
可如今一切皆成泡影,都是那些該死的黑衣人,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偽君子,他一定饒不了他們。
情不自禁地,他眼眶溢出熱氣,只得暗自運功抑住波濤翻騰的心緒。
他努力維持輕淡的淺笑。「王老爺,無論小可對你的提議有多動心,也是有心無力啊!小可習練的是一門陰寒功法,這功法嘛……嘿嘿嘿,是不能親近女色的。」他寧可把自己說成太監,也不願褻瀆了心目中的女神。
砰地,王老爺大掌拍桌,終於翻臉。「你不能近女色,還來打我王府的招親擂台,這是故意與我王府過不去嗎?」
「王老爺莫怒,小可今日方進蘇州,不知貴府今日擺的是招親擂台。所謂不知者不罪,況且,嘿嘿嘿……王老爺,以小可的武藝,你不認為我正是貴府擺出擂台欲拔擢的人才?」
王老爺眼珠子轉了兩轉,揮揮手,先讓王敏離開,復令下人清場,獨留下空曠的大廳和曲笛四目相對。
「你是何人,來我王府意欲為何?」
「王老爺,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小可名喚曲笛,久歷江湖,途經蘇州盤纏用盡,這才去打擂台。至於為何提出小可比誰都合適你的說法……嘿,江湖走久了,誰沒有幾分識人的眼力,恕小可直言,王老爺面白無鬚、鼻翼豐潤、人中綿長,分明是大富大貴之相。至於那位王姑娘,美則美矣,卻是薄福賤命,她的出身不離歌伎、舞伎之流,斷然不可能與王老爺有任何血緣關係。可王老爺卻要為她招婿,又開出優厚過人的條件,因此小可妄自猜測,你要的只是一名武藝高強的人上,至於是否要娶王姑娘,那就另當別論了。」
王老爺低頭沉思片刻。「你真的不能親近女色?」
「您老自可派人驗身。」武功練到極處,縮陽也不是問題,曲笛才不怕人查。
「你年紀輕輕,卻有如此高深的功力,為何會落魄江湖?莫非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王老爺,嘿嘿嘿,我們都是追求實際利益的人,就不講那麼多場面話了。這江湖嘛……要在這裡賺大錢,說簡單也很簡單,說難也頗難。最根本要求的就兩樣東西,金錢和人脈。有了金錢,人脈自來,這手底下有了人,要尋找賺錢的良機還會難嗎?你看小可的外貌,認為小可今年幾歲?不不不,你也不必猜了,我直接告訴你,小可今年十八。你也別奇怪我怎麼練十八年的功,足可頂別人六十年的努力;小可的師父是宮裡退下來的老太監,自然傳給小可的就是武林中排行前三名的魔功之一,葵花寶典。」
王老爹差點昏倒,這世上真有人肯自殘身軀去練那葵花寶典?哪怕葵花寶典素有「葵花在手、天下我有」的傳言,但要一個大男人自宮去練這等武學,也是丟盡祖宗十八代的臉吧?
「王老爺一定很疑惑小可怎肯練這等魔功吧?」曲笛深諳鼓動人的方式,一條舌頭就像那最毒的青竹絲一樣,筆直咬在王老爺心上,讓他既痛,又捨不得放掉這樣一件好武器。
「小可是個棄兒,您老認為一般的武林大派會收我這樣的人嗎?正派中人最講究的就是門戶之見了。如小可這般的出身,能投身的只有那些綠林黑道、魔宮邪派。而武林中有三大最易速成的魔功,其中吸血大法得靠吸食精壯青年的精血加深功力,陰陽神功則是吸化他人的內力為己用。練這兩種魔功者,算是損人來利己,害的人多了,自然不會有好下場,全都被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圍而殲之了。獨葵花寶典,習練得法,十年內可登一流高手之列,又因殘的是自身,哪怕為天下人所不齒,只要我不犯忌諱,誰能奈我何?至於旁人笑,也只是笑在心裡,面對我,他們敢笑嗎?實力才是真正重要的,而且我又沒有把柄落入那群日日口呼道德的人士手中,他們想滅我都沒借口。如此算來,我還是大佔便宜呢!」
王老爺也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聽到曲笛的想法,暗喜自己撿到寶了,真是知心人啊!他送女入宮,外人笑他賣女,可他也從一介商賈晉陞為皇親國戚,這筆買賣能不划算嗎?
這一刻,他已認定了曲笛。
「你不娶敏敏更好,那丫頭可花了我千兩白銀才到手,我也不想便宜了別人。至於你……你很合我的胃口。這樣吧!以我的勢力,給你弄個小小七品官做也不是問題,不過我更希望你留在我身邊,好好輔助我,讓我在有生之年,為王家的富貴立下千秋萬代的基礎。」他會想找幫手,就是因為很多事情周旋不來,偏偏兒子又不爭氣,才思索著收個義女,再招個義女婿以為臂膀。
「當然,我可以給你相對的報酬,你想要什麼?金銀珠寶?更高深的武學?還是入宮做內侍?不管是哪一樣,我允諾將來都能滿足你。其實我更建議你入宮,以你的資質,大內總管的職位肯定跑不掉,這可是個見官大三級的好位置啊!」
「入宮嘛,我暫時沒那打算,這天下我還沒看遍呢!過幾年再說。我在江湖上流浪了十八年,也有點膩了,現在學學怎麼做個富家翁,倒是個不錯的選擇。」曲笛沒有直接要錢,但富家翁也是有錢才做得起來的。同時,他也在拐著彎兒告訴王老爺,他只對賺錢有興趣,無意於權勢,以減輕王老爺對他的忌憚之心。
王老爺很欣賞他這種優雅的狡猾,這才匹配得上王府這種官場、商場兩得意的人家。「很明智的決定,你不會後悔的。」
曲笛呵呵輕笑,心裡暗自冷哼:當然啦!我不會後侮,但你絕對會後悔莫及。
這回王老爺可真是親自開門,引進了一頭兇猛的大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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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敏……其實不姓王,她甚至根本沒有姓。她也是個棄兒,正如曲笛所說,歌伎出身,花名就叫敏敏。
但她不是普通的歌伎,她原是宮裡御教坊最有名的歌伎。若非數月前不小心得罪了王貴妃,也不會落到今日的田地。
她心裡恨死了王家人,無論是那個仗勢欺人的王貴妃、這個拿她當物品賣的王老爺,還是那位成天打她歪主意的王紛。
她多想將這一家子盡數剷除了,可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有什麼辦法?
曲笛打贏擂台的時候,她曾希望幸運之神眷顧她,讓這個本領高強、俊秀無儔的男人成為她最堅實的依靠。
但曲笛一口就拒絕了她,難道她真如此不堪?
坐在銅鏡前,她凝視著鏡中那如花美顏,曾受萬眾矚目,如今卻……
「難道是我老了?還是變醜了?為什麼他不要我?還是……啊!」歎息到一半化成了驚呼,因為她在鏡中看到了另一張面孔,正是曲笛。
「你怎麼進來的?」門窗緊閉,他卻如鬼魅般出現,莫非……她嬌顏頓成一片慘白。
「姑娘莫慌,小可有影子,不是妖物!」曲笛笑著,卻不再是上午那睥睨天下的諷笑,而是那種柔若春水的溫暖微笑。「姑娘之所以沒發現我進來,是因為我身法迅速,而姑娘卻心不在焉。」
她想起他白日裡打擂台的英勇之姿,像極了青蓮劍歌裡描寫的劍俠——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原來這些詩詞沒有吹噓,江湖上實有無數高手,奈何……
她不禁黯下面容。「公子白日已拒絕小女子,今夜又為何尋上門來?難道以公子之勇,也是恃強凌弱之輩?」
「非也、非也。」曲笛依然唇含淺笑。「小可來只為兩件事,第一,我拒絕姑娘非因姑娘之罪,實在是小可心中早已有慕,不敢褻瀆姑娘……」
她搶口急道:「我不在乎為妾。」
「姑娘何苦輕踐自己,以姑娘的芳姿才華,為何甘於屈居人下,而不願做那人上人?」
她嬌軀輕顫,一雙魅若秋水的明眸漾滿霧氣。「人上人?說得容易。我有什麼能耐?寫寫詩、繪繪圖、彈唱幾首樂曲……這些能耐連我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做個人上人?」
「想那王紛,大字不識幾個,一肚子草包,不過有幸投了個好人家,便能橫行半個天下。如此姑娘還會輕視自己之才嗎?」
「我沒有那種好運投生在好人家,沒有一個貴妃姊姊、一個逍遙侯爹爹,我除了受制於人,還能怎樣?」她不曾驕傲過嗎?她年輕貌美,才華絕世,禮樂射銜書數,六藝精通,昔年皇后猶在時曾言,以她之能,若身為男子,必是鼎甲之材,對她百般憐寵。
奈何皇后棄世後,王貴妃獨霸後宮,她從高高的鳳凰枝上摔落,變成一項供人買賣的物品。
她再如何驕傲,也在這一關又一關的艱困中被磨消了。
「那是因為姑娘沒有利用自己的優點,一味只想尋個依靠。你說服自己看開了,順應潮流過活,奈何你心裡又不甘心,於是你長吁短歎,每每心神不寧。」他自顧自坐到桌邊,倒上一杯茶,悠然輕啜。「姑娘也許該換個想法了,這世上沒有永久的靠山,人生在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這便是我今夜來尋姑娘的第二個原因。」
也許是因為曲笛容貌生得太俊美,或者他的話聲太醉人,也可能是他太擅長蠱惑人心……敏敏聽著他說話,胸膛撞得厲害,體內有一股熱氣不停地流竄、累積。
這一瞬間,曲笛彷彿變成太陽,筆直撞進她陰暗的人生,為她指點出一條明路。可是她又有點不太敢相信這世上有如此好事,天上也會掉下餡餅,還是砸在她這種出身的人頭上?
「我……我不明白你的話,你……或許你該走了……」
「姑娘不必怕,我對你沒惡意,更有甚者,我們還可能成為好夥伴呢!王紛欠我一筆血債,當年我還只是個孩子,無力討債,但孩子總會成長,小乞丐有一天也會變成一隻大老虎……你瞭解我的意思了嗎?」
原來他是來找王家晦氣的。敏敏情不自禁走近曲笛身邊,捉住他的手。「你有什麼辦法,告訴我。王家目前權傾朝野,氣焰逼人,我們……」
曲笛打斷了她的話。「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你看那皇帝老爺多大年紀了,還能坐多久龍位?王貴妃的氣勢又能維持到幾時?王老爺年歲也高了,至於王紛,草包一個,更加不足為懼,難道姑娘還怕這些人?」
敏敏想起了皇帝,她離宮時皇帝已病倒,傳聞現在是太子在監國,一旦舊皇駕崩,新皇登基,向來目高於頂、得罪人無數的王貴妃,其下場不言可喻。而依仗著王貴妃的權勢而橫霸朝野的王家,那最終的結局又能好到哪裡?
天哪,她居然會害怕這樣的人?
「我原以為自己聰明,想不到卻愚蠢至此。」
「送姑娘四個字——自立自強。」曲笛依舊是那麼淡淡地笑著。
敏敏回味著他的話,靜思片刻,那一身的輕愁似朝陽下的露水,迅速蒸發,代之而起的是光明與自信。
「那麼也請問公子,我們就坐視事情『慢慢』演變嗎?」她特意強調「慢慢」兩個宇。
「歲月是一項殘酷的磨練,所以老年人的精氣神必不如年輕人,而同樣是年輕人,一個被酒色掏空身子,另一個卻日日苦練強身,姑娘以為這番比較之下,誰會活得久?」而他自有萬般法子,讓「歲月」、「酒色」更加殘害某些人的性命。
敏敏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定下了心神。「我明白了,多謝公子一番良言,小女子知道日後該如何過活了。」
也就從今夜的懇談開始,日後遍佈大江南北的情報組織「滅天」有了雛型,並且在百年內獨霸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