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炊雪終於恢復思考能力後,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驚駭地指著他鼻頭──
「你不是真心想吻我的。」
岫青原本以一種很男人、很滿足的眼神笑看著她,卻在聽見這一句話時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什麼?」他失控低吼,氣急敗壞地瞪著她。
這個女人……也許她被吻得還不夠,真該好好教訓磨練個幾千次!如果他不是真心吻她,他為什麼要吻她?
炊雪夷然不懼地迎視他殺人般的怒氣,指控道:「而且你也不是真心跟我求婚!」
躲在廚房裡,手上拎著一壺豬腳麵線的西門林罔笑汗顏得要死,她怎麼會生了個這麼笨的女兒?
就大聲說「我願意」就好了嘛!
害她現在走出去也不是,不走出去也不是,連想送消夜到醫院給老公都沒辦法。
等老頭子好了以後,一定要他在廚房開個後門不可。
如果說剛才岫青想吐血,現在他恐怕已經快要噴血而歿了。
等等,他得冷靜,炊雪需要一個有智慧又穩重的丈夫來引導她看清楚事實的真相。
他跟她求婚,而且他們一定會結婚。
他在電光石火間已經想過了──父親要他年底前結婚,害怕他與依蓮舊情難忘糾扯難分,對此他原是嗤之以鼻,但此刻他已改變想法。
既然要結婚,他會挑選一個不再愛得那麼深、那麼痛的女人,這個女人必須要和他談得來,如同知己般,他希望他們的婚姻生活是輕鬆愉快的,而不是天天揪疼著一顆心。
他再也不談那種愛一遍教人老了好幾十年的愛情,但是他可以擁有可愛又有趣的炊雪做他的小妻子,疼她、寵她,尊重她。
相信炊雪也一定會讓他的日子每天都充滿笑聲,至少娶她當老婆,他每天都不會覺得無聊。
而有她在他身邊,他或許會有足夠的勇氣與冷靜去面對依蓮。
「炊雪。」他捺著性子耐心告訴她,「我們會結婚,而且最好盡快。」
「怎麼?你趕著去哪裡嗎?」她諷刺道,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別開玩笑了,還是你不知道單單接吻是不會懷孕的?」
「如果唯有懷孕才能夠讓你盡快嫁給我,」他邪惡地微笑,「我不介意現在就開始努力。」
她臉頰緋紅起來,羞窘到頭頂都快冒煙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大可不必為了那個吻而娶我。」
「嘿!」他溫柔地提醒她,「我是在向你求婚後才吻你的。」
炊雪一怔,「可是我跟你說過,我打算嫁給億萬富翁的。」
「嗯哼。」他裝作傷腦筋,深思了兩秒後道:「好吧。」
她小臉迅速垮了下來,頓時深感失望。「你……不想娶我了嗎?」
「不。」岫青側頭打量著她,眸底漾著趣意盎然。「我覺得娶你一定會很好玩,婚姻生活從此不愁無趣。」
什麼呀,難道他要娶她跟愛情一點關係都沒有嗎?他……甚至沒有一點點愛她嗎?
她神情黯然,內心矛盾到極點。她想要生活無憂又想要同時擁有丈夫的真愛,這樣算是太貪心了吧?
可是她要騙誰呀?她早就不能自己地愛慘了這位S先生,明明知道他不是有錢人還是一頭栽進去。
難道她真的會落得愛情與麵包都兩頭空嗎?人生還有可能更慘的嗎?
當然,除了愛情與金錢外,她是可以確定他的性能力一定超強超高竿到會讓她很幸福,但她要的是賺錢機器、戀愛機器,還是性愛機器?
天,她快精神分裂了。
岫青望著她一臉苦惱到幾乎要動手扯頭髮,不禁噗地失笑,輕柔地揉揉她的頭髮,「傻瓜,什麼都不用多想,嫁給我就是了。」
「你想得簡單喔。」炊雪白了他一眼,「我就這樣嫁給你,那我爸媽怎麼辦?大家一起喝西北風嗎?就算我愛你,可是愛也不能當飯吃。」
愛……她說了「愛」嗎?
「那麼你愛我嗎?」他低沉沙啞地輕問,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如果不是早就對你流口水,我有可能被你吻完還這麼平靜嗎?早就掄起菜刀追殺你了。」她幽怨地瞪他一眼。「Shit!都是那個可惡的一見鍾情!」
西門林罔笑在廚房門後聽得又是愛笑又是驚嚇,哎喲,這對歡喜小兒女呀……咦?他們家小雪剛剛是不是罵了髒話?
岫青的男性自尊深感滿意極了,愉悅地點點頭,「很好,我們下個星期結婚如何?」
她駭笑,「我跟你說過了,我──」
「我叫孫岫青。」他打斷她的話。
炊雪一愣,隨即不假思索地唱起台語歌星張秀卿的成名曲「車站」──
「無情的喇叭聲音聲聲彈,月台邊依依難捨心所愛的人……」
岫青聽得咬牙切齒,不知該摀住她五音不全的小嘴,還是苦笑。
他三年前曾經在台灣待了三個月,在那三個月裡,已經夠他聽得懂這首紅遍街頭巷尾的閩南語歌曲了。
「我姓孫,煙嵐雲岫的岫,青天的青。」他慍然地解釋。
「煙嵐……」她眨眨眼,迷惑的皺眉思考著。
他歎了口氣,「出自宋朝陸游的《萬卷樓記》,但我想你也許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眼睛霎時亮了起來,大叫道。
他滿臉懷疑。
她清了清喉嚨,非常囂張得意地一個字一個字念出:「煙嵐雲岫,洲渚林薄,更相映發,朝暮萬態。對不對?」
他難掩滿臉的讚賞之色,「你真的知道,了不起!」
「也沒有啦,因為我以前老是把岫念成妯的音,所以後來在讀到那一首詩時,自然印象深刻了些。」她興高采烈地道:「我很不錯吧?」
「非常棒。」他真心地道。
「原來你叫孫岫青。」咦?這個名字怎麼好像有點耳熟,可是她怎麼也想不起曾在幾時聽過。「我覺得好像在哪裡……」
忽然間,電話鈴聲響起,嚇了她一大跳。
她連忙從書堆裡翻找出響動的電話,「喂?」
岫青不禁苦笑連連。
原來他沒有讓她知道自己的中文名字根本是多餘,這個小女人根本不認識他。
他幽默地想著,是該鬆口氣還是感到自尊受傷?
趁她接聽電話時,岫青環顧這棟同時是老式租書店也是住家的房子。
這棟頗有年代,融合巴洛克和閩南建築風格的老屋看起來古色古香,雖說缺乏良好的保養與修繕,並且屋子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小說和書籍,泛著淡淡陳舊書香味,但是房子結構還挺堅固,是屬於能維持百年以上的良好建築。
但也許是租書店真的太舊,西門家又缺乏整頓的能力與財力,所以讓整個大廳看起來就像是停留在五十年代或更早以前的風情。
他沉吟著,相信有很多電影與文化工作者會非常高興見到這棟老屋,只要投入些許金錢與精力,這棟老屋就能夠被重新賦與新的生命傳承下去。
當然,這一切還是要尊重炊雪他們的意願。
而他非常樂意助一臂之力。
「爸,對不起啦,本來一回來就要趕到醫院去看你的,因為有事耽擱了。」炊雪有點發窘地偷偷瞄了岫青的側面,唉,怎麼帥成這樣啦。
電話那端哇啦哇啦地埋怨。
「我知道、我知道,你肚子餓了嘛,我馬上送消夜給你……」她歎了口氣,「不,你還不能出院,除非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哀聲歎氣。
「別小孩子氣了,我馬上過去,你給我乖乖躺著休息。」她警告完受了傷還不安分的父親後,轉過頭對岫青道:「你明天還要上班,去搭夜車回台北吧,我要去醫院照顧我爸。」
「我和你一起去。」他溫暖粗糙的掌心握住她的小手,堅持道:「這麼晚了,你不該一個人上街。」
「我不是上街,是到醫院,而且嘉義很安全的。」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大部分地區啦。」
「不。」他語調輕快,大手輕易將她緊緊牢牢地鎖在身邊。「跟伯母說一聲後,我們一起去。」
「可是……」
「伯母,我們要去醫院看伯父了。」他對還在廚房門口徘徊的西門林罔笑露齒一笑,「需要帶點什麼嗎?」
終於輪到她出場了嗎?
西門林罔笑雙眼一亮,吁口氣跑出來,獻上可能已經涼掉的紅燒豬腳麵線,還有一袋武俠小說。
「那就勞煩你了,這是給我那老頭子的,你就跟他說我明天一早就去換班。」
岫青點點頭,「我會請一位看護,您不用操心。」
「可是請看護很貴吧?」西門林罔笑擔憂的問。
炊雪忍不住偷偷踩了他腳尖一記,他看起來一點都不痛不癢的樣子,但她總算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用浪費那個錢,我今天晚上和明天整天都可以照顧我爸爸。」她強調,「『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不。」他再度吐出反對。
她氣惱地仰頭瞪著他,「你是不是說上癮了?搞清楚,他可是我爸耶。」
「但他是我未來的岳父。」岫青別過頭對西門林罔笑燦爛笑問:「我這麼說您不反對吧?」
「完全不反對!」西門林罔笑興奮極了,就差沒有立刻在女兒脖子綁上紅緞帶蝴蝶結,然後一把推進他懷裡。
「媽──」她抗議。
就算她真的無法抵抗這個性感得要死的男人,也不表示媽媽就能夠輕易棄械投降吧?
「快去、快去,你可憐的爸爸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吧。」西門林罔笑直催著女兒。
炊雪無力地捂著額頭,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咧?
統統都脫軌了,連她都弄不清搞不懂擺不平這一團亂糟糟了。
嗚嗚,她要嫁給億萬富翁啦!明明就是這麼簡單明瞭,但是他的出現卻打亂了一切。
這個女人真是講不聽。
不管西門罄和西門林罔笑怎麼苦口婆心要她跟著他回去,炊雪死活都不肯離開醫院。
所以岫青也在醫院裡窩了一夜,雖說安排的是頭等病房,有電視,有冷氣,還有長沙發,和一張看護專用軟床,但是對他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身材來說還是一種酷刑。
但他寧願曲起身子不舒服地蜷縮在長沙發上一晚,也捨不得讓炊雪去睡沙發,甚至是獨自留在這兒照顧她父親。
再說他也很喜歡老人家,他們談論了大半夜的武俠小說,若不是炊雪發飆,他們可能會忘情地談到天亮。
第二天天一亮,岫青不死心地繼續遊說炊雪。
「聽我說,我已經聯絡好看護……」
「你錢太多要請看護,還不如把那些現金給我,我來賺。」她真是替他肉痛這些流水般花出去的鈔票,光是頭等病房一天就要不少錢,再加上請看護,他不怕為了要討好她娶她,而把自己弄到破產嗎?
岫青被她搞到啼笑皆非。「你是從哪兒得來的印象,認為我很窮?」
「就算不窮也算不上有錢。」她苦口婆心的勸著他,「年輕人,你還有大好的前途,省下這些錢好好去創業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有朝一日絕對會成功的。」
他歎口氣,「我已經很成功了,你這顆小腦袋瓜到底聽不聽得進去?」
「反正你先回去吧,沒有必要跟著我請假少領一天薪水。」她擔心的都是錢。
「西門炊雪。」他揉著眉心,發現這個小女人固執到教人頭痛,可惜現在知道已經太晚了,因為他喜歡上自找麻煩了。
「孫岫青!」她也連名帶姓地喊他。誰怕誰,烏龜怕鐵錘啊?
她已經很懊悔了,早知道老爸只是扭到腰住個兩天醫院,她就該把家裡那堆手工拿來,這樣兩天下來,起碼也可以攬到一兩千塊的外快。
「西門炊雪跟孫岫青?!」躺在病床上吃肉包的西門罄忽然睜大雙眼,猛揚兩道蒼眉,擊腿大喝一聲,「我怎麼會這麼笨?這真是天賜良緣啊,這是老天的意思啊!」
他倆不約而同愕然地望向一臉興奮的西門罄。
「爸,你確定你只是閃到腰嗎?」炊雪一臉狐疑和憂心。「你的頭沒問題嗎?」
「我馬上安排照計算機斷層掃瞄。」岫青斷然道。
「不是啦、不是啦!」西門罄嚇了一跳,慌忙擺手。「我的腦袋沒有毛病,而是這一切真是太巧合、太緣分了啦。」
她看也未看父親一眼,直接仰視著岫青,冷靜道:「有辦法安排他第一個檢查嗎?」
他神情嚴肅的點頭,「可以。」
西門罄瑟縮了下,急忙解釋,「哎呀,你們不要把我當白老鼠推進去任人宰割啦!我說,我說,難道你們倆都沒發現嗎?古龍武俠小說裡第一劍客西門吹雪就是娶了孫秀青啊。」
他這話一衝口而出,現場登時陷入一片岑靜。
「哎呀!」岫青恍然大悟。
「啥?」炊雪依舊一臉茫然。
西門罄對女兒的反應深感痛心疾首,「嗚嗚,我對不起西門家的列祖列宗呀,我生的女兒沒文化啊……」
「老爸。」她眼角抽了抽,冷冷的開口,「別忘了你每個月的『老人年金』是誰發的。」
西門罄乍地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她滿意地點點頭,「嗯,這樣好多了。」
「炊雪,你不覺得這真的很巧嗎?」岫青愉快地道:「我們兩人的名字……」
「那有什麼?我還有個同學叫歡瑩,結果嫁的老公就叫光麟。」她面無表情地說,「連起來就叫『歡迎光臨』。」
「噗!」他失聲笑了出來,驚覺到這不太符合他鐵漢總裁的形象,連忙用一連串咳嗽掩蓋過去,「嗯咳咳……那也很巧。你確定不是你自己捏造的?」
「我的幽默感還沒好到這種程度。」她嘴角開始在抽動,因為她想到之前接到歡瑩的電話,她兒子的名字更是一絕。「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小孩的名字最近取好了,叫鄭我嘉,撇開姓不提就是──」
「歡迎光臨我家。」他憋笑到小腹好痛,嘴角更是忍到快僵了,但他仍努力清了清喉嚨,「不,我絕對相信你是在瞎掰。」
她不服氣地手叉腰,「不信的話等一下給你電話求證。」
無論如何,她都是相當以認識這個同學為榮的,起碼三不五時可以拿出來炫耀個兩下。
「謝了。」他揉著笑到發酸的小腹,一轉頭,卻發現西門罄痛苦地在床上扭動。「伯父?!」
炊雪一驚,「爸,你怎麼了?」
西門罄渾身顫抖扭動,最後忍不住苦笑連連。「拜託……我腰疼,別逗我笑……哈哈……哎呀!我的腰……哈哈哈……」
「爸──」她歎口氣,差點被嚇出一身冷汗。
岫青也忍住笑意,好心地過去拍拍老人家的背,「您冷靜點。」
「謝謝,謝謝,我盡量。」他的腰哇!
午後,岫青還是堅持讓一位專業護士和一位看護來照顧西門罄。
因為縱然炊雪態度強硬,但是他看得出她眼睛底下的淡淡淤紫與渴睡的疲倦。
她昨晚沒有睡好,今天一早更是忙進忙出,張羅吃喝。
她那小小的肩膀,能夠承擔這副重擔多久呢?雖然他毫不懷疑她的能力和意志力,但是對他來說,已經夠久了,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妻子再獨力支撐。
以後,這些事都會由他來,包括讓兩位老人家衣食無憂,甚至讓他們快樂。
他深信他們快樂就會讓炊雪快樂,而……他很喜歡看她笑。
「我還是覺得花錢請看護太貴,尤其一次請兩個。」炊雪憂心忡忡地在醫院外圍的公園散步,神經兮兮地隨時準備要衝回病房。
他大手溫柔卻霸道地搭緊她的頸項,準備隨時揪住想偷跑的她。
「這是伯父、伯母的堅持,他們要你回到工作崗位上。」他微微一頓,得意地道:「不,我想他們最大的願望是你快快嫁給我。」
她抬頭白了他一眼,納悶自己怎麼現在才看清楚原來他是個意志頑固到如鋼似鐵的大男人?
真是的,在他溫文爾雅的談吐風度下隱藏的是一個霸氣十足的靈魂,就跟他的體魄和容貌一樣,這個男人真是個矛盾複雜又迷人的組合。
「孫先生,請讀我的唇。」她指指自己的唇瓣,誇張地大喊:「我、現、在、不、會、嫁、你!看得懂嗎?」
岫青微挑高眉,一臉深具信心的笑著,「你現在當然不會嫁我,婚禮一個月後才舉行。」
「你是水泥築成的腦袋嗎?我是說……」她深吸一口氣,「我很喜歡你,我也情不自禁愛上你,但你不是我要的那種對象,我不能欺騙你和我自己。」
他好整以暇地道:「聰明如你,難道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我不是個窮光蛋。」
「當然你一定沒有我窮,我是說……」她忽然一頓,眨了眨眼睛,有些迷惑地想著這兩天發生的事,「你……是搭直升機到我家?」
「對。」他忍不住歎口氣,昨晚整個嘉義市起碼有一半居民聽見嘈雜的直升機聲音了,偏偏就這小妮子還如同在夢裡。
「那架直升機不是政府的?」她嘴角開始抖動,明亮的雙眼睜大,心跳加速。
「不是。」
「啊……」她張開小嘴,啊了半天,腦袋呈現半停頓狀態,完全忘記下一句要問什麼。
岫青乾脆替她釋疑清楚。「我安排醫院院長為伯父看診,是因為他正好是我父親在台灣就學時的學弟,但就算沒有這層關係,我想他也會願意幫這個忙,因為我是孫岫青。」
雖然他個人並不覺得擁有特權或驕傲自大,但是生意做到某種程度,總會有許多的便利性,做起事情來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咦?等一下,孫……岫青。」她忽然想起曾在哪聽過這個名字了,不禁指著他大叫:「你今年二十八歲,是華人,未婚,『霍克國際航業集團』的總裁?!」
他謙遜地微一欠身,「失禮了。」
她腦子一陣暈眩,眼前閃過一片雪花白光。
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是「霍克國際航運集團」的總裁?他今年才幾歲?就算從一出生就開始賺錢到現在,也不可能擁有那麼大筆的資產和那麼大的一個集團公司!
她的心跳狂奔,脈搏沉重地悸動著,乍然狂喜和巨大驚疑同時在她內心交戰。
「只是同名同姓。」半晌後,她虛弱地吐出這句話。
「為什麼不相信我?」岫青的自尊有一絲絲受傷,但仍舊語氣溫和地問,「我知道這對你而言衝擊太大,的確很難相信,但我曾經暗示過你,只是你一直選擇堅信我兩袖清風。」
「你今天才幾歲?」她眨著驚詫的眼眸,澀澀地道:「怎麼可能……」
「我祖父孫四海留給我一筆信託基金,等我二十歲後,還在念大學就靠著它進出華爾街股市。」他輕描淡寫地道,微微一笑。「或許我運氣好,一年後我累積了原基金的十倍財富──」
「那是多少?」她低喘一聲,忍不住問。
「六千萬美金左右。」他的語氣很平靜,但炊雪的心臟卻已經快從嘴巴跳出來了。「後來我厭倦了股市,剛好大學裡有個同學的父親經營的航業公司出現困難,我便買下它接手經營,然後七年之後……就是現在的『霍克國際航業集團』,『霍克』是我祖父的英文名字。」
「為了紀念你祖父。」
「是的。」他很高興她瞭解。
祖父一向非常疼愛他,父親雖然也有強烈的父愛,只是他是個嚴肅的傳統東方男人,對於子女向來以嚴代愛。
所以他從小就和祖父非常的親近,他還記得國小一年級的時候就讀台北某小學,總是祖父親自去接他,他也迫不及待邁開一雙短腿賣力爬上那輛黑色奔馳後座,爬進祖父寬大溫暖的懷裡。
祖父那襲淡藍色的長袍,上頭淡淡的檀香味永遠是他童年最美的回憶。
而父親……他們始終未能達到那樣的親近關係,尤其在他娶了依蓮的母親後,他們父子關係更加緊張。
炊雪凝視著他眼底掩飾不住的一抹思念和感傷,胸口一緊,不由自主地為他感到心疼。
「你一定很懷念他?」她輕輕地走近他,張開雙臂環抱住他堅實的腰,也許只是不想讓他感到孤單。
也或許她受不了看他孤獨寂寥的樣子,她會心痛。
曾幾何時,這個男人已經在她生命和心房裡深深地紮下根,緊緊地攀附縈繞在她靈魂底,怎麼也拔不開、揮不去了。
「我是。」他低沉喟歎,緊抱著她柔軟幽香的身子,汲取著她的溫暖和撫慰。
她的擁抱奇異地撫平他內心深處從不願去證實的黑暗寂寞。
他雖然財富多得一輩子也花不完,但是在孫家卻猶如被驅逐的外人,也許對父親而言,依蓮夫婦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他苦澀地將她擁得更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忍下眼眶灼熱的淚意。
可是現在不怕了,他已經有了炊雪;可愛的、靈巧的、精明慧黠又體貼的炊雪,她漸漸豐富了他枯槁的生命和靈魂。
「其實除了你祖父外,也還有很多人愛著你呀。」她臉上有一絲害羞,「比方說我……雖然我是不太想承認啦,而且我敢打賭我爸媽也很喜歡你,還有你也有愛你的家人……」
「我沒有。」岫青的口氣有些激烈,隨即沉靜下來。「我家人……和你想像的不太一樣。」
「怎麼會?你那麼出色又那麼了不起……」她還是忍不住添了一句,「又賺那麼多錢,他們怎麼會不以你為傲呢?」
他的笑意裡有著冷冷的疏離。「相信我,錢不是萬能,更不是唯一。」
「我知道,但是沒有錢萬萬不能。」她憤慨地道:「我非常非常瞭解這一點。」
「以後你願意讓我來照顧你嗎?包括你的父母。」他溫柔地低頭看著她。
炊雪心頭一熱,隨即面紅過耳。「我是很喜歡你,也非常想嫁億萬富翁,可是在五分鐘前我還死活不肯嫁你,現在知道你是億萬富翁後便答應你……這樣我會覺得我很愛慕虛榮,你也會這麼覺得。」
「傻瓜,我很瞭解你。」他輕笑地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如果愛慕虛榮,不可能那麼辛辛苦苦地賺錢安養父母,不會甘願過得那樣苦。至於你想嫁億萬富翁……每個人都有嚮往更美好、更安定的生活理想的權利。」
她瞪著他,不禁感動到熱淚盈眶,聲線不穩地道:「你……你真的這麼覺得?」
「是的。」他修長的指尖輕撫過她的額、她的發……低下頭如蜻蜓點水般在她唇上輕吻了下,「那麼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是真心的問我嗎?」她含淚喜悅地問道。
「我是真心的問你。」他溫柔重複。
「好。」炊雪再也控制不住激動與狂喜緊緊地環住他,「好,我願意,一千一萬個願意。」
彷彿內心某個大缺口被完美熨貼溫暖地填滿了,他驀然感覺到整個人像是又完整了起來。
岫青深深被震撼了,他輩子做過無數高難度的抉擇,但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向她求婚可能是他此生所作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謝謝你。」他英挺的臉龐深埋入她泛著清香的頸項間,由衷地感謝老天。
他不再感到孤獨了。
※文中引用的歌曲,曲名是「車站」,由林垂立作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