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似乎心情很好…………貝利亞很高興的想著。
身為近侍,主君的一喜一怒莫不與他息息相關。從密室而出的撒德拉寇斯拉一直保持著心情很愉快的狀態,俊美的臉上始終帶著深沉靜魅的笑容。
貝利亞也被主君感染了好心情,微笑著說:「晚間的策略會報已經準備就緒,幾位大人已來到宮內等待陛下蒞臨,您是否要重新整裝之後再過去?」
「唔………時間會延誤吧?不用了…………」沉暗下來的眸光沒有凝聚焦點,眼神莫測高深。
「微臣一定盡快───!」語音瞬間做了突兀的轉折,察覺了入侵者的年輕人大喝:「什麼人!」搶一步挺身站在主君面前,儘管比任何人都明白君主的無比能力,本能的忠誠依舊讓他有此反應。
「真是的,你的人為什麼老是這麼凶暴啊!」憑空冒出的白衣面具者用無奈的揶揄口氣說著。「連我都被你近侍的溫和外貌給騙了………唉啊!畢竟優良的忠實看門犬,只會咬人,不會狂吠…………」
「瞭解的很清楚,對優良看門犬…………你也當過嗎?」撒德拉寇斯拉對貝利亞示意,他立刻收起劍拔弩張之勢,溫馴的退到撒德拉寇斯拉身後。
法爾斯不會動怒,只是聲音裡笑意更加濃厚:「就某個層面來說,不妨把我的主人歸於神…………是的。」
「那聖法王不就成了名義上的主人…………」
「別想釣我,黑心的老小子!」他呵呵笑著:「這麼嚴肅而正經的問題,比較適合公開討論,尤其是奧勒德裡克來主持最為恰當了…………你若是願意放下成見,和奧爾德裡克彼此相互瞭解,他必定會給你一個完美而充分的回答。」
「啊!和他合不來的,並不是只有你啊…………」
「你又想陷害我了!」聲音裡傳出玩笑似的慍怒:「欲圖分裂敵人的陣營,引起內部不合,好各個擊破,甚至自相殘殺………我不會上你的當的……今天的面談不在正式記錄裡,我真是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只是談點小事,公開會面恐怕會太『麻煩』同僚奧勒德裡克,他這麼辛苦的督促著不讓自己出錯,法爾斯想,我應該體貼他的善意,體諒他的辛勞。所以,他就這麼做了。
「是嗎?」微笑,狀似不經心的嘲諷:「我原本以為是你退化到只剩『影視技』這一千零一招呢!」
搖頭唏噓,連帶低垂的白色斗篷也晃動個不停,「你的言行有越來越低劣的傾向哦!把可愛的小王子欺負的又氣又跳腳,連我這麼正直善良的神職人員也不放過……」
「正直善良到告訴他除魔聖器的所在,卻隱瞞了靈廟的聖功結陣?」
出自一片好意,語氣呈現很抱歉的無辜:「是自家祖上靈廟,我以為他應該知道………唉!我太疏忽了!倘若………」面具上唯一可見的兩團漆黑深洞,突然散發異常銳利晶亮的目光,凝聚了所有輻射力射在黑髮藍紫眸的俊美魔王身上,「就這麼讓我把他帶走,不久未來的一連串血腥都不會發生………你存心要讓他心碎嚎泣的吧?」
「我不認為這是你的真心話。經由我插手的命運,得到最大獲利的人卻是你。」
「嘖嘖,狡猾的商人都把自己的利益說成如同是為了別人一樣………」停頓了一下,彷彿正在掂量將扔出去的武器衝擊力有多大。法爾斯說道:「………奧勒德裡克離開帝都了,傳說中攻擊魔法第一的聖祭司親自出馬,你美麗的小王子真是面子十足……………」注視著他帶著無動於衷的微笑臉龐,法爾斯不禁笑道:「看起來你是打定袖手旁觀的主意,對他………這麼深具信心?」
「…………即使失卻了羽翼,老鷹的爪子依舊是很銳利的哦!」轉頭看著法爾斯,墨黑的長髮如同黑暗的翼翅,邪俊的微笑無懈可擊,「等著時間來印證這一點吧……!!」
清晨的陽光閃爍淡色的光輝,如同輕吻般的溫柔落在每個沐浴於朝陽下的人的臉上。碎石路上因厚重的皮靴踩過,響著輕微卻聽不出舒適感覺的聲響。
「痛死了!媽的,我已經告訴你了,你還往我受傷的地方打下去!」俊美的臉上有好幾處青黑淤跡的紅髮男子呲牙咧嘴的大叫起來,「你精力太好,欠人侵犯啊!」
「我打死你好了!」另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孔此時神色更加不善,男人的最後一句話正好扯動腰間傳來的隱痛,提醒他因腰痛而站不起身,只好借口頭痛在床上躺了一晚,這輩子最丟臉的事全發生了!心虛使他更覺惱怒,第二拳又加了三分力氣,邊打邊罵:「你嫌我現在鋒頭不夠健,非引得人人注意不可啊?沒事打什麼架!你喝酒鬧事,連帶害我們被趕出旅店………我警告你,今晚你再鬧事,我叫你去睡馬房──讓你們臭味相投!哼!」
旅館的老闆在看見一半以上全部損壞的器具之後,臉色已經陰沉的比鬼還難看,饒得是挺有修養,當場還說得出『請』字,鄉野破店,招待不周,請他們另外投宿。
而鬧事的罪魁禍首只是大剌剌跑上樓去,然後像是和什麼人得到結論,紅髮男子流里流氣的翹起腿,坐在一個尚稱完好的木製圓椅上,無賴十足:『我朋友今晚不想走,要住一晚。』
大概是亞里歐凶神惡煞般的表情太有說服力了,萬般無奈的老闆也只好『很和平』的答應了。
「你精神一好就開始作威作福啊?說急著趕路的是你,說頭痛的也是你,現在我覺得你根本是歇斯底里…………哼哼哼!依爾,你是不是氣血不順啊?」亞里歐機靈的在講話的同時已經拔腿就跑。
「王八蛋,你那張臉真的是欠揍………別跑!」
其它人早已見怪不怪,用已經習以為常的表情,或多或少都帶著笑意欣賞這場唇槍舌劍兼拳打腳踢的節目。
「似乎好現象呢!」歐魯諾笑著說:「大人完全恢復精神了。」
「嗯!」英格斯點頭。總算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端正俊秀的臉龐向來有著深思熟慮的沉穩,輪廓深刻而明顯,一旦有所思慮時面容顯得更加嚴肅。因為他心裡還有一顆小石礙眼的橫在眼前。
「你還在想昨天哪伙人的來歷?」印古問。他的眼神並不犀利,甚至給人有點昏浮憨頓的感覺,使人不容易對他產生戒心,他卻又能很容易清楚的看到每件事情的各個面貌。
「我們都很清楚,昨天傍晚的鬧事是有預謀的………我懷疑那一夥人來歷……」
他們幾個也都是混過的,在他們面前想耍什麼花槍?那幾個人彼此遞眼色的動作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卻瞞不過眼尖的印古。彼此看了一眼,幾個人當場決定陪他們打一場,亞里歐正好一肚子氣無處發,既真亦假的響應對方的挑釁,猛力揮出的重拳揭開了昨晚鬧事的序幕。
馬傑奎爾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懶懶的聲音充滿肅殺前的冷靜:「送上門了,不知道這群狗和昨晚是不是同一窩的…………」
幾十個男子把他們團團圍住,身材並不特別粗壯,從眉宇間卻看得出血腥殘忍氣息,英格斯面不改色的對馬傑奎爾低聲笑道:「你何時也跟亞里歐學壞了!」
馬傑奎爾微笑,尚未回答,只聽得一個聲音威脅的扔過來:「要命的話,乖乖束手就擒吧!」抽出的長劍握在手上,經由太陽的反射,閃亮的特別刺眼而嗜血。
細碎的陽光,如同自縫隙中撒落的細小七彩寶石,晶晶閃亮。
越往市場深裡走進去,在光線達到不了的暗黑街巷裡,即使大白天依舊只能靠著微弱的燈火來辨別景物。
破舊處處坑洞石板路的盡頭,不起眼的小木屋搖搖欲墜的尚安然的停在地面上。走出來的枯瘦男人目光遲滯的看他們幾眼,便轉過身走往屋內,所有的人全部都能看見他背上馱起的贅肉,衣衫下凹凸不平。「果然是掠食的殺戮者………」喃喃有辭的念著:「一身的血腥味………四周的精靈都給嚇跑了!真沒禮貌……………。」
「四處皆有逐臭之夫,」紅髮男子嘻嘻而笑:「至少還留下一隻駝背的大蒼蠅…………。」
依色格爾揪著他的領口,聲音甜蜜至極:「亞里歐,你等下要是多話,我就讓你的嘴巴塞滿蒼蠅!」
亞里歐滿臉不在乎的吐吐舌頭,好凶哦!「蒼蠅肉太少,也不好吃,換成蜥蜴好不好?」
「你給我閉嘴!」依色格爾低吼:「橫豎今天開了殺戒,我不介意多宰一個長舌男。」
隨著進入屋內,依色格爾逐漸感到一股異樣的感覺,隱形的能量四處飛跑著,以極小的粒子狀態和他的血肉激盪震動。倘若不是時間急迫,想藉由影像空間跳躍直接與導師聯繫,他才不想來這鬼地方哩!
陰暗、潮濕、詭異的………難不成高明的術師都必須在個古里古怪的地方靈修才顯得出身價?這位跳躍媒介師第一把交椅的傳奇人物,涅卡爾馮,行事高深莫測絲毫不比蒙面藏首的聖祭司遜色,據說,他不想接受委託的對象,翻遍科索諾斯也別想找到他。
他們突然意識到,不知何時已經跌入交界空間,繞著蛛網的天花板、斑駁的牆壁全部消失了,四方的視線所及之處連成了一條長而無邊的漆黑地平線。
「歡迎來到寒舍,依色格爾殿下…………」嗓音尖銳而蒼老,如同破掉的變調低音琴弦所組合而成的聲音鑽進耳膜,駝背的瘦子唇線始終緊閉著,呆笑的眼神愣愣的盯著他們,另人不舒服而掉滿雞皮疙瘩的聲音繼續從他背後傳出來:「咯咯咯!諸位的表情真是令人亢奮………我一向喜歡戲劇性的出場。」
在那瞬間,他們全都瞪直眼睛,連最聒噪的亞里歐也講不出話來。事實上,沒有人期待駝背男人衣服底下的光景會是一副賞心悅目的光景,但當他拉開背後的衣物,並將背上的隆起面對著他們的時候,被那幅畫面強烈震撼的眾人,不管他們期待看到什麼,他們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麼………嗯!還是只有『震撼』兩個字足以形容的畫面。
那一團凹凸的肉瘤中央,由人類的五官組合成一張不太像人類的臉,屬於頭部的地方像個比較大的肉球粘在瘦子的背上,隱約可以看出一個粘體的人形,和頭不成比例的小小身體,兩隻形狀不規則的畸形上肢,而下半身則只是糾結在一團的肉瘤。
「你是……涅卡爾馮?」亞里歐剛找回的聲音帶著怪得難以形容的乾澀。
肉瘤在動,而且咯咯的笑起來:「正是在下。」藉由他人對其怪異的姿態的震驚與嫌愕,似乎能帶給他一種自賤式的滿足快感,並能以此行使其輕蔑的口吻:「你們口中的巨大蒼蠅。」小手很有風度的揮舞比划行禮。
儘管場面奇譎詭異,但亞里歐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不介意捋虎鬚,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哪一點出言不當。賤極了的笑容:「早知道你在現場聽,我就會說是蟾蜍………你不像蒼蠅嘛!」
依色格爾只能暗暗慘嚎,恨不得當場扭斷那個白癡的頸子!他就不能有點同情心,同情同情每次都得為他收拾善後的人──那個人往往是英格斯,而依色格爾自己也忘記,大多數的時候他和亞里歐一向是主犯和幫兇的關係。
銳利難聽的聲音有頗為陰險的笑意:「誠實的小子,我欣賞你,這十幾年孤孤單單,終於今天遇到看對眼的,不管你們今天是什麼要求,代價就是把這紅毛小子留下來。」
「不要!」亞里歐強烈抗議:「這種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烏龜不上岸的鬼地方,如果有美色可以觀賞,我還會勉強考慮,但是你………」對著涅卡馮猛搖頭歎氣:「下次投胎時也許會和我比較有緣啦!」
「廢話少說,」依色格爾不耐煩的撩開耳邊長髮,簡單的做下結論:「我的人不能留下。我要做面對面影像跳躍,地點是恩諾的大賢者之塔,報酬一百貫的黃金!」冷冷的說道:「這個委託要不要成立,就看你自己了!怎麼樣?」
涅卡爾馮對他連珠炮般的節奏一下子適應不過來,過了一會才咭咭怪笑:「這種強迫服從的口氣,倒是和那個人挺像………這也難怪………不過也只有這點像,因為你還不是他………咯咯!」在依色格爾還沒開口前,馬上繼續說道:「不用問了,從我這裡你什麼也不會知道。這樁委託我接下了……去吧!用你心靈的眼去看見,用你真實的聲音去和對方交談…………只要用心想著你所要見的對象…………」
粗糙尖利的聲音很快的只剩下余微的迴盪聲響,依色格爾看到景像在腳底下延伸,大賢者之塔的石板地從傾斜的角度慢慢調正,讓他能夠清楚的把一切盡收眼底。
死亡,如同瘟疫般的擴散。整個賢者之塔成了一座高聳的龐大墓塚。依色格爾拎著被糾緊的心,屏息的在一具具屍體中搜尋………最後,他停在一具死狀最慘的焦黑屍骨前,把顫抖死命壓進捏緊的手掌裡,遭受電擊致死的身軀縮成孩童大小般的干黑炭屍……焦黑的蜷起的手骨上還帶著象徵帝國內最高聖職者的法戒!
景物倏然向後滑動,他如同硬化的岩石,跌回科索諾斯的空間。
「依爾!」亞里歐上前摟住他僵硬的肩膀。由他黯然神傷的表情,每個人對情況已經大概略知一二。
「這是我有史以來賺得最輕鬆的一筆交易了…………」畸形的小手舉起,五根手指攤開,「再加五十貫,奉送殺人兇手長相………就當是特別服務吧!」
「看不出你有這種熱心!」依色格爾現在沒有心思跟他多談,朝英格斯揮一揮手,「我們走吧!」
「請收下!」英格斯拿出準備好的金塊,遞過去時仍不忘禮貌,「打擾了!」
走在陰暗的街道上,依色格爾的心幾乎涼透了,他隱形的敵人強大的可怕,連聖祭院院長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在短時間內輕易殺害賢者之塔所有的人,裡面包括法力湛深的十幾位術師和聖祭院院長………能夠辦得到的人屈指可數,他已經見過一個,撒德拉寇斯拉!傳說與他旗鼓相當的聖法王又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
一想起導師高大蒼老的身軀被燒成蜷曲的焦炭,他不禁痛苦的閉上眼睛,痛得麻木眼睛卻怎麼樣也流不下眼淚,在好幾年以前,他就發現自己喪失哭泣的能力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當身邊的親人一一離開後,他的反應越來越冰冷………從父親開始,王兄、導師………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自己能夠為自己而哭嗎?或者是誰死了…………
「親愛的,你想哭就哭吧!你一定很難過………」亞里歐摟著他的頭輕聲安慰,一回過頭來,就是亞里歐肉麻表情的大特寫。
「你惡不噁心啊!」猛然跳離他身邊,生怕感染傳染病一樣,依色格爾叉腰開罵:「什麼時候了,還把肉麻當有趣!無聊透頂!神經病!」
「狗屎!我好心好意安慰你,鬼吼個什麼勁!」
兩個人再度開罵,在吵吵鬧鬧中也許是暫時忘卻悲傷的最好辦法。
廳堂的火把慢慢的燃燒,照出戈迪裡奇那張偎瑣怕事的畏懼臉孔,他縮在角落裡,祈禱著焦點始終放在那幾具扛回來的屍體上,最好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餿主意當初就是他提的。
「全部是一劍斃命。」翻動屍體的男人對首領報告:「……有一具例外,左-被砍斷了,致命傷是咽喉。」
精瘦臉孔的男人單手靠在膝蓋上,抬著下巴,細長的眼睛一閃一閃,被人形容,是狡獪如同黃鼠狼一樣的眼神。「你看清楚了嗎?那個銀髮的男人……?」
「是!是的!」唯一僥倖逃回來的活口連忙點頭,「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白臉,銀色的長髮,連眼睛也是銀色的!一張像天使一樣的臉孔,手段卻非常俐落殘忍,老蓋的左手就是他砍的。」
「哦!為什麼?」
「他逼問老蓋我們是哪一路的……老蓋沒有馬上回答,那小子就一劍砍下,沒等他砍第二隻手,老蓋就全招了…………」
如果真的是那個男人,事情就難纏了!不過,他確實是只奇貨可居的肥羊,首領惟利是圖的腦袋裡不斷運轉,把消息出賣給黑暗帝王或是教皇團,哪邊能讓他得到最大好處呢?
慢著!他想起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半睜著眼:「既然,連老蓋也死了,表示他們根本不想留下活口,你有什麼通天本領,居然逃了回來?」
「這個…………」男人囁嚅著。
「豬腦!」他舉劍一揮。男人睜大眼睛,雙手掩不住鮮血自腹部狂噴而出。
「你把敵人給帶回來了還不知道!到冥府裡去洗洗腦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