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巷子,家家戶戶都擁有東京人夢寐以求的庭院和平房,就連空氣也多了分清淨。
「喂喂喂,他來了,你消失吧!」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翹首盼向巷道中心,一面趕蚊子似的驅逐身後的少女。
「你——有把握搞定他?」盤扣緞衫、翠綠襖,焰金色的寬口褲,一束烏亮麻花辮的少女,語氣中充滿不信任的質疑。
「你等著看不就知道,哪來步裡叭嗦的嘮叨,快走呀你。」小女孩的手揮動得更快,差不多要跳起來攆人了。
少女一副不予計較的表情:「別露了馬腳,知道嗎?」
「是,祖奶奶的奶奶。」小女孩更不耐煩了,只差沒跺腳。
少女聳聳肩,眼一花,輕盈的身影蒸發似的不見了,只有高茂的櫻花樹上露出一對滴溜大眼來。
小女孩眼看目標已經接近,炮彈似的身子毫無預警地撞上詩人的大腿——其實依照她原來的預估是該跳進他的懷抱,誰知她什麼都算計好了,就獨獨漏了身高這一樣。
膠著的心緒淡淡甦醒,詩人俯視小腿肚上的「無尾熊」:「這樣,好玩嗎?」
「爹!」衝著他,小孩兒親親熱熱地笑開,露出可愛的虎牙和酒渦。
「你在辦家家酒?」爹?多陳腐的稱呼,都什麼時代了!
詩人懶得動上一動,也不打算驅逐她。
她膚色白皙得像新剝的鮮菱,小虎牙和古靈精怪的大眼有些似曾相識。寶紅短褂,寬口褲,腳蹬虎頭鞋,烏溜的發綁成兩個可愛的髻,發尾由髻心旋放出來,在空中蕩呀蕩的,實在可愛得不得了。
這打扮就像古畫中走出來的仙童,但,這裡是日本吶!
「誰玩那種乏味的玩藝兒!」她揚著水汪汪的瞳,小嘴邊帶著不屑。
詩人不由莞爾。好個人小鬼大的小鬼:「你是哪家的小孩?該回家去了。」
她那口流利的中文,想來是旅日華僑的小孩,雖然她那身打扮復古了些,卻一點也無損她的精怪調皮相。
他喜歡這個小孩。
這笑起來像嬰兒一樣美麗的娃娃如沁人心脾的小花,為他荒涼的心種入了什麼——那感覺像親人。
「好。」她也爽快,鬆開緊抱他大腿的四肢朝他伸出小手。
「難不成要我送你回去?」現在的小孩都這麼食髓知味?
「沒錯!」她等不及詩人伸手,自動自發把胖胖的小手塞進他的掌心,露出詭譎的笑容來。
「我還有事。」
「你在找落腳處對不?」她壓根兒不想放過他。
詩人一凜。
她的笑容太不經掩飾了,像吞了金絲雀的貓,只差沒打嗝而已。
「你知道?」
「當然,只要有關你的事,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她志得意滿、叉著腰的樣子有幾許大人神態。
「笨!」她語聲剛落,流動的空氣中忽然飄來似有還無的哀歎聲。
詩人平靜無波的眼乍然掀起警訊,他緩緩地偏頭,目光調向那棵沙沙作響的櫻花樹。
他不招搖,行事一向低調,那是天性使然,除非必要,他變色龍的外衣會一直維持著無害的顏色。
小女孩驚疑不定地盯著詩人緩緩放平的眉頭,悄悄吁出氣來。
詩人把什麼都看在眼底,卻仍不吭聲。
他的耐力韌性比誰都強,這小女孩粗糙的「勾引」遊戲引起了他少許的興趣,橫豎他什麼都沒有,就時間最多。
「既然要我送你回家就帶路。」
「我家就是這兒,這裡就是我家。」小女孩順手一比。
眼前是幢日式舊平房,兩扇樸拙的原木門內綠木扶疏,花影繽紛,紫丁香、君影草、蝦夷透百合、粉紅玫瑰,還有許多他不知名的花草,多不勝數。
花多不足為奇,這裡的屋舍或多或少都是同樣的光景,詭異的是這地方的花根本不是按照季節開放的,譬如四月的紫丁香該開在冷冷的札幌,日高的君影草是六月花,而櫻梅早就過了花季。
這裡的花意盎然和他處光禿禿的光景一比較,委實怪得很。
走進門內,綠草的青澀味道混合著花泥的清涼整個包圍了詩人的毛細孔。
他有了那種回家的感覺。家,他的家曾是滿山遍野的綠,花香鳥語,有那一瞬間的錯愕,他彷彿回到千百年前的比翼山。
「爹,你喜歡這裡對不對?」她用的是不確定語句,那急切的口吻露出她渴望獲得認同的感覺。
「這裡——很好,」他瞅了她驟然發光的小臉,「不過,我不是你爸爸,別再這麼叫我了。」
「那麼,你會住下來了?」她在意的是這件事。
他搖頭。這小娃兒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竟拉個陌生的過路人強力推銷自己的房子……真是!
「為什麼?」她垮下小小的臉蛋,眼眶水災氾濫,我就知道沒有人要我,爺爺奶奶沒有了,娘也不見了,現在,連爹都不要我了,與其沒人要我,倒不如去做壞小孩好了……」
她的台詞濫得宛如三流連續劇,詩人盯著她垂掛在眼睫的澄澈淚珠,惻隱之情被撩撥了。雖然他不是很能明白自己為何對這小孩一點抵抗力都沒有——追根究底是他不願抵抗。
他蹲下,面對她:「你的眼淚,有點廉價,為什麼非要我在這裡住下不可?」
她立刻臉紅了,一雙含淚的眸子眨巴眨巴合了下來,有些靦腆:「這屋子這麼大,嫣兒一個人住會害怕。」
男人不是都有「憐香惜玉」的心,動之以情他應該會心軟吧!?嫣兒在心裡算計著。
「家人呢?」他幾乎要信了她的話。一個陌生人在庭園說了好半晌的話,屋內真要有人,不早衝出來了。
「嫣兒只有一個人。」她嘴一扁,眼看水龍頭的閥門就要潰堤。
這叫巧嫣的娃兒顯然也把他當成腦容量只有橘子般大小的笨蛋,就憑一面之詞就要他相信她,她實在太天真了。
樓巧嫣表情不變,腦子可轉得比風車還快,她明白自己使出渾身解數表演的演技顯然不夠爐火純青,只要看著她爹臉上的木然表情就能揣出幾分心思來。
她滴溜溜的眼拚命地轉。
哈!有了。真是老天爺幫忙,援兵來也。
鬼靈精怪的她由眼角掃到四條來意不善的身影疾射到跟前。
她才把小嘴打開打算警告詩人,豈料他宛如背後長了眼般霍然站起,旋身面對四個未偷襲就露餡的彪形大漢。
「去找地方躲起來。」腥風血雨不適合小孩子。
「那怎麼成——」連抗議的機會都不給,她已經接到詩人嚴厲的睨眼了。
她偷伸舌頭,原來她還以為自己的爹溫吞沒個性,看來是走眼了。
可是,要她躲起來,這些人不就喪失了利用價值。樓巧嫣皺起粉撲撲的臉苦惱起來。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當兒,四個矯健的人一字排開來,手上的手槍說明了來意。
詩人不露痕跡地將樓巧嫣撥到身後。
為首的男人是那種讓人一看就感覺非常舒服的男子,乾淨的氣質給人好感,其餘三人各有丰采,但不若頭一人醒目。
四人一看就是手腳利落的練家子,他們也不掩江湖味,大咧咧地彰顯屬於他們會社的標記。
或是衣服刺繡,或是項鏈,或是鑰匙圈都有一隻騰躍生動的獅子。
他們四人就是「唐獅子株式會社」的四大金剛,昂流史雅是四人之首。
「你們來得好快!」詩人打破岑寂。
「原來你心裡早有數。」一口行雲流水的意大利語出自昂流史雅的口中。
「你的話,我不懂。」
「明人面前不說假話,樓羿,你的光明磊落呢?這和聞名意大利赤蛇組織規矩不合吧!」他一出口全是冷嘲熱諷。
赤色響尾蛇和一般黑色組織最大的不同點在於,它的行事完全是公開的,饒是它想併購你手下的財產,它也不會暗著來,說它肆無忌憚目中無律法也行,因為它的勢力權位早就凌駕意大利及半個希臘的政治金融,就連羅馬教廷也以它為馬首是瞻。
「副總長,大鍋飯裡不免也有爛屎,他擺明了裝蒜我們幹嗎廢話,先抓下他再說。」個性最躁的同一重藏十指格格作響,眼露凶光。
昂流史雅作勢要他稍安勿躁:「我們要抓他該有令他心服口服的理由證據,否則我們和不入流的堂口幫派有什麼分別?」
岡一重藏懾於他的權威而噤聲下來,但是燃火的眼仍熊熊燒著。
「我們握有確切的證據,日前會社的爆炸你涉嫌最深,整個會社只有你是外人,我們四人奉刑部的命令來請你跟我們走一趟。」昂流史雅雖然咄咄逼人,口氣中仍有一定的恭敬。
那一場商談他也在場,無端的爆炸一響起,安裝在唐獅子座下的炸彈立刻把他們的總長炸得屍骨無存,所有會社的人都有在場證明,因此所有的不利箭頭全部指向爆炸後就消失不見的詩人身上。
「不錯!我們要你血祭總長,以慰他在天之靈和釋平全部弟兄的忿懣。」岡一重藏出示胳臂上的白花,沉厲的表情有抹嗜血的黯光。
覷著同一重藏,詩人無表情的眼掠過一線閃光:「對於唐總的遭遇我很遺憾。」當初他也在那場突如其來的爆炸裡,如今想起來,其中的確有許多不合情理的地方。
「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敢做就要敢當,別以為死不承認我們就會與你甘休。」岡一重藏完全無視昂流史雅的不悅,擺明了非將詩人置之死地不可。
詩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口氣似有所指:「不錯,貓哭耗子是真有其人,只是——」他深邃的眼梭巡眾人,而後鎖定昂流史雅,「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每人但憑一張嘴,別讓『真實』蒙蔽了你的心眼。」
「你胡說八道個什麼勁!」岡一重藏朝他身邊二人一送眼色,準備開火了。
昂流史雅有些驚疑不定,他低喝:「不要一意孤行壞了大事。」
岡一重藏陰惻惻垮下臉,倏然變瞼:「副總長,你一開始就反對這項抓人計劃,現在又百般維護這傢伙,你不會是想窩裡反……總長的身亡你不會也參了一腳吧?!」
他陣前倒戈,反將昂流史雅一軍。
昂流史雅怒氣橫生:「住口!不要在外人面前把會社的名譽丟光了!」他竟敢含血噴人!
他們四人原來就各行其事,唐獅子還在時總算也相安無事,不過幾天,齟齬事件多得幾乎要反目成仇了。
「兄弟們,上!」岡一重藏索性挾權登高一呼。
子彈瘋狂地掃射。
樓巧嫣只覺流彈疾射的聲音掃得她耳膜發疼,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她的身子被詩人夾著飛騰起來。
「哇!爹爹好厲害!」百忙中她還不忘拍手「以茲鼓勵」將她送至安全地點的詩人。
詩人低頭迎向她亮晶晶的瞳孔,他知道自己喜歡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了。
槍林彈雨中他動作快於驟雨旋風、流星趕月。在撲往櫻花樹幹的分叉處之前,他看見了一隻銀線繡花鞋正隱沒於綠葉之中。
看來覬覦他的人馬還兵分好幾路。
電光石火間,他準備先打發四大金剛再說。
如回燕穿簾,詩人在四大金剛仍手忙腳亂的當兒又回到原地。
他行事向來低調卻不代表懦弱得打不還手,所為與不為在他拿捏的尺度中皆存乎於心,只要下定決心,定是速戰速決。
避過亂彈,他掏出一隻形狀怪異的手槍,扳機一扣,一股龐大的冷流接觸到空氣幻成結晶,著彈點周圍的水蒸氣瞬間結凍,不到一秒的時間四大金剛已凍成了冰柱。
「爹爹,你好神勇,嫣兒好愛你喔!」大局甫定,不安於「樹」的樓巧嫣又迫不及待跳下來,一下便跳進詩人的懷中。
詩人忙著托住她輕盈的身子,又怕冷硬的槍傷了她,一時有些慌亂:「下次不可以這樣,從樹上跳下來多危險。」
雖然挨罵,樓巧嫣還是一臉詭計多端的笑:「反正你不會讓我受傷的。」
這小鬼似乎吃定他了,詩人歎息,很自然地將她一手托住:「別吵,等我處理完這件事再跟你算賬。」
一旦讓她騎到頭上,他可沒好日子過了。
「遵命,爹爹!」她笑容可掬地福了福。
詩人裝作視而不見。
他食指按住另個紅色的掣鈕,激光由槍口噴出,罩住昂流史雅的冰層倏間融化,全身濕淋淋卻清醒的昂流倒退好幾步:「你——」
如此先進科技的冰幕彈,威力簡直可怖到極點。
「昂流兄,別忘膝邊已積三尺雪,保重!」
「什麼意思?別裝神弄鬼故弄玄虛,要殺要剮都隨你。」如此慘敗還是頭一遭,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古老的俗諺好像從來不曾錯估過什麼。
「你知道我的話句句實言,不要自欺欺人。」詩人淡漠的眼中微染奚落。
世界上有許多人寧可做睜眼瞎子也不願承認醜陋的事實。
「你——」昂流史雅又氣又心虛,「我們後會有期。」
「希望不要!」他來日本是為解冤不為結仇。
「哼!」昂流史雅拂袖而去。
樓巧嫣親呢地捧住詩人的頸子。「爹爹,他好沒風度哦,就把朋友扔在這裡不管了。」
詩人實在懶得再跟她計較稱呼問題,何況她那白軟軟的小肥手的溫度像春日醺人的春釀,已緩緩淌進他枯木般的心。
那種感覺無關愛情或其他,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女兒。
他不想抹掉心頭那股暖意,他需要愛,需要得像乾涸的大地。
「他不會的,你總得給他時間找人來收抬善後。」不知道為什麼,與她的對話竟那麼自然。
她心思轉得快,兩三下對無趣的問題就失去了興趣。她把鬼腦筋動到詩人身上的冰幕彈槍上。
「爹爹啊,」她把暖烘烘的身子偎向他,「不如你這槍借我玩,我來開一片溜冰場多帥啊!」
三句不離玩,雖是異想天開,倒是有趣得緊,詩人見招拆招:「你把地拿來蓋溜冰場,樹上的那位姑娘恐怕會心疼。」
「樹……」樓巧嫣起先是驚愕,後來小臉轉溢成滿滿的崇拜,「不愧是嫣兒的爹,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可惜你不是我真正的孩子,否則……多好啊!」她的一顰一笑那麼親呢,有時候他真的以為她是他的孩子了。
「有什麼好懷疑歎氣的,嫣兒本來就是爹跟娘的天才女兒。」她大言不慚。
詩人揉弄她的發,不想再多做分辯。
☆ ☆ ☆
這幢平房外表陳舊,屋裡的擺設也瀰漫著一股唐風,屏風、花瓶、和式設備,乍看之下有些矛盾卻又在朝代和朝代的縫隙中取得一種難以言喻的平衡。
簡單又華麗的空間,令人心曠神恰。
詩人盤腿坐下:「可以請那位『樹姑娘』下來談一談了吧?」
摟巧嫣格格一笑。「你是說凝燕祖奶奶?」
祖奶奶?詩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幾乎迫不及待想見那位腳穿繡花鞋的「祖奶奶」了。
一縷焰金色的光和一串銀鈴笑聲適時地飛到詩人面前:「你想見我,我就來了。」
官凝燕站定,她笑容可掬地隨手玩起自己的花辮,繼而堂皇地打量詩人。
他是岑寂的,帶著一種空靈清淡的憂愁。出奇深邃的金褐雙瞳像兩簇火焰,他的睫經常是半合的,看似漫不經心,落拓隨性,可那酷似藝術家修長的手指顯示了他的多才多藝,她敢斷言他根本是那種什麼都會卻隱藏、內斂的男人,宛如藏在噗中的玉。
詩人一眼很難斷定她的身份,細細盤扣衫,織工精美的綠祆,銀繡鞋,她的打扮和樓巧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碰上的到底是什麼朝代的人?
饒是流行復古,也沒人能把那股中國古裝的韻味穿得那般貼切妥當。
「我叫官凝燕,金太白是我師弟。」她所謂的「金太白」,太白金星是也,「你是他的不入門弟子,叫我一聲祖奶奶就可以了。」
詩人不得不信。他和太白金星的那段奇遇沒人知道,這少女卻對他的過去瞭如指掌。
在修煉的那些年裡,他也曾耳聞金太白有個令他頭痛至極的師姐,不料樣貌居然如此年輕。
其實已經修煉成仙的人,面貌自然也脫胎換骨,她以少女的花貌現身也就不足為奇了。
「師父現在可好?」他和太白金星已有千年不見。
「我也不知道,他乏味得緊,古板又迂腐,本祖奶奶懶得去找他。」她眨著水靈清秀的眼,把太白金星形容得像是桶餿水。
詩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如今聽她一席話,他才體會太白金星為何每回一提到官凝燕時,都會露出歎氣又翻白眼的苦狀。
「你跟著嫣兒叫我祖奶奶好了。」
「凝燕師姑。」叫祖奶奶成何體統?她也沒老到被人供起來的地步吧。
「連聲祖奶奶都不肯叫?難怪是太白的徒弟,連脾氣都是如出一轍的臭石頭。」她心中早就有數,但沒佔到便宜仍令她心生不快。
「不許欺負爹爹!」樓巧嫣很有愛心地往爹爹身邊靠。
官凝燕意興闌珊地聳聳肩:「不好玩,你果然跟太白形容的一樣,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多謝師父的評語。」
官凝燕噘起俏麗的唇。「我不由得要後悔了這趟山了。」她長眼還沒見過這麼一板一眼得要命的人。
「凝燕師姑下山有特別的事?」
「還不是為了你的女兒。」
「她真是我的女兒?」雖然他很想保持木然的表情,但是起伏不定的胸口洩漏了他的情緒。
可是不對呀,他尚未完婚,哪來的孩子?
官凝燕似是看穿他的疑問:「總而言之,嫣兒是你的孩子沒錯,她生在未來,回到這時空是有任務的。」
詩人眼中燃起希望的眼神。
如果——樓巧嫣真是他的孩子,不就意味著他的戀兒已經出現……他心緒鼓蕩……再也不必繼續這場無望的相思了,此刻他心如飛翼,早已飛到瀧宮戀的身邊去了。
官凝燕被詩人的表情給懾住,頑皮的唇淡淡化成深刻的同情。
那是雙沒有眼淚也不見激動,卻令人感動的癡情眼睛,她幾乎可以看見他心裡那道難以結疤的傷痕。
她因為他的癡情再度紅塵,這世間的愛情早就變質了,男歡女愛,屈意曲從,卻缺少那股深刻的愛戀。
她要成全他這段歷經太多滄桑淒苦的真情,不管什麼天條或律規。
所以,她把樓巧嫣給帶來了。
「你先別太早高興。」冷不防她潑了桶冷水,硬將詩人從綺麗的幻想中拉回現實。
詩人以眼詢問。
「那個冬烘太白曾說過你的一千年之期只剩下一個月圓就要滿了,到時候不管你能不能找到那半隻比翼鳥——也就是你的半顆心,你都必須回去。」她靈俏的臉蛋有抹少見的正經,顯然事態頗為嚴重。
「我才剛找到她——」
「所以才要你加緊腳步,否則這一世她就是別人的了。」
詩人並不知道在之前的許多輪迴世代中,瀧宮戀一直是孤寡一人的。每一世,他們都是陰錯陽差地錯過,更多的時間就因為他感應不到她的存在……
而後玉帝下了聖旨,這一世瀧宮戀若是再找不到對象,玉帝就要親自牽這條紅線,而且將一干辦事不力的人員撤查,月老自然首當其衝。
「不可以!」詩人目光激越。
「這才像話。」她很滿意他表現出原始的佔有慾和保護欲。
當然,她仍有一些保留的。對詩人而言,找到瀧宮戀只是苦難的開始,而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