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台北的路上,銀當一直沉默不語。
她佯稱頭痛想躺著休息,因此躲到了後座,把駕駛座旁的「寶座」讓給了虎視耽耽的嬌雅。
隨便她了,反正她唯一能佔的也就只有這個位置而已。
但嬌雅卻覺得很爽、很興奮,以為銀當知難而退了。
她躺在賓士寬闊舒適的後座,心裡亂糟糟的,還要不時應答、安慰拓時自己真的沒事。
嬌雅則是故意纏著他,和他談一些公事上的事。
他們在清水休息站停下來休息,銀當一等車子停妥就自己推開車門。
「銀當,你要去哪裡?」拓時有一絲著急的問道。
「我去洗手間,順道喝杯咖啡。」
他忍不住皺眉,「你的額上有傷,還是不要喝咖啡吧。」
「那我去喝果汁。」隨便喝什麼都好,她只想要透透氣。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開口問他:為什麼娶她是誤會?他和前女友是因為她才分手的嗎?
「我陪你。」
「董事長,我們去拜訪一下站長吧,我們的子公司即將在這裡設點,既然到了就不能不跟人家打聲招呼。」嬌雅勝利地瞥了她一眼。
拓時不禁有一絲猶豫了。
「你們去吧,我在咖啡座那裡等你們。」她溫和地道。
「你確定?」他凝視著她。
她點點頭,擠出了一抹笑。
銀當悶悶不樂地走向咖啡座,點了一杯柳橙汁坐了下來,看著廣場上熱鬧的人潮,心情怎麼也好不起來。
忽然間,一名盲人拿著導盲棒走過來,不小心撞到了她。
「啊!小心。」她急忙扶住那名中年盲人。
「小姐,對不起、對不起……」他摸索著身上背著的袋子,驀然語帶哭聲地叫了起來,「咦?我的錢包呢?我的錢包掉了,怎麼會這樣……」
銀當熱心地幫忙找著,「你掉在哪裡了?是剛剛掉的嗎?我幫你找。」
「我記得剛才過人行道的時候,被一個人撞了一下,會不會是扒手扒走了我的錢包?」他驚慌失錯,無助地搖晃著頭,「怎麼辦?我的錢包裡有五萬塊,是我剛剛從慈善機構領取要去開眼睛的手術費用,現在掉了該怎麼辦才好?」
銀當儘管心情沉重,但是看到居然有這麼慘的人,眼睛瞎了,動手術的錢又被扒走了。
她滿心都是同情,忍不住問:「你什麼時候要開刀?」
「明天早上。哎呀,怎麼辦?我老婆一定很難過、很難過,她懷孕了,也快生產了,我原本是要趕著回家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的,沒想到錢居然不見了。」他一臉悲淒的說。
「先生,要不這樣吧,我先借你錢開刀吧。」她熱切地提議。
肋人為快樂之本,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所有從小在書上看過關於幫助人的句子全湧進她腦袋瓜裡。
她滿腔熱血澎湃洶湧,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給他。
「小姐,你真是個好人,真是活菩薩啊,可是……可是這怎麼好意思呢?我和你素不相識,怎麼能夠拿你的錢?」
「沒關係啦,四海之內皆兄弟,何況你是為了要動手術,又不是要把錢拿去吃喝玩樂花掉。」她沒有注意到那名盲人表情心虛了一下。
「小姐,你真是太好心了,佛祖一定會保佑你的。」他頻頻道謝。
「你先不用謝我啦,我看看我有多少錢……」她翻找著白色香奈兒皮包,不一會兒就掏出了皮夾。
咦?她皮包裡放了一萬塊現金的,怎麼現在會多出了兩萬塊?
啊,也許是拓時怕她身上的錢不夠,所以偷偷塞進去的吧。
她亂感動一把的,拓時真是個天上少有、地下無雙的好丈夫。
銀當把三萬塊現金全拿出來交給他,握著他的手真摯道:「你先把這三萬塊收好,我再去提款給你,你等我一下喔!」
「小姐,謝謝你、謝謝你。」
不遠處有一名警察緩緩巡了過來,中年盲人臉色微微一變。
銀當隨即抓著皮包就往提款機衝去,中年盲人也趁這個機會趕緊腳底抹油落跑。
她跑到一半,正好遇見了自裡間並肩走出來的拓時和嬌雅。
「拓時,你們談完了?」她小臉跑得紅通通的,仰頭笑著道:「我跟你說喔,我剛剛遇見一個很可憐的盲胞,他身上帶了五萬塊準備開刀的費用被人扒了,我……」
拓時瞇起眼睛,「那人會不會是騙你的?」
不是他多疑,因為銀當被騙的機率太高了,所以他不得不替她提防。
她一怔,「應該不會吧?他一開始還婉拒我的好意……」
嬌雅在一旁很不禮貌地嗤笑了一聲。
他不悅地瞥了她一眼,溫和地問:「那人在哪裡?」
「那裡,他還在等我領錢——」銀當回頭一指,登時傻了眼,「咦?人呢?」
露天咖啡座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人?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起來。
「哈哈哈……」嬌雅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銀當又羞又惱,全身激動地顫抖著。
天哪!為什麼偏偏讓她在湯嬌雅面前出了這麼一個大醜?
拓時微微歎了一口氣,攬著銀當的肩頭安慰道:「沒關係,是那個人太壞了,利用人性的弱點和你的善良,幸虧你還沒有去提款給他。」
「可是我把皮包裡的三萬塊全給他了。」她哭喪著臉,一揚手上的皮包。
咦,她怎麼覺得這個皮包好像有點不對勁?
嬌雅眼尖地瞥見她手上的香奈兒皮包,笑聲頓時止住,臉色大變,失聲地叫了起來。
「等等,這不是我的皮包嗎?」
「你的?」銀當低頭一看,恍然大悟。「難怪我老覺得怪怪的,可是我們是什麼時候拿錯包包了?」
聽到她的問話,嬌雅這才發現自己肩上背著的是銀當的手工白色袋子。
「你把我皮包裡的三萬塊生活費都給人了?」她臉色煞白。
「啊,對不起。」銀當連聲抱歉,「我沒有注意到這不是我的包包……」
「你、你……」嬌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不敢直接破口大罵。
拓時又歎氣又覺得好笑,連忙開口打圓場,「嬌雅,我們會馬上將三萬塊還給你的,這是個小意外。」
嬌雅氣得牙癢癢的,卻也不能怎麼樣,只好硬生生吞下這口氣。
「不要緊,我知道這只是意外。」
銀當默默地將香奈兒皮包還給她,怯怯地拿回自己的袋子。
唉,這下子湯嬌雅更要趾高氣昂,確定她完全配不上拓時了。
她都快要被沮喪和自責悔恨給淹死了。
從前天到今天,短短三天她就被騙走了十一萬……
天啊!
難道是天要亡她嗎?
她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社會上行走?乾脆在脖子上掛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歡迎來騙我的錢」好了。
嗚嗚嗚……
回台北後,銀當足足憂鬱了三天。
不管拓時怎麼安慰她,逗她笑,她還是一副「我是衰神」的悲慘表情。
拓時又好笑又緊張,絞盡腦汁想要逗她開心,甚至親自打電話給她的好姊妹們,希望她們有空可以常來陪她。
也就因為這樣,沈家別墅今早就來了三名熱心少女,陪著銀當吃早餐。
核桃木餐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美食,她們三人舉案大嚼的同時,也沒有忘記注意死黨的情況。
「你怎麼了?怎麼連口水都沒喝?」彌芽擔心地看著她。
「我在減肥。」銀當悶悶地道。
「拜託你不要再提減肥了,你身上哪裡還有肉可以減?再減下去變成骷髏反而更恐怖好嗎?」荔女沒好氣的說。
「你們別管我,多吃一點。」銀當幽幽歎了一口氣。
「你以為我們真的是來你家白吃白喝的啊?」郝紈忍不住道:「我們是來關心你的啦。」
「對啊,沈大哥甚至還問我們有沒有空,他要出錢讓我們陪你一起出國散散心。」荔女不得不承認,沈拓時是個難得的「好東西」。
「唉,我怎麼還有臉用他的錢出國玩?」她恨不得把手剁掉說。
每次都這樣傻呼呼地捧著錢給人騙,她真的是夠了!
「沒關係啦,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郝紈安慰她。
「不是故意的就已經這麼可怕了,我真是覺得自己是支超級掃把星。」銀當懊惱地將臉埋在掌心裡,乾脆悶死自己算了。
彌芽摸摸她的頭,「只要沈大哥不介意就好了,你不要太苛責自己。」
「也許他現在覺得新鮮不介意,可是下個月呢?下下個月呢?甚至明年、後年……」她難掩一臉悲哀地搖了搖頭,「有誰能夠接受另外一半老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會不會有一天,他也害怕那霉運會不會傳染到他身上?」
另外三人進食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停頓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相同消沉憂鬱的表情。
從小到大,她們四個的霉運已經是人人聽人人驚了,荔女她們能夠理解銀當的心情和顧忌。
「沈大哥看起來真的非常愛你,真愛是可以克服一切的。」郝紈提起精神,笑吟吟地道。
「是嗎?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恆久不變的,就連愛情也一樣,尤其愛情更容易變。」彌芽淡淡地道,她一點都不樂觀。
郝紈張口結舌。
荔女拚命對她抹脖子、擠眼睛的。
「我們如果真的想幫銀當,就不能只是做空泛的口頭安慰。」禍芽神態冷靜,實際地道:「讓她認清楚現實,這樣才有辦法應付婚姻或愛情裡的意外與危機。」
銀當微微一震,抬眼看著彌芽。
「就像你之前告訴過我們的,關於那個女秘書……」
「噢,那個秘書倒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她就像小說或電視劇裡的歹角,很快就露出她的真面目,我覺得她跟我一樣也是草包一枚,沒有什麼好值得威脅害怕的,我真正怕的是……」
「誰?」她們三人齊聲問。
銀當臉色變得蒼白,「拓時的神秘前女友,還有……你們知道他其實是出自於誤會而娶我的嗎?」
「什麼?」她們三個登時呆住了。
那事情可就複雜了。
深夜,拓時自公司回到了溫暖的家。
家裡有他一整天心心唸唸牽掛著的人,他渴望見到的臉龐——
可是當他大步急跨入臥房時,卻發現臥房裡空無一人;雖然燈關得暗暗的,但是他總能夠奇異地感覺到她的存在,嗅聞到她身上獨特的幽甜香氣。
拓時心一緊,深深恐懼她是否離開了。
「不,不會的,我別自己嚇自己。」他猛甩了甩頭,強抑著驚慌,開始一間間的找,安靜卻迅速地找。
客房、客房、客房……起居室、計算機室、視聽室都沒有。
當他走到三樓的最盡頭時,驀然鬆了一口氣。
書房的門縫隱隱透出暈黃光線,她在裡面!
他放鬆下來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他才緩緩地推開書房的門。
他那身穿月牙色睡袍,長髮披散在背後如天使的小妻子正聚精會神地翻找著四方落地書櫃上的書,神態專注極了。
「原來你在這兒。」
「啊!」銀當驚跳了起來,小心猛拍著胸口,眨巴著眼睛瞪著他,「拓、拓時?天啊,你嚇了我一大跳。」
「對不起。」他走進書房,來到她身邊,習慣性將她柔軟泛香的身子攬進懷裡。「你為什麼還沒睡?已經這麼晚了。」
「我……我就是睡不著,所以才來書房找本書看看。」她結結巴巴心虛地道,悄悄把手上那本書合起抱在胸前。
「找到想看的了嗎?」
「既然你回來了,我就明天再看。」她稍嫌猴急地拉著他的手走出去。
拓時還以為她是迫不及待與他回房溫存了,窩心地一笑,順從地被她拉著。
「走慢點,你的頭還沒完全好,萬一又摔到了怎麼辦?」
「不會啦。」她急忙住嘴。
嘿,萬一就是有那麼倒霉怎麼辦?
銀當霎時四肢僵硬,像太空漫步一樣慢慢抬腳、跨步,前進一小步……
拓時忍不住笑了,索性一把將她抱了起來。「還是我抱著你安全些。」
她慌忙環住他的頸項,「下次要抱之前提醒一下好嗎?我每次都被嚇一跳耶。」
「我常常抱你,你常常被我抱,久了就習慣了。」他難得要無賴地笑道。
銀當想要皺眉頭,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討厭。」
「銀當,我今晚想……」他壞壞地在她耳畔低語。
「你……你想要什麼?」她瞬間血脈僨張起來,心臟跳了個亂七八糟。「啊,大變態!」
拓時哈哈大笑,黑眸裡閃著邪惡的光芒,「變態嗎?那我們就來做點真正變態的事吧,例如從牆邊開始,或是窗簾後……」
「哎呀!」她羞得耳根發燒。
可是、可是為什麼她全身上下的細胞都開始興奮地期待了起來呢?
原來她也是個大變態啊……
昨晚被「變態」「疼愛」了一整晚,銀當呼呼大睡到快中午才醒來。
全身猶留有昨晚歡愛後的酸疼和滿足感,她懶洋洋地在大床上伸展著四肢,隨即僵住了。
她昨晚找到的書!
銀當慌慌張張要下床,沒想到一個不小心,又打高高的大床上滾了下來,摔了個四腳朝天。
「哎喲喂呀!」她苦著臉揉著屁股和腦袋,「遲早有一天會摔成笨蛋。」
不過話說回來,她現在的情況跟個真正的笨蛋有什麼不同?
銀當搖了搖頭,趕快爬起來,去找昨晚匆匆塞在花幾底下的書。
那是一本陳舊的泰戈爾《漂鳥集》原文書,她完全看不懂裡頭的英文詩句是什麼意思,勉強辨認出幾個認識的單宇也湊不出什麼。
但是就像很多電影演的或小說裡寫的一樣,男主角都會把前情人的情書夾在某本書裡,搞得好像福爾摩斯辦案一樣,還得從蛛絲馬跡裡去找。
幸虧她難得聰明一次——這是拜平常小說看了不少之賜——這才勘破玄機,找到了這張「疑似」情書的信。
那是一封英文信,上頭開始寫的是「親愛的漢克」,最下面是「摯愛著你的維多莉亞」。
漢克就是拓時的英文名字吧?那麼這位維多莉亞小姐肯定就是他的前女友了。
銀當心臟怦怦亂跳,又緊張、又不是滋味、又擔憂。
可是她忽然想到,他們的感情已經是過去式了,她現在把它翻找回來算舊帳,會不會太不明智了?
可是就像潘朵拉會忍不住打開盒子,女人總是會想知道丈夫過去的愛情,這一切不是用理智或腦袋就可以決定的。
是一個衝動——
所以,她就衝動地跑到書房,找出英漢大辭典開始查詢這封信裡的意思。
「少奶奶,吃午飯了。」周媽打開書房門告訴她。
銀當急忙把信壓在辭典下面,對著周媽笑了笑,「我待會就下去。」
「少奶奶在用功啊。」老一派的人總是對於會看書的人有種莫名的崇拜和敬畏,她笑瞇了眼道:「那我不吵你了,我讓阿秀給你端上來啊。」
「好,謝謝你。」
待周媽離開後,銀當繼續努力跟一堆英文字搏鬥,連阿秀端上了清粥小菜也沒注意。
到最後,她終於把信裡的內容翻譯出來,可是得知真相後的事實卻讓她更心酸。
親愛的漢克:
我最近時常想起,我們以前在上海的日子。
你總愛笑著說我喝咖啡牛奶的習慣,還有那黏在唇上的一圈白鬍子。
歌舞昇平的城市,永遠不夜的十里洋場,還有那清晨老街的味道……
時光都到哪裡去了呢?我情不自禁問我自己。
像那樣美好的日子都會過去,而未來我們各自面對的是不同的前程,各自不同的人生……
婚禮的鐘聲即將響起,我還是有一絲絲的心痛和迷惘。
親愛的漢克,像那樣美好的日子都到哪裡去了呢?
摯愛的維多莉亞
「這封信寫得好美、好美……」她糾結著一顆心,一半是為了自己,一半卻是為了維多莉亞。
究竟是什麼樣的誤會,將一對深深相愛的男女硬生生拆散,卻把她和拓時撮合在一起?
在午夜夢迴時,拓時是否也同樣心痛和迷惘?
而那個無辜的維多莉亞的心痛是否更深似大海?一切就只因為一場誤會?
銀當淚流滿面,匆匆拿起那張紙條,抱著《漂鳥集》就往外衝。
她要去問爸爸,他究竟為了什麼樣的誤會硬是將她嫁給拓時?
銀當的心如刀割,胸口更是劇烈地疼痛著,她痛苦著自己的名不正、言不順與自私,更深深恐懼著自己是否應該把拓時還給他真正的愛人?
她不想當壞人,卻也當不了好人,教她如何捨得放開拓時,並笑著祝福他們倆「破鏡重圓」?
怎麼辦?怎麼辦?
「爸!你告訴我,究竟為什麼要逼拓時娶我?」
銀當小臉滿是淚痕,像一陣風般捲回眷村老家中,一見到坐在電視機前看平劇的爸爸就大叫。
甄英雄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女兒,你怎麼了?怎麼在哭呢?是誰欺負你了?快跟爸爸說。」
「爸,沒有人欺負我。」她哽咽難言。「我只是……害怕我的婚姻從頭到尾都是用詐騙的手段得來的。」
甄英雄眨了眨眼睛,驀然誤會了,氣呼呼地道:「他騙你?那小子還口口聲聲跟我保證一定會好好待你,他居然騙了我。」
「不,爸爸,應該是我們騙人家吧。」銀當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漂鳥集》落在身旁。
甄英雄愣住了,「你在說什麼啊?」
「爸,你到底怎麼會認識拓時,又怎麼會逼他娶我?」她頭垂得低低,虛弱無力地問道。
「我逼他娶你?」甄英雄一臉迷惑,「我沒有逼他呀,是他自己登門求親的,我看他小子人不錯,就答應了。」
銀當一呆,迅速抬起頭,「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甄英雄一攤手。
「可是……可是你又不認識他,怎麼會這樣草草就決定了我的婚事?」她一個字都不信。
爸爸是出了名的「長江一號」,搞不好真受過嚴密的情報員訓練,對接受逼供方面也有獨到的死不吐實密技。
「怎麼會不認識啊?他是你表舅的兒子啊。」
什麼?
她目瞪口呆,「拓時是我表哥?!」
幾時發生的事?她為什麼都不知道?而且……而且表兄妹不是不能結婚嗎?
這下玩笑開大了……
甄英雄看出她的震驚疑惑,解釋道:「你放心,你媽跟他爸爸雖是表兄妹,但是早在三代以前就一表三千里了,只不過他們以前住得近,所以感情很好,後來你表舅到美國去了,我們也就減少聯絡了,直到這幾年拓時將事業拓展回台灣,我們這才又親近了起來。」
「是跟你親近吧,我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她埋怨道,完全無法在短時間之內消化這個事實。
「總之就是這樣。」他仔細端詳著女兒,不放心地問:「女兒,拓時真的沒有欺負你?」
她眼眶一熱,淚霧湧上,「他沒有,但是我有。」
「說什麼呢?老爸有聽沒有懂。」
「爸……」她低聲地道:「你知道拓時之前的女朋友嗎?」
「怎麼了?她又回頭來糾纏嗎?」他大是緊張。
她倏然抬頭,「你知道他女朋友的事?」
「拓時有提過,他和那個女朋友因個性不合分手了。」說到這裡,甄英雄不禁憤慨起來,「難道不是嗎?這小子是不是跟之前的女友藕斷絲連?」
「如果是的話,我現在可能就不會那麼難過了。」銀當頓了頓,悲傷地道:「不對,我想我還是會非常、非常地難過。」
「傻丫頭究竟在講什麼哪?」甄英雄一頭霧水。
「那個女孩子真的非常愛他,爸,你們怎能因為要聯親,就硬生生地拆散人家的姻緣,硬是把我嫁給他?」她小臉滿是控訴。
「可是……」
「可是我現在也沒有辦法了,我捨不得把拓時還給她啊!」她喃喃自語。
「你們都已經結婚了,還還什麼還?」甄英雄又緊張了起來。「女兒,你千萬別想不開。」
「我實在很自私……」她閉上酸楚的眼眸,淚水悄悄滾落。「以後在每一個日子裡我都會記得這點,記得是我拆散了他們,記得有一個深情的女孩在地球的另一端悲傷哭泣。」
甄英雄怔怔地看著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女兒。
從小他這女兒就是老實頭,又善良死心眼,好幾次看路上的流路狗沒飯吃,就把自己的便當分給它們,自己再餓著肚子去喝井水,還因為這樣拉了好幾次肚子。
他還記得她上幼兒園的時候很喜歡隔壁座位的男生,可是班上有另外一個女生也喜歡他,淚眼汪汪的叫銀當不要跟他好,因為自己才可以跟他好,沒想到銀當就這樣滿富同情的退讓了,後來那個男生長大跑去做小混混了,他倒是鬆了一口氣,為女兒的退讓慶幸。
可是現在……她該不會又要把拓時這麼好的丈夫讓給別人了吧?
甄英雄突然覺得胃部在抽筋,額上進出冷汗。
「乖女兒牙,你聽爸爸說——」
「爸。」銀當打斷他的話,堅定地道:「我決定回娘家住幾天,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好呀……」他高高興興地答應完,這才驚覺不對,「咦?」
不不不,不行啊!
「難道你不歡迎我回來嗎?」她小臉一片淒慘。
他猛一驚,急忙搖頭,「當然不是,老爸怎麼會不歡迎你回家呢?只要你願意,就算在娘家住一輩子爸爸都甘願……呃,我是說……」
「那我就不回去了。」銀當還當真了,吸吸鼻子站起身,抱著《漂鳥集》失魂落魄的回房去了。
「慘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啊?」他抓抓頭,懵了。
趕緊打電話給女婿要緊!
「什麼?銀當哭著跑回家了?」
拓時聞訊愕然,胃部瞬間絞擰起來,一股莫名的心慌狠狠地攫住了他。
他就知道這小丫頭片子還沒有想開,他就知道!
「爸,您先別擔心……是,我知道。我馬上趕過去……為什麼不必呢?我怕她又胡思亂想了……我以前的女朋友?」拓時神情變得十分古怪,「銀當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回事?」
電話那頭甄英雄大嗓門的哇啦哇啦一陣後,他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是的,我明白,您放心。」他強捺住焦急道,「那麼我下班再過去接她……好的,那就麻煩爸了。」
撳掉了手機後,他對著計算機屏幕發呆了好幾秒鐘。
在一旁抱著公文等待他批示的嬌雅暗自在心裡偷笑。
啊,那個沒大腦的笨丫頭果然為了這件事而寢食難安了。
「湯秘書,我們繼續吧。」拓時終於回過神來,沉聲道。
「好。」她開心地應道。
拓時一直忍耐著,表面上不動聲色地處理著公事,直到下午六點整,他立刻關掉計算機,起身拿過外套和車鑰匙,大步走出辦公室。
在外頭的秘書室裡,正和其它秘書聊笑得很高興的嬌雅瞥見他的身影,急忙衝了出來。
「董事長,你要下班了嗎?」
「對。」
「可是晚上你和大安銀行的郭董事長有飯局。」她急聲提醒他。
他微微一頓,疑惑地道:「不是今天吧?我記得是下星期三晚上。」
「郭董事長臨時更改了時間。」她一臉得意的說。
他瞇起眼睛,「為什麼這事不用先知會我一聲?」
她畏縮了下,「因為……因為我想董事長今天晚上恰好沒有會議或飯局,所以就擅自替你決定了。」
其實是她故意打電話過去商請郭董事長,把飯局提早到今天的。
她就是不讓他有機會去找老婆,哼,像那麼愛生氣、愛胡思亂想的女人,隨她去好了,學長值得擁有更大方、更賢淑的妻子。
拓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有一絲冷硬,「下次在替我約定行程前,要先問過我。」
「是。」她偷偷吐舌。
「約幾點?」他皺眉問道。
「七點,在竹風日本料理。」她真想仰天長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