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千歲要帶小金到京裡好玩的地方遊覽。
名義上是要讓她的未婚妻身份更加逼真,好取信於眾人,可是實際上,能夠牽著小金的手出去走走,千歲比誰都還要高興。
坐著精緻的軟轎,轎身前後皆以象徵伍氏公爵府的紫金鑲月牙白色綢緞縫製而成,由四名精悍的年輕轎夫扛著,行進步伐間輕若無物,彷彿連灰塵都不起。
小金不知道這四人可是江湖上知名的高手,他們是公爵府中護衛的一百零九名高手之一。
坐在沉穩舒適的軟轎裡,千歲笑意盎然地沏著桂花茶。
轎內鋪設著舒服柔軟的繡墩軟墊,還有個鑲金小五斗櫃充作茶桌,抽屜拉開一層層都是美麗精巧的可口糕點。
千歲打開一個用綿布包裹住的熱水金甌瓶,在紅泥小茶壺中細細斟入滾水,翠嫩的茶葉和淡雅的白色桂花瓣在水中翻滾著,旋及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沁人心脾的花香。
小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口水快流出來了。
就連喝個茶都如此高貴講究——她情不自禁想起在野外架粗瓦罐用樹枝燒滾水的回憶。
她和他,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過的是兩種多麼不同的生活啊。
她微微瑟縮了一下,想到了高貴的他和寒酸的自己。
『來,喝口茶潤潤喉。』他體貼地將茶送至她嘴邊。
她慌忙接過茶杯,低下頭慢慢啜飲。
『好喝嗎?』他期待地看著她。
她點點頭,『好香,好喝,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的茶。』
他笑了起來,『這是伍府清秀茶山出產的桂花茶,外頭千金難買,除了進買給皇上外,就只有在我們府中才喝得到。』
千金難買啊。
小金握著雪瓷薄胎杯的小手又是抑不住的輕顫。
就算平時遲鈍天真如她,也不能自己地敏感了起來。
千歲沒有發現到自己天生流露而出的尊貴氣息在在今小金感到自慚形穢。
『真好喝。』她悶悶地道。
『好喝就多喝一些,還有這點心。』他一臉的慇勤,彷彿想把世上最好最可口的食物都獻給她。『御廚巧手打製的玫瑰香餡酥,好吃得不得了,你也試試。』
她接過,香餡酥吃著甜在嘴裡,心底卻泛起一絲絲酸楚,隨即猛然一驚。
哎呀,她究竟是怎麼了?公子待她這麼好,她應該苦思報答之計才對,為什麼莫名其妙就陷入自憐自艾裡了?
『真是太好吃了,你也吃。』她猛然抬頭,對他嫣然一笑。
這朵笑容燦爛若桃花乍放,千歲剎那間看癡了。
小金等了老半天,看他卻是一臉發愣,不禁迷惑地輕拉了拉他的袖子,『公子,你怎麼了?』
他回過神,訕訕一笑,『呃,沒什麼。你想先到什麼地方玩?是要去看名勝抑或是古跡?』
『都好。』她天真的笑容裡有著無限的信任和依賴。
他心弦一顫,連忙定下心神,『不如這樣吧,我們到水濂小館看表演吧。』
『看什麼表演?』她掩不住的好奇。
他眼底綻放一抹湛然光芒,『耍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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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晉代起,耍猴戲這種民間雜耍技藝就開始遊走江湖,一般可分為兩種:一種是馴猴師教導猴子表演各式各樣的把戲,比如騎單輪或敲花鼓等,藉以贏得觀眾的賞錢,另一種則是藉猴子表演來賣藥,舉凡跌打損傷、小兒腹痛、成人嘔瀉皆可以醫的祖傳秘方。
小金當然知道耍猴戲是什麼,他們一路賣藝為生,到過那麼多的地方,當然也遇到很多賣藝同伴,其中耍猴戲更是經常遇到的團體,她還幫忙照顧過不少只小猴子呢。
只是耍猴戲能耍到開設那麼大間的戲館,這就是她萬萬想像不到的了。
水濂小館是一棟挺氣派的雙樓紅木建築,裡頭的擺設十分雅致,桌椅整齊排列,大大的舞台上大張綵球,兩邊還懸掛著燙金的對聯
猴頭猴腦猴爪猴尾猴子好可愛
戲說戲學戲逗戲唱戲劇真精采
橫批則是——猴子來也!
千歲才剛念完這妙趣橫生的對聯,小金就笑倒了。
『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他低頭俯視著她,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快開鑼了呢,我們快找位子坐下。』她猴急地拉著他的手,興奮地左顧右盼找位於。
他輕笑一聲,牽緊了她的手,『我有專門的包廂。』
她還來不及反應,千歲已經帶著她往樓梯方向走去。
水濂小館的老闆一見到一等公大駕光臨,高興得連忙鞠躬哈腰,頻頻吆喝夥計送來好茶好果好點心,好好招待兩位好貴客。
『侯老闆,你別忙了,我又不是生客。』他淺笑地揮了揮手,『不必特別招呼了。』
『哎呀,公爺,這怎麼行?』侯老闆拚命讓人把點心果子——搬上桌,還特意親手剝了幾枚栗子給千歲和小金,殷慇勤勤、叨叨唸唸許久才肯下樓去張羅開戲。
小金被服侍得全身像是有一百零八隻小蟲在肌宙上搔癢般不自在,尤其對方還是個年紀足以做她爺爺的老人家,直到侯老闆下去後她才鬆了口氣。
千歲看出她的心思,不禁笑開了,『以後就習慣了,侯老闆非常的熱情,他不單對我是這樣,幾乎每個客人都是他慇勤的對象。』
『老人家真好。』她也笑了,甜甜地道。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的笑語,突然有點醋意,『我還以為只有我「真好」。』
千歲知道這樣很孩子氣,但是一想到『他的小金』熱烈的讚美其他男人——就算是年屆七旬的白鬍子老爺爺——他就覺得自己被硬生生忽視了。
小金有點迷惘,『啊?什麼?』
他突然正襟危坐,雙手握住她的雙肩,正經八道的喚道:『小金。』
『是。』她嚇了一跳,連忙嚴肅地坐穩。
他深邃迷人的鳳眼嚴肅至極,有著說不出的威儀。
她一顆心忐忑著,不知道他要交代什麼大事。
『在你心目中,我跟侯老闆誰比較好?』
嗄?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拚命消化著每一個字,以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你剛剛是問我,你跟侯老闆誰比較好嗎?』為求小心,她再求證一次。
他表情凝重地點頭。
『當然是你比較好。』這還用說嗎?
他嚴肅緊張的表情瞬間浮上了一朵作夢般的傻笑,『真的?』
『公子,你不要緊吧?』她摸摸他的額頭,『咦,不燙啊。』
他輕輕地拉下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裡,又恢復了一貫的笑意盎然,『小金就是小金,果然不曾讓我失望。』
他心滿意足地歎了一口氣。
『啊?』她還是一頭霧水。
『沒事,看戲,猴兒已經上場了。』他笑吟吟地拍拍她的頭,心情大好地欣賞起舞台上的群猴起舞,還不時激動地鼓掌叫好,『好,好呀!』
小金也轉頭去看有趣生動的猴戲,只是心裡還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剛剛到底是怎麼了。
唉,小鐵說得沒錯,她還真是挺笨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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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報答公子呢?
小金雙手負在身後,皺著眉在屋裡憂慮地來回踱著步。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一陣悲從中來。
『哇——』她真是太沒用了。
一名丫鬟正端著點心走近,聞聲慌慌張張地衝進來,『香姑娘,你怎麼啦?』
小金轉過頭看著她,粉撲撲的臉上淚痕斑斑,『小喜——嗚嗚嗚——』
小喜急忙把點心扔在一邊,抽出手絹替她擦眼淚和鼻涕。『香姑娘,你別哭,有什麼事儘管跟小喜說,小喜幫你——噯,別哭了,臉都花了,這樣給公爺看到就不美囉。』
一抬出千歲,小金果真止住了哭聲,憋住了滾滾奔流的眼淚。
『可是——我好想哭。』她可憐兮兮地抽抽噎噎。
『為什麼?』
『我覺得我好沒用,只會賴在府裡白吃白喝,公子待我這麼好,我竟然做不出半點事來回報他,煮個飯都差點毒死他——』她真是難過自責得要命。
以前也是這樣,她粗手粗腳地把小鐵拉拔長大,可打從五歲開始就是小鐵在煮飯給她吃,也是小鐵學了雜耍討生活,她只會傻呼呼的在旁邊看熱鬧,然後吆喝兩聲收錢——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小喜睜大了眼,『香姑娘,你怎這麼說自己呢?我們府裡上下都好喜歡你,公爺更是拿你當未來的愛妻看待,你不需要多做什麼事啊!』
『你不明白——』她會進府來是因為要假裝嫁給公子,根本不是公子心愛姑娘,也不會是他真正的妻子,只是其中內情錯縱複雜且需要保密,她又怎麼對小喜說得出口呢?
『我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多心那些有的沒的。』小喜笑嘻嘻地擦淨她的淚水,轉身端過點心,掰了一小塊杏花酥塞進她小嘴裡。『來,吃點點心,待會兒再喝一盅好茶,你就別再胡思亂想,安安心心的等著當我們的公爺夫人就是了。』
『可是——』小金嘴裡滿是香味四溢的酥餅,話都說不清楚。
為什麼這府裡上下的人都待她這麼好?他們統統都是大好人,就跟他們的主子一樣——相較之下,最壞的就是她了。
打從進府後,一直就是錦衣玉食備受呵護,她總覺得自己沒做什麼就得到這麼好的關心和照顧,實在是太心虛了。
無功不受祿,她只需假裝當公子的新娘就得到這麼好的一切,良心上怎麼也過意不去,再加上府裡的人都對她充滿關愛和期待,人人都以為她真的會是他們的公爺夫人,這樣的欺瞞眾人,更教她良心寸寸切割得疼痛難受。
她真的不值得他們傾情相待啊!
而這一切的幸福和關懷都是公子帶給她的。
一想到千歲,她不禁又想癡了。
這一切是這麼夢幻美好,可惜只不過是一齣戲、一場夢,她千千萬萬不能上癮著迷眷戀下去,否則等到終要離開的那一天,她整個人一定會崩潰粉碎成千千萬萬片,再也拼不回原來的她了,那往後的日子又該怎麼過下去呢?
『小喜,你們不要對我這麼好,我真的好怕有一天我會辜負了你們大家。』她沒有痛哭,只是淒楚的眼神更教人心疼。『更怕失去了你們,我就再也沒有那個力氣去面對往後的人生了。』
初見光明又逢黑暗,人在嘗過甜美的幸福後,又該如何面對孤單寂寥的下半輩子?
小喜被她眼底的悲傷震動了,一抹不祥的感覺陡然升起,她連忙甩去這個感覺,強笑道:『香姑娘,你說話怎麼奇奇怪怪的,你又怎麼會失去我們呢?你很快就會成為我們的公爺夫人,我們就是一家人,永遠不會分開的。』
小金眼底的淒色更深了。
親愛的小喜,我永遠不會成為你們真正的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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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上,千歲難得上朝去了,所以小金一早起來沒什麼事好做,索性跑到小鐵的『超級無敵小鐵的家』去串門子。
公爵府真是好大好大啊,比起他們家鄉一整個村子佔地還要廣,一不小心就會走失了。
若不是小喜在前頭帶路,她恐怕早就不知掉進哪個魚池,或者是誤入某座假山裡出不來了,她有點懷疑府裡的建築擺設是不是照迷宮來造的。
很快的,一棟清新小巧的樓房出現在碧草如茵的綠地上,四周還有幾株梧桐樹,心形的翠綠葉片在微風中輕輕搖擺翻飛。
『好美啊!』她簡直看怔了。
綠地上還有著一架鞦韆,和一些專供七、八歲男孩子戲玩的玩意。
看出她臉上的疑惑,小喜解釋道:『這是公爺專門請工匠做給小鐵舅少爺玩的,我聽服侍小鐵舅少爺的陶陶說,舅少爺可喜歡得緊呢。』
小金心頭一熱,鼻頭瞬間酸了。
他連她的弟弟都這麼百般照顧關懷呵。
『公子對我們實在太好了。』她輕垂下眼睫,掩住了熾熱的感動和激動。
這般情深義重,教她怎麼報答才好呢?
小鐵嘻嘻哈哈地從屋裡跑了出來,和一個書僮打扮的十二、三歲伶俐男孩互相射著水槍。一注注清水從青竹製成的水槍裡噴射而出,兩個小男孩又是尖叫又是奔跑,玩得不亦樂乎。
小金一個走避不及被射中,頓時濕了滿頭滿臉。
『小鐵!』她睜大了圓溜溜的大眼睛,駕呼一聲。
小鐵和陶陶嚇了一跳,兩個人登時呆在當場,生恐她發脾氣。
『你好壞,只顧自個兒玩,有這麼好玩的東西為什麼不叫我?』小金一跺腳,氣憤道:『真是一點義氣都沒有。』
眼見她小嘴一扁就要哭了,小鐵連忙把手上的水槍丟給她,『好好好,給你玩、給你玩,你不要哭啦。』
小金接過水槍,興高采烈地一按機關,一注強而有力的清水登時飛衝了出去。
『哇,好刺激喲!』她咯咯笑著,趁小鐵低頭要掏繫在腰間的備用槍時,對著他腦門一射。
一縷冰涼感在小鐵頭上炸開,他尖叫一聲,掏出水槍就是一陣反擊。
『哇!救命啊!』小金拔腿就跑。
『香姑娘,我來救你了!』陶陶很快就替小金報仇,兩人聯手追殺小鐵。
小鐵左逃右竄,在草地上跑來閃去的,還不忘又笑又罵,『不公平啦,你們兩個大的欺負我一個小的——小喜姊,救命啊!』
小喜看得心癢難忍,一時間忘了主僕分際,挽起袖子對小鐵叫道:『來,還有多的嗎?我幫你報仇。』
『給你!』小鐵衝過來,從背後掏出備用二號塞進她手裡,回頭一看,登時大叫:『啊!他們來了。』
瞬間水柱四射的混戰開始了,有的忙著去裝水,還沒射完的則趁機會將對方淋了個落湯雞,笑聲和尖叫聲混雜在一塊,如銀鈴般抖落在夏天暖暖香香的空氣裡。
去應個卯就溜回家的千歲,一踏入『超級無敵小鐵的家』,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剔透晶瑩的水珠在半空中閃動著燦爛的七彩光暈,清爽嬌嫩的小金拿著水槍抱著肚子仰頭大笑,天真爛漫的笑容比溫暖的陽光更加燦爛動人。
他的心房怦然狂跳,情不自禁地看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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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每天除了跟千歲出去遊玩外,其他時間全用在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上,一直想要做點什麼來報恩。
人生在世總脫不了食衣住行育樂,既然她在食方面完全不行,那麼就從衣上頭下手巴。
做雙鞋子或是縫件衣裳送給他,不但惠而不費還格外有意義,公子穿在身上一定會感動得不得了。
小金一拍掌,眼睛亮了起來,『對嘛,這次一定行。』
當下不囉唆,她立刻衝回臥房,翻開玉帶枕,取出一隻縫補得歪歪扭扭的小荷包。
她掂了掂不太重的荷包,索性把錢統統倒了出來。
攤在掌心上的錢實在少得可憐,只有二十幾個銅子兒和半錢銀子。
這是她和小鐵所有的財產,由此可知他們平常日子過得多清苦,可是現下住在府裡吃穿不用愁,所以這些錢剛好可以拿來買布料。
要送衣裳和鞋子給公子,總不能還跟他討布吧?
小金也沒想到若把這些錢用完,當他們必須離開公爵府時又該怎麼辦,此刻她一顆心塞滿了暖暖熱熱的激動,迫不及待要出門採買布料。
『小喜,我出去一下。』她把荷包塞進腰帶裡,小跑步地扔下這句話。
『香姑娘,你要去哪裡?』小喜捧著剛沏好的茶,愕然地驚喚,『香姑娘!香姑娘!』
小金這些年行走江湖也練出了一雙好腿力,三兩下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天哪,我把香姑娘顧丟了!』公爺特別吩咐她得隨侍在香姑娘身邊的,這下子該怎麼對公爺交代?小喜花容失色的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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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小金剛到京城沒幾天就誤打誤撞的住進公爵府,對京城很多地方還不熟,但是熱鬧的京城百業蓬勃,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家氣派大,招牌亮的綢緞莊。
公子玉樹臨風、貴氣風流,她自然不能隨隨便便買塊粗布縫衣裳給他穿,免得有失他的身份也掃了他的體面,摸著腰間僅有的全部財產,她抬頭一看『布多綢緞莊』.豁出去了。
身穿小喜幫她換上的綾羅絳絲宮裝,頭簪小喜幫她簪上的南海明珠釵,通身顯得格外古典尊貴外加嬌嫩可人的小金,才一踏進綢緞莊立刻就成為夥計和掌櫃慇勤招呼的對象。
『小姐,你想買什麼布料?是要縫製新衣的吧?想看哪些布請儘管開口,小老兒全程在這兒為你服務。』老闆摩裟著雙手,在一旁陪笑。
哇,這位小姐若不是富豪人家的小姐就是什麼王公貴族的千金,她身上那件衣裳的布料可是出自鼎鼎有名的碧蠶坊,平常一小匹也得五、六十兩以上,而那精緻無雙的繡工——不正是雪箴居老闆,人稱『第一繡絕』白雪娘的手工嗎?
還有那發上瑩然生光的月牙珠花,嘖嘖,這位姑娘光是這一身起碼就值幾百兩了。
老闆笑得諂媚,小金卻是一臉心虛,因為她踏進來才知道這綢緞莊的規模有多大,貨色有多齊,而且每一匹綾布看起來都很貴的樣子。
她悄悄摸了下腰間那少得可憐的錢,暗暗吞了口口水,有點想要假裝走錯店家,趕緊溜之大吉。
綢緞莊裡還有其他貴婦人在挑選布料,有知府大人的妻子,四品大官的夫人,還有兩位尚書的掌上明珠,見掌櫃和夥計不約而同轉移注意力去招呼小金時,登時引起了她們的大大不滿。
『我說布知步老闆,你不是說要全程招呼我們的嗎?』甄尚書千金忍不住高聲叫道,斜睨著站在那裡傻呼呼的小金,『我們可是貴客哪。』
『就是說嘛,你還想不想做我們的生意呀?』另外一位滿臉麻子的小姐臉上畫了個大紅妝,真是人見人嚇,偏偏她自以為美麗,總愛吸引人家的注意力。『我跟甄姊姊今年給了你不少生意做,隨便也有個上百兩,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你別忘了甄姊姊的爹可是甄尚書,我爹是賈尚書呢。』
布老闆愣了一下,笑得好尷尬,『是是是,甄小姐和賈小姐說得是,不知道你們兩位選好了沒有?』
真尚書假尚書?真小姐假小姐?真好玩。
小金睜大眼,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
只是她這一聲輕笑卻惹來了麻煩。
甄小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笑什麼笑?』
『呃,對不起。』小金一怔,連忙道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小姐的姓很好玩,所以——所以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的聲音在甄小姐的瞪視下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不可聞。
其他女人連忙站遠點,人人都知道甄尚書家的千金跋扈凶蠻,千萬惹不得。
賈小姐一個箭步上前,猛推了小金一把,嬌斥道:『你要死啦?竟然敢冒犯甄姊姊,你可知道她爹在朝中多有權勢嗎?只要隨便交代一聲,就可以把你拖進官府裡打個半死,關到長虱子。』
『這樣啊,真是對不起。』小金怯怯地退了一步。
布老闆看在眼裡也很著急,但縱然給他十八顆膽子他也不敢跳出來主持正義。
他只是小小商家,哪能跟大大的官斗呢?
甄小姐冷冷地瞅著小金,眼裡有說不出的鄙夷,和一絲絲她死也不承認的嫉妒。
『你膽敢取笑我,豈能一句對不起就算了?』
小金想要腳底抹油,可是賈小姐擋住店門口,慌得她不知所措起來。
『兩位小姐,我不是存心的,也沒有惡意,就請兩位大人有大諒,原諒我一時口快吧。』就算再笨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萬一真給逮進官府打板子就不得了了。『正所謂——那個、那個四海之內皆姊妹,可不可以算了?』
板子打起來很痛,而且被關起來就永遠也看不到公子和小鐵了。
思及這裡,小金嚇白了臉。
『算了?你想得美——』甄小姐抬起手閃電地給了她一巴掌。
眾人驚呼了起來。
小金呆呆站在原地挨了這一把掌,她不敢相信堂堂一個官家千金竟然真的動手打人,以至於來不及閃避也反應不過來,臉頰迅速地紅腫熱辣了起來。
『好痛喔。』她真的這樣打下去——淚霧湧上小金的眼眶。
『怎樣?不服氣嗎?』甄小姐得意地冷笑,『不然我給你打回來好了,有本事的話你就打。』
可以打回來?真的嗎?
她懷疑地望著甄小姐,圓滾滾的眸子滿是驚異。
甄小姐越發囂張,-著腰一抬下巴,『你打呀,你打呀——』
帕!小金想也不想,很合作地抬手就朝她頰上拍了下去。
既然話都這麼講了,她只好應觀眾要求。
『你——你居然敢打我?』甄小姐捂著頰怒瞪著小金,又氣又急又不敢置信。
『是你叫我打回來的。』小金畏縮了下,一臉困惑和無辜,頻頻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打得太用力了嗎?可是你剛剛也打得我好痛。』
『你——』甄小姐捂著頰,不敢相信有這種事。
『你打了我一下,我也打了你一下,這樣咱們倆剛好扯平,所以就這麼算了吧。』小金的語氣充滿了討好和商量。
『你這個笨蛋,你還真的打我?既然知道我是尚書千金,你還敢對我如此失禮?我一定要叫我爹把你全家抓起來打板子!』甄小姐的『高貴樣』統統不見了,氣得暴跳如雷。『不,我一定讓我爹把你全家碎屍萬段!』
碎——碎屍萬段?這麼嚴重?
『老天!』小金被她的話嚇住了,顧不得臉上的熱痛越劇,慌得連連擺手,『小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麼生氣,可是你為什麼要生我的氣呢?你要打我,我讓你打了,你要我打你,我也打了,這樣還不行嗎?』
她真的是弄不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甄小姐被她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白癡的人?
『你不要生氣,要不然這樣吧,我再給你打回來好了。』小金深吸一口氣,鼓起腮幫子,『這樣打起來比較響,聽起來比較過癮解氣,你打吧。』
甄小姐瞪著她,已經氣到快暈過去了,以為小金又是故意耍弄她的。
『你——你好樣的。』她嬌斥一聲,面色鐵青。
小金還以為會被打得很慘,沒想到卻聽到她說這種話,忍不住害羞了起來。『不好意思啦,其實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你——你——』甄小姐已經被她氣到沒力了。
她終於發現小金不是故意耍弄人,從她滿眼真摯害羞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並沒有那麼高的智力諷刺取笑別人。
換言之,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甄小姐,你不生氣了嗎?原諒我了嗎?』小金天真地追問。
就算甄小姐再怎麼脾氣刁蠻,一遇到全然沒脾氣的小金,她還能怎麼樣?
罵她,她也聽不懂;打她,她又是一臉虛心受教的樣子,害她耍起狠來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算了。』就當今天日行一善,放她一馬。
賈小姐不可思議地望著甄小姐,『算了?』
她還以為甄小姐會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呆瓜剝一層皮呢。
『謝謝、謝謝,你真是個善良的姑娘。』小金興奮極了,握住她的手拚命搖,『你真是個大好人,謝謝你放過我。』
在場凡是有長眼睛的人統統都看傻眼,怎麼會有這種人?
『老闆,麻煩你,我要一匹這種上好的布。』小金興高采烈地道。
布老闆還在發傻中。
『老闆?』她疑惑地再喚了一聲。
『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