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雙這輩子從沒如此狼狽過。
自從與瑞克的「姦情」教媒體曝光後,她便無一日安寧,就連待在語竹家安安穩穩睡大覺時,也會有不知打哪來、神通廣大、同時練就一身飛簷走壁好功夫的記者,隔著玻璃窗「輕」敲她的窗門,就盼她能自沉沉的睡眠中甦醒,好接受他的獨家專訪。
至此,她知道美國這地方再也不能待了,原本打算在瑞克離去後的兩、三天再打包行李回家去。
可沒想到瑞克-艾斯理那個死阿都仔,回到片場後便開了個比起總統就職記者會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記者會,向所有媒體宣佈他戀愛了!
如果他老兄只是言不及義的說了聲他戀愛了,或者模稜兩可的說他愛上了某個女人,那麼陸無雙的日子還不至於太難過。
反正這世上的女人有三十來億那麼多,扣掉那些老的、小的,少說還有十七、八億,怎麼數、怎麼算,都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她頭上來。
可那個死洋鬼子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居然將她的名字、她的現居、甚至她的來處都給說得一清二楚,毫無遺漏!
不過,不幸中的大幸,她的名字只是譯音,再者,她現在住的是語竹家,而她的來處——台灣,嗯,台灣女人也有上千萬吧?
有些動作快的記者,在她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之前,便不由分說直接衝到傑克家,拿著照相機對她猛拍窮問。
若不是她閃得快,只讓他拍到張模模糊糊的側面照,她此生肯定是要永遠活在恐懼之中了——經由語竹的解釋、傑克的補述,她終於對瑞克是多麼、多麼紅的演員有了點初步概念。
而就是因為有這層的概念,她才十分篤定,絕不能讓自己在媒體前爆了光,要不然她肯定會被瑞克-艾斯理廣大的迷姐、迷妹們給大卸八塊、五馬分屍……反正就是怎麼慘就怎麼死,恐布到最高點!
而在飽受媒體騷擾三十六小時後,罪魁禍首似乎嫌新聞炒得不夠熱似的,二度親臨她的落腳處,害得她是有路出不去、有家歸不得,只能在傑克家發揮先人死守四行倉庫的精神,窩在房子裡足不出戶。
再次見到瑞克,她的反應一改從前,當他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眼神兇惡、神色不善的快步迎向他,撂下一句——
「不論你用什麼方法,馬上把我送回台灣!」
這一切,全都是這傢伙意出來的禍端,她不叫他想辦法,難不成還讓她自己來傷這個腦筋嗎?
於是乎,在陸無雙的「強力」要求下,瑞克雖不願意讓她離去,但面對她堅如鋼鐵的意志,也只能屈服。
他利用人脈,調來一架直升機空降在傑克家的牧場裡,然後再由他以及他的經紀人「掩護」之下——他負責替她擋鏡頭,而他的經紀人則負責幫她提行查——以最快的速度上了直升機。
而此時在機場已經有架私人飛機在停機坪待命,只待陸無雙一抵達,立即將她送往位於東岸的國際機場,直接飛往台灣。
這之間,所有的媒體猛打電話查詢各航空公司飛往台北的旅客名單,同時調派各地離國際機場最近的記者,在出境大廳嚴加戒備。
不僅如此,一些更具有積極進取精神的媒體,也在陸無雙上直升機的同一時刻,便派人飛往台北,準備來個跨國大追緝,誓死取得最新、最快的獨家新聞。
而身為最佳女主角的陸無雙,絲毫不知自己的離去已經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一登上飛往台北的班機,便立刻向空姐要了兩床毯子和一個小枕頭,找了個最適當的位子,就這麼兩眼一閉,沉沉睡了十幾個鐘頭,直到機上開始廣播飛機即將降落於中正機場的訊息時,才悠悠轉醒。
雖然飛機上的座位不如自家的木板床舒服,可好歹也是砸大錢訂的頭等艙機位,用來睡大頭覺那效果可也差不到哪去,雖然是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但除了身子躺得有些僵硬外,倒也沒什麼不適。
加上長時間的「完全休息」,一走上空橋,她的狀況比起別人的委靡不振,可要顯得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雖然在美國捅出了這麼一個大樓子,可陸無雙很鴕鳥的安慰自己:瑞克-艾斯裡其實並沒有語竹夫婦說的那麼紅,他也許只是在美國很紅、很紅而已,搞不好在台灣壓根兒沒人知道他是誰。
也就是說,不論他鬧了什麼大緋聞,還是搞出了個未婚生子之類的消息,台灣人也許連理都不想理呢。
抱持著這種心態,她邁著安穩、篤定的步伐慢慢往海關走去。
可沒想到的是,她走沒幾步後,遠遠的便瞧見有一票扛著攝影機、拿著麥克風、照相機的人,全擠在出關口,黑壓壓的一片頗嚇人。
「這是怎麼回事啊?」陸無雙身邊的人見到這陣仗後,心中顯然產生了極大的疑問。「是有什麼大人物要來嗎?不然怎麼這麼多記者?」
記者?聽到這名詞,陸無雙下意識的縮了縮身體。
「不曉得耶,不過我剛才在飛機上看了香港的報紙說,那個瑞克-艾斯理對著全球媒體記者說他愛上一個來自台灣的女人……會不會那個他愛的女人也是今天回國啊?」
香港的報紙?全球的媒體?這兩句話讓陸無雙原本向前行的身子立即轉向一百八十度,往來時處走去。
香港的報紙、全球的媒體?在美國發生的事,香港居然也會報導?老天!這世上到底還有誰不曉得瑞克-艾斯理那傢伙愛上了一個不知名的台灣女子?!
原本想安安靜靜、平平順順回家好好休養生息一番的陸無雙,此刻不要說是回家門了,就連國門也跨不進去了!
雖然她還不十分肯定那些記者們到底知不知道那個「不知名」的台灣女子為何,但是,她是寧死也不願冒被認出來的風險、勇敢無懼的踏入國們。
無法由正常的通關管道出關,那麼她勢必得利用些特權才能回得了家,而她唯一認識的特權階級嘛……
說實在的,現在想想,有個擁有特權階級的男朋友,也是挺不錯的!瞧,她這回最需要他的特權的時候,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享受特權階級才有的禮遇通關,可不是尋常人想要就能得到的機會,對於這種機會,如果是在平常時候,那麼陸無雙是很有興致慢慢觀察這一切的流程。
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她可沒那心情,也沒那時間慢慢瀏覽這一切,她只希望趕快踏出機場大門、趕快回到自己家裡,然後再以最快的速度搬家、換電話號碼,阻絕所有可能被找到的機會才行。
而當冷天霽趕到機場,確定陸無雙的行蹤沒讓任何記者發現後,立即將車子駛離了中正機場,不一會兒便上了高速公路。
一路上,他不發一語,面容嚴肅的看著前方,彷彿今天的天氣是那吹著狂風、下著驟雨、需要百分之百注意力才能確保行車安全的颱風天,而不是艷陽高照、萬里無雲、能見度超過兩百公尺的大晴天。
陸無雙看著他那彷彿經過最完美計算才雕鑿完成的側臉,再看看他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因握著方向盤的力造過大而泛白的指節,再加上他那深邃、黝黑的雙瞳裡,好似有把火焰即將噴射而出……種種跡象都顯示一件事——
他,冷天霽,那個向來不在人前表露任何情緒的商場戰將,現在正在生氣。
而且還不是那種隨便吼個兩聲就能消火的氣,而是那種已經氣到無法言語、無法循正常管道發洩怒氣的程度了。
看著這樣的他,陸無雙試著回想兩人交往一年多來,是否當發生過這種惰形。結論是:沒有。
他要是真的氣她、惱她,只要達到兩人私下獨處的機會時,早就開炮了,哪能像現在一樣,忍了……嗯,她看了看手錶,三十二分鐘又十八秒。
她還以為等到兩人獨處時,他便要表現得像個被人給戴了綠帽的丈夫,對她來個三堂會審,要她將她的美國行一五一十、詳盡無遺漏的對他全程報告。
可是,沒有,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冷冷地瞄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的將她的行李給扔到後車廂裡,然後開車上路。
冷天霽不說話,陸無雙可也不會笨得自己開啟話端,讓他有爆發的機會。
依她對他的瞭解,他再能忍耐也不可能撐得過今天;與其要讓他念上個兩回,不如等回到她家之後再來個大總結,省得還得聽兩次訓。
既然現在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她也就樂得清閒,調整好椅背的位置,自提包裡取出太陽眼鏡,往鼻樑上一架、兩眼一閉,閉目養神去。
「你難道沒有任何話要說?」冷天霽的聲音是壓抑且充滿憤怒的。
雖然他方才不說話,可這不代表他就不注意他身邊這個老是惹他生氣、找他麻煩、尋他開心的女人的一舉一動。
「啊?」原本快睡著的陸無雙,聽他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了這麼一句,一時反應不過來,想也不想的回了句:「要說什麼?」
「要說什麼!」聽到這答案,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他在行進的車陣中,方向盤一個大轉向,就聽見輪胎與地面強烈磨擦發出刺耳的吱吱聲,不到三秒鐘的工夫,車子已經在路肩停了下來。
被他這麼個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了好一大跳的陸無雙,這會兒瞌睡蟲終於離她遠去,雖然對冷天霽這種不要命的行為不表贊同,但還是下意識的拍起手來。
「技術不錯!」這就是她鼓掌的原因,「但是下次要再來上這麼一回時,請先通知我繫上安全帶上。」
然後她想起他之前問的事情,一臉不可思議的問:「你該不會就是為了要我讚美你,才來上這麼一招的吧?」
要她讚美他就直說嘛,何必拿兩人的人身安全開玩笑呢?
「你!」冷天霽瞪大了眼,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我怎麼樣了?」
「別給我裝傻,你明明知道我要問什麼!」
一年多來的相處,他在面對她時的情緒且雖然沒多大長進,可對於她敷衍了事、裝傻矇混的能耐可也摸得一清二楚。
「好啊,那你倒說說,你要問些什麼。」
「我想問些什麼?!」他的劍眉一挑,那語氣冷得直接向下挑戰冰點。「你和那男人到底怎麼一回事?」
「哪個男人?」瞧他問話的這陣仗,陸無雙心想,他肯定把這幾天的新聞全給看了吧?要不然也不會直接點明「那男人」。
「什麼?!除了瑞克-艾斯理之外,還有別的?!」
「哦,你說的是他啊。」她恍然大悟的說:「我和他根本沒什麼啊。」
「沒什麼?」她這般簡潔有力的回答,並不能使他滿意。「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如果真的沒什麼,你以為那些個媒體會渲染成這樣?」
「哦,這個啊……」她知道他在生氣,也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可她這個女朋友,卻做不出什麼讓他能比較不那麼生氣的事。「其實也沒什麼,他只是說他愛我而已。」
「這個叫而已?!」
「是啊,要不然我要怎麼說?」把瑞克曾經說過的那些足以讓言情小說家相形見絀的創意情話照本宣科的背出來嗎?
「你難道不覺得有『必要』對我解釋一下事情發生的始末嗎?」
沉住氣!千萬要沉住氣!冷天霽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如果他在這當下無法克制自己即將爆發的怒火,那麼他絕對無法從她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始末?」陸無雙皺了皺眉,不曉得要如何講述這始末。「我也不知道這始末是怎麼一回事啊。」
是啊,這整件事她自己也是迷迷糊糊的啊。就她坐在傑克家中的廚房等著吃午餐,突然冒出瑞克這傢伙,然後死纏活纏的煩了她兩天後,就自個兒莫名其妙的對外宣稱自己無法自拔的愛上她……
始末?她自己才需要有人來幫她釐清整件事的始末呢。
「你不知道?!」他的聲音陡地上揚了八度,「什麼叫你不知道?!那個傢伙都已經明目張膽的向全世界的人對你發表愛的宣言了,你還會不知道?!」
「我是知道這件事啊。」笑話!她又不是沒看電視。「可是這跟始未有什麼關係?還有,你要知道的始末到底是什麼?」
他用力的吸了口乾爽、冷冽的空氣,讓氧分子充滿了整個肺部,再運行至全身,確定他不會因為過於激動而一時腦中缺氧產生量眩情形後,才緩慢而慎重的開口:
「我要知道,你們兩個究竟是怎麼認識的,」這就是始,「我也想知道,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這就是未。
「我們怎麼認識的……」陸無雙想了想後,說道:「其實我們並不太熟。」
以她個人對「認識」的定義來說,瑞克-艾斯理充其量只是個有名字的陌生人,根本稱不上認識這兩個字。
「不太熟?」這答案顯然完全不能讓他滿意。
「是啊,我們不熟啊。」她用力的朝他點點頭,「我和他根本沒說過幾句話,全都是他在自言自語。」
對於他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表情,她壓根兒不放在心上;反正他在她面前大吼大叫已經是家常便飯,她早就習已為常了;再者,她又不靠他吃飯,他最喜、是怒,根本影響不了她。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自言自語到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所謂飛來橫禍,大概就指這種情形吧?
「變成這個樣子?」
冷天霽對這種排聞的認知,向來認為事件的開端必定是女方主導而成——以他個人的經驗來說,的確是如此。
現下,緋聞主角成了陸無雙,依照過往的經驗,他的腦子不斷的對他說:這必定是她對瑞克-艾斯理大張艷幟,才演變成現在這種惰形;但是他的心卻激烈的在抗辯他腦子裡所想的……
兩方激烈交戰下,他選擇讓她自己解釋。
「是啊,他也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見到我後就一直說些有的沒有的廢話。」那些情話,聽在她耳裡的確是廢話連篇。「聽多了,真的會很煩。」
「他都說了些什麼?」
陸無雙揚起側臉,稍稍瞄了他一眼後,很誠實的說:
「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快說!」他的決定不容否定。
她聳聳肩,一副「好吧,是你自己要我說的,到時別後悔」的表店——
「他說呢……」她稍微的想了想,「我是他生命中的陽光、他靈魂的伴侶、他命定的戀人、他——」
「夠了!」冷天霽的大手緊握成拳,用力的朝方向盤一錘,力道之大,使整輛車子為之顫動。
陸無雙輕歎了聲,以一副早知當初、何必如此的表情說:「我早說啦,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不確定自己說的有沒有全對,不過咧,她只記得瑞克的說詞,和她看的言情小說相差無幾,反正意思大概是這樣不會錯,至於在措詞上嘛……就不需要太計較了。
「好,」他再度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確定自己的惰緒已經回到可以掌控的範圍內,才開口說:「那你打算怎麼處理他的事?」
「處理?」她要處理些什麼?她可從不認為自己與瑞克之間有任何的曖昧關係存在。既然如此,她要做的就是等瑞克自已死心、媒體退燒,一切又可以回歸平淡了。「這件事不用處理啊。」
「陸、無、雙!」
冷天霽那俊美的臉龐在她眼前瞬間放大,兩人的距離近得她都能細數他那又濃又密的睫毛究竟有幾根了。
「你到底有沒有將我給放在眼裡!」他真正想問的是,她心裡到底有沒有他存在的位置!
「當然有。」她一直是喜歡他的,無論是他的長相、他的身材、他的聲音、他的頭髮、甚至他那彆扭的脾氣。「你現在不就在我眼裡?」
「你這是故意要氣我的嗎?」
「怎麼會呢?」她一臉無辜的說:「讓你生氣,你肯定會回過頭來罵我,我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自己找罵挨呢?」
她的答案非但沒能舒緩他那已然緊繃的神經,反而將他拉得更緊,彷彿只要再多施那麼一丁點力道,維持他理智的界線便要就此潰堤。
正當冷天霽那比磷的燃點還要低的脾氣即將被引爆之際,她立即適時的補上一句——
「不過,就算你常常沒來由的罵我,我還是將你給放在心裡時時想念的。」她的答案聽來極盡委屈,有若她才是那個常遭人欺凌的苦主兒,而不是老將他給氣得半死的元兇。
雖然這答案讓冷天霽非常不滿意,但它卻有效的安撫了他那直達沸點、劇烈翻覆、攪動的心海——至少他知道,她心裡是有他的。
「既然你心裡有我,你就應該好好的處理瑞克-艾斯理這傢伙。」他的語氣平靜了下來,不再像剛才那般的激動。
「我不會處理。」她很是老實的回答。
「什麼叫你不會處理?!」
「以前沒別的人這麼追過我啊。」她思考了會兒,決定不恥下問才是正確的。「嗯……這種事你比我有經驗,那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
如果陸無雙願意花點腦筋,解決的方法絕對有,只是她真的太懶了,既然有人比她更關心這件「緋聞」事件,那麼就讓那個人去傷腦筋吧。
冷天霽沒料到她會反過來問他這個問題,先是楞了會兒之後才說:
「你以後不准和他有任何的接觸。」他同個王者般直截了當的下了道命令。
「很難耶。」她仔細的想了想之後,認為這不是個好辦法。「萬一他硬是要和我有接觸,那我又躲不掉的話,該怎麼辦?」
她不是沒領教過他的纏功,以及他要達成目的的決心,因此就算她不想和他接觸,而他又非常堅持的要和她有所聯繫……她可不認為自己有辦法躲得開他。
「除非你不想,否則絕對沒有躲不掉這回事!」
「是嗎?」
不是質疑他的話,而是現在想與她有接觸的可不止瑞克-艾斯理一個人,還外加了一大票的媒體——躲一個人—有可能,但是,她可沒那個能耐躲掉數以百計無孔不入的記者。
「絕對是。」冷天霽以無比堅定的口吻說著。
「好吧,」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就姑且信之。「我決定,以『不和瑞克有任何的接觸』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
這是個完美的答案——服從了他的命令,又順從了他的意願……嗯,她真的算得上是個柔順、聽話的女朋友呢。
是窗外的麻雀聲喚醒他的。
一夜的好眠,讓冷天霽幾乎在天空微露曙光的同時使張開了眼。看到這與自己在天母的豪毛相比,簡直簡陋到足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房間時,心中滿溢的卻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滿足與舒適。
蜷縮在他身側的陸無雙,似乎還處於沉睡的狀態,對於外頭的天光、鳥鳴,絲毫不聞,只是習慣性的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讓光裸的背貼著他赤裸的胸膛試著找出最舒服的位置;一直到找到之後,才下意識發出滿足的輕歎聲,然後停止了所有動作,再度進入另一個更深沉的睡眠狀態。
冷天霽看著曙光有如金粉般灑遍她的臉、她的肩,不由自主的抽出手,輕撫著她的額頭,以指尖滑過她的鼻樑,然後再以拇指輕揉那老是說些讓他氣得不知該說些什麼的唇瓣……
他的力道有如蝴蝶親吻著花瓣,深怕只要過於用力,便會傷害到他手下潔白如玉的凝脂。
這個時候的她,是安詳的、是惹人憐愛的,在這個時候,他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的看著她。
他不記得曾經這樣看過別的女人,也不記得自己曾經在別的女人身上發現自己原來也有這般的柔情。
他必須承認,她是特別的,在他生命中,她的存在是唯一且特別的。
「無雙,」對著沉睡中的她,他不知不覺的將這句話脫口而出:「我到底該拿你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從認識陸無雙到現在,在冷天霽心中,就一直是個無解的難題。
「算了,不想了。」多想,對解決問題並沒有幫助,只會讓自己更苦惱而已。
看向陸無雙放在床頭櫃的鬧鐘,已經是七點二十分。今天九點整有個會要開,也必須回家一趟稍微的整理資料、打理門面,所以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不過,在離開前,他還有件事得做。
「無雙,起來了。」蜷縮在他胸前的她,對於他的叫喚仍是不為所動,只是又翻了個身,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她的反應早在預料之內,因此他二話不說,拉掉覆在她身上的涼被,直接將她給拉了起來,同時將放在一旁的T恤從頭罩上。
「你在做什麼?」雖然整個人已經讓人給拉了起來,但眼睛還是不願睜開的陸無雙,以極度委靡的聲音如此聲明自己的意願:「我要睡覺。」
「不行,我等一下就要走了,你得起來關門。」面對著抗拒清醒的陸無雙,冷天霽索性將她抱起,直接走向浴室,然後將馬桶蓋放下,讓她坐在上面。「刷牙、洗瞼,等一下吃早餐。」
「我可以現在就幫你關門,早餐不用吃了。」由於時差的關係,她現在除了睡覺,其它的全都不想做。
「不行。」他一口回絕了她的提議,「你要是現在不吃,等你醒過來,肯定已經是晚上了。」基於他對她的瞭解,這不是可能,而是必然的事實。「我現在去買早餐,等我回來時,我要看到你已經梳洗完畢,知道嗎?」
她被動的點了點頭,然後非常、非常勉強的睜開雙眼,透過朦朧的視線,看到他從她書桌上將家裡的鑰匙帶走,然後消失在房門外。
這時,她使勁的揉了把臉,用力的打了個大呵欠後,才算清醒了點,最後又在馬桶上坐了好一會兒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站了起來,面對著鏡子開始她的盥洗工作。
冰涼的水喚醒她的神智,而刷牙的動作則讓她的腦袋逐漸開始運轉。這時,她不經意的看到脖子上有個黑紅色的印記,下意識的伸手摳了摳。
「幸好現在放假。」她口齒不清的說著:「要不然讓學生看到就麻煩了。」
昨天,自從在回台北的路上,陸無雙與冷天霽達成「初步的共識」之後,他的心情顯然變得很不錯。
回到她家之後,不僅幫她整理行李,還主動提議要幫她打理家務,雖然他做家事的本專著實有待加強,不過她也不會笨得去拒絕他,有人幫著做總比自己一個人做好。
當他做完家事,她也煮好了一鍋泡麵,兩人唏哩呼嚕的,沒一會兒就將面給吃完……所有該做的事都做好了,空空的肚子也填飽了……剩下的,當然就是古人說的:飽暖思淫慾。
所以,他們兩人有了言情小說中所謂的「玫瑰色的一夜」——她不曉得為什麼小說要以玫瑰色來形容,不過她猜想,可能是因為激烈運動促進血液循環,使得體溫升高,導致瞼色紅潤,所以才叫玫瑰色吧。
而她脖子上的「草莓」,就是一夜激情後的紀念。
昨晚的經驗告訴她,下次如果還有長途飛行的機會,千萬別在回家後就做愛做的事;要不然就會像她現在一樣,全身二百零六塊骨頭像是散了似的,輕輕一動倍覺沉重,那疲累的程度足以比擬學生時代,讓老師給叫到操場沿著校園青蛙跳一圈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在她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房間時,她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果不其然,冷天霽頎長、結實的身形,便在下一刻填滿了她房門的門框。
「我走不動,你要抱我。」她直接向他伸出手,示意他抱她。
他沒說什麼,長腳一跨,三、兩步走到床邊,毫不費力的將她給抱了起來,走向客廳。
才出房門,她又說了:
「我好累、好累,你要餵我。」兩人交往一年多來,這可是她第一次的嬌嗔與任性。「不然我不吃。」
對於她像小孩子鬧脾氣般的任性,冷天霽非但沒生氣,反而在嘴角勾起一道若有似無的笑紋,然後照著她的要求——餵她吃早餐。
當他將舀滿廣東粥的湯匙送到她嘴邊時,她有些詫異的說:
「耶,你還真做啊?」
原本,她只想發洩一下睡眠不足的怨氣,讓一臉神清氣爽、神情愉悅,一看就知道一夜好眠的他累積點火氣。
沒想到他不但沒生氣,還真的照著她的話做了,現在吃驚的反倒是她了。
「你不是要我餵你?」
「對啊,可是……」她看了看面前的湯匙,又看了看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以為你會生氣,然後東西丟著就走了。」
這就是她的目的只要他一走,她就可以回床上睡覺了。
這女人就是有惹他生氣的本事!冷天霽看著她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今早起床時的好心情立即去了一半。
「張開嘴,吃。」陸無雙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張開嘴,然後吃下他喂的食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為了不讓她再有發言擾亂他心情的機會,他的餵食動作可是既規律又有節奏感的。「要是真的這麼想睡,趕快吃完東西,等你吃完東西,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哦……」她滿嘴食物的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原來你是關心我,怕我睡到一半肚子餓啊?」
冷天霽的確是關心她,但他的關心讓她說了出來,他反倒不想承認,不想讓她知道他也有這般細心、體貼的時候。
「你高興怎麼想,與我無關。」他刻意壓低聲音,讓它聽起來格外的疏遠、冷漠。
這招對別的女人或許能起上那麼一丁點的作用,但用在陸無雙身上,簡更是白費工夫。
「我當然很高興這麼想嘍。」她笑笑,同時將手環在他的脖子上,使得他餵食的動作不得不停止。
「而且,你知道嗎?」她對他眨了眨眼。「你喂的早餐特別的好吃哦——謝謝你。」
隨後在他的兩頰及唇上各奉上了個響亮的吻。
雖然傻乎乎的笑容和冷天霽那冷然、高傲的形象全然不符,但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克制不了那一波又一波自心頭湧現的笑意。
而這笑意,一宣持續到他進辦公室為止,都未曾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