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殺人犯,他該有什麼樣的情緒呢?
我憤怒過,我恐懼過,我不安過……現在,我卻異常的冷靜了。
這樣的我,算是正常人吧?
☆
鬧鐘非常準時的在六點半的時候響了起來,正睡得舒服的我,被一陣嚇死人不用錢的瘋狂鈴聲吵醒,神智模模糊糊間,我伸手抄起矮櫃上的鬧鐘,隨手一丟……多麼安詳寧靜的早晨啊……我翻個身,繼續我的睡覺大業。
周公,你是這世界上最可愛迷人的老公公……
「斐,起床了,斐……」
我把頭蒙在被子裡,努力睡覺,跟周公的棋局正廝殺的精彩呢。白風遙不死心的推了推我,我的回答是一腳踢了出去,照這個觸感,應該是他的臉部吧?
白風遙吃痛的叫了一聲,估計被我踢得不輕,我已經可以想像出他露出拿我沒法的可憐笑容了。
「斐,快起來,你還得回家換制服跟拿書包呢。」
我嘀咕著:「天天星期天,天天睡覺天。」
他苦笑道:「斐……」
「再五分鐘……五分鐘就好。」賴床的小孩常說的一句。
「不、行。」
白風遙鐵了心,一把丟開被子,在溫度二十二度的冷氣下,我像只蝦子一樣的捲起身體,努力不懈的繼續睡覺。
見狀,白風遙無奈地歎息,輕手輕腳地重新把被子蓋回我身上,「斐,你別睡了,起來了啦……」
比起我家老媽一盆冷水當頭潑下,哼哼,白風遙的招數就不算什麼了。每次睡他家,白風遙至少得花上半個小時的時間叫我起床。
半個小時後,白風遙拖著我直奔浴室,我刷牙,他幫我遞漱口水,我洗臉,他幫我遞毛巾……
接著,用五分鐘解決白風遙做的早餐,一份蛋餅跟一杯奶茶,白風遙做的蛋餅比外面店家賣得好吃多了,放了我喜歡的蔥、玉米跟豬肉;奶茶是用皇家特級紅茶,沖泡某大型牧場直接宅配的鮮奶。
七點十五分,跳上車,白風遙在二十分鐘後衝到我家,跟白風遙住的高級公寓相比,我家儼然就是一般中產階級的小房子,附註:白風遙的公寓是他老爸買給他的,而我家很可憐的還有二十年的房貸要繳。
我三步並成兩步地跑到門口,抬手就是要把門敲破的氣勢,「開門啊!媽,開門,你最英俊瀟灑的兒子我回來了!」
「死小孩,你是要把這爛門敲破是不是?」老媽打開門,喔,早上看到她那張晚娘臉,是會讓我消化不良的。
「知道是爛門,還不趕快換一個?」
我躲開老媽要掐我耳朵的魔手,像只泥鰍似的滑進屋子裡,跑到房間手忙腳亂的換衣服。
忙亂間,我還可以聽見老媽用那東方不敗的大嗓門說道:「唉啊,阿遙啊,又讓你照顧我家那個混帳小孩了。」
「不不,哪有的事,我還要謝謝斐肯陪我呢,我一個人住,多虧他,才不至於太無聊……」
老媽哈哈笑了幾聲,好像用她那只魔手拍了白風遙一下,我敢保證,老媽那個色女肯定還趁機揩了白風遙幾下油……
「阿遙你真是個好孩子,要是那個死小孩有你一半好,我可就是三生修來的福氣了哩。」
「伯母,斐很好的,您都不知道,他很照顧我,幫了我很多忙,要沒有他在,我在學校說不定會被欺負得很慘呢……」
哈,死風遙又在睜眼說瞎話了,他會被欺負?不去欺負別人就很好了……頂著那張特級極品王子笑臉欺負人,我想被他欺負的人也會從此迷戀上當個小M吧〈SM中的被虐者〉,嘿嘿。我壞心地想。
換好衣服,隨手拿起扁扁的書包,我跑向門口,順便拍開老媽捏白風遙俊臉捏得正開心的手,拯救白風遙於水深火熱之中。
「媽,你別老吃風遙的豆腐好不好?也不想想你現在幾歲了,還想老牛吃嫩草啊?」
老媽插起腰,一副準備河東獅吼的樣子,「我老牛吃嫩草?你個死小孩,嘴巴越來越賤了──」
在老媽要開罵的時候,白風遙露出他招牌微笑,適時的打斷說道:「伯母,都五十分了,我們八點十分前要到學校,不然會被教官記遲到的。」
遲到,等於是會被記一支警告,我已經被記了一大過、兩小過,其實再多一支警告也無所謂的,但為了逃過老媽的魔音傳腦,我也忙跟老媽叫說要遲到了,可不想又被教官逮到小辮子。
☆
白風遙把車直接停在我家門口,從我家到學校很近的,盡全力奔跑的話,大概只要五分鐘就到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五個穿著附近高職制服的凶神惡煞從路旁的巷口跳了出來,堵了我們的去路,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咬牙切齒,額冒青筋,活像是我強姦了他老娘幾百遍似的表情。
一個明顯是帶頭的光頭男惡狠狠的說:「媽的,楊斐,老子看你這次往哪裡跑?」光頭男揚揚手上的木棍,他是附近高職的老大。
我不屑的笑了笑:「跑?嘿嘿,死光頭,上次被我痛宰得落花流水,連掉下來的鞋子也來不及撿就逃跑的敗家犬是誰啊?我楊斐對於別人邀請我參加『運動』的好意,可是從來不拒絕的。」
別人的半途攔路,幾乎能說是天天都有的,白風遙已經是相當習慣了,他靠到一旁的牆壁上,瞄了瞄他手上那只卡西歐今年度最新的太陽能手錶,鎮定的說道:「斐,我給你五分鐘。」
「這群雜魚,三分鐘就夠了!」打架不打招呼,我揮拳擊中距離我最近的小弟,正中人中!
七點五十七分,比預計的快了二十秒,我花了兩分四十秒解決這群不長眼的東西。他們雖然拿長棍狠K,我只能用書包打,別小看我這扁扁的書包,我的書包不裝書,卻裝了一塊厚達兩公分的鐵板,這麼一個可愛的東西往人的弱點直劈橫砍的,可是會樂得人哇哇叫的。
我的書包防禦跟攻擊兩者皆宜,防禦力高,攻擊力強,真乃出門在外,與人幹架的必備良品。
「看來,時間還很多,我們可以慢慢走去學校。」白風遙遞給我一瓶運動飲料,兩分鐘的時間,夠他去五十公尺遠的7-11買點東西再回來了。
我大口大口地喝完白風遙買的飲料,把空瓶子往光頭男的頭上扔過去,哼哼哈哈的恥笑道:「死光頭,你在白天出現,真是浪費資源啊,你應該在晚上的時候出門,用你那顆免費飛力浦照耀世界散播愛,想想,能替社會節省多少資本啊……」
我歪歪頭,變了臉色,一本正經的擊掌說道:「呵呵,對不起,我錯了,你之所以出現,是為了在太陽底下充充電,好在晚上發出光芒才對吧。」
「姓楊的,你給老子記住,有天你就不要落到我手上,不然我就操死你……」被我打趴的光頭男,連光禿禿的頭頂都漲紅成了豬肝色,看來氣得不輕,再加幾把勁,距離腦溢血就不遠了。
白風遙哼了一聲,抬腳便踢了出去,把光頭男碩大的身體都踢飛了。白風遙的腳勁,嘖嘖,連我都受不了,要是我沒去他家住的話,他都習慣在凌晨五點半起床,雙手雙腳綁著各五公斤的鐵塊,出去晨跑一個多小時。
這樣一個鍛煉有素的達人,沒有去參加運動社團,當真可惜……
我瞥了一眼翻了白眼的光頭男,嬉笑道:「風遙,你可輕點,別打死人了。」
白風遙眼裡發出冷狠的光芒,說道:「頂多傷到兩三根肋骨,死不了人的。」
喔,他好像生氣了耶,怎麼無緣無故就發起脾氣了?看他出手的樣子,難怪人家說溫柔的人一生起氣來,比一般人都還來得可怕。
我笑嘻嘻地摟住他的肩膀,親暱地說道:「好哥兒們,你別跟這種雜碎計較了,跟雜碎生氣,是跟自己過不去呢。」
光頭男等一干手下,怕死了白風遙,誰想到一臉無害的他,出手就是這麼狠?儘管我把他們貶低得好像活在世上就是浪費糧食,他們也都噤著聲,一個屁也不敢放。
白風遙輕輕點頭,表情恢復他一貫的溫和,低頭看了手錶說道:「斐,浪費太多時間了,再四分鐘就要上課了,用跑的吧。」
我遲到了是沒差,連累他一個優等生被記警告可就不好意思了,我們丟下光頭男等人,開始往學校的方向狂奔。
「風遙。」我邊跑步,邊低聲朝白風遙說話。
「嗯?」
「我的表現,嗯……你覺得怎麼樣?」
白風遙的眼光很溫柔的笑道:「很好……就是你該有的模樣。」
我鬆了口氣,回給他一個大咧咧的笑臉。
在鐘聲響起的兩分鐘前,我跟白風遙踏進了校門,一進了校門,我們的動作反而慢悠了起來,我還很有閒情雅致的跟今天值星的鐵面人豆腐心的張教官哈拉幾句。
之所以稱張教官做鐵面人豆腐心,是因為他一張正正方方的國字臉看來不苟言笑,但實際上他為人相當好相處,很照顧我這個問題學生,不像其它的教官或老師對我持有偏見,是我少數尊敬的人之一。
才講沒幾句話,上課的鐘聲便「噹噹噹」地響起,張教官催促我們趕快進教室後,便拿起登記簿,站到校門口登記每一個遲到的學生,公私分明,絕不因學生的不同而有所打折。
今天第一節課是歷史課,也是我們導仔的課,根據我的觀察所得,導仔總是在鐘響後五分鐘道十分鐘左右才會出現在教室,所以我跟白風遙也不趕,慢吞吞地一步一步爬上樓梯,到了二樓的教室。
一踏進教室,我跟白風遙就發現今天教室的氣氛一反常態,可以說是相當地熱鬧,學生們不像以往老師還沒來一樣個個交頭接耳著低聲說話,而是光明正大地分成好幾堆的小團體,我走到你那兒你來到我這兒的談論著話題。
我隱約聽見幾個女生說:
「好慘喔,沒想到他死得那麼慘……」
「對啊對啊,他平常做人很好的,不像是那種會讓人記恨的人。」
「真不曉得是哪個心理變態──」
後來的話我聽得不怎麼清楚,只知道好像晴天打了個霹靂,腦袋一片空白,腦海中只是不斷地迴盪那幾句話語。
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個早上,血流滿面的楚凌揮動著手腳,吃力地爬向我──
斐,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啊……
斐,不要怕我好不好?我是真的喜歡你,喜歡得連心都發痛了……
「斐!」
白風遙低聲在我耳朵輕喝我的名字,雖然很小聲,卻是如雷貫耳。回過神的我整張臉沒了血色,抖著手指拉住白風遙的衣服下擺。
「風遙,不會是……」我不敢說出下面的猜測。
白風遙臉色不變,不著痕跡的拍拍我的肩膀,鎮定地低聲說:「絕對不是,你放心,別慌。」
現在的我,只能盲目的相信白風遙的話,我吸了幾口氣,平復了驚恐的情緒,如往日地抓起白風遙的手,大搖大擺地坐到了我靠窗戶的位子上,白風遙則坐在我的右方,而楚凌以往……則是坐在他的後面。
說回來,我們三個人從國中二年級就認識了,那時候只有我不同班,是分在所謂的下段班,說白話就是壞班;白風遙和楚凌同一班,都是上段班的資優學生。
一場我對白風遙的挑釁,結交了他,然後巧合又認識了楚凌。那時候聽別人說白風遙和楚凌不合,只覺得是天大的笑話,四年多來,我怎麼也瞧不出來他們兩個有不合的地方。
國三期間,為了減少老媽的負擔,在白風遙、楚凌的免費家教指導下,我勉強吊車尾的考上縣裡有名的國立高中,跟他們兩個人念了同一所學校。
我曾經以為,我們三個人的友情能維持到就算成了老人,也依然會相約在一塊兒,和樂融融的在樹下泡茶聊天……
──直到楚凌破壞了這一切,楚凌,背叛了我對他的友情。
「嘿,小坤,是發生什麼事?怎麼那麼熱鬧啊?」我扯了扯坐在我前方的小坤。
小坤本來也正在跟旁邊的人說話,一聽到我問,馬上換了位置,對著我說道:「楊老大,你昨天晚上沒有看新聞嗎?」
一提到昨天,我心神又震了一下,好險白風遙馬上接道:「斐昨天在我那兒打了一整天的電動,讓都不讓我看電視。」
小坤點點頭,他倒也知道我常去白風遙那裡當霸主,「難怪你們不曉得,超級大事件啊,我們學校的校花被人砍死了!」
白風遙驚道:「校花?你是說廖冬婷?她怎麼會被人砍死?」相反於白風遙的驚愕,我倒是心裡慶幸著,原來不是關於楚凌啊。
小坤搖搖頭,一副感慨的模樣說:「誰知道?也不曉得是什麼人,居然狠心將一個漂亮女孩砍成那樣,聽新聞說校花全身被砍了四十多刀,臉最嚴重了,被砍了二十幾刀的樣子,把整張臉都給砍爛了。」小坤說完還嘖嘖兩聲,既是感歎又是可惜一個花樣年華的美麗女孩死得那麼慘。
後來小坤又說今天早上新聞又有追蹤報導,說是驗屍報告出來了,廖冬婷的死亡時間,推測是在星期六晚上六點到晚上八點之間,警方根據目擊者的證言有了兇嫌的線索,只是兇嫌是誰這一點,警方目前沒有透露消息。
小坤突然以古怪的眼神看向我,「楊老大,我還在想你跟校花有戲唱的說,沒想到……唉!」
他誇張地歎息一聲。
我用書包敲他頭一下,笑罵道:「什麼有戲,她跟我一個天上雲一個地下泥,人家堂堂校花哪看得上我?」
「喂喂,楊老大,話可不是這樣說咧!」小坤搖了搖食指,一臉正經的說:「前兩個禮拜你不是孤身一人從街上的一群混混手下救出校花嗎?校花後來特地跑來班上謝你,邀你出去逛了幾次街不是嗎?人家校花的好朋友有透露呢,說是校花對你一見鍾情,再見傾心,說你楊老大在師長眼中雖然是不良少年,但是你有義氣,有勇氣,不畏強權不懼惡霸,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漢呢!」
小坤回頭喝了一口QXX果汁,繼續說道:「可是我看吶,也是楊老大你長得帥,要不然一個醜男救了校花,怕人家校花只會甜甜的說:『謝謝你救了我,有緣再會喔』。」
小坤邊說還學著某些女生一樣,食指靠著臉頰,眨起一邊眼睛裝可愛,直讓我忍不住噁心的賞他一個栗爆。
想起有著甜美笑臉的廖冬婷,對於她其實我沒什麼印象,當初救她也不是刻意為之,而是那天被老媽K了一頓,心情很不爽,看到了一群混混笑得很欠扁,心情更不爽,超級不爽下抬腿便踢了過去,哪有想說要英雄救美啊?
而廖冬婷後來的幾次邀約我是有去,不過就是去賺幾頓免錢的飯跟看了幾場免費的電影罷了,哪有什麼花花新聞好炒啊。
白風遙歎道:「的確是,廖冬婷我也認識,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挺配斐的,只是可惜……」
我也跟著點頭:「沒錯,廖冬婷很不錯。」心裡接了一句:出錢夠大方。
白風遙朝我說道:「難得聽斐誇獎人呢。」
「哼哼,我是該誇則誇,我不是也誇了你不少嗎?」
胡扯了幾句,我們三個人的話題又回到關於廖冬婷血案的事情,大多是聽小坤說話比較多,畢竟他昨晚跟今早都有看新聞。
小坤忽然「咦」了一聲:「都上課這麼久了,楚凌怎麼還沒來?」
白風遙轉頭看了一眼空空的座位,跟著疑惑道:「怪了,這小子平常不是最早來的嗎?」
我努力地裝出調侃的笑容,「楚凌該不會是睡過頭了吧?風遙,你打電話問問去。」
白風遙點點頭,拿出書包裡的手機,走到教室門口望-望,確定導仔還沒來才撥了電話號碼。
「奇怪了,導仔怎麼也沒來?」掛在黑板旁的時鐘顯示早已過了上課時間十五分鐘了。
小坤聳聳肩,「哪知啊?說不定在跟警察泡茶呢。」
「有警察來了?」
「這麼大的事,警方當然會來學校查了,我看到有輛警車停在教師車棚那裡呢,嘖嘖,人民的保母果然勤勞。」小坤是騎腳踏車通學的,學生車棚距離教師車棚不遠,難怪他有看到警車。
我皺皺眉,廖冬婷的導仔又不是我們的導仔,警察跟我們導仔泡啥茶啊?想也知道小坤是隨便胡溜的,所以我也沒心拆他台。
過了幾分鐘,白風遙回來了,他說:「楚凌的手機打不通,都是語音信箱,我打到他家裡,他家裡也沒人接。」
楚凌手機的SIM卡被白風遙用火燒糊後,又把它踏成一塊塊的丟到馬桶沖走,而手機被他扔到垃圾桶裡,等著今天丟到不可回收的垃圾車,因此楚凌的手機接不通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他家裡沒人接電話就有點怪了……楚凌他爸是個程序設計師,他媽是標準的家庭主婦,這段時間至少他媽媽應該在家的。
就在我努力動用腦袋思考時,我們導仔終於來到了教室,導仔神情緊張,無視教室的吵雜,第一眼望著的就是我們這邊的方向。
「白風遙、楊斐,你們跟我過來一下。」
我跟白風遙互看了一眼,猜不出來導仔叫我們幹什麼,雖然彼此眼中都有同樣的困惑,不過我們還是乖乖的站起來,在導仔的屁股後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