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若柳都含羞帶怯地躲在角落裡,輕輕地扭著衣帶不敢抬頭。
她聽著衫兒和浙漾談笑風生,不禁好生羨慕。
她和相公雖然是青梅竹馬,自幼感情極好,可是生性拘謹的相公就算與她獨處時,也從不多說話,往往就是兩個人相對坐著,你看我、我看你的紅著臉虛度時光。
耳裡聽著浙漾清亮爾雅的談笑聲,她驀地失神了。
她真的好羨慕、好羨慕……
衫兒真是個幸運的姑娘,有這麼多人關心她,照顧她,還有一個這麼細心溫柔、體貼入微的英俊公子伴在她身旁,陪她說笑,跟她打趣。
若柳失神落魄地想著自己這十七年來的日子。爹娘雖然疼她,可是並不瞭解她;夫婿雖然愛她,卻很少聽她的想法,更別說霸氣十足的婆婆了。
一想到這兒,她不禁泫然欲泣了。
衫兒和浙漾拚命說些有趣的見聞想要挑起她的興致,逗她開心些,沒想到卻見她眼圈紅了起來,一副傷心掉淚的模樣,他倆停住了話語,不禁面面相覷。
浙漾斂起笑容,溫和地看著她,「何姑娘,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
「不……」若柳臉紅了紅,急忙拭去淚水。「小女子只是……有點感慨。」
衫兒注意到她用「小女子」改掉了「妾身」的自稱。
這代表什麼?她突然有點不安。
「何姑娘的感慨從何而來?」浙漾素來待人都是溫文有禮,笑語翩然,對若柳自然也一般無二。
可是他的關懷與徇徇儒雅卻是若柳從未接觸過的,她心下一暖,憋在心頭的萬種情愁委屈,剎那間像是找到了出口。
「公子,一樣生而為人,若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竟會落得如今奔波離散的下場……」她嚶嚶低泣,訴說著滿腹心酸,「上蒼未免也待我太不公了。」
衫兒眼眶紅紅,「何姑娘,你不要難過,事情一定會很順利解決的。」
浙漾也溫言安慰道:「要對自己有信心才是,就當作這種種磨難是為將來的團圓鋪路吧,何姑娘生為人上之姿,又溫柔和善,上蒼不至於待你不公的。」
若柳的臉瞬間像敷上了丹粉般,羞紅得好不美麗。
嫁入董家半年來,婆婆的挑剔護罵與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漸漸將她對自己美貌的自信磨滅了,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顆明亮的珍珠蒙了塵,黯淡了光彩。
可是這一路行來,再加上方才愛家班眾人的驚艷眼神,再度讓她燃起了希望的火焰,現在就連這位英姿俊朗的公子也讚她好看……
若柳深深吸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回給他一朵嫣然笑容。
浙漾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倒是衫兒被這朵美麗到刺目的笑容給弄得心下忐忑起來。
真要命,何姑娘笑起來還真不是普通的絕艷動人,這對她來說真是個大大的威脅。
急急忙忙間,她只想著做點什麼事來轉移浙漾的注意力,別讓他被這種笑容給迷太久了。
「公子,我餓了!」話一衝出口,她巴不得把舌頭給拔掉!
天哪,難道她就不能找點別的藉口嗎?
不過事出緊急,她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藉口來。
浙漾笑了起來,見怪不怪地拿過一個點心盒,「想吃什麼?棗泥餡的酥餅好不好?」
「好。」她好沮喪,不過沒一會兒就被點心的香氣給驅散了,開開心心地探頭過去,「哇,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何姑娘,你要不要嘗嘗?這可是蜂嘩鱈躍城有名的——」
若柳詫異接口,「李家老餅鋪的棗泥酥餅?」
「咦?」
若柳臉色一白,隨即輕歎,「實不相瞞,若柳正是蜂嘩鱈躍城的人。」
「原來如此,這麼巧,我們才剛從那兒出來呢!」衫兒驚訝地道,「真是太有緣了。」
若柳點點頭,「我乃是該城城南人氏。」
浙漾微挑劍眉,何姑娘該不會是幾個老婆婆口中討論的,那個被董家阿珠嬸趕出來的何姓媳婦吧?
不過這抹心思只是在心頭打了個轉便罷,無論何姑娘是不是董家媳婦,都與他沒有關係,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盡江湖道義,讓他們夫妻早日團圓。
「這樣啊,那你要不要吃一點酥餅?」衫兒嘴裡含著餅,咿唔不清地問著,慇勤地遞過去一塊。
若柳輕輕地笑了,搖搖頭道:「你吃,我一向吃得少,早上的半碗稀飯已經足夠了。」
衫兒嚼著酥餅的動作不禁一頓,大受打擊。「你早上只吃半碗稀飯就飽了?」
她點頭,困惑地反問:「衫兒姑娘不也是如此嗎?」
車裡尷尬了一剎那,衫兒哭笑不得,浙漾卻是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半碗稀飯只怕還不夠塞衫兒的牙縫呢!」他打趣道。
若柳掩唇笑了,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衫兒又是想笑,又是自尊大大受傷。
是啊,她就是食量大,就是每餐沒有幾桶飯不飽,那又怎麼樣?她就是沒法子學纖纖弱弱的姑娘家,可以吃得比鴿子還少呀。
衫兒悄悄地低下頭,眼角隱隱凝聚了一顆晶盈的淚珠。
只是……她也好討厭好討厭自己這麼能吃,好討厭好討厭成為眾人的笑柄……
浙漾沒有意識到她的異狀,還以為她低著頭是忙著吃酥餅賭氣,忍不住笑著摸摸她的頭髮,對若柳道:「衫兒的胃口一向很好,所以車上備了這麼多的點心就是怕她餓。」
若柳巧笑倩兮,「我好羨慕她,我從小就沒法子吃完半碗飯,為此我爹娘還百般威脅氣惱,可是我也沒法子強迫自己吃下那麼多東西。」
他微微一笑,「個人體質不同,半點勉強不得的。」
這話讓她覺得像遇到了知音一般。「那是公子才會這麼想,我夫家也深深以我食量小為恥,婆婆總覺得吃得多才能幹更多的活兒,唉。」
「何姑娘別傷心,相信事情一定會好轉的。」
「但願承公子金口。」若柳淺淺一笑,情不自禁望向抱著餅盒的衫兒,心底驀地掠過一抹嫉妒。
為什麼?為什麼食量如此之大,容貌也比不上她的衫兒能夠遇到這麼好的男兒?
為什麼她事事矜持守禮,談吐飲食都嚴加節制,卻偏偏會有這種遭遇?
她望向衫兒的眸光,突然有一絲異樣。
只是衫兒此刻心裡也不好受,耳朵聽著他們相談甚歡,她心底的一點點酸楚漸漸泛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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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他們在一處小市集休憩進午飯。規模小小的市集頗為熱鬧,多半是臨近小村落趁初一、十五,約定到共同的地方交換貨物買賣,沿街自然也少不了許多吃的。
愛家班的人到了一個賣牛肉麵的攤子前,恰好有四五張桌椅足夠容納,只是眾人一坐下來,若柳望了望攤子,突然開口問:「衫兒姑娘,這家攤子的東西看起來很少,你吃得夠嗎?你的胃口不是很大嗎?」
她的話像一記冷箭,咻地一聲狠狠插中衫兒的心房。
衫兒張口正要辯解,坐在她身旁的浙漾關切地問:「是啊,這麵攤是小本生意,要張羅咱們一大夥人吃的-的,怕會不夠,你要不要再跟隔壁攤子點些別的?」
連你也這樣說!
衫兒受傷地望了他一眼,悶悶地道:「不用了,我跟大家吃的一樣,都是一碗牛肉麵。」
他皺眉,「吃得夠嗎?」
「夠。」她暗暗生起悶氣。
既然何姑娘能吃一點點,她們倆的身形差不多,她也可以吃那麼一丁點就活得下去的。
「衫兒,別開玩笑,我還是幫你多叫幾碗麵,要不多買幾個夾肉餡餅好不好?」他溫言問道。
「不要。」她緊握著筷子,指節都泛白了。
「衫兒?」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不要管我,我真的只要一碗牛肉麵。」她深吸一口氣,轉頭對愛暢哥道:「老班王,我也要一碗牛肉麵。」
愛暢哥以為她在馬車裡吃太多點心,以至於正餐的胃口小了點,聞言笑嘻嘻地道:「好好好,一碗牛肉麵,多給你兩碟鹵蛋與豆皮好不好?」
她點點頭,多兩盤小菜應該不要緊吧。
就在眾人的面都來了後,只見若柳略略動了幾筷子就推開碗,微笑道:「你們慢吃。」
把湯喝得涓滴不剩,小菜也吃得差不多的衫兒聞聲一震,她張口結舌地望著若柳,「你……飽了?」
若柳嫣然一笑,別有心思地笑道:「嗯,你慢慢吃,你的胃口好,多吃點也是應該的,我就不同了,怎麼樣也吃不下那麼多。」
衫兒突然打心底升起一股悲哀。
她吃掉的這碗牛肉麵只稍稍止了點饑而已,跟何姑娘一比,她的食量實在大到誇張。
隨便問個人,人人都會選像何姑娘這種又溫柔又美麗,食量又小的,誰喜歡一個個兒小小,長得普通,卻食量大如牛的丫頭呢?
她的頭又垂了下來。
「衫兒,你不舒服嗎?」浙漾焦急關切地瞅著她。
是,她很不舒服,而且大大的不舒服。
「沒有。」她口是心非道。
她怎麼有臉告訴公子,她的擔心和傷心?
在心上人面前,她也想要保持一點美好的形象。
若柳看著她,心裡閃過一絲良心不安,但她怎麼也忍不住那種快意的衝動,脫口又道:「是不是還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這面我只動了幾口——」
「不!」她的反應有些激烈,嚇了若柳一跳。
若柳眼團迅速地紅了,無辜地望向眾人,怯憐憐地道:「對……對不住,我不該這麼冒失的。」
小蠻伯與他們坐同桌,忍不住對衫兒道:「丫頭,你也太凶了,人家何姑娘是一片好意,你就算不願意,也好聲好氣的說呀。」
「對不起,何姑娘,我不是故意凶你的。」衫兒嚥下心頭的淒楚,低著頭道:「我真的不想吃,謝謝你。」
浙漾望著顯然很不對勁的衫兒,有些心慌意亂,「衫兒,有什麼事煩心嗎?」
「沒有。」她搖搖頭,「真的沒事,我是剛剛點心吃多了,所以一時吃不下,你們就別顧慮我了……我去前頭瞧瞧熱鬧。」
見她站起來,浙漾隨即起身,「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想……去解手。」她逼不得已,只好胡亂搪塞個藉口。
「那麼……別走遠了,這市集上人多,大家走散了不好。」
她點點頭,轉身小碎步地跑開了。
浙漾癡癡凝視著她淡紅色的影於消失在人群中,心下一片亂槽糟。
一定有事。
若柳看著他們之間情絲纏綿牽繫的模樣,不禁心一酸,莫名地,心頭的嫉妒更深。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假意頭暈,「呀……」
浙漾聞聲掉轉過視線,「怎麼了?」
小蠻伯和阿笨姊也關切的看著她,「你哪兒不舒服嗎?」
「我……」她偷偷瞥了浙漾一眼,覺得心跳得好慌、好厲害,一股做壞事的自責油然而生,卻怎麼也敵不過渴望有人關懷的衝動。「我頭暈……蔣公子,可否麻煩你攙我至馬車上休息呢?」
她好想證明自己還是美麗的,有魅力的,有人關心憐惜的。
浙漾一怔,「這……」
阿笨姊和小蠻伯也一愣。
「男女授受不親,還是請阿笨姊攙扶你較合宜些。」他歉然一笑,柔聲地對阿笨姊央求道:「阿笨姊,可否麻煩你……」
阿笨姊一拍胸膛,咧嘴微笑,「公子,包在我身上。」
若柳眼底閃過一絲強烈的失落,不過她還是沉默了,點點頭由著阿笨姊扶她到馬車上。
傻瓜,她剛剛到底在想什麼?她這麼做……實在有點壞。
若柳蒼白著臉,良心隱隱刺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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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兒跑到離市集有些距離的小溪旁,望著青翠的山和隱隱的炊煙,明明是悠然靜謐得像一幅畫的美麗夏末景致,她的心裡卻像已近殘秋了。
只不過是短短的一個早晨,為何對她的心境摧殘如此之大?
說來說去,總歸一句,這種種的忐忑不安、自慚、嫉妒、憂傷,統統肇因於她害怕失去浙漾。
「我會失去他……」她小臉蒼白,低低呢喃,「我終有一天會失去他的,不只是因為何姑娘,而是……我拿什麼資格來留住他呢?」
美麗的若柳的出現,不過是催化了她的恐懼,讓她看清楚自己和公子天與地的遙遠距離。
以前她可以欺騙自己,只要可以陪著公子一天過一天就好了,就這樣快快樂樂的,到影城還有一個多月的路程,等唱完了戲也還可以逗留個幾天吧?
可是她倏然發現,她要的不只是這短短的相聚時日,她真的好想好想跟他長相廝守,過著朝夕相處,長伴到老的日子。
她的夢,那個養著小雞,種幾畦菜的夢,她多想跟公子共築……
只是公子雖然待她很好,很溫柔,呵護備至,但是在他的心裡,她究竟有著什麼樣的份量呢?
是個可愛的丫鬟?還是個有趣的伴?甚至於只是個可親的小妹妹?
他的溫柔呵護保證不了什麼,除非……除非他親口告訴她,他也喜歡她。
這怎麼可能呢?她失魂落魄地想著。
她實在太貪心,公子已經待她很好了,她卻還想要貪圖更多。
「怎麼辦?怎麼辦?」她抱著頭蹲了下來。
風兒沒有回答她,潺潺溪水也沒有回答她,只有林間隱隱約約傳來嘰嘰喳喳的鳥叫聲。
她緩緩地就地而坐,抱著雙膝癡癡地望著遠處青山煙嵐。
這裡是中原,和關外的家鄉多麼的不一樣。
深深感慨之餘,衫兒忍不住輕輕地唱起小時候家鄉流傳的,一首人人耳熟能詳、感人心脾的歌——
「有一個夢,朝思暮想的夢,夢想心上的人兒偕日月星辰與共。有一個願,魂牽夢縈的願,願與心上的人兒伴歲歲年年莫別。可是花開花落多少年,看見草原枯了又榮生,夢裡人兒容顏猶年少,夢醒白髮蒼蒼漸稀少,我歎人生如夢幾如願,漫漫蘆花七月已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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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兒決定離開。
離開愛家班,離開他。
未能完成對他的承諾,在蔣老爺子六十大壽的壽宴上獻唱,是她最深的遺憾與虧欠,可是她更害怕繼續這樣下去,還沒到影城,她就會控制不住自己而崩潰了。
與其每天數著日子忐忑著未來的離別,還不如壯士斷腕,毅然決然的離開好。
現在離開是狠了點,痛了點,可是至少她可以帶著僅存的自尊離去。
不要等到去了影城,唱完了戲後,再面對曲終人散的那一刻……
到得那時,她就算想留也不能留,不想走也不得不走,眼睜睜看著他目送自己離去的椎心刺骨,她決計承受不了。
而且她也沒有天真到相信自己可以留下來,和公子偕日月星辰與共,伴歲歲年年莫別。
那就離開吧!
她自我解嘲,少了她這一個大食量的花旦,用同樣的米糧,還可以請來十幾個嬌嫩嫩的花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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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他們宿在一家野店。
浙漾心頭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一路上緊張地盯緊衫兒,試圖找尋出一絲異樣,可是衫兒的笑容還是那麼天真燦爛,與人說說笑笑,沿路吃得還是那麼多,好像什麼事也沒有。
他想要把那種感覺壓在心底,當作是自己精神繃得太緊,可是那抹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重。
晚上用飯時,衫兒一個人足足吃了二十個肉包子和三碗酸辣湯,這讓浙漾鬆了一口氣,但他還是決定弄個明白。
當晚要各自安歇時,衫兒抱著包袱正要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浙漾忍不住拉住她的小手。
打從他發現碰觸到衫兒頭不疼時,他就變得很愛這邊碰碰她、那邊摸摸她了。
「公子?」她挑眉,困惑地問:「怎麼了嗎?」
「你可不可以陪我出去走走?」他溫言雅語,好脾氣地央求著。
衫兒鼻頭一酸,隨即擠出笑容來,「嗯。」
待她把包袱放妥了後,浙漾迫不及待地牽著她的手走出野店。
星月燦爛,靜夜寂寂,晚問的林問浮動著淡淡幽香,不知足哪種野花的香氣,淺淺地鑽入了人們的鼻端,幽幽地沁入了心房。
衫兒偷偷地,癡癡地望著身畔高大的伊人,心頭一緊。
不不不,要好好控制自己啊!再這樣下去會無可自拔的。
「衫兒,你有心事。」浙漾開門見山的說。
她微微一震,結結巴巴起來,「公、公子,你多……心了,我哪有什麼心事?」
「為什麼要瞞著我?」
衫兒的吞吞吐吐更嚴重了,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其實……其實……」
「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嗎?」
「我只是……」不,不能說。她緊緊憋著氣,搖搖頭道:「天熱……胃口不好吧。」
他緊盯著她,這下確定真的有事了。
衫兒被他瞧得渾身不對勁,心虛地出汗著。「公子,夜深了,去睡了好不好?」
「不好。」他表現出難得的執拗。「除非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衫兒緊掐著衣角,鼻頭陡然一酸。要說什麼?能說什麼?
能說她自慚形穢,說她好喜歡他,說她想要永遠跟他在一起嗎?
「無論是天大的事,都有我啊。」他低沉地喟歎,「衫兒,難道你還信不過我?」
「公子。」她勉強一笑,含糊地道:「我知道你待我好,只是有些女孩的心事,不是你想替就能替的。」
他怔了一怔,不明所以,「你指的是……」
「你就別擔心了,讓我自個兒想想就會想通了。」
浙漾止不住的納悶,但他必須承認從小就沒有跟女孩子打過交道的經驗,所以一扯到了「女孩的心事」,他就真的沒轍了。
他暗歎口氣,只得投絳,「那好吧,只是你要早早想通,早日讓我看見你的笑容,好嗎?」
否則他的一顆心成天跟著紊亂如麻,這種滋味煞是難受,遠比他以前深以為苦的偏頭痛還要難過。
衫兒點點頭,情不自禁地踮高腳尖想要碰觸他的臉頰,可是他畢竟太高了。
浙漾意識到她的心意,體貼地微微傾身半蹲下來,窩心地感受著她柔嫩小手撫觸的溫柔。
「公子,你怎麼會這麼好呢?」她小小聲地問。
他微訝,柔柔地凝視著她,「你也這麼好,我還不是沒處抗議?」
她強忍注奪眶的淚意,心旌動搖之下,驀地湊近前去親了他的頰邊一記,在他還未回過神來時,就急急轉身飛奔離去。
小小的丹紅影子消失在夜色中,浙漾卻遲遲無法反應過來。
他的胸膛怦然如擂鼓,頭暈暈的,頰邊猶留有她柔嫩沁香的碰觸。
浙漾癡庭地伸手碰了她烙下的吻痕,心房剎那間炸開朵朵狂喜來。
「衫兒。」他怦然心動,低啞地歡歎道:「這表示你喜歡我嗎?」
無論如何,明日一早他都得問個清楚。
這些日子下來,他已經深深明白,自己的未來再也不能缺少她了。
帶回衫兒這個花旦,不是為了爺爺,而是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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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當浙漾去敲衫兒的房門時,卻聽見裡頭傳來嘈雜慌亂的聲響。
他胸口陡然一震,昨日不祥的預感此刻又襲上心頭。
「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他急急敲門。
阿笨姊猛然打開門,抓著一張紙箋哭喪著臉,「公子,不好了呀,衫兒走了!」
走了?!
浙漾臉色瞬間蒼白了,一把抓過她手上的紙箋,凝神一看。
公子,對不起,我走了。
花衫留字
怎麼會這樣?
「你們幾時發現她不見的?」他強抑下心頭的恐慌和痛楚,焦切地問道。
「我們昨晚睡得很熟,根本沒聽見什麼聲響,等到起身時才發現衫兒的床鋪沒有睡過的痕跡,加上桌上又留了這張字條。」阿笨姊哭了起來,「都是我們不好,我們沒留意……」
浙漾已經消失在原地,他有比聽眾人自責內疚還要重要的事待做。
他飛奔出野店門口,佇立在一片林間,放眼所見只有一條小小綠徑和一道蜿蜒的官道。
她就算要走,一定會挑偏僻的小徑走,否則任憑她的腳程多快,只要天一亮,他們駕車就可以輕易地在官道上追到她。
「傻丫頭,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心碎神傷地低吼著,想破了頭也弄下清究竟是什麼事,逼得她一定要拋下一切,孤身離開?
可惡,他昨晚早該聽憑預感,緊緊地盯住她,一步都不要離開的!
這時,愛家班的人統統跑出來,著急地問著:「公子,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一定要快點找到衫兒呀!」
他痛楚地握緊拳頭,失去她的悲慟、慌亂,深深地啃蝕著他的心,一時之間他茫然無措,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與思考能力。
若柳聽聞到消息,失神地走了出來,她蒼白著小臉,捂著小嘴低聲道:「老天,一定是我的關係,一定是我……」
愛暢哥聽出不對勁,「何姑娘,你這麼說的意思是?」
「我明明知道衫兒對自己的大胃口深以為苦,可我昨日偏偏三番四次地刺激她……」她心慌意亂又慚愧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會是……因為我好嫉護她有這麼多人愛她的關係嗎?」
她昨天只是一時控制不住,沒想到造成的後果會這般嚴重,老天!
所有人蹬向她,不敢置信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為什麼要嫉妒她?為什麼要刺激她?衫兒對你這麼好,她一心一意要幫你……」愛暢哥首先吼了出來。衫兒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早就像他的親女兒,現在不見了,叫他怎麼能不難過惱怒?
「我……對不起,我瘋了、傻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壞。」她哭得猶如梨花帶雨,可是再也沒有人想同情她了。
就在愛家班眾人怒氣騰騰要衝向前找她算帳時,浙漾陡然攔住了眾人。
他英俊的臉龐上毫無血色,卻已恢復了冷靜,「怪她也沒有用,都是我的錯,我早該發現她的自卑和疑慮,可是我沒有,現在她走了,最該被責怪的人是我……我這麼愛她,尚且未能呵護她周全,又遑論其他人?」
眾人一怔,全都頹然地沉默了下來。
捫心自問,他們何嘗有顧慮到衫兒女孩家的心情?有時也愛打趣她吃得多,胃口大,她已經是個姑娘家,不是小娃兒了,又有了心上人,這麼被消遣,自然是禁不住的。
「聽我說,老班主,你帶領全班的人繼續上路,我會給你影城的路線圖。」浙漾劍眉一挑,堅定果決地道:「至於我,我要尋回衫兒,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沒有了她,我的生命也再無意義!」
眾人聽到他真摯、如金石鏗然的盟誓,感動得亂七八糟,頻頻抹淚點頭。
「公子,你一定可以找回衫兒的。」愛暢哥老淚縱橫,對他有著深深的信心。「你這麼愛她,老天爺會成全你們這對小兒女的。」
「但願如此。」浙漾勉強一笑,深邃的眸子有著淡淡的憂傷。
若柳看著這一切,忍不住落淚了。
她真是傻,怎麼可以去嫉護原就不屬於她的幸福呢?現在胡思亂想什麼都沒有用,最重要的是,早日尋著夫婿闔家團圓才是。
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貪圖別人的又有什麼用?
剎那間,若柳想通了這個道理,她玉容一凜,深吸一口氣,堅定地開口道:「對不起,我還是獨自上路吧,此去京城路途雖然遙遠,但是我不會再膽怯了,老是想著要人幫,我永遠也沒辦法學著獨立。謝謝各位這兩天對我的襄助,若柳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的。」
浙漾眉一挑,眸光掠過一絲讚賞,「何姑娘,你有此意很好,相信抱持著這樣的決心,小小的婆媳間題再也不能困擾你了。不過愛家班早晚要經過京城,路上有個照應還是好的,老班主,你的意思如何?」
愛暢哥點了點頭,「公子放心,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一切就交給小老兒了。」
「好。」浙漾微微一笑,縱身一掠,猶如鷹隼振空,轉眼問已經消失在綠林之中。
「哇!」眾人驚歎不已。
相處這麼多時日,他們還不知道原來公子是個頂尖的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