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莊家通殺。承蒙胡少爺您手下留情,這一把我義贏啦。」紫膛面孔的粗壯漢子朝坐在他面前的少年說著,大手一揮,把桌面上堆聚如小山般,白花花,貨真價實的銀子,往自己這處一攏。眉開眼笑的和氣問道:「胡少爺,再下一注,試試運氣?」
坐在漢子對面,被喚做胡少爺的年輕人,雙手攏在長袖之中,緩緩地搖了搖頭,「沒銀子啦,明兒個再來。」說著便站起身來,往大門走去,旁邊一夥看熱鬧的人群一哄而散。
「明天請早啊!胡少爺。」紫膛面孔的大漢朝門口的年輕人喊著。
那胡少爺頭也沒回,懶洋洋地從袖中抽出一隻手,隨意擺了擺,身形一閃,出了賭坊大門。
「呸!什麼『招財賭坊』,根本就是『散財賭坊』嘛,少爺,我們今天帶出門的銀子全都輸光啦,一個子兒也沒剩,連吃飯的錢也沒啦。」年輕人身旁跟著的小廝苦著-張臉,五官全皺在一起,欲哭無淚。
「那就別吃好啦。」那胡少爺似笑非笑的說著,「少吃一餐也餓不死人。」這青兒就只會窮緊張,成天苦著一張臉,擔心這、擔心那的。
現在居然還要擔心他沒飯吃!傳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咧!
也不想想他是什麼人!
「哪,先拿去弄點銀子來吃飯吧!嗯,聽說碾玉膳新近出了一道佳餚,叫什麼來著的?哦!是了,酥炸響鈴,我們去試試吧?」胡少爺一面扯下原本繫在他腰間的佩環,毫不在意的遞給了身旁的青兒,這塊通體瑩綠的玉環,當幾個錢是不成問題的。
「好啦,飯錢有著落了。」
「少爺--」青兒接過玉珮,哭喪著臉,杵在原地動也不動的。
「幹嘛?不是怕沒銀子吃飯,還不趕快去換些銀子回來,我先上碾玉膳,你拿了銀子快來。」說著,大剌剌地往碾玉膳的方向走去。
青兒雙手捧著佩環,撇著一張嘴,少爺這凡事滿不在乎的脾氣兒,可真把他給害慘了,夫人吩咐他得好好看顧著少爺,自然也得看顧好少爺一身的行頭寶貝,上回少爺頸上那條太夫人送的闔喜玉如意,給少爺拿去當了買酒喝,害他挨了二十個板子的慘痛教訓,現在想起來都還肉痛咧!
「少爺--」青兒急急奔至那年輕人的身邊,用哀求的語氣道:「這……這佩環不能當呀!您忘啦,這可是您定親的信物,把它送進當鋪,老爺要知道了,非得生氣不可。」
最重要的是他又得挨板子,想起朱管家的那股蠻力,掬起麻木不仁的笑意,揮棒往他身上打去,青兒就忍不住腿軟。
疾步而行的胡少爺,忽然收起步子,猛地轉過身來,「講到這件事,上回當闔喜玉如意那檔事,我還沒找你算帳呢!沒事你囉唆個什麼勁,告訴我爹幹嘛!害我被叫去書齋訓了一個多時辰,耳朵都差點沒起老繭……」胡少爺翻翻白眼。
青兒一臉委屈,「我哪裡敢說,明明就是老爺自己發現的。」
「你不一臉做賊心虛的樣子,我爹會注意到?」少年揮揮手,「先緩緩急,明天再贖回來就好了,著急個什麼勁?這些鈴鈴琅琅的玩意兒,掛在身上說多麻煩就多麻煩!不是想可以拿來換幾個銀子使使,我才懶得戴呢!」話才說完,信步就往前邁去,急得青兒在後頭直跳腳!
「少爺!不行啦,這是您定親的信物,萬一弄丟了就完了。」
萬一再有個閃失,他青兒的雙腿,非得被打斷不可。
「你少磨磨蹭蹭的,又不是當老婆,急什麼,快去啦,我在碾玉膳等你,反正玉珮已經交給你了,不管你用什麼方法,要給我弄銀子來付帳就是啦!」少年說完,便自顧自的離去,絲毫不理會青兒的喊叫哀嚎。
青兒的呼喊聲,漸行漸遠,被他丟在腦後,信步走在市街上,年輕人渾然自得,長安城裡三月的初陽,照得人暖洋洋、醺醺然的,忍不住嘴角那股似有若無的笑意,就給招搖起來,少了青兒在身邊嚷嚷,耳根還真是清淨不少。
「胡少爺,敢情今兒興致好,出來游游!」街旁店家掌櫃,見這白衣少年,立即堆上一臉的笑意,從店裡探出頭來招呼著。
「是呀!天氣好,出來曬曬太陽,除除身上的虱子。」少年一派懶懶的笑容應著。
「您愛說笑了!」店家掌櫃恭恭敬敬地答著,少年笑了笑,逕自往前去,一路上,停下手邊工作向他問好招呼的人,可還真不少,連斯斯文文、秀秀氣氣的黃花大閨女都不住地向他拋媚眼!
長安城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白衣翩翩的少年,正是長安城內首富胡自瑞的獨子胡泯!做生意的巴結上他,那可是財源滾滾而來;大姑娘攀結上他,那可就穿金戴銀,-輩子的榮華富貴啦!
「喲!胡少爺,好久沒到我們了香院來坐坐啦!」說話的正是了香院妖嬈的老鴇,說是老鴇,年紀可不老,風華絕代的少婦模樣,說多逗人就多逗人,甜膩膩的嗓音,一個字兒一個字兒,都讓人酥到骨子裡去啦。
「你要親自陪我?」胡泯雙手仍攏在長袖裡,腳步停來下來,揚揚眉,對著老鴇說。
「您愛說笑了,我這把老骨頭了,哪能人您胡少爺的眼,我替您挑個好姑娘吧。」老鴇一雙媚眼勾得人暈頭轉向,東西不辨。
「好呀!」胡泯點點頭應允,那老鴇喜上眉梢,連忙差人伺候,「來人哪!替胡少爺帶路。」
「不必了,我又不是是第-次上丁香院,差人上碾玉膳去給我叫幾道菜吧!聽說新來的師傅手藝不錯,酥炸響鈴,別漏了這道菜。」胡泯支開領路的僕役,大步跨進丁香院這個消蝕人心的溫柔鄉。
「那有什麼問題呢!」老鴇捏著細嗓,對胡泯一笑,「來人哪!還不快去替胡少爺備菜。」有銀子,還怕辦不成事嗎?
****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啦。」一聲清脆又帶些莽撞的呼聲,劃破行雲居裡的幽靜上然,傳進程殷殷的耳裡,她修長如濃雲的眉黛,微微地攏了攏,順手擱下手L的小冊。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啦!」程殷殷的丫鬟錦兒,氣急敗壞地衝進行雲居,上氣不接下氣的站在程殷殷的面前。
「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跌跌撞撞,大呼小叫的,一點女孩子家的規矩都沒有,給人家瞧見了,要笑話我們程家沒有家教呢!」程殷殷氣定神閒的數落了錦兒幾句,教了那麼多遍,還是這麼毛毛躁躁、喳喳呼呼的。她搖搖頭,「什麼事?」
錦兒挨了-頓訓,有些委屈的扁扁嘴,大氣還沒喘完,吸了口氣道:「老爺在大廳和客人商量大事。」
程殷殷一愣,隨即眼波一流轉,有些好笑又好氣的開了門:「這算什麼大事?我爹哪天不和客人談事情的?」
程家是做布匹買賣的,在長安城內也是小有名氣,她爹程義,在城內也算得上風雅人物一個,偶有客人登門造訪,也屬平常,這錦兒偏偏捺不住性子地大呼小喊,破壞了她看書吟詩的雅興。
「可是今天的客人很不一樣嘛!是胡家的主子。」錦兒嘟著嘴。
「胡家主子?」程殷殷喃喃一句,隨即意會過來,「城西的胡家?」
「是的。」錦兒連忙點點頭。
「他來做什麼?」程殷殷心頭一震,不會是來談那件事的吧?
「來提親的。」錦兒老老實實的答著。
「啊--」程殷殷陡然站起身來,案前的茶盅被她猛地一撼,潑了些茶水出來,陰濕了案旁的書冊。錦兒急忙將案上的書本移開,心裡猶自嘀咕著:「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慌慌張張,沒有個樣子!」
「我爹沒有答應吧?」程殷殷情急的抓緊了錦兒的手腕,急問道。
「小姐,這門親事是自幼訂的,老爺怎麼能說不?」錦兒有些無奈的說。
她一直就知道小姐不樂意這門親事,前-陣子還直吵著老爺夫人要退掉這門親事,現在見人家上門談這檔子事,心中當然老大不願意。
但--這也沒法呀,誰叫親事是老早就定下的。
「其實,胡少爺也沒缺眼睛,缺鼻子,他家又是我們艮安城內最有錢的人家,多少姑娘要攀這門親事都還攀不上呢--」錦兒安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程殷殷打斷。
「那讓她們去嫁好了,我才不嫁呢!那胡泯是個惡名昭彰的敗家子,我寧可嫁個缺眼睛缺鼻子、斷手斷胳臂的,也不要嫁他!」程殷殷一古腦兒地說著,心裡立即盤算著,扯住錦兒,說:「走!我們去找爹說。」一轉身,程義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行雲居的門口。
「爹!我不要嫁給那個胡泯啦!」程殷殷奔上前去,挽住了站在程義身畔的夫人,「娘!您趕快替我向爹說說。」
「殷殷,你別孩子氣了。」程夫人望著女兒,拍拍她的手,安撫的道:「我看胡家二老也是知書達理的人,將來你嫁過去,一定會善待你的。」
「娘--」程殷殷焦急地喊:「我又不是嫁他們,他們好有什麼用!再說他們真要這麼知書達理,又怎麼會教出這種敗家的兒子!」程殷殷一急,開始有些口不擇言。
「殷殷!你胡說些什麼!」程義一斥。
程殷殷眼圈一紅,心裡忖道:「本來就是嘛!會教出長安第一敗家子,說有多知書達理,鬼才相信呢!」
「我知道這門親事,對你而言是委屈了些,但這是老早就訂了的呀,我們做人要言而有信,怎可胡亂毀約?傳揚出去,你叫爹怎麼做人?」程義見著女兒的一臉淒然,禁不住放軟了語氣:「何況爹和胡家老爺的交情過命,你嫁到胡家後,肯定不會吃苦的。胡泯是浪蕩了些,但他的本性不壞,只是愛玩,這些可以改的啊!」
浪子回頭金不換嗎?程殷殷輕哼了一句,她才不信這一套呢!分明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總之,這門親事是不會更改的,殷殷,爹延請那麼多的西席來教你讀書識字,無非是希望你明理識大體,能助夫婿一臂之力,別人都誇你是長安城內有名的女才子,爹希望你嫁到胡家後,能引導胡泯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程義斬釘截鐵的說。
看來事情是不會再有轉機了,程殷殷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
「婚禮訂在六月舉行,你放心,到時爹一定將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程義拍胸晡,對女兒擔保著。
天哪!這算什麼?
女才子配敗家子?
****
「我是前輩子造了什麼孽,要養出這種兒子來惹惱自己?」
長安城西。廣渺的胡家宅院之中。
胡自瑞正坐在他那廳古色古香的書齋裡。古樸的檜木書案前,他正鐵青著一張臉。剛剛朱總管才來稟報:花了八百兩銀子,去當鋪贖回了胡泯叫青兒去典當的那塊佩環。
現在,那佩環正好端端地擺在案上。
胡泯伸了個懶腰,大大了打了個哈欠--不是他沒禮貌,沒規矩,只是站在書房中,挨了父親大吼小叫的一頓好罵,任誰都要覺得精神不濟,四肢無力的嘛!
他沒倒在地上,算是很不錯的啦!
「你……你……你看看自己這副德行!簡直要把我給氣死啦!」胡自瑞滿腔怒火,指著兒子的鼻子罵道。「那佩環是你和程家小姐的定親信物!你居然叫青兒拿去典當,這麼荒唐的事,你也做得出來,萬一讓人家女方知道的話,有多失禮,你知道嗎?」
「爹你別急啊!這會兒不是又好端端地擱在桌上?絲毫無損嘛。」胡泯順手抓起結在絲穗上的佩環,甩了甩,滿不在乎地又掛回自個兒的腰際。「八百兩。看來是闔喜玉如意值錢些,當了個一千兩!」
胡自瑞聞言,簡直怒不可遏。
胡泯一瞧不對,連忙嘻嘻而笑,討好地說道:「爹,您別生氣嘛!開開玩笑的啦,我只是恰好手上沒了錢,應個急,又不是真的要把這佩環當掉--」
胡泯吞了口口水,繼續道:「況且,只是當佩環,又不是當老婆,幹嘛那塵緊張?」
胡自瑞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忍不住破門大罵了起來,「你還好意思說!訂親的信物當了銀子去付妓院的帳,要是給程老爺子知道了,叫我這張老臉往哪擺?怎麼對得起人家!」他搖搖頭,無可奈何的說:「我胡自瑞做人一向光明磊落,腳踏實地,規規矩矩的,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真是家門不幸。
「爹,您別生氣了,大不了以後再也不當這塊佩環,總可以了吧?」胡泯涎著笑臉說。
胡自瑞端詳了兒子好一陣子,長長地噓了一口氣,「你這吊兒郎當的脾氣,也不知道何時才能收斂收斂。也許成親後會穩重些吧!就這麼說,我明天就上程家提親!」
胡泯一愣,好半天整個人才驚跳起來!
「成親?不會吧!爹。」胡泯一臉的不可置信,神色凝重的對著父親再次求證,「不會吧?您是開玩笑的,不會吧!」
胡自瑞如銅鈴般的雙眼一瞪,「什麼開玩笑!程家小姐是長安城裡有名的才女,女狀元。這門親事若非是自幼訂下的,哪還輪得到你!」胡自瑞雙掌一擊,神色有幾分自得,「好!就這麼決定!明兒我就上程家提親。」
「爹--」胡泯發覺自己的爹不是說著玩的,霎時慌張了起來。
一切未免也太突然了一些吧!令人有措手不及的窘困。
「你給我閉嘴!早些成家,早些改改你孟浪的個性,也好少讓我和你娘操心。」胡自瑞打定主意,不容胡泯辯駁。
胡泯心裡乾著急,嘴上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奇怪!他平時頗能言善道的,哪知攸關未來日子的大事,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白費了他平素的伶牙俐齒。
「程家小姐可是有名的才女,能娶到她,泯兒,是你三生有幸呢!」胡自瑞撐著下巴的一撮山羊鬚,一臉笑咪咪的,娶得這樣的媳婦在長安城裡,自是大大的風光。
「才女?誰知道是真是假!」胡泯從鼻子輕哼了一口氣,半帶譏諷,半帶不屑的口吻。
這個程家千金,閏名程殷殷,據說是才高八斗,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無一不曉,長安城裡提起這個程殷殷,莫不豎起大拇指稱讚一番,說來也好笑!第一才女和他這個浪子竟是一對兒,真真要令人絕倒。奈何上蒼的安排,竟是如此陰錯陽差。
「你說這什麼話!程家小姐才名遠播,難道還是假的。」胡自瑞吹鬍子瞪眼睛的,顯然對這個未進門的媳婦兒,多般維護。
「假的是不假,就怕有灌水吹噓的嫌疑。」胡泯搖頭晃腦的,憶起上一回在招財賭坊,連賭三天三夜,輸了幾千兩銀子,奈何以訛傳訛,話兜了長安城一圈,再回到他的耳裡,竟成了一夜豪賭,散盡萬兩金銀!
謠言是可怕的。
傳聞亦不可盡信!
倘若程殷殷的才名,中間經了幾個人的口,那麼實情真的值得商榷!況且--
「唉!就算她真的是才氣十分,我還寧可她是『艷』名遠播!」胡泯歎了一口氣,把他心中真真切切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他有一點兒愁眉苦臉。按照常理推論:有德的女子,通常其貌不揚;而有才的女子,更是其貌「驚」人--嚇死人也!聽他爹吹噓那個程殷殷是如此的「才」「德」兼備,可想而知,她的容貌--
「唉!」他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到底感歎自己的時運不濟,還是對程殷殷相貌的質疑。
「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從明天開始,你給我好好地待在書齋裡,我要再請一位夫子來教導你,好歹人家程家小姐過門時,你的應對得有個樣子,否則被人譏笑目不識丁的粗人竟娶了個才女,我們胡家的臉要往哪裡擺!」胡自瑞心中思忖著,得叫泯兒這陣子收收性,像樣些,否則萬一程家悔婚,那可如何是好!?
他苦笑了幾聲,這個不成才的寶貝兒子可真令他傷透腦筋!雖說兒子是自己的好,但他的泯兒有幾斤幾兩重,他可是比誰都清楚,再心裡有數不過了!趁這些日子,好好的調教一番。免得落個「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笑話。
胡自瑞邊思量著,順便揮揮手,意示胡泯可以離開。胡泯如釋重負般的喘了一口大氣,規規矩矩,必恭必敬的行了個禮,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衝出書齋!
走在後花園中,胡泯莫可奈何的又吁了口氣,「唉!看來接下來沒好日子過了。」他用力扯下身邊花蔭繁茂的枝葉,「什麼玩意啊!天底之下不識字的女人那麼多,偏偏要我去娶一個識得那些扭扭曲曲,像毛蟲一樣的字的傢伙!」
也許--也許那個程殷殷也埋怨著這樁親事呢!胡泯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不知道有沒有商量的餘地?」然而他的異想天開,卻登時被自己推翻!父親認真的面容浮上他的心坎,警惕著他,還是別輕舉妄動,否則慘遭橫禍就麻煩啦!
還是趁這幾天,設法逃離父親的管教,痛痛快快先玩幾回再說!
「行樂須及春。」真是說得妙!
誰說他胸無點墨?
去!
****
「小姐,這……這樣不太好吧?」錦兒杵在程殷殷的閏閣中,有些不知所措的喊著。
程殷殷正在收拾著一些細軟,錦兒還在遲疑的當兒,她已經眼明手快的又挑了幾件價值不菲的手飾兒,往包袱裡收!這些是準備日後做盤纏的,她正打算偷偷離家。當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到帳房要銀子,幸好,娘平素打了不少的金飾給她,這緊急的當兒,正好派得上用場!
「小姐--」
「你不要再說了!」程殷殷打斷錦兒的苦苦相求,她實在被她的哀兵姿態,弄得心浮氣躁,靜不下心來,「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決定這麼做,要嘛,你隨我-起走;要嘛,你現在去告訴我爹!兩條路讓你選。」
程殷殷的倔強不言自明,錦兒內心的衝突卻更激烈了--她不想背叛小姐,也不想讓老爺夫人擔心哪!
「可是我們要是這樣走了,老爺和夫人一定會急死了。」錦兒實在忍不住的又說道。
「要我嫁給那個敗家子,我才真的會急死了呢!」程殷殷立即應了一句。
再怎麼說,她也得據理力爭到底!不能讓自己任由父母宰制。嫁給胡泯!?這簡直是長安城內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
她程殷殷何等人物?丟不起這個臉的!
「可是,我們兩個女孩子隻身在外,很危險的,萬一--」錦兒的話還沒說畢,迎面而來的一件布衫,罩住她的臉。
「我已經準備好了!這裡有兩套男子的衣衫,等一下我們都換上男裝再上路。」程殷殷冷靜而有計畫的說。
錦兒隨手扯下罩在自己頭上的衣裳,露出一張苦瓜臉。她早知道小姐沒這麼容易打發。再怎麼說,小姐也是城裡的才女,人人都誇她聰明的。
程殷殷低頭收拾著行囊,沒有抬頭看錦兒一眼。
「小姐,那我們要什麼時候才能再回到家裡來?」錦兒又問。
程殷殷臉上浮起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她就知道錦兒會軟化、屈服。每一次,當她扳起一張嚴峻冷漠的神色,錦兒就只有乖乖順從的份。
程殷殷綻出一朵嬌俏如花的笑顏。
「等爹娘答應退婚,我們就可以回來啊!」程殷殷放下手中的物件,雙手捧住錦兒一臉的驚懼,「好錦兒,我們正好也利用這個機會,看看外面的世界,成天被關在家裡,難道你不悶哪!」程殷殷溫柔地勸說著。
老實說,她還真怕錦兒會拒絕和她同行,她從來沒有這種經驗,一個人孤零零在外闖蕩,想來還是不免氣弱,有錦兒相伴,凡事也好有個照料。
「可是--」錦兒仍是遲疑著。
「別可是可是的了!趕快過來幫忙,待會兒換上這套男裝,誰也認不得你原來的面目的。」程殷殷胸有成竹的點著頭。
錦兒皺了皺眉,還是伸手接過了那件男衫。再怎麼說,她也護主心切,千萬不能放小姐一個人在外流浪,暫時也只有對不起老爺和夫人了。
她咬咬牙,開始卸衣換上男子的衣服。
半個時辰後,程殷殷和錦兒已經順著程府後院近柴房的一條曲徑,走出了程府的範疇。
月牙兒淺淺地掛在樹梢頭,柔和的光暈,鋪了四野各處。
「看吧!一切盡在我的算計中,如此輕而易舉,簡簡單單就逃過一劫。」程殷殷志得意滿,昂首闊步。
看來,她要改頭銜叫「女諸葛」了!
「小姐,我們要上哪兒?」順順當當的溜出程府,令錦兒初時的緊張緩和不少,她雙手抱著包袱,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先上城裡的大街找間客棧投宿吧,明兒個再雇輛馬車出城去,也許一路遊山玩水,到臨潼去玩玩也不錯!」程殷殷眉開眼笑的計畫著。
胡泯!這下子終於可以徹底從她的生活中,剷除這個惹人厭的名字了。
程殷殷滿足的一抿嘴,腳下的步子邁得更急迫更暢快了。
只聽見後面錦兒「小姐……哦,公子,公子,等等我哪!」的呼叫聲,迴盪在樹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