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跟誰賭氣,如翼忍了三天都沒有打電話給怎漾,詢問她關於這次相親的心得與結果。
這三天他也沒閒著,在「崑崙」的專屬道館裡,狠狠地摔暈了二、三十名空手道教練和學員,以至於第四天他又照常表情不爽地出現在晨會時,一狗票大男人倒抽了口涼氣,不約而同蹬蹬蹬後退三步。
最後面的那一排甚至被硬生生給擠貼到牆壁上。
換作平常,他會覺得好笑,但是今天他完全沒有說笑的興趣,體內只有熊熊燃燒的火氣,他再度點名跟幾名彪形大漢示範攻防術。
「老、老闆……」身為資深教練兼主管,曾經參加過韓戰的老壯漢語氣有點顫抖,「接下來由我們監督和示範就行了,您不用每次都親身示範的。」
「對啊對啊對啊!」五、六十名平常不苟言笑、威風凜凜的保全菁英們頭拚命點得都快掉下來了。
「不行。」他斷然拒絕。
就在所有人臉色慘白的當兒,一名玉樹臨風、俊美無儔的男人笑咪咪的走了進來。
「嗨,各位!」狄若雋笑著和眾人打招呼,一舉手一投足活像個絕世舞男翩然蒞臨人間。
「狄先生!」眾人如同看到了救世主般激動狂喜,就差沒淚汪汪地扯著他的袖子痛哭流涕。
「哇!」狄若雋眨了眨風流鳳眼,一臉困惑。「你們有這麼想我啊?我才不過一個月沒來……啊,我就知道我的魅力凡人無法擋,就連你們這些熱血好漢也不例外,小翼翼,你也很想我吧?」
「別說了,我都快吐出來了。」如翼面無表情的開口。
「嘖嘖嘖,我好像聞到濃濃的煙硝味耶?」若雋嘻皮笑臉地搭上他的寬肩,拍了拍他結實的肌肉。「來吧,我請你喝杯咖啡,你今天就放過這些可憐又忠心的傢伙,你不覺得他們現在精神壓力都面臨崩潰的邊緣嗎?」
若雋的話令眾人感激涕零地望著他,險些噴出熱淚,但是又被老闆一記冷眼狠狠地瞪縮了回去。
「好吧。」最後如翼還是勉強答應,表情凶悍慍怒地跟著天使般笑臉的若雋離開道館。
就在他們走出門口不到五步,後頭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讓若雋噗地笑了出來,如翼的表情更是難看得嚇人。
「那堆渾球……」他低咒。
「哈哈哈,不能怪他們,剛剛連我也被裡頭恐怖的低氣壓給搞得呼吸不順。我說小翼翼,你該不會是找不到朱德玉,所以就找他們當沙包出氣吧?」
「我像是那種公私不分的混蛋嗎?」如翼惡狠狠的白了好友一眼。
「呃,當然不像,我只是揣度一下這種可能性啦!」若雋瑟縮了下,立刻又恢復笑意如常。「我最近倒是有點不錯的情報喔,怎麼樣?要不要兄弟我指點你一二啊?」
「不要!」他臭著臉拒絕,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不要?那起碼讓我請喝一杯咖啡吧,順道跟你傳授兩招找人的秘訣。」
「你這小子聽不懂拒絕嗎?我說不要!」他咬牙低吼。
「好好好,」若雋笑咪咪的點頭,「那喝杯咖啡總可以吧?我們去『貝果』吧。」
「我只有十分鐘的空檔。」一提到「貝果」,如翼就沒來由的心緒大壞,表情更難看。
若雋驚奇地挑了挑眉,「你居然喝咖啡會選擇不去『貝果』?」
「剩下九分鐘了。」他滿臉不爽地看了一下腕際的表。
「好好好,那就隨便找一家吧。」
他們就在附近一家知名連鎖咖啡館裡坐了下來,器宇不凡、性感迷人的兩人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許多愛慕驚喜的目光,若雋是來者不拒地頻頻對每名阿姨或少女回以十萬伏特的驚人電眼和笑臉,如翼則是面色如玄鐵,濃眉緊攢,極度不爽的情緒始終在翻桌和砸店之間徘徊。
待他們點的咖啡送來,他的臉色才好看一些些。
「心情好點了嗎?」若雋笑吟吟的問,喝了口沁心涼的拿鐵冰沙。
「我從頭到尾心情都沒有不好。」他喝了一口義大利濃縮咖啡,濃眉又皺了起來。「什麼爛咖啡豆?又酸又澀,是不是用過期的?」
「你呀,最近是不是跟梅子妹妹鬧翻了?我看你看什麼都不順眼的樣子,肯定是。」
像是觸電般地猛然抬頭,咬牙切齒道:「不要把小梅扯進來,我的事情跟她完全沒有關係!」
「還說不是她的緣故……」若雋一臉幸災樂禍。「怎麼樣?梅子妹妹又跟你示愛遭拒了嗎?但要是這樣,應該是她心情比較壞而不是你呀!」
「我已經厭倦了你們老是將我跟她扯在一起。」他緊緊皺著眉心,「我說過幾百次了,我和小梅是兄妹情誼,不是你們這些腦袋裝滿了不倫念頭的傢伙想的那樣。」
「喂喂喂,誰是腦袋裝滿了不倫念頭的傢伙?我們只不過是用正常男人的思考模式。」若雋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怎麼樣?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要接受梅子妹妹,把朱德玉讓給我?」
「你想得美,就算我肯,至默也不肯,更何況我是誓在必得。」他恢復了往常的鎮定從容,微微揚眉。
「唉,真無趣,我還以為你會在我親情的感召之下放棄找人呢。」
「抱歉讓你失望了。」
若雋笑望著好友,忽然心有所感地道:「過些天,我們到溫哥華探望老爺子吧,他畢竟也老了,再強壯的身體也敵不過歲月的摧殘。雖然他口口聲聲說到溫哥華養病,不想被打擾,但是那個倔強的老先生就是嘴硬。」
「好。」他一口答應,眼神透露出一絲難掩的溫情。
對於悉心栽培他們成功的老爺子,他們不止是深深推崇與尊敬,還有著千絲萬縷斬也斬不斷的親情,雖不是親生血脈關係,但是彼此都知道這份恩義交織而成的情感遠比一般的家人還要更親、更緊密。
無論任何人任何事也無法破壞。
就算面對接班人的競爭,也是君子之爭,他們心知肚明不管最後結果為何,誰贏誰輸,都不會改變他們之間的感情。
但正因為識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所以更要盡全力去爭奪,這才是對於對手最大的敬意。
「話說回來,你還是不打算將錯就錯,索性娶梅子妹妹算了?起碼你以後會有喝不完的好咖啡。」若雋笑咪咪的拐了個彎試探道。
如翼好氣又好笑,「喝你的冰沙!」
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些胡搞瞎搞自認為是在幫忙,卻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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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天都沒來了。
坐在老闆娘專屬座,也就是位於吧檯的其中一張高腳椅上,怎漾支著下巴有氣無力地盯著攤在面前的採購單。
大廚開出來的蔬菜水果雞鴨魚肉她根本視而不見,滿腦子想的都是三天前如翼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一副你的事關我屁事的表情。
「可惡!有本事就不要再理我了,誰希罕!」她忿忿然道,小臉上卻寫滿了「我希罕」,所以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晚上十一點的咖啡館裡,最後的一桌客人已結帳離開。
員工們忙碌地打掃環境擦拭桌面,該加水的加水,該澆花的澆花,負責吧檯的則是撳下磨豆機,轟轟然地磨起了明日冰咖啡要用的豆子。
咖啡香氣飄散了開來,稍稍撫平了怎漾騷動不安的心。
「蓮花,麻煩給我一杯卡布其諾,肉桂粉加多一點,我最近氣虛。」她歎了一口氣,一臉可憐地望著吧檯小姐。
「老闆,我看你不是氣虛,應該是慾求不滿。」氣質高雅的蓮花笑了起來,優雅地沖了一壺甜香四溢的茶遞給她,還選了一隻鑲滿玫瑰花的骨瓷杯。「請用,這是慾望果茶,喝了對你有幫助的。」
「我不記得我有進這種貨耶!」她一臉迷惑的接了過來。
「私人珍藏。」蓮花笑吟吟的回了句。
「那謝謝囉。」她喝了一口,忍不住讚歎,「好好喝喔,真的香極了。我看我們茶單上要加賣這一種,銷路一定很好。」
「是啊,現在慾求不滿為愛傷神的人這麼多,我們一定會賺翻了。」蓮花頓了頓,又道:「老闆,想談談嗎?我不介意出借我的耳朵和豐富的戀愛經驗喔。」
「你又不是酒保。」她沒精打彩地搖搖手,「還是謝了。」
「是為了燕先生吧?」
怎漾猛然抬頭。
「對,很明顯。」蓮花聳聳肩,「統統都寫在你的臉上了,所以你不用問我是怎麼知道的。」
「糟糕!那燕大哥不就也知道了?」她驚駭地低呼,忍不住焦急的叨叨絮念起來,「他知道了會怎麼想?不對,應該是他知道了以後會怎麼做?可是我又希望他怎麼做呢?還是乾脆什麼都不要做比較好?」
「燕先生如果不是太遲鈍,就是太老謀深算、太深沉內斂了,因為我完全看不出來他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蓮花說出她的想法。
「那我該怎麼辦?以後要怎麼面對他?」她急了。
畢竟才二十一歲,還是個對愛懵懵懂懂、為愛忐忐忑忑的年紀,也許等她到八十一歲的那一天,才能學會御風而行,才能把情情愛愛當作彈指雲煙吧?
偏偏就在這時,音響飄出了叮叮咚咚的吉他與鋼琴聲,旋即一名女歌手清亮的歌聲響起──
鋼琴聲開始獨奏 愛神踮著腳趾在漫遊
戲謔戀人的快活 讓他忍不住舞起雙手
他無憂也無愁 四處無心闖禍
哪知有人在淚流 多無可奈何……
這夜色濃妝艷抹 卻隱隱透著寂寞
我是否錯!錯!錯得太久?
這月光熊熊如火 似乎要把人吞沒
它非說我的夢已掉頭……
──曲名:隱隱寂寞/作詞者:厲曼婷
聽得她心煩氣躁,鼻頭發酸,忍不住揮舞著手叫道:「關小聲點,怎麼會剛好挑這個時候放這麼貼切我心情的歌?這樣實在太傷感了。」
「遵命。」蓮花忍住笑,低下身把音響轉小聲點。
「蓮花,你還沒有教我,我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一切照舊。」蓮花一本正經地道:「如果他知道的話,就會有所動作,如果他『不想』知道,那就什麼動作都不會有。」
「我是問你怎麼辦,不是要請蓮花上師開示禪機。」怎漾沒好氣的瞥她一眼。
蓮花噗哧一笑,「老闆,你真幽默。」
「那是我少數的幾個優點之一。」她自我解嘲。「除了碎碎念、雞婆、自言自言、愛吃、愛管閒事、愛上不該愛的人……」
「這樣很好呀,光憑你的幽默感就可以打敗所有難題了。」
「蓮花,你講話真的好像師父。」怎漾心有所感地說:「唉,也許我應該到山上打個禪七,說不定心情會平靜一點,搞不好還能領略到佛法無邊,男女間的小情小愛不過是跳蚤那麼卑微渺小……蓮花,不如我們明天一起上靈鷲山還是法鼓山好了,再不然到慈濟也很贊,我還沒有吃過素,聽說吃素對身體和心靈都好……不如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吃素好了?『貝果』裡所有的輕食也都改成素食供應,你覺得怎麼樣?」
眼看年輕老闆娘又開始因感情困擾而碎碎念起來了,蓮花進入戒備狀態,小心翼翼地安撫著她的情緒。
「放輕鬆……深呼吸……對,慢慢吸氣……吐氣……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好多了。」她搖搖頭,整理了採購單和進貨單等報表,「啊,十一點半,怎麼這麼晚了?我要先回去睡覺,這裡麻煩你囉。」
「沒問題。」
「哦,對了,這個月幫你加兩千塊獎金。」
「老闆萬歲萬萬歲。」蓮花嫣然笑道。
「還是祝我早日花好月圓、花月良宵、美夢成真、佳偶天成、良緣……」
「吸氣……吐氣……」
「呼……」怎漾跟隨著她的指令,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回過神來。「幹嘛?我剛剛老毛病又發作了嗎?」
「對啊,差一點。老闆晚安,慢走。」
「喔,晚安。」怎漾把東西收一收塞進LV的大袋子裡,背著就往門口走。
就在她走到門口時,快樂的小蜜蜂音樂自她袋子裡響起,她連忙伸手進去翻找手機。
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紅色小手機,她看也不看地撳下通話鍵,「喂,哪位?」
電話那端的人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才沉聲開口,「小梅。」
她的心像是被重重敲了一記,有一瞬間無法思考。
「小梅?」如翼的聲音裡有一絲焦灼不穩。「你還在嗎?」
「我……在。」她深吸口氣,照著方才蓮花教她的方法,卻還是花了五個心跳時間才稍微平靜下來。「燕大哥,有什麼事?」
「我方才打去你家,江總說你還在店裡,為什麼這麼晚了還沒回家?」他的語氣裡有著隱藏不住的關切和不悅。
她心裡甜絲絲了起來,隨即又警醒,不對,這樣就被擺平,那她不是太沒志氣了嗎?
三天前他是怎麼說的?一副跟她劃清界線的樣子,現在呢?該不會又是看在咖啡的份上勉強打來關心吧?
「就很忙啊,今天很忙。」她開始講廢話,心裡拚命為自己加油,要講狠一點,口氣越壞越好,可是自她嘴裡吐出的卻是──「你這幾天也很忙吧?有沒有吃飯?」
太爛了!梅怎漾,你真是太爛了,這樣還算是個新時代獨立自主有思想有理想的女人嗎?
就在她恨不得猛揍自己一拳時,卻聽到如翼輕聲開口道:「很忙,但沒怎麼吃,而且這裡的咖啡難喝得要命。」
霎時,怎漾心底所有的埋怨氣苦和賭氣全飛走了,她情急地叫道:「那怎麼行?你現在人在哪裡?你家嗎?那我去煮韓式泡菜海鮮涼面給你吃,還是你想吃什麼?不對,我先帶一罐麝香貓豆子過去好了,你家裡的咖啡機還沒壞吧?等等,咖啡機煮的不好喝,還是我自己帶濾煮器去好了。」
「小梅,慢慢來……」他笑了起來,還真是天殺的有點想念她的碎碎念。「我去接你吧。」
「現在嗎?」她急了。「可是我今天也沒有準備什麼,還有,穿得太邋遢了,臉上還冒出北斗七星痘……」
「在店裡等我,我二十分鐘後到。」他說完就掛斷電話。
她瞪著手機,「可、可是……」
怎麼辦?怎麼辦?她現在心情好複雜,既是狂喜又是瘋狂擔憂,一想到他居然打電話給她,講話那樣溫柔,甚至要開車來接她,她就覺得自己簡直像在作夢一樣……不對,是像中了大樂透一樣。
可是今天她真的很不上相,因為沮喪的關係,她看也不看的自衣櫃裡抓出大紅配大綠的奇突衣服來穿,腳上穿的又是一個星期沒有洗過的灰色球鞋。
現在被他看到,一定會深深慶幸她只是他的小妹而不是情人。
不……
「現在去買衣服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她慌張的喃喃自語,想也不想地衝出大門。
可是現在都接近半夜了,哪裡還有賣衣服的商家未打烊?路上最明亮的招牌就是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但她可不認為便利商店現在進步到有賣成衣了。
怎漾站在店門口發呆,就在這時,一輛日系的休旅車緩緩駛近她,她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他來了!可是不對呀,她從來沒有見他開過這種休旅車。
燕大哥有一輛黑色悍馬,一輛吉普車,完全符合他陽剛性感粗獷的男人味,可是這種居家好男人型的家庭式休旅車……誰啊?
她好奇地瞇起被車大燈照射得有些刺目的雙眼,打量著自駕駛座上下來的男人。
耶?
「史丹,你怎麼會來這裡?」她疑惑的問道。
眼前玉樹臨風,笑容燦爛的男人,可不正是她三天前的相親帥哥嗎?
史丹走到她面前後,笑吟吟的牽起她的手,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輕輕一吻。
「我美麗的公主,你親愛的騎士前來接你回家。」
她愣愣地張大嘴巴,隨即笑了出來,「喂,不要講這麼肉麻的對白好不好?我們現在又不是在演偶像劇。」
「梅小姐,我是真心的。」史丹臉上閃過一抹頑皮,假意受傷道:「你怎能不相信我呢?」
「別搞笑了。」她極不淑女地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咧嘴一笑。「謝謝你這麼晚還來扮演圓桌武士,但是很抱歉,我已經有人接了……不過呢,我倒是知道哪裡還有比我更美麗,更需要你這位騎士的白雪公主,請你前進五步,推開門,那個站在吧檯後頭等待拯救的就是你真正的公主。」
「梅小姐,你知道我對你是一見鍾情的。」史丹認真地望著她,藍眸在暈黃的招牌燈光下宛若透光的藍寶石。
「不要再開玩笑了,我們才見過一次面,而且你這麼直接……我會很為難的。」她臉頰不自禁臊熱了起來。「還有,你根本還談不上瞭解我、認識我,哪來的一見鍾情?」
「有很多感情是飛越國度、語言、時間,愛情就是一種,難道你不相信世上有一見鍾情嗎?」他深邃的藍眸直瞅著她。
瞅得怎漾渾身不自在起來,有點怪怪的,她清了清喉嚨。
「我當然相信,可是我對你真的沒感覺。」她歉然道。
如果「一見鍾情」也有配額的話,她的早在六年前就用掉了,對象是燕如翼,目標是嫁他為妻,願望是白頭偕老。
所以她對史丹真的只有滿滿的歉意,雖然也有些受寵若驚,芳心暗自竊喜了一下啦!那是因為向她告白的男人可是個大帥哥,她又不是瞎了才看不到他賞心悅目到極點的臉。
「只要你願意給我機會,你一定會發現我的優點。」史丹神情真摯地望著她,大手包握住了她的雙手。「梅小姐,你真的是我找尋了很久的完美對象,熱情、可愛、坦率、幽默,你知道這樣的特質有多麼珍貴嗎?」
「呃,謝謝。」自己真的有他說的那麼珍貴嗎?她怎麼覺得這些特質在她那幾名員工身上都看得到?
「無論如何,我今晚是搶定你了,不管對方是誰,都不能阻擋我要帶你去看月色的決心。」史丹語氣堅定。
「啊?」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可是……」
他們真的還沒有那麼熟啊。
「我已經安排了很多浪漫的節目,保證會讓你感動。」史丹熱切地將她往休旅車方向拉去。
「而我保證會讓你很痛。」一個森冷狂怒的聲音在他們身側響起,宛若巨大的黑夜神-緩緩出現在燈光中。「如果你再不放開她的手!」
「燕大哥!」怎漾又驚又喜,卻在接觸到他燃燒著怒火的黑眸時,警覺地忙自史丹掌內掙脫縮回了手。
「請問你是?」史丹極力維持鎮定與禮貌,只是有些發白的俊臉洩漏了他內心的驚惶。
「你沒有資格問我是誰,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下次再碰小梅,我就打斷你的鹹豬手。」如翼的語氣冰冷而危險,臉色也是。
史丹暗暗吞了口口水,駭然又失措的轉頭看著怎漾,「梅小姐,這位一定是令兄了。我知道你目前並沒有男友或丈夫,但是令兄好像……脾氣有些不太好,他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呃,這個很難解釋。」她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
「你這個色狼,別想我會把小梅托付給你這種才見第二次面就要霸王硬上弓的渾球!」如翼面色鐵青的低吼。
「霸王什麼弓?」史丹的中文還沒好到那種程度,不禁呆了下。
「少裝蒜,總之你給我聽清楚,女士說『不』就是『不』!」如翼狠狠地怒視他一眼後,一把抓住怎漾的手往他的吉普車方向拖去。「小梅,我們走。」
就在史丹被他那記殺人般的眼神嚇僵在當場,怎漾已經被怒氣衝天的如翼給用力扔上了真皮椅座裡。
「繫上安全帶!」他砰地甩上車門,繞到另一邊的駕駛座。
她目瞪口呆,心臟卜通卜通地狂跳著,實在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情形?
燕大哥為什麼這麼生氣?在氣誰?氣她嗎?可是他明明剛剛是對史丹撂狠話,又不是她。但假如不是在氣她的話,為什麼動作那麼粗魯?好像她和人通姦被他當場捉到似的。
本來她還暗自狂喜他是在吃醋,可是吃醋有可能吃到這麼恐怖的地步嗎?她方才簡直是被當成一袋米般扛著扔進車裡的,他的舉動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因為震驚,也因為迷惑,怎漾就這樣張大著嘴巴,傻傻地看著他用力踩下油門,吉普車像支箭般射了出去!
在氣氛凝滯了十分鐘後──
「為什麼都不講話?」如翼氣惱的開口。
「呃,我可以開口講話了嗎?」她愣愣的反問。
「廢話!」他粗聲粗氣的回了兩個字。
「噢。」她瑟縮了下,「那……要講什麼?」
「為什麼還問我要講什麼?難道你對我都沒有任何話要說嗎?還是你現在只跟你的相親對像說話?或是話都跟那個該死的假洋鬼子說完了?」他炮火猛烈四射。
認識這麼多年,這還是她頭一次聽到他用罵髒話的語氣連續問這麼多問題的。
他一定很氣、很氣。
「沒有哇。」她小心翼翼的回答,深怕一個不小心踩到地雷。
「那你為什麼不知道跟我講什麼?」他咄咄逼人的質問。
「燕大哥,你在生氣,是氣我嗎?為什麼?是因為我這幾天都沒有送韓式泡菜海鮮涼面跟咖啡給你嗎?你是因為餓了嗎?」
如翼聽得不禁氣結,可是也在這時悚然驚覺到自己不合理的怒火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難道……他真的在吃醋?
開什麼玩笑?
他心驚膽跳,立刻撲滅這個想法。
「我會為了那麼無聊的事生氣嗎?」他深吸一口氣,大皺眉頭的盯著她,「我只是看不得你那麼笨,連反抗對方的能力都沒有,基於兄長的立場,我有責任教導你怎麼對付色狼。」
「史丹不是色狼啦,他是我相親的對象……對了,你怎麼知道他才跟我見了第二次面?我相親的時候你也在那裡嗎?」說到這裡,她的眼兒倏地亮了起來。
三天前,燕大哥還是不放心的偷偷跟著她嗎?他並沒有真的離開嗎?
「我沒有。」他臉頰微微一紅,隨即惱怒道:「你的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什麼?我怎麼可能那麼無聊,沒事去偷窺你相親。是江總告訴我,你要和一個中歐混血兒相親。」
「噢。」她有點小小失望。「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生氣?依你和阿姨的想法,不是很希望我能跟相親對像順利發展,最好是一個月後訂婚,三個月後結婚,不是嗎?」
聽到「一個月後訂婚,三個月後結婚」這幾個字,他臉色都發青了。
「那是……」他勉強抑下胸口陣陣翻湧的厭悶感,「前提是要有好的對象才行,像剛剛那個登徒子,一見你就兩眼色迷迷的,我敢說他平常見了任何稍具三分姿色的女人都會這樣。這種色狼型的混蛋,會在娶了你的第二天就公然對別的女人大送秋波,難道你喜歡這種的?」
「可是史丹看起來很誠懇……」她被他兇惡的眼神一瞪,底下的話全不見了。
「誠懇?你一點識人的眼光都沒有,像那一種的叫誠懇,那我手下三千名員工個個都是小白兔了。」他冷哼。
「哎呀,我不知道啦。」她覺得頭好痛,好混亂。
在他的眼底完全探查不出個究竟,他是真的在吃醋,還是單純為了她的蠢而生氣?
她承認自己也許一輩子也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餓了。」他忽然道,方向盤猛然轉向左邊。
「可是這裡不是回你家的方向……」
「誰跟你說要回我家?」他瞪了她一眼,「我要去淡水。」
淡水?!現在?都快午夜十二點了,從台北開到淡水最快也要四十分鐘……
「等、等一下,我先打個電話回去給阿姨。」她心兒怦怦亂跳,既是驚惶又是期待,忙低頭翻找手機。
於是她在聲線不穩,手也發抖的狀況下,打電話回去向她阿姨報告要和如翼去淡水吃消夜的事。
「他要帶你去淡水吃消夜?」江秀麗驚愕了一下,隨即自以為明白了。「哦,我知道了,他想必是要跟你傳授兩招關於如何抓住男人的方法吧,也對,他是男人中的男人,是最清楚男人心裡在想什麼的了,他是大師,問他準沒錯。」
「我真是受夠了。」怎漾翻了翻白眼,內心大是受傷,衝口而出:「你們為什麼就只會聯想到那邊去?難道我真的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嗎?」
「親愛的,我雖然很愛你,但是阿姨也不能睜眼說瞎話呀,你雖然善良可愛又有好多優點,但是承認吧,上流社會的這一狗票菁英眼睛比什麼都利,稍有一點瑕疵都會被挑出來大做文章,阿姨也是為你好,所以幫你找了個剛從歐州回來的,你知道歐洲男人翩翩有禮,看東方女人的眼光也跟別人不一樣。」
「你這是在讚美我嗎?」她忍不住苦笑。
「總之,記得向如翼多請教一些男人的想法和習慣,一定派得上用場。」江秀麗千叮嚀萬交代。
「好啦,知道了。」她興致缺缺,關掉了手機。
如翼專注地凝視著前方的車況,夜色不斷擦身而過,在他粗獷英挺的側臉投下忽明忽滅的影子。
她猜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也許是因為她真的很笨、很笨,所以才會如此不值得他愛吧?
燕大哥喜歡的女人,是個能夠讀他的心,足以與他匹配的美麗聰慧兼具的女人吧。
越想越沮喪,她忽然覺得自己情路前途一片茫茫,黑暗得像這條午夜的路。
「幹嘛嘟著嘴?」他看也未看她地開口。
「呃,什麼?」她陡然回過神,有一絲落寞地道:「我沒有哇。」
「被江總罵了?」他的語氣裡有一絲溫柔。
「沒有。就是沒有才慘,她根本對你帶我出去吃消夜這件事,舉雙手雙腳贊成,一點也不擔心。」她有點哀怨。
如翼想繼續板著臉,最後還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但又連忙忍住。
「那當然,她當然明白我的胃口沒有那麼好。」
「開你的車啦!」她懊惱地低咒,賭氣地把頭轉望向窗外。
「還不承認自己像個小孩子一樣?」他終於笑了起來。
「你和阿姨都一樣,老是把我當小孩子看待,哼,早晚有一天,我要去拍露點寫真集,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
「你敢?!」他差點撞上前方的轎車尾,氣急敗壞地轉頭怒瞪她。
「又不是我害的,是你自己沒有保持安全距離。」怎漾眨眨眼,難掩幸災樂禍地道:「哈!十次車禍九次快,安全是回家唯一的路。我實在不想在這時候放馬後炮,但是我以前就說過了,你開車實在太快了,雖然你的技術出了名的好,但是台北的馬路如虎口,就算叫個國際賽車手來這裡開車也會嚇掉他一層皮……」
「不要讓我後悔帶你出來吃消夜。」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他怎麼會忘記這個丫頭的魔音傳腦呢?幸好他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企圖和遐想──從、來、沒、有──否則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他精神分裂。
怎漾聞言登時噤若寒蟬。
好吧,她又忘了他不喜歡吵雜的環境,更不喜歡有人在他耳邊嘮嘮叨叨個不停。
她一直想成為他的情人,卻老是把自己變成他媽,不斷噓寒問暖關心這個關心那個的,永遠不懂得怎麼管住自己的嘴巴。
她在心酸之餘,也不禁有一些茫然,這就是她想要的嗎?一個不會欣賞她真實本性的男人,一個總是將她當成小孩子般對待的男人。
偏偏她愛煞了這個男人身上的每一點,他的暴烈脾氣、他的皺眉、他矯健俐落的身手,他凝視著她時,眼底那抹莫可奈何又寬容寵溺的笑意……
為什麼會差這麼多?她就那麼沒人緣嗎?
她的心情變得低落,就連待會得以跟他共進「浪漫」消夜的事實都提振不了她的精神。
如翼的耳朵終於得以安靜了十分鐘,為此他衷心地感謝老天,但是當車子裡的沉默持續下去時,他忽然開始覺得心裡怪怪的。
「我是要你少說點話,沒有要你別說話。」他勉強道,自認這算是道歉了。
怎漾慢吞吞地轉頭打量他,懶懶地瞥了他一眼。
居然不接受他的道歉?
他也火了,索性轉頭專注瞪著前方路況。既然如此,就誰也別說話!
一路上,他們倆就跟兩個幼稚的小孩子般和對方賭氣,就這樣一直開到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