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到底還要用多久啊?」青禹在外頭不耐煩地踹著門。
虧這宅子蓋得其大無比,房間多得像迷宮,花了他倆不少時間才稍微清出幾個廳室使用。
然而整個宅子上上下下竟然就只有這間浴室配備有西式的盥洗設備……
偏偏寇翎這家伙最近不知道在搞什麼,每次浴室一占就占了足足一個多小時,久得讓他失去耐心幾乎想要直接踹門進去看他在裡頭種啥磨菇……
不過這琉璃材質的門上頭還鑲了一堆繁復的彩繪玻璃,這樣的高級古董恐怕是經不起他一踹。
「我便秘,你別吵。」
「你便秘?你根本沒吃什麼東西便什麼秘?快出來!」
「……慢工出細活,出個恭也要囉唆。」
「……」
光是應付著幾句話,也幾乎耗盡了寇翎所有的精神。
雙手緊緊按在花崗巖洗臉台的邊緣,力氣之大仿佛要把指甲插入巖面那中,只是花崗巖實在太硬,這樣用力地緊抓反而將指甲和指尖的緣縫磨破了皮。
不只頭痛,全身上下都痛死了……這疼痛比先前那被陽光撕裂的疼痛還要痛,加上那刮著骨頭般的冷冽,實在吃不消……
莫名奇妙發作的怪症狀,一次來得比一次凶猛,而且越來越頻繁,寇翎擔心在這樣下去,恐怕是瞞不住青禹了……
打開水龍頭沖掉了洗臉台內暗紫色的液體,那顏色看了叫他怵目驚心。
不再是半透明的淺紫色了,越來越濃稠的暗紫色,帶著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道。
順手掬了水將臉沖干淨,盡量不留下一點蛛絲馬跡。還刻意地沖了下根本沒使用上的馬桶,好讓門外的那家伙安心。
能撐多久,就算多久吧。
到手的幸福,他才不會這樣輕易就放掉。
「總覺得你最近很沒精神的樣子。」
將臉從筆記型電腦銀幕前抬起,望著慵懶地躺在一旁那張楠木紅眠床上的寇翎。
瞇著眼睛枕在絲緞被子上的他整天看起來都昏昏欲睡的樣子。
「喔……」稍微將眼睛睜大了些,但依然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說道: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叫床聲,精液射多少。」青禹沒啥表情地幫他接了下去。
「……這麼葷的話你也說得出來!」順手抓起床上同樣是絲質的抱枕就用力往青禹扔了過來。
「喂,我說真的……」青禹閃過枕頭,表情認真煞有其事地問:
「如果真的是因為那個,我可以委屈點禁欲一兩個月給你休養。」
「拜托……」寇翎忍不住被青禹那認真的表情逗得笑了出來。
「……」看著那不知看過幾千幾萬次妍麗的笑容,竟不自覺地有點傻了……
「青禹,你來一下。」伸出白皓皓的手臂對青禹招了招。
「干嘛?」
「來一下啦。」
「……」放下手邊的事情,青禹站起身走到床邊。
「幫我梳頭發。」寇翎抓起扔在枕邊的牛角梳子遞到他面前。
「自己梳。」男人幫男人梳頭,說有多怪就有多怪……
「害羞什麼,梳都梳十一年了,也不差這一次。」
「……」
接過那把梳子往床邊坐了,寇翎一臉滿足地窩到他大腿上,讓青禹攬過那頭長發開始梳著。
這家伙最近真的很怪……越來越像個整天討糖吃的小鬼,越來越喜歡撒嬌粘人……
哪裡出問題了嗎?從前他可不是這樣的,那個自尊心高得跟什麼似的正經八百的少爺……
「真麻煩,一把剪了給它長不是快多了?」邊梳邊咕噥著,不過他倒是挺喜歡他這樣蹭著他大腿那麻麻癢癢的舒服感覺。
「那怎麼成……」寇翎輕輕地說著。
昨天洗茶具時不小心打破一個杯子,碎片在手指上劃出的小口子……
一直到今天都還沒完全愈合。
小心翼翼地藏著那手指上的傷口,就怕被青禹看見……
要是知道他已經失去那種「再生」的能力,青禹不知道會怎樣難過……
「青禹,如果我不在了,你會怎麼樣?」
「除了我身邊,你還能去哪?」
「我說『如果』嘛……」
「那就把你找回來。」
「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等。」
「等……」如果等不到呢?
他不敢再問下去,青禹對他的情感那樣深刻,他害怕自己承受不起。
「那麼多『如果』到底是怎樣?」牛角梳梳在那柔軟的頭發上順得像是在撥水般輕盈。
「不怎樣……」稍微翻個身,寇翎開始頑皮地用手刀不停敲著青禹
膝蓋凹陷的部位,饒富興趣地看著他的腿反射地微彈著。
「鬼也有膝反射喔……唉呦!你干麻啊?」頭皮一疼,一小把頭發被青禹給扯了一下,寇翎抱著頭從青禹腿上翻坐起來不滿地瞪著他。
「鬼還有頭皮反射勒。」青禹聳聳肩說道。
「……你有肚皮反射。」說著手指就往青禹全身上下唯一的罩門——肚子戳去,
果真青禹下意識的動作就是整個身子往後縮。
「找死。」眼明手快扣住寇翎那不停戳過來的手往床鋪一壓,長腿弓起一縮將寇翎那雙踢來踢去的腿給箍住。
「還玩?」
低頭將臉靠在寇翎耳邊,用唇舌舔吻著寇翎敏感的耳朵,弄得他又麻又癢渾身亂顫。
「是誰……說要禁欲一兩個月……」強撐著渙散的意志,嘴上還不服輸地嘮叨著。
「誰叫你在那反射來反射去?」
沿著耳垂吻到頸側,然後往下滑,輕輕噬咬著那誘人的鎖骨。
「我射我的干你啥……啊……」
被青禹含在口中用舌尖繞著吸吮的乳首傳來極大的快感,本來還想頂回去的言語被輕輕的呻吟給取代。青禹的手順勢地從寇翎寬松的褲頭滑進去,先在他大腿上磨擦擰按著,然後冷不防往上握住了寇翎早就腫脹難耐的欲望。
「這叫什麼?鳥反射?」青禹挑著眉毛輕笑道。
「……」
要不是現在被青禹的愛撫弄得全身沒了勁,寇翎真想一腳往他的鳥踹去。
位於山中的這間大宅院像個神秘箱一樣,庭院深深不知深幾許,住上了好一段時間,青禹還沒摸透它的十分之一。
總是搞不清楚打開了某扇門會通往什麼樣的房間,搞不清楚打開了哪個櫃子裡頭放了些什麼,這條長廊通往何住,那條階梯又通往哪層。
但寇翎在這宅子裡可以說是老馬識途,總是能從宅子翻出些有趣的東西,或者帶著青禹到特別的宅院或房間參觀,畢竟他在這呆了將近一百個年頭,八成連地底下什麼地方埋了幾壇老酒他都一清二楚。
這天,他又拉了青禹從後院的一個通道走,穿越過了好幾進的院子,最後來到了荒廢的宅後花園小池塘邊的一扇門邊。
門外就出了宅子的范圍,通往一片茂密的竹林子,寧靜的林子裡除了腳下踩著竹葉發出沙沙的低沉聲音之外,就只有夜風在竹林裡穿梭的呼嘯聲了。
走了一小段路走出了林子,一個像是山谷的小低地處,座落著一用石頭簡單砌成的小池子。
「溫泉?」小池子邊有個竹管子不停將湧出的清澈泉水注入池子中,泉水上方輕煙裊裊。
「不錯吧?我家老爺蓋的,年輕的時候我常常來這泡。」
「別說話像個老頭子一樣。」
「本來就是老頭子……」
「鬼泡什麼溫泉?你又能感覺冷熱了?」
「氣氛嘛。」說著寇翎靠過去開始剝著青禹的T恤。
「OKOK我自己脫……」
照他少爺那種毛毛躁躁的脫法,T恤遲早要給他扯變形。
鬼感受不到溫泉的熱度,但如寇翎所說的,在這寂靜的林子深處,浸身在飄散著白色煙霧的透明泉水中,閉著眼睛,嗅著微風帶來那和著泥土味的淡淡竹香,也是一種疏解身心的享受。
「看那個。」寇翎指著遠處的宅子,能見的只剩下一座高高的樓塔。
「嗯?」
「月樓,賞月的樓。登到那上頭,可以看到最美的月亮。」
「你上去過?」
「一次……」而從那次不好的經驗後,他再也沒踏上那棟樓去。
「你跟它有關系嗎?」
寇翎的「花名」還是「藝名」"啥的也叫月樓吧……只是這個名字,感覺太過寒冷,所以青禹從來就不用。
「其實是沒有的。不過在我死之前,我一直都還抱著一點點妄想,妄想著其實我父親的心中有我的存在才蓋了這棟樓……」
當然,飲下毒茶的那刻就將這一切望想給打碎了。
看出了寇翎眼中的一絲絲惆悵,青禹拉過靠坐在池子旁的寇翎讓他坐在自己盤起的腿上,說:「反正我時間多得是,哪天也來蓋個『笨蛋樓』,表示我心中有你的存在。」
「你蓋個茅廁吧你省得一天到晚來打擾我出恭!」
「啊,說道茅廁,你到底在浴室裡搞什麼?」
「除了如廁還能干麻?作蛋糕?」寇翎摟著青禹的頸子將臉靠在他肩上,不讓他看到自己心虛的表情。
「那你下次別鎖門,鬼鬼祟祟的。」
其實並不是計較什麼,只是自從寇翎受了重傷以來,哪怕是一個鍾頭,就算是幾分鍾找不到人青禹都會不自覺地焦慮起來。
就怕在他一個不小心閃神的那,又發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喂,祝青禹,我喜歡你不代表你可以干涉我的隱私吧?」
「喔?」青禹揚了揚眉毛,推開坐在他腿上的寇翎,從水裡站起身跨出池子。
「喂,你去哪?」趴在池邊看著青禹穿上衣服,寇翎扁著嘴問。
「我喜歡你不代表你可以管我要去哪吧。」說著就要離開。
「等,等下啦,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見青禹生氣寇翎就焦急,他連忙要從池子爬出來,可才跨了一腳,腦門又傳來劇烈的頭疼,接著是胸口疼、肚子疼、全身上下都疼……
視線一花,整個人「噗通」一聲往身後的池子摔進去,腦袋好死不死就往石制的池底撞去,這重重的一撞倒是把自己給撞昏過去,省得那難忍的疼痛。
「喂!」
不過是想要嚇他一嚇,怎才轉身下一秒就聽一聲巨響,轉過頭就不見人影……
連忙走到池邊,就看寇翎已經在池水中昏死過去,沉在裡頭動也不動……
*
「唔……」
痛痛痛,腦袋好痛……
「醒了?」
「咦?」
「你怎麼這樣笨,笨到連泡個湯都能把自己撞昏在池子裡!」青禹臉色難看地罵著。
「……」生氣了……可是看著青禹為自己受傷生氣,看著他那樣在乎自己,寇翎開心愉快在心中卻不敢表露在臉上。
不過後腦傳來的疼痛,也實在讓他做不出什麼開心的表情。
「……還痛嗎?」
「嗯……」痛,而且暈得很,好不容易撐開的眼皮,看到青禹後安了心,又疲憊地忍不住想要闔上了……
「……」看著又昏昏睡去的寇翎,一抹不安爬上了心頭。
照理說這樣睡了一天,後腦撞傷的傷口應該完全好了才對。
可是白色的繃帶上卻還滲著一絲絲紫色的液體,那個傷口好像還沒愈合起來……
就這樣帶著憂慮的心情坐在床邊一天一夜,心情仿佛回到了那十一年每天望著沉睡的他那般沉重。
好怕好怕他就這樣睡去,又醒不來了……
幸好,睡了一天一夜後,寇翎那雙靈動的眼睛又睜開來瞅著他瞧。
「下個滿月我們上月樓去賞月吧。」
「嗯。」
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那樣,寇翎輕松地對他說著話。
但青禹卻漸漸地察覺了,在寇翎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事情正發生著。
將脫在湖畔的外掛穿起慢慢地扣著頸子邊的布扣,方才撐了小舟到湖心去摘了些水莽花,加些蒜頭炒一炒就是一道好吃的下酒菜了,等會再去後院挖壇酒,當作今晚上月樓去賞月的配品。
身上穿著的這些封在箱子裡十幾年的素白色衣物雖然有點發黃,但那上等的布料和精致的剪裁,穿在身上遠遠比百貨公司裡買的那些名貴衣物來得舒服合身。只是青禹老是笑他「老祖宗」……
端起了放在一旁滿滿一茶盤的紫色水莽花,就在要轉身離去時,那要命的疼痛又發作了起來,手一松,方才所采的那堆花全散落在湖畔草地上。
顧不得摔了滿地的花,寇翎抱著疼痛的身子縮在地上發抖著。
冷得像是要結成一大塊冰塊了,卻又痛得仿佛身體被卸成了一塊塊的剝離散開……
「啊~」
痛到忍不住尖叫了起來,死命地在地上亂滾亂踢著,想把那可怕的劇痛給甩掉踢掉卻作不到,快發狂的腦袋甚至閃過了個念頭:想要解脫。
想要將自己沉入眼前的月亮湖泊中,然後再也不必忍受這樣沒完沒了的折磨,不必這樣忍受著像是拿刀子一片一片切割下來的疼痛,想要解脫……
用力想扯開方才才扣上的布扣,疼痛卻讓指頭抖得厲害,扯了半天才將那扣子拉斷,掙扎著將身上的外掛脫掉摔開。正想扯掉長衫時,狂亂的腦中突然浮現了青禹的樣子。
「青禹……」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丟下他心愛的青禹離開?
他會在那等我,就算等不到還是會一直等下去啊!
我怎麼能這樣離開?
可是好疼,好疼……
不是說去摘個花十分鍾後就回來?都過了三十分鍾了,搞什麼鬼啊……
青禹看了看窗外的滿月,皺了皺眉。他相信寇翎,所以在心中排除了那樣的可能。
他說不會離開他,就不會離開,青禹完完全全地信任著寇翎。
但也因為這樣更讓他感到不安,排除了那種可能後,他猜測不出能有什麼事情耽擱著寇翎了?但那必然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與其在這不安和猜測,還不如起身去找他。
青禹走出了前廳推開那扇朱色大門,往月亮湖畔去。
月光照在躺在湖畔那白色的身影上,隱隱透出柔和卻淒絕的美麗。
掙扎到半點力氣也沒有了卻還是那樣的疼痛,使不上力氣的身體只能微微地顫抖著。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體裡頭壞掉了,徹徹底底的爛掉了,然後腐爛的內髒們化成了一股一股暗紫色的腥臭液體,不停地從他的嘴裡湧出來。
痛成這樣,卻悲慘地昏不過去。
痛成這樣,腦袋卻還清楚地想著青禹……
「寇翎……」
「青……」睜開眼睛,望著蹲在他身邊的男人。
看著青禹那樣悲傷心痛的表情,這一次,寇翎再也開心不起來了。
我痛,他也痛。
他痛,我更痛。
怎麼會開心?
「對不起……對不起……」
閉上眼睛,他不斷地說著同樣的一句話。
寇翎意志清楚的時間並不多,大部分的時間,他不是疼痛到昏睡過去,就是像是瘋子般不停吼叫不停掙扎,叫得聲嘶力竭嗓子啞到叫不出來,然後開始大口大口地狂吐著。
青禹不知道他吐出來的到底都是些什麼,暗紫色的,血色的,黑色的,肉色的……但青禹卻知道,寇翎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崩壞著。
十一年前那一次陽光造成的惡夢原來沒有結束……以為寇翎康復了的身子卻在結束沉睡之後開始毀壞掉,老天簡直是故意開他這樣惡劣的一個玩笑。
將他的寇翎還給他,以為從此再也不會失去了……
原來只是為了讓他面對更大的痛苦,是為了讓他眼睜睜看著寇翎在他眼前痛得死去活來然後被分解掉……
「對不起……」
清醒時後的他,會用虛弱無力的聲音,不停地向他道歉。
「對不起什麼?」青禹生氣地吼著。
他不想聽他說對不起,說這種道歉的話,仿佛隨時都要與他訣別了那樣叫他感到恐懼。
「對不起……」
說過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走的,承諾過青禹的……可是現在他好害怕,怕他沒有辦法實踐這樣的承諾,怕他消失了之後青禹還癡癡等著他……
留下那樣深愛的人在這個寂寞的宅子裡,在這樣寂寞的世界上,孤單地等著永遠不會再回來的他。
怎麼捨得……?
於是好幾次他覺得他幾乎是撐不下去整個身子都要崩解掉了,但卻因為拼命地想要留下來想要繼續陪著青禹的那意念,於是一次發作又熬過了一次。
但還能熬多久?他快要連說「對不起」的力氣都被蝕得一干二淨了,還能熬多久?
「寇翎?」青禹輕輕地在寇翎耳邊喚著。
每一次看著寇翎昏睡過去,他都有種強烈的不確定感,不確定能不能再喚醒他,不確定哪一句話將會成為訣別,於是每一句話都變得好珍貴……
但每一次在經過那樣讓他幾乎看不下去的折磨之後,寇翎還是醒來了,一次又一次。
對青禹來說,那是一種極度害怕的感覺。
怕他就這樣離開了,怕永遠失去他。
更害怕他睜開眼睛,怕看到他又得承受下一次的折磨。
懷疑自己是不是心疼到腦袋錯亂了?喚著寇翎的同時,青禹竟然好希望他所深愛的寇翎別再睜開回應他了……
到此為止,別再撐下去了。
寇翎緩緩地睜開眼睛,那樣恍惚無神的眼神,和逐漸失去了光澤的眸子,讓青禹不禁懷疑,他還看得見嗎?
「我們去賞月。」
「……」渙散的眼神稍微集中的焦距,看著青禹,寇翎病厭厭的臉上竟牽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他還是看得見……盡管很辛苦,那能夠這樣看著自己戀人的機會越來越少了,他怎麼捨得放掉?
青禹拿了件大衣幫寇翎披上,他不確定這玩意能不能幫他保暖,但寇翎總是在喊冷,已經快消耗殆盡的身體還得承受寒冷而發抖著,那模樣他也不想再看到了。
他吐著血的模樣、疼痛到六親不認的慘狀、明明就是痛苦卻還強顏歡笑的模樣……
那些那些青禹都不想再看到了。
抱起寇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他輕了好多好多,好像快沒重量了那樣。
喜歡青禹的懷抱。
這樣依偎著青禹的感覺真好,從以前到現在,就沒有一個人能夠這樣全部地承接著他,也沒有一個人願意這樣讓他全部地投靠著。
只有青禹……
好想告訴青禹,告訴青禹自己不僅僅是喜歡著他,甚至……
他的這一生,已經完全完全被他所拯救了。
因為青禹,他那糟透了的命運有了值得回憶的後半段,因為青禹,他的心中終於有了充實的感覺。
可是說話好累好累,說話太浪費力氣了,說了話就想昏睡。
他可不想睡那麼多,那樣,和青禹相處的時間就縮短了。
方才青禹的表情看起來不太一樣,是因為今天的月亮很美嗎?
少了那樣濃得化不開的哀愁,他的青禹看起來特別的溫柔。
忍不住又微笑了起來,寇翎伸了雙臂用所剩不多的力氣緊緊地摟住青禹的頸子,享受這難得的舒服感覺。
感覺青禹用他那雙大大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撫摸著他的頭發,感覺他靠近他的臉頰,刺刺的萬年胡渣扎得他有些癢,然後用他薄薄柔軟的唇輕輕地吻著他的唇,吻著他的頸子。
感覺在青禹懷中的身體不再那樣冷,也不會顫抖了。
像是浸在溫暖的水中,讓他憶起了遠久遠久以前泡在溫泉水裡的感覺。
疼痛的身子漸漸地松弛舒展,暖呼呼的感覺充斥在四肢百骸裡,好像重生了那樣……
咦?重生?水?
寇翎猛然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周遭的確都是水,水中漾著淡紫色的柔和光澤,天上的滿月映在湖水裡搖曳著……
月亮湖?
抬起頭驚愕地看著抱著他的青禹,青禹也正盯著他看。
「我會等你。」
等……等我?
在腦子裡想了半天卻想不通青禹的意思,直到他察覺了自己浸在湖水中的身上什麼也沒穿……
「我不要!」幾乎是用嘶吼地大叫著,寇翎拼命地想掙脫青禹的懷抱,可是他那丁點力氣哪掙得開?
情急之下,除了哭叫著他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別哭,別哭。」
用唇吻著寇翎不停掉下來的眼淚,青禹的安慰聲聽起來那樣溫柔,聽在寇翎耳裡卻殘酷到了極點。
「祝青禹!你放開我!你憑什麼……」
「夠了,你已經做得夠多了。」青禹用手掌輕輕捂著寇翎不停叫罵的嘴。
「剩下的我來做就可以了。」說著,他抱著寇翎繼續往更深的湖水走去。
「我不想走……」寇翎嗚咽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不想要離開你……
「那就想辦法回來嗯?我等你。」
「不要……」你這個白癡啊?
來世的我怎麼記得回來的路?怎麼記得你?
湖水深到某個深度之後湖底像個大斜坡一樣往下凹陷,抱著寇翎的青禹一腳往那深處踏入,兩個人一同沉入了深紫色的月亮湖中。
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原來月亮湖,是個沒有底的湖泊。
懷裡的寇翎緊緊地抱著他,他也緊緊地擁著那感覺越來越稀薄的身軀。
直到當他交抱著的雙臂中空無一物只剩下湖水,他才緩緩地放下了手。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