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看到我回台灣,你不開心是嗎?」阿Jov到殷芷傑的住處,一進門就看見她紅腫著眼睛,像是哭過。
他走進浴室,幫她擰了條冷毛巾,遞給她。「敷在眼睛上,省得你明天眼睛腫得像核桃,你大哥還以為我惹哭了你。」
殷芷傑接過毛巾,復在臉上,冷敷著她哭過的眼。
「哪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不先打個電話通知我。」
「好讓你事先躲著我嗎?」他打趣地問她。「別忘了這回回來,我可是來搶妻的。喂!」他坐在她身邊,「可以告訴我,我為什麼被三振嗎?」
「你不夠慇勤,不夠體貼,不夠溫柔。」她隨口連連數落他三個罪名。
「那麼你看中意的那個男人就夠慇勤,夠體貼,夠溫柔了?」他瞅著眼定定的看著她,「有哪個既慇勤又體貼的男人會讓他的女人哭?」
殷芷傑不爭氣的又流下了淚來,濡濕了她復在眼睛上的毛巾。
「芷傑。」阿Joy從來沒見過芷傑這麼脆弱,單單一句戲言就可以惹得她淚眼婆娑。「老天!你真是愛慘了那個男人是不是?」他心疼地摟她入懷,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別哭。
殷芷傑偎在阿Joy的懷裡啜泣。「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明明是她負了阿Joy,為什麼阿Joy不生她的氣,還溫柔的待她?
為什麼?
「我喜歡你二十幾年了,我不疼你,我疼誰?只是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我這麼疼你,你卻選擇了別人?能不能告訴我原因,讓我輸得心服口服些。」
「愛情來得沒有道理,就連我都不明白的事,你教我如何開口。」
她只記得家聲為她編了九十九隻蝴蝶,只記得那個大男人曾經為她煮過飯,記得她胃疼的時候,他曾摟著她,用肢體語言告訴她:她的身旁有他在。
曾以為家聲的胸膛是她的天地,天塌了,都有家聲替她扛著;她怎麼也料不到,天還沒塌,她依恃的胸膛卻不再是她的依靠。
「既然這麼愛他,又是為了什麼鬧彆扭?」
「他背叛了我對他的信任。我再也沒辦法相信他的為人。」她曾想過要原諒家聲,但她卻不確定自己在原諒他之後,還會相信他的每一句話嗎?
沒了信任的愛能長久嗎?
她懷疑,所以她放棄,不要這段感情。
這時,門鈴突然響起。阿Joy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門內、門外的兩個大男人都愣住。
阿Joy心裡有了個底,隱隱約約的知道眼前這個面容疲憊的男人就是芷傑心頭的最愛。
「找芷傑嗎?她在裡頭,請進來坐。」阿Joy大方的閃開身子,邀區家聲進來。
他那個模樣像是男主人的樣子。區家聲沒進去,只是一味的打量眼前這個男的——他是誰?
殷芷傑走了過去,站在阿Joy的身旁。
阿Joy心想他們應該有話要說,自己這個局外人在場,他們會不好說話,於是他開口打破尷尬。「我先走了,你們有話慢慢聊。」
「你不用走。」殷芷傑拉住他。「我跟他沒什麼話好說了。」
她看向區家聲,他的眉宇間有懊惱、有悔不當初,但再多的懊惱與悔不當初都挽回不了她對他的信任。
「我只要你再回到我身邊,為此,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他對芷傑是誠心誠意的,沒有作假。
殷芷傑試著想去感動,但她做不到。
「我只要你離開,我不想再見到你。這就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希望你能成全。」殷芷傑說完,便關上門,將自己與家聲隔絕在兩個世界。
她知道以她的驕傲,她與家聲就這樣子結束才是最好。
殷芷傑倚著門板又哭了;阿Joy看在眼裡也只能歎氣。
隔天早餐會報裡,袁振剛向在場的各個高級主管介紹芷傑的身份。
她是他的親妹妹,他希望外傳的流言能終止。
區家聲聽了只覺得自己被人愚弄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總裁親妹妹,他卻誤以為她是個人人可勾攀的拜金女郎。
在會議裡,他眼眨都不眨的直看著殷芷傑。
他發現自詡為花花公子的自己輸給了芷傑,因為在這樣的局面下,她還能聚精會神的聽各個主管在報告些什麼。
從進來到現在,她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曾施捨給他過。
他輸了,所以當天他遞了辭呈上去。
他會離開捷豹,會離開芷傑。
袁振剛看到辭呈,一雙眼惡狠狠的盯著殷芷傑看。「這就是你所謂的會好好處理?」她的好好處理竟然是弄走他們捷豹集團裡的優秀人材!
殷芷傑沒說話。
「芷傑!」他吼她。「你到底是在搞什麼鬼?為什麼才短短的一天,區家聲要離職,而你卻跟我開口說你要回美國?」
「我們吹了。」
「為了阿J0y?」
「不是。」
「那是為了什麼?」袁振剛問。
芷傑卻悶不吭聲。
算了。「我也不去過問你的感情事,反正你從小到大,什麼事都是自己做主,也沒聽過家人的一句勸過,我自認我管不了你。但你別想惹了渦就躲回美國避難,你給我好好的待在總公司,頂替區家聲的缺。」
頂家聲的缺!「你准他的辭呈了?」
「不准成嗎?他的請辭可是很堅決,不是隨便說說的。」袁振剛丟了件公文給她。「明天會正式宣佈這項人事命令,隨你要不要下去跟區家聲辦人事交接。」反正一切都隨芷傑開心,他這個做大哥的一向頂沒權威的,他不覺得自己可以左右得了芷傑的決定。
殷芷傑拿起她大哥丟給她的公文,無意識的晃出去。
聽到家聲徹底的要從她生命中抽離,她說不出自己內心裡的感受是什麼,她只是回到她的位子上,拉開抽屜,看著裡頭的九十九隻蝴蝶發呆。
五年後——
在衣香行影的宴會內,區家聲一手捧著高腳杯,以優雅閒適的姿態站在宴會的角落,凌厲似豹的目光快速地在人群裡搜尋過一遍,然後他的目光直直的固定在一抹艷紅的身影上頭。
齊巽凱順著好友的目光望過去,看到的是殷芷傑的側臉。
「看來她過得很好。」還是像當年那樣活躍於政商之間,八面玲瓏的手腕不輸給任何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
區家聲拿起香檳,啜了口。那個模樣像是不經意的提起,然而齊巽凱明白這五年來,家聲努力打拼一切,就是為了要跟殷芷傑平起平坐。
五年前,他隨著家聲一起辭職,兩個人夥同大學時代的幾個好友,合夥開了一家小公司。他們運用各自的人脈去打通關係,五年來從無到有,再從小公司到跨國企業,這一路走來的辛苦,不是親身體驗,外人自是難以想像。
而他們幾人之中,又以家聲最為拚命。
家聲以前是什麼性子,他這個拜把兄弟最清楚。以前家聲就是淡泊名利,所以他才甘心任職於捷豹,然而殷芷傑事件卻刺激了家聲一向吊兒郎當的性情,讓他發憤圖強,白手起家打了這一片天下。
而現在家聲站在這裡,心思卻仍舊念著殷芷傑……要不是他從很久以前就認識家聲,他會以為家聲生下來就是這個癡情模樣。
真是的,家聲這個模樣害他又為難了,不知道該不該把他所知道的轉述給家聲。
齊巽凱看著好友,發現他眨也不眨的直盯著殷芷傑。
歎了口氣,齊巽凱說: 「她跟你一樣都還沒結婚。」
區家聲的心亂了拍子。他側著頭,蹙攏著眉問:「你告訴我這個做什麼?」他用自以為不在乎的口吻輕蔑地告訴齊巽凱,他對於殷芷傑早已不在乎。
這麼死要面子,明明尚念著人家,還死鴨子嘴硬!齊巽凱在心裡啐聲叨念,他又開口說:「而且她還解除了婚約。」
區家聲心又漏掉一拍。
「而且這五年來,她身邊沒有固定的男伴。」齊巽凱又加了劑強心針,他眉開眼笑望著區家聲。
區家聲賞他一記白眼。
「你今天為什麼這麼多話?」
「我以為你想知道。」
「我跟她已毫無瓜葛,是誰跟你說我想知道她的事的?」區家聲幾乎是惱羞成怒的低吼。
他這個樣子還叫不在乎?說出去任誰都不信。齊巽凱撇撇嘴角,不跟他計較,只是以淡淡的口吻又提起:
「最近捷豹在收購三重東區那塊土地,我們也有投資一塊地在捷豹的收購範圍,殷芷傑是這次的收購負責人,所以最近幾天,她應該會找上我們公司。我是想,如果你真的那麼不願意見到殷芷傑,那麼就由我代表我們公司去跟捷豹談。」說到這裡,齊巽凱還特地留意區家聲的表情。
只見他的臉微微抽動,像是在壓抑扁人的衝動。
啥!還說不在意殷芷傑,那他這副想打人的衝動表情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嗯,我想殷芷傑搞不好會看在我跟她以前是同事的份上,給我們一個好價錢。就這麼說定了,我去跟殷芷傑談。」齊巽凱擊了下掌,興致勃勃的舉步,就要往殷芷傑的方向走去。
他才邁開一步,馬上就讓區家聲拉回來。
「你幹什麼啦!我是要去談正經事耶!」家聲怎麼可以揪他回來!
「這個時候你談什麼公事?公司付你加班費了嗎?」區家聲的口氣有點煩、有點惡劣,看得齊巽凱心裡有點爽。
「沒關係啦,跟自己的公司還談什麼加班費。」齊巽凱皮皮的一笑,又說:「況且我是股東,年終分紅的時候,你們多分我一些,犒賞犒賞我,我就很感激了。」說完,他又舉步準備離去。
區家聲又拉他回來。
「不准你去。」區家聲沉著嗓音開口。
「為什麼?」齊巽凱的眼眸裡含著笑意。他擺明了明知故問。
「因為捷豹收購方案的事由我出面斡旋。」
「哦。」齊巽凱點頭,表示瞭解,而眼角有藏不住的笑意。
「你笑什麼?」區家聲不悅地瞅著他看。
「笑有人口不對心,明明是在意得要命,卻口是心非的開口說什麼自己跟那人已毫無瓜葛。」
「你今天很多話!」區家聲不悅的蹙眉。
齊巽凱很不怕死,仍舊皮皮的回答:「那是因為我今天心情很好。」
區家聲皮不過齊巽凱,只好繼續悶聲的喝酒。
他是在跟自己生氣,氣自己這麼多年,他的心仍舊受殷芷傑的牽制,無法放開他對她的在意。
「家聲,勸你一句,緣分是可遇不可求的。芷傑是個好女人,你若是覺得她值得,那麼以前的一切就不該再計較,更何況以前是你誤會芷傑,並不是芷傑存心瞞你她的身份;還有呀——縱使你真要去計較,在汁較之際,你就不能多想想芷傑這五年來孑然一身的背後是為了什麼緣故嗎?」
對於齊巽凱的勸導,區家聲悶不回應。因為對於芷傑的事,他自有定奪,有些事巽凱真的無法插手替他做決定。
啜了口香檳,區家聲的眼又隨著他思念的人轉。
「總經理,這是這次收購計劃未完成的公司資料。」秘書小姐把公文遞給殷芷傑。
殷芷傑將公文接了過來,不需翻閱,她就知道這件事有多棘手。而棘手的不是收購的土地有困難,而是要她去面對那塊土地的所有人,她就覺得不妥。
三重東區那塊近千坪的土地,是隸屬於誠信集團所有,她調閱過誠信的股東名單,知道現任總裁姓區名家聲。
剛看到區家聲三個字的時候,她的心都還會抑不住的亂了拍子。
等心定了,她卻佩服起區家聲的能耐。畢竟要在短短的五年內打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不容易;而區家聲、齊巽凱雖有廣大的人脈可以運用,但他們的成就仍舊令她刮目相看。
然而,現在不是佩服區家聲的時候,現在她該煩惱的是——她該怎麼去面對區家聲?她要不要去面對他?
本來,她以為這種事不會困擾她的,因為她從不讓過去給牽絆住她前進的腳步;如果區家聲已是她生命中的過去式,那麼她便能坦然的去面對。
問題是,區家聲已成為過去式了嗎?
她並不確定,因為至今她還在懷念他的人,這樣怎麼能叫已經過去?!
殷芷傑摘下眼鏡,揉揉她疲累的雙眼。
她閉起眼,靜靜沉澱自己的情緒。深吸了口氣,她強振起精神,決定今天就去造訪誠信集團。
如果事情必須有個了結,她希望愈快愈好。她殷芷傑向來就不是個會拖泥帶水的人,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