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罪 第六章
    「武……」林恩祥怔怔的,說出連自己都意外的話:「這幢別墅送給你……以後……我們在這裡見面好嗎……?」

    無比清晰的暗示,猶如一個已婚男子對他的情人作出金屋藏嬌的提議。阿武微微抬起頭,還掛著淚珠的雙眸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林恩祥呆呆的回視著他,忽然無限期待他的答案。

    因為一直掙扎的情感與理智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判斷,所以,只能憑借眼前的男子一句話決定其後將走的路。

    不同意,則結束這段露水情緣;同意,則一起沉淪……

    阿武輕輕的、小心試探的問了一句:「那你會住在哪裡?這裡?還是那幢林間別墅?」

    林恩祥一時啞然,就算能同時擁有阿文和阿武,自己又怎麼能同時對他們付出同等的愛?漫漫長夜之時,注定會有一人孤枕而眠……這是錯的,這是錯的啊!林恩祥!

    理智再度開始叫囂,林恩祥卻看著那對忽閃著莫名光澤的大眼睛無法說出反悔的話語。矛盾而掙扎的表情一絲不漏的落入阿武眼中,他沉寂了一下,但很快便釋懷的仰起頭,極有信心的一笑:「沒關係,我會等的,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接我住進林間別墅。」

    林恩祥愕然的看著身畔笑得如此無邪可愛的人,但他的話語卻彰顯著一種殘忍與冷漠。他住進林間別墅代表著什麼?取代阿文的地位?將屬於阿文的別墅據為己有?那阿文呢?你的哥哥要怎麼辦?你沒有想過嗎?

    「我不會讓你住進去的!那是屬於阿文的!」

    幾乎未經大腦便立刻怒喝出聲,等林恩祥意識到時已經晚了。阿武呆滯的看著他,一臉的震驚。

    看著阿武渾然不知錯在哪裡的表情,林恩祥心中一陣刺痛。

    你沒有想過你哥哥的感受,對嗎?阿武,你真的好殘忍……看似單純無憂的你竟會有如此陰冷的心機嗎?即使對方是一脈相承的親兄弟?你在暗示著什麼呢?我會忘了阿文、拋棄阿文,選擇和你在一起?你的最終目標竟是這樣殘酷的結局嗎!?

    林恩祥憤怒了,如果是阿文,即使選擇默默退出也不會與自己唯一的弟弟爭寵。而你呢?你呢!?

    阿武似乎一時無法消化林恩祥的憤怒,直至林恩祥騰然站起,抓起衣服打算離開時,他才驀然回神。阿武急忙扯住林恩祥的衣袖,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對不起,我錯了!我不去那幢別墅!那是哥哥的,我永遠不會去!好嗎?他永遠都是最重要的,好嗎?別生氣!」

    劇烈的顫抖由衣袖傳導至林恩祥的心靈深處,眼前的阿武已經脆弱得彷彿會隨時崩潰一般,那一臉的委屈與委曲求全的勉強深深的揪痛了林恩祥的良知。

    自己有何立場去要求阿武應該如何?他本不應該處於如此微妙的三角關係之下,明明是自己將他帶入萬劫不復,卻還要對他諸多要求嗎?

    林恩祥無言的輕擁住阿武,在他耳邊柔聲道:「對不起……我不該那麼凶……」

    「不是!」阿武用力的搖搖頭:「是我太貪心!我以後不會再提了!」

    林恩祥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只能輕輕的擁著他,用溫暖的被子將他有些發冷的身軀裹起,盡自己的所能讓懷中不安的人感覺到一線安全。

    夜色漸漸沉了,望著海邊格外清爽的夜空中無限璀璨的繁星,聆聽著海浪拍打沙灘的細語聲,以及,一個依偎在自己懷中、睡夢中也會浮現幸福表情的情人……

    阿文從來沒有在自己懷中如此安穩的沉睡過吧?從未在自己懷中露出過如此信賴、依戀、幸福的表情……

    阿文……

    倦意慢慢襲捲神智,眼皮變得沉重起來,林恩祥看了看表,已經深夜十一點多,自己竟摟著阿武不知不覺間度過了如此漫長的時間。

    要回去嗎?阿文似乎從來沒有因自己的歸來而欣喜過。也許,他從不期待,或從未在意過吧……可是阿武……他卻懼怕著自己離去,猶如怕被主人丟棄的小狗一般楚楚可憐。他會在意,也會期待吧……

    心中湧起一絲甜甜的、暖暖的溫柔情誼,林恩祥情不自禁的在阿武額頭印上輕輕的一吻,然後輕擁著他的身子緩緩的躺到了床上。

    這種被人在意的感覺,真的很幸福呢……

    手,下意識的更加緊摟了幾分。

    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一向不太安穩的睡眠令林恩祥又一次從睡夢中醒來,他習慣性的用手摸向身旁,卻第一次摸到了溫暖的身軀。闊別已久的觸感令林恩祥微笑起來,原來身邊有人的感覺是這樣美好,不用擔心他會離開、不用擔心睜開眼後再也看不到他。因為睡在自己身旁的人,是阿武,而不是夜夜離開自己獨自哭泣的阿文……

    忽然,一聲微乎其微、卻分外熟悉的低低抽噎聲隱隱傳來,林恩祥困惑的坐起身,柔和的月光灑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昏黑的房間在月華的光芒下隱約可見,然後,林恩祥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蜷坐在牆角的陰暗處,彷彿哭泣般抽動著雙肩……

    阿文!?

    林恩祥一躍而起,目瞪口呆的看著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竟出現在這裡!

    「文?」

    阿文緩緩抬起頭,目光哀傷的看著林恩祥,月色清晰的映照出他臉上闌珊的淚痕。他微微的搖著頭,淒楚的笑著,目光緩緩落到了沉睡的阿武身上,笑容中更多了一份無限悲苦的東西……

    「阿文!你聽我說!」

    林恩祥急忙翻身下床,劇烈的動作驚醒了阿武,他反射性的一把拉住林恩祥的手腕:「你怎麼了?」

    林恩祥心慌意亂的看了阿武一眼:「阿文他……」

    說話間一回頭,空蕩蕩的牆角,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林恩祥愣住了。

    「祥?你是不是做夢了?」阿武小心翼翼的問道。

    林恩祥怔了半晌,忽然抓起衣服便開始急匆匆的穿上,阿武嚇了一跳,急忙坐起,不安的看著林恩祥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你要走……?」

    「我不該留下的……」林恩祥如同夢囈般喃喃著:「我不該丟下他一個人……」

    阿武的目光中閃動著難以置信的光芒,他漸漸明白了林恩祥的低語代表著什麼,他不安的拉住林恩祥的手,緊張的說:「你說了要陪我的!只是這一晚好不好?明天、後天、大後天,你可以每晚都在那裡過夜!但至少,不要在今晚離開我好嗎?求求你……」

    阿武近乎乞求的哀求聲並沒有傳到林恩祥的腦中,因為此刻的他一門心思全放到了阿文身上。適才那個恍若真實的夢境,亦或,根本就是蒼天將阿文的悲傷傳遞到自己眼前!他在哭泣,在無助,在害怕,而自己怎麼可以留在這裡享受溫存!?

    林恩祥甩開阿武緊拽的手,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絲毫沒有察覺到阿武失望的目光因那無情的一甩而變得絕望。

    阿武慢慢、慢慢的蹲倒在地,雙手無意識的緊摟住自己的身體,深夜的寒冷如同尖刀般剜入皮膚,但心靈的震懾卻遠遠勝於肉體的顫抖,他微微垂頭,低低的笑了起來,混雜著淚水,淒絕的笑著……

    忽然,他站起,抓起衣服匆匆忙忙的穿上,目光中閃動著近乎狂亂的光澤:「我會讓你後悔的……姓林的……我會讓你後悔……」

    他抓起床頭櫃上的車鑰匙,大步的奔出別墅。果然不出所料,林恩祥開著車棚裡的車疾馳而出,黑壓壓的夜色中只剩下車尾燈的幽幽光芒在路上劃出兩道痕跡。阿武神情有異的坐上肌肉強開來的那輛車,飛快的尾隨而追。他的表情陰冷,嘴角竟含有一絲詭異的微笑。隨著油門的愈踩愈深,不斷的換檔,時速漸漸趨向了驚人的數字。

    林恩祥歸心似箭,不斷的加速,但理智令他依然將車速保持在安全範圍之內。漸漸的,車後閃現出一輛步步緊逼的車,不穩的駕駛方式令林恩祥不得不注意那輛如同被醉漢駕駛的汽車。當車身清晰的映入後視鏡中時,林恩祥驚覺那輛熟悉的車子竟是自己別墅前的那輛,也因此猜到駕車的人是誰。

    阿武,你想做什麼?

    林恩祥氣惱的打起車頭燈,然後繼續加速,向後面傳達著自己絕不會停下的決心。忽然,車後的汽車閃起了車前燈,燃起、熄滅,燃起、熄滅,閃動了三下後,忽然一個急轉,「轟!」的一聲,阿武的車自殺性的撞到電線桿上,劇烈的撞擊聲震耳欲襲。林恩祥一個急車停下了車子,目瞪口呆的望著後視鏡中的汽車,升騰的白煙,變形的車身,還有刺耳轟鳴的車喇叭聲……

    「阿武!」

    林恩祥像瘋了一般跑下車,顧不得外洩的汽油與電纜迸出的火花隨時會引爆汽車。他拚命的拉動紋絲不動的車門,車門內的阿武倒在安全氣囊上,沒有系安全帶的他臉色蒼白,難以想像他受到了怎樣的撞擊。林恩祥自知時間寶貴,拚命的試圖扯動車門,可是內鎖的車門不知是故障還是其它原因竟絲毫不動。

    忽然車後劃過一道電光,劈啪作響。林恩祥愣了一下,頓時更加瘋狂的拚命扯動車門,最後大吼一聲用手肘敲碎了玻璃。無數的鮮血順著手臂淌下,林恩祥毫無知覺般將阿武由這個狹小的空隙中拖了出來,當阿武的半個身體被拖出車子時,忽然車後又一道電光閃過。林恩祥驀然用力,阿武終於完全離開了車體,林恩祥當即抱起他拚命奔跑著,直至身後一陣地動山搖般的爆炸衝擊擊倒了他。

    火熱的灼燒感一瞬間劃過全身,但很快便迅速消散,火焰熊熊燃燒的聲響在耳邊升起,林恩祥心有餘悸的緩緩抬起頭,確認自己無事後才長長的緩了一口氣。他俯下頭,被完全護在身下的阿武應該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可是,毫無知覺的阿武卻軟得如同失去生命的軀殼,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息……

    「阿武?阿武!」

    林恩祥不安而焦急的呼喚著,手輕輕的拍了拍阿武的臉頰,卻只換來冰冷的觸感。彷彿血液一瞬間凝固,大腦那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林恩祥的手指僵住了……

    毫無知覺的軀體,如同布偶般柔軟無力,煞白的沒有血色的雙唇,冰冷的觸感……曾幾何時,在哪裡見過這般熟悉的場景?那時是誰?是誰也是這般無助的靜躺著,沒有任何生息……?

    「阿武……?」

    聲音變得哆嗦起來,林恩祥抖動的雙手好不容易才將阿武完全的摟入了懷中,微弱的鼻息撲到脖頸間,暖暖的,雖然微弱卻代表了生機。林恩祥說不清是哭還是笑,他愈發緊擁住阿武,深深的吻著他。

    不能失去……我不能失去懷中的人……原來……原來這般心痛的心情也可以產生在阿文之外的人身上嗎?原來阿武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如此重要了嗎?我怎麼可以丟下他?那時我為什麼會那般殘忍的甩開他的手?

    「阿武……醒過來……阿武……」

    喃喃著,深吻著,緊擁著,直至消防車閃動著紅色的警示燈呼嘯而來,奔跑聲,喧嘩聲,卻都不能掩去阿武在自己耳畔那微弱的呼吸聲……因為那代表著他還活著,他還在自己身邊,自己沒有失去他……

    「這邊需要擔架!」

    緊摟著阿武的手忽然被人掰開了,林恩祥心慌意亂的拚命想扯住阿武,卻被救護人員拉住了。

    「阿武!阿武!」

    「先生,交給我們!我們會救他!」

    林恩祥怔了怔,忽然緊緊的扯住身旁的醫務人員,近乎哀求的喊了起來:「救他!一定要救活他!求求你們!」

    身子漸漸失去了力量的支撐,林恩祥半癱坐到了地上,淚流滿面的看著救護車呼嘯而去。

    「不能有事……阿武……你不會有事……一定要活下來……求求你……阿武……求求你活下來……活下來……阿文……」

    到最後,林恩祥已經不知自己的喃喃聲中喚出了誰的名字,漸漸模糊的神智開始慢慢隱沉到黑暗當中,林恩祥終於向強烈的睏倦感投降,慢慢的閉上了雙眼。

    ……

    ……

    「祥哥,這是你要的關於武哥的資料。」肌肉強將一疊資料放到神情憔悴的林恩祥面前:「他跟文哥失去父母後便被不同的人收養,武哥沒有文哥那麼幸運,他的第一個收養家庭是一家宗教狂熱份子,對他進行過近乎殘忍的折磨。他們認為他是不祥之子,所以不斷的對他施行駭人聽聞的『洗禮』,直到他奄奄一息的逃到大街上被鄰居救起時才終於結束了那段經歷。」

    肌肉強翻開一張資料,那是警方留有的案底,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以驚恐的眼神望著鏡頭,滿眼的不信任與懼怕,一身觸目驚心的傷痕,那一瞬間被永遠的記錄到了。

    林恩祥的手不由握緊了……

    「第二個家庭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師,他對武哥非常好,武哥似乎也格外依賴他。但是在收養武哥三年以後,那個老人便去世了……然後武哥……」

    林恩祥望著資料的目光一凜:「自殺?」

    「是的……」肌肉強輕輕的說:「兒時恐懼的經歷令他不能相信任何人,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又過世了,所以才十歲的他才會選擇了一條極端的路。」

    林恩祥緊握的手開始微微的顫抖……

    「後來被人救醒後,他曾一度自閉,他認為是老人不要他了才會離開,這種極端的心情持續到文哥到美國與他相認後才漸漸恢復。可是當文哥離開美國時,武哥曾經自殘過身體,文哥並不知道,但院方有他的住院記錄。最後一次是文哥離開他以後……」肌肉強在這裡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他的心理醫生認為他對人與人之間的分離有種莫名的恐懼,尤其是感情深厚的人,一旦離開,他便會有種被拋棄的絕望。」

    林恩祥喃喃著:「武……你為什麼要自殺……」

    肌肉強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責備,他沉聲道:「是因為你傷害了他不是嗎?你根本無法瞭解一個幼時受到創傷的孩子再一次受到傷害時會有怎樣的極端反應。他愛你吧?所以才會全身心的投入進去!結果你做了什麼?你不知道像他這種特殊背景下長大的孩子不會輕易付出感情嗎?因為一旦付出就是毫無保留的愛,那時再受到傷害對他來說將是怎樣絕望的打擊!」

    「別說了!」林恩祥雙手抱著頭,痛苦至極:「別說了……」

    那時他一再的乞求著,他說那一晚不要離開他……因為他不安?惶恐?或者,他對這段感情有種本能的絕望預感,所以,他才會那樣苦苦的乞求一晚的歸屬。而自己,竟決然的選擇了離去?他明明那麼淒楚的哀求著,甚至放棄了以後每一個夜晚,只為求得那一晚!自己卻做了什麼?

    傻瓜……阿武,你真的好傻,我沒有想過要拋棄你啊……我只是……我只是……

    林恩祥自嘲的笑了起來。

    我只是自私的想同時擁有你和阿文,我害怕失去阿文,我害怕他孤單寂寞,因為他脆弱得如同一塊一觸即碎的薄冰。可是,我同樣害怕失去你,只是你的開朗與活力讓我忽視了你同樣有顆脆弱的心。我沒想過要傷害你的……從沒想過……

    「阿武醒了嗎?」

    阿武是幸運的。斷了三根肋骨,險些刺穿肺部,但終於有驚無險的撐過了手術,只是此刻依然在醫院昏睡當中。

    「目前沒有接到醫院的通知。」肌肉強頓了頓:「祥哥,你不去醫院看望他嗎?我想他睜開眼第一個想看到的人就是你。」

    我知道……我何嘗不知道呢……

    林恩祥頹然的站起身:「我先回家一趟……」

    肌肉強一怔,聲音寒了下來:「如果你是想換衣服洗漱,辦公樓頂層有你的私人房間。」

    林恩祥淡淡的看了肌肉強一眼,清晰的看到了他眼底的怒意,卻只能無力的笑了笑,因為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對他的態度作出響應。於是,他默默的披上外套,獨自走出了辦公室。

    沒有開車,因為此刻的恍惚會令他自取滅亡。就這樣,慢慢的徒步走回那幢坐落在樹林中的美麗花園別墅。緊閉的大門,緊閉的窗戶,沒有絲毫聲音,沒有絲毫生氣,也許,只有自己還記得這個屋中原來還有一個人安靜的存在著。

    拖著疲倦的身軀走到臥室內,阿文果然安靜的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林恩祥看了看床頭依然未動的安眠藥和清水,無力的苦笑一下便癱倒在床上,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阿文沒有關切的走過來,沒有開口說話,甚至沒有移動位置,彷彿林恩祥不存在、亦或他自己不存在一般維持著原樣……

    林恩祥緩緩睜開雙眼,慢慢的說:「阿武住院了。」

    阿文這才稍稍鬆動,他抬起頭,怔怔的看著林恩祥:「出什麼事了?」

    「我以為你知道。」林恩祥淡淡的笑著,緩緩坐起:「我每次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不是都知道嗎?那昨晚我一夜未歸你怎麼會猜不到?」

    林恩祥安靜的看著阿文,期待阿文能做出除了平淡以外的其它表情,哪怕憤怒的衝上前來狠狠的扇自己幾個耳光。那至少證明他還在乎自己。而不是如同浮影般單純的晃動在自己眼前,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心靈交流。

    阿文呆呆的看著他,眼中,緩慢的、幽幽的流下兩行淚水,他無聲的垂下頭,伴隨著似有似無的薄薄淺笑,輕聲道:「從一開始,我就預見到你總有一天會厭煩我的……」

    林恩祥笑了,因為他已經無力再解釋什麼,多年的努力在阿文一句淡淡的「早有預見」中便煙消雲散,除了笑,他還能怎樣?

    雖然看著阿文的淚水無聲殞落會令林恩祥心如刀絞,可是他卻第一次沒有上前撫去阿文臉上的淚水,只是癡癡的看著他,看著他的淚,看著他哭泣……

    「我想……我愛上了阿武……」

    阿文沒有回答,依然在默默的流著眼淚,彷彿一生一世也流不盡。

    林恩祥自嘲的笑著:「可能你不會相信,即使在這這種情況下我卻依然愛著你。從愛上你以後,我一直以為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不會再出現第二次,但它卻出現了。我以為自己終於移情別戀了,你終於可以解脫了,卻發現……我竟然還是以同樣的心情癡戀著你……呵呵,真奇怪自己從哪裡誕生出這份複雜的愛……」

    阿文的淚水依然在顆顆墜落著,但他卻慢慢抬起頭,目光中閃動著從未有過的異樣光澤,他輕輕的、緩緩的吐出幾個字:「如果我與阿武只能選一個,你會選誰?」

    阿文與阿武,只能選一個……?

    林恩祥呆滯的看著阿文,後者忽然衝他露出一個無比璀璨的笑容,彷彿,已經知悉了林恩祥還未找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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