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伏羲說的「總有一天」,不料竟這麼快到來……
「大老爺的車聲,他回來嘍。」細格子窗口旁,有「人」趴著提供身旁的夥伴最新的第一手消息。
「你別露馬腳,要是被發現就慘了。」抓著他的衣領,另一個「人」又拖又拉的把他從窗台上扯回原位。
「別拉我,我不能喘氣了。」
「叫你安靜你還大聲嚷嚷!」
「可是,我就是怕他咩。」
「沒膽量!你別忘了我們是妖精。」
「我沒忘,我也沒忘我們賴在人家家裡幾百年。」兩個穿寶藍色肚兜的中國陶瓷娃娃你一言、我一語,除了頭上的髮型不同,高度、臉蛋、眼睛瞇成縫的討喜表情,簡直就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
「你真丟我們雙胞胎的臉。」三綹小童的氣勢比二綹小童要凌厲許多.看起來很有大哥風範。
「誰跟你雙胞胎,我只是倒霉跟你一起在康熙年間製造出來好不好?!我是正品,你是瑕疵品。」兩綹小童才不認這門親。
「咚!」暴力的三綹小童出手教訓他。
「你打我的頭!我最恨人家打我的頭了,會越打越笨的。」他委屈極了,卻不知道要反擊。
「打你是為你好,你知道什麼叫愛之深責之切?就是這樣……咚咚咚嘀咚……」三繕小童簡直把他的頭當冬瓜敲。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輕冷的聲音才響起,兩個中國陶瓷娃娃各自覺得身上肚兜一緊,被外力提高起來。
「是你們,又打架!」奧伏羲輕鬆的分開兩個努力睜開眼還是只有一條縫的小童。
「他罵我。」惡人先告狀,從古以來都是這樣。三綹小童踢出一腳,幸好兩人距離遠,要不然兩綹小童又要遭殃。
「我才沒有,是他打我。」兩絡小童采哀兵政策,期盼得到支援。
「你們兩個立正站好,誰要先笑出來,就是誰的錯,誰錯,誰回鎖麟囊去待著。」清官難斷家務事,雞毛蒜皮的事情也能吵到不可開交,誰要認真來當裁判,根本是自討苦吃,跟不見為淨最乾脆。
被放在桌上的兩個小童低垂著腦袋,看起來好不可憐。
「你們兩個來這裡做什麼?誰讓你們來的?」這些妖精平常都很安分的待在他們該在的地方,不可能閒閒沒事到處亂跑,像荷眼那樣愛在人間流浪的狐狸精算是少數。
兩綹小童偏過頭來,「老太爺前幾天心神不寧,說你身邊會有事情發生,叫我們兄弟來看看。」
「有事叫風妖來傳話就可以,還大費周章派你們兩個來,你倆是來當內奸的吧?」奧伏羲狐疑的挑高眉。
「大老爺誤會了,大大的誤會,我們真的是來傳話而已。」三綹小童的膽子究竟是比兄弟大一點。
「你回去告訴他老人家我有空會回去的,還有,話說完你們也可以走了。」要是可娣見到他們,不知道會作什麼想法?
心思才動,呂可娣聽到客廳有說話的聲音便從房裡走了出來,打破了僵凝的氣氛。
「你下班啦。」
整天她都專心過了頭的工作,等到回神才發現超過做飯時間已久。
「嗯哼。」奧伏羲瞄了瞄本來想要躲藏卻來不及的身影。
「怎麼了?」習慣了他好相處的氣息.猛然感覺到他的異樣,叫她覺得怪異。
他的眼神有別於往常,像是一下會把人整個看穿,她不喜歡。
「沒事。」他斂住表情,張狂的氣息一下收拾得一滴不剩。
「是公事讓你困擾嗎?」
「不。」他的身體一動,無意間讓躲在他身後的兩個小童現身。
咦?「你帶什麼東西回來?」她眼一晃,好像看到很可愛的娃娃。
奧伏羲還沒來得及反應,呂可娣已彎著腰,歪下頭,剛好對上跟她打招呼的四隻小眼睛。
「哇……他們好可愛……是活的!」
「他們不是人。」他清淡的說。
呂可娣雖然怔了一下,可也沒有太多驚訝,她只是隨便的點點頭。
「這嚇不倒你?」沒有預期的花容失色,也沒有傾倒過來的成串問題。
「你忘了,荷眼也是非人類。」雖然說她沒預期會看見荷眼以外的其他妖精。
奧伏羲好奇她會怎麼接下去,高高的挑起了眉。
「我只是想……你身邊還有多少像他們這樣的……」妖魔鬼怪?
「很多……數不清。」應該可以這樣說吧。
「我研究過你跟荷眼講話的神態,你們之間存在著一種熟悉感,而且,你見到她,並在知道她是狐狸輔後,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普通人恐怕要敲鑼打鼓請道士來驅鬼了。
她心思細膩,也只有她這樣的女子才能做出那麼叫人歡喜的餐具家飾。奧伏羲在心中讚賞著。
「你平常看得見那些東西嗎?」譬如說……陰陽眼。
「不,我沒那種能力,我只看得見荷眼,我想,是她願意讓我看到,這兩個小人兒,我想他們也不排斥我吧?」
奧伏羲把臉撇向身後的兩個小童,只見他們點點頭。
「他們叫麟兒。」
「他們算是你的家人嗎?」
「你們說呢?」他用一根指頭把兩個小童推到呂可娣面前。
她要是知道他的家除了他跟爺爺是人以外,都是山怪、妖精、神魔等東西,不知道作何感想?可是照目前的狀況看起來,他應該是多慮了。
「充其量,我們算是他家的房客。」三綹小童說。
「白食客。」兩綹小童補充。
「你們也知道自己白吃白喝白住喔。」奧伏羲伸過手來摟住呂可娣纖細的肩膀。
「早知道來這裡要被人算總賬,還不如留在老家。」唉,這傳話筒做得不如預期中受歡迎吶。
呂可娣笑道:「你們願意的話也可以在這兒住下,我不是小氣鬼,不會跟你們算房租的。」這兩個麟兒可愛得很。
「你要是把他們寵壞,趕也趕不出去喔。」奧伏羲出言警告。怎麼到哪都甩不掉呢?
「有很多家人不好嗎?」大房子裡到處充滿聲音,熱鬧非凡,她就想要這樣的生活。
「好,當然好。」他的聲音有點澀,有點言不由衷。
當你偷吃一口冰淇淋有人打小報告,偶爾考試考壞了,成績單無處藏,以及隱私被掀得涓滴不剩的時候,就不會覺得「非人」多有什麼好——
這些「人」害得他長大後等不及要逃出那個地方。
四下無聲,有的是奧伏羲起伏的情緒。
他眼睛流轉著,卻陷入呂可娣柔美的五官,戀戀的看著,週遭的空氣也受到感染,他們交纏的視線宛如生出了看不見的絲線,環繞著彼此,就連兩綹、三綹小童也感覺到纏了又纏的情氛。
感情叫人情不自禁。
他們……
別說,看下去就知道了。
然而,相互對看的呂可娣突然偏過臉蛋。
「怎麼了?」奧伏羲也回過神,聽見不該在這時候會響起的門鈴聲。
「有客人。」
「挑吃飯時間到人家家中做客的客人,肯定不是好東西。」他可不想再出現跟他捨食的人。
可娣是他的。
當呂可娣開了門,門外是一張全然陌生的面孔。
「你找誰?」
洋味十足的紅髮男人,先是說了一連串流利的英文,最後試探的問:「Athena?」
呂可娣恍傯了下。很久不用的名字,最近連續被別人叫出來,異樣的感覺籠上心頭。
「我是。」
紅髮男人皮笑肉不笑,「你住在英國的老朋友想找你敘敘近況。」
「我在英國沒有朋友,你一定認錯人。」她的臉色有些灰白。
「不會錯,主人有交代,要是Athena小姐不願意親自走一趟的話……你不希望我去找紅霓小姐吧?」
「你知道紅霓?」
紅髮男人臉上泛起得逞的笑,「那就是說Athena小姐答應了?」
「為什麼要我去?我跟你們早就斷得一乾二淨了。」她歎氣。
「那是小姐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吧。」
是嗎?一廂情願,多無奈。
「她不會跟你去的。」奧伏羲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也不管呂可娣跟紅髮男人的對話是多麼私人,他就是插了進來。
「這恐怕不是你能決定的,而且也與你無關。」紅髮男人很篤定。
「我跟她住在一起,你說有沒有關係?」奧伏羲感覺得到他身上有股黑暗的味道。
「強出頭不會有好結果的。」他笑奧伏羲的不自量力。
「這要試了才知道。」
「是嗎?我好言相勸,你要是堅持,我無所謂,我只是傳話人,話帶到任務就完成了。」螞蟻撼柱!他的表情充滿輕藐。
「離她遠一點!」奧伏羲警告。
「等我把她帶到應該去的地方,自然會走開。」
「誰派你來的?』他必須弄清楚對方的底細來歷。
「我沒必要告訴你,這是Ahtena跟我家主人的私事。」
套不出所要的消息不要緊,奧伏羲微側過臉看著呂可娣為難的神色,「然而,這也是我跟她的家務事。」
紅髮男人微微變了臉。
屋子裡的氣氛突然變得沉重,兩個男人眼對眼的敵視,互相衡量彼此的斤兩,眼看衝突一觸即發。
「那是我的過去,我自己去解決!」呂可娣突然抬起了眼,鼓起勇氣開口。
「那好,明天的班機,我在機場等你,不見……不散喔。」紅髮男人帶著一絲勝利笑容的轉身走了。
「你可以不答應的!」奧伏羲不明白的直瞅著她。
「紅霓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能失去她。」
他把她圈進懷中,以兩個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說:「我也不能失去你。」
她也是他很重要的人。
呂可娣一顫,靠上他溫暖的胸膛,不語。
*-*-*
「就憑你一個人?我不贊成!」失蹤多日,深夜才返家的荷眼稱不上優雅的把高跟鞋隨意踢下,整個人像懶貓的窩進沙發裡,隨手抓來柔軟的墊子撐著下巴。
她總是這樣,想回來就回來,不受拘束.自由自在,有時候呂可娣會想,荷眼留在她身邊的理由十分薄弱。
她常常出門,可是不管多久,都能平安的回來,從來沒有迷路過。而那面漢白玉屏風明明近在咫尺,只要她想隨時都可以回去,她偏不。
啊……這些亂糟糟的事情她暫時無心去想,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再說吧!
「我一個人方便。」
「方便?是危險好不好!」荷跟不贊成的潑她一桶冷水。
一個女孩單身去英國,監視她的不知是狼還是虎,難不成,她不懂什麼叫羊入虎口啁?!
這些年她已經夠獨立的了,一個人,不累嗎!
「惡魔窩的人是衝著我來的,我要自己去面對。」她的過去荷眼都知道,甚至知道她差一點點就被人口販子給買了。
她一直相信自己幸運的開始是因為有了荷眼。
她也曾經希望可以跟過往撇得一乾二淨,不料,噩夢還是找上門了。
現在的她不是以前無助孤單的小孩。
她知道很多事情藏頭縮尾,鴕鳥一輩子都不會解決,心傷猶在。
只有去面對,不管結局會是怎樣。
「面對以後呢?你作了最糟糕的打算了嗎?」
呂可娣的小臉掠過一陣茫然,她垂下頭聲音悶悶地輕語,「我還不知道。」
在英國,等著她的會是什麼?
「你是我見過最笨的人,自投羅網也不是這樣!」沒頭沒腦的準備前去,飛蛾撲火起碼知道火在哪,可她連火燭的位置都不知道,嘖,一廂情願要是能解決事情,天下的壞人早就絕種了。
呂可娣被她搶白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惡魔窩是我的噩夢根源.就算危險,我也要去,只是……我希望不要牽連到他。」
「他,誰啊?呵呵,你說那個他喔,可是他看起來不像沒有用的肉腳啊,讓他陪你去,一來可以壯膽,二來有子彈他也可以幫忙擋著,我開玩笑,別瞪我……」荷眼可有笑容了,說來說去,要隻身去冒險,為的是心愛的檀郎啊,呵呵,真可愛!
「我沒求過你什麼,這次不一樣,你就幫我這個忙。」呂可娣臉一紅,怕荷眼不答應,情急的拉住她,荷眼這關要是過不去,更遑論奧伏羲,用膝蓋想也知道,他絕對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去英國的。
她可是還巴望著她幫忙當說客!
「你們的感情一日千里喔,我才多久沒回來,已經被人家從最寶貝的位置蹋下來,我好哀怨……」可憐沒人要的狐狸精啊,想她的祖先在紂王時代可是呼風喚雨,要啥有啥……慢著!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得趕快捂著臉裝哭,用口水點幾滴人工眼淚,免得穿幫。
呂可娣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她摸摸疼痛的頭,「把你的眼淚拿去騙男人,別拿到我面前來。」
荷眼手叉小蠻腰,「你以為那個傢伙那麼好騙,我隨便唬弄他幾句,他會盡信不疑啊?旁門左道要訛人也要先弄碗符水來,你別太小看他,他可不是簡單的人物。」
她洞悉的奧伏羲要是發起飆來,噴,准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啊!他那好好先生的模樣可是看人給的,不是隨便誰都能得到他的溫柔。
「要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呂可娣一副無奈的表情。
「憑你跟他的交情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話嗎?要我當說客,要是你走了之後回不來,我拿什麼交代?」不愧是狐狸精,前後左右、裡子面子底子全都想得滴水不漏,要是有一滴滴對自己不利的部分……不幹!
「因為與他無關。」
「你有把心底話跟他說過嗎?」是關心則亂吧。
呂可娣搖頭。
「既然無關,你管他去不去,去了有個人給你墊背,不正好?!」哇咧,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會想?
「你盡說風涼話!」呂可娣凶她。這隻狐狸精真是欠人凶!
「別生氣,你啊什麼都好,就是腦袋的思路太過複雜,想太多有時候只會壞事。」荷眼意味深長的說。
「一句話,你幫是不幫?!」咬著唇,她鐵一心,只要荷跟肯幫忙拖過她登機的時間就好。
「下定決心.轉不了彎了?」
呂可娣點點頭。
「看起來我已沒有說不的餘地。」人類真是奇怪的動物,不管經過多少年她還是搞不懂。
「謝啦,荷跟。」呂可娣勉強擠出一抹笑,笑容慘淡的轉身回房。
「我這樣算不算助紂為虐?」荷眼自言自語。
她緩緩起身,跳過客廳的桌子,橫過傢俱,身子輕飄飄的在落地窗前落下。
外面有一抹暗影,靠著牆邊,顯然待了很久,袖子上有些濕意。
「你聽清楚嘍,我可是什麼都沒說。」
奧伏羲冷哼了聲。
「看起來你不怎麼重要嘛,人家不要你咧.嘻……」她奚落人奚落得很徹底。
「荷眼。」他的臉從暗處轉過來。
「啥?」她毫不知愁。
「那面白玉屏風我準備易主了。」
「不可以!」她美麗的容顏乍變。
「你再多說話,我會叫人馬上來接收它,讓你再流浪五百年。」那面白玉屏風本來就是為她找的,這隻狐狸精卻這麼不討人愛,嗟!
「你威脅我,我要告訴老家那些朋友們,叫他們通通離家出走,讓老家成為一座空城!」
「我求之不得!」這些免費住宿的妖魔鬼怪要是走了,他還要額手稱慶,買鞭炮回來放他個一天一夜。
「哼,本狐狸就是不要稱你的心!」翻臉像翻書是狐狸精的特權。
「隨便!」除了呂可娣以外,他對誰都沒客氣過。
奧伏羲捻熄了手上的煙,打開落地窗走入屋內,順著樓梯往二樓似乎已成他第二個臥房的客房走。
可娣這小妮子以為倫敦是惡魔的勢力範圍,卻不知道那個長年陰雨的地方也是他的大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