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碰上鬼靈精 第九章
    「哇哈哈哈……」薛霞飛笑倒在心上人懷中,背彎如弓,顫個不停。「一塊大石頭也值得你那麼賣命,哇哈哈……笑、笑死我了,哎喲喂呀,我的肚子笑……笑得好疼……」

    「你──」少年正要發火,卻因為沈宜蒼的驚呼而頓住──

    「羊脂白玉!」

    「還是大哥哥識貨。」少年心思瞬息萬變,一下子又跳到了沈宜蒼身邊。「你眼光獨到,從玉皮就能看出這是羊脂白玉。」

    「非但看得出,還知道它是塊上等的羊脂白玉。」比起他摔壞的自在觀音像,質地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羊脂白玉?!」薛霞飛被這消息嚇住了笑。「不會吧?羊脂白玉不是白的嗎?怎麼會是這種顏色?」她盯著少年懷中秋梨色的石頭,滿是疑惑。

    「這是玉皮。」-,原來俠女都這麼笨啊。少年抿了抿唇,回頭又對沈宜蒼展顏歡笑。

    「玉皮?」薛霞飛習慣性地看向博學多聞的心上人,等他解惑。

    「玉皮是將玉石包裹其中的外皮,和闐玉分白、青、青白、碧、黃、糖、墨共七種,其中以羊脂白玉為玉中之首,其玉皮色美,凡好此道中人皆知,有秋梨、棗紅、黑、虎皮等色。少俠,不知你是從何得到這塊玉石的?」

    「我托人採回來的。」不會吧,難道這兩人也像那些將士一樣,對他這塊玉動起歹念?「你們別想搶走它哦,這是我要送給義父的壽禮。」

    「不知少俠口中的義父是誰?」

    這問題似乎正中少年下懷,只見他緊張的神情一轉而為得意洋洋的模樣,足見他有多以這個義父為傲。

    「我義父就是嘯龍堡堡主童嘯寒!」怎麼樣,怕了吧?哼哼!

    「煩請少俠帶我倆前去拜會。」或許他能與這位童堡主商議,說服他讓出玉石。

    「啊?」少年一愣。

    「別啊了。」薛霞飛拎起少年,輕功一施,帶著他縱身上馬。「帶路吧,我們倆挺想見見你那位義父的。」

    「你、你說帶路就帶路,我算什麼啊!」

    「我們兩人護送你回堡還不好嗎?」薛霞飛嘴一撇。真是搞不清楚狀況的小鬼!「或者你比較想跟那些蝦兵蟹將來個相見歡?」

    「我──」

    「帶路。」

    「偏不!」少年頭一甩。哼,看她能拿他怎麼辦。

    「勞煩少俠為在下引薦。」沈宜蒼也上了馬,挨近薛霞飛的坐騎,雙手朝少年一揖。

    「好,先進城再說,從城中大道出西門是最快的路。」少年毫不遲疑地引路,表現出前後不一、截然不同的配合態度。「嘯龍堡在肅州城西南四十里處,與號稱天下第一雄關的嘉峪關相望。其實啊,我倒覺得真正的天下第一關是我們嘯龍堡,我們堡主、也就是我義父,他為人……」

    不用人問,一路上,少年自動道出嘯龍堡的一切,很顯然的,這位少年──

    只吃軟,不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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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踏上嘯龍堡地頭,沈宜蒼便被兩根聳立在門外、約莫三個人高的石柱上龍飛鳳舞的行書震撼住心神。

    趁著僕人前去通報的時候,他細細品味柱上墨跡──

    嘯傲古今冠武林

    龍騰九曜據江湖

    「好狂霸的字句,好個遒勁沉穩的行書。」

    「什麼啊?」薛霞飛順著他目光看去。「哇!肅、敖、古今……元武林?龍、月、九日……什麼江湖?嘖嘖嘖,這寫的是什麼跟什麼啊?」

    「霞飛……」目睹侍立兩旁的守門人憋笑的古怪神情,沈宜蒼尷尬地勾住她纖腰往後拉。「別鬧了。」

    「放手啦。」小手輕拍他的大掌,薛霞飛直直地往石柱走去。

    吸引她的不是什麼墨寶真跡,而是──

    小手探上石柱凹陷的字跡,驚呼不已:「運勁於筆、入柱六分,好渾厚的內力,這人定是武林不世出的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哼哼哼,這是我義父寫的。」在來嘯龍堡路上,已介紹自己姓名的童笑生得意一笑。

    「好,我想見見你家義父。」身為江湖人,薛霞飛摩拳擦掌,萬分期待見這位不世出的武林高手。

    「我們是來找童堡主商量事情的。」沈宜蒼出言提醒,怕死了她此刻活像要上門踢館、躍躍欲試的表情。

    她的小嘴瞬間嘟起。「過過招也不行?」

    「對人家太失禮了。」他道,擔心她執拗的性子一起,又得唇槍舌戰個半天才能勸服她打消與人過招的念頭。

    等了半晌,只見她悻悻然地摸摸鼻子。「好吧。」語調難掩惋惜。

    她難得乖順的表現讓沈宜蒼喜不自勝,忘情地吻上她額角,以示獎勵。

    「有沒有搞錯?!在小孩子面前做出這舉動,還知不知道要害臊啊你們!」

    薛霞飛窘紅了臉蛋,惱羞成怒地反譏:「喲,這時候就知道自己是小孩子了啊?剛剛又是誰在我們面前說他已經長大,要我們不要拿他當小孩子看來著?」

    「你──」童笑生張口又合、合嘴又開,開開合合老半天,最後氣急敗壞道:「你們到底走不走啊?!」

    「這不就來了嗎?你催個什麼勁兒。」薛霞飛小手主動握住沈宜蒼的,追上童笑生,邊嘀咕:「方纔不曉得是誰哦,扭扭捏捏地不帶路,真是個小鬼。」

    無視於旁人詫異的目光,沈宜蒼唇角含笑,任她拉著自己穿過嘯龍堡大門。

    被女人這麼拉著走,若是以前,他定會惱羞成怒,拂袖離去。但自從他遇上薛霞飛,兩人一同經歷過許多事情之後,他的心態已有所轉變,不再認為男尊女卑是天經地義的事。

    人各有專才,這點男女皆同──在「文」,只要她想,他可引領她窺探求知;於「武」,她能為他擊敵退賊,護兩人周全──他牽著她走,或她拉著自己跑,又有什麼差別?

    再者,以她急驚風的躁進性情來看,將來很難不被她拉著四處跑。

    所以,結論只有一句話──

    他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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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嘯龍堡內,一如外觀具有固若金湯、威震八方的雄壯氣勢,穿過大門,才知除了最外圍的城樓,內部尚有中城、內城。

    三道圍牆,由外而內,一道比一道高,外、中、內三城牆,間隔兩百餘尺,規模之大,儼然是一座完整的邊防堡壘。

    「肅州隸屬甘肅縣,是大明疆域邊防重鎮之一,」童笑生邊帶路往內城走,邊說:「韃靼、甘朵兩境將肅州夾在中間,一旦發生戰亂,朝廷軍隊根本無用武之地,這時候呢,就要靠我們嘯龍堡了。自從義父建堡之後,韃靼、甘朵的胡人就不敢來犯,他們怕死了我武功高強的義父和嘯龍堡內強悍的精銳兵士,哈哈哈!所以說啊,真正鞏固大明西北邊防的,不是朝廷派來的駐兵,而是我們嘯龍堡的人。」

    「他們是怕嘯龍堡的人,又不是怕你,有什麼好得意的。」薛霞飛潑他冷水。嘖,小鬼就是小鬼。

    童笑生笑臉霎時一僵。「你、你、你──」

    「笑生,我的耐性快用盡了。」內城的議事堂突然傳來喝令,聲音低沉冷然,帶著不容怠慢的威嚴霸氣。

    「聲音穿堂過牆卻沒有減弱分毫,難怪能在石柱上留字。」薛霞飛揣測對方斤兩,對於這位嘯龍堡堡主,她是愈來愈好奇了。

    童笑生聞聲,收斂脾性轉而嚴肅,不復先前與薛霞飛舌戰時的急躁樣,可見他對這位義父有多敬畏。

    走得愈近,愈能看清楚坐在堂上之人的相貌──

    英俊不足以形容堂上男子的容貌,異常的高大及渾身的冷漠傲然,的確有把人嚇得退避三舍的能耐。

    饒是膽子跟牛肚一樣大的薛霞飛,愈是看清楚堂上男子,纖軀愈是往沈宜蒼背後躲,活像怕羞的姑娘家。

    但她之所以如此,絕對不會是因為小腦袋瓜突然開竅,終於知道「羞怯」二字怎生書寫的緣故,真正的原因在於堂內那位嘯龍堡堡主除了英俊高大、冷漠傲然外,還擁有讓人打自內心不寒而慄的邪殘之氣,讓身為江湖中人的薛霞飛不禁膽戰。

    不必有任何舉動,籠罩在他週身的氣息就這麼自然而然地飄散著一股血腥味,她想裝作聞不到都很難。

    「義父,我把人帶來了。」童笑生單膝跪地,少了輕狂氣焰的他,此刻看來正經端肅,隱隱約約顯露出一股尊貴氣勢。

    沈宜蒼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疑問浮上心頭──童笑生是這少年的真實身份嗎?

    坐在上位的童嘯寒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冰冷的語調沒有一絲虛偽的禮貌,「兩位打算與童某商議何事?」

    「在下沉宜蒼,是為令公平手中的上等羊脂白玉而來。」言語神態不卑不亢,與江湖無涉的沈宜蒼不像薛霞飛那麼敏感,只當嘯龍堡堡主是個相貌俊挺、性情冷漠的武林中人。

    童嘯寒軒眉一挑,睥睨著他。「羊脂白玉?」

    「義父。」童笑生往前一步,解開裹巾,露出秋梨色的玉石。「沈大哥指的就是這塊玉石,這是孩兒特地差人到和闐採回來……」

    話未說完,議事堂內倏地捲起鐮刀似的強風,伴隨一陣嘯吼聲直撲堂下三人,在來不及反應的剎那之間,一道銀光凌空劃破。

    除了知情的童笑生外,沈宜蒼與薛霞飛互看一眼,極有默契地往首座望去,只見童嘯寒依然安穩坐著,就像不曾離開過。

    咚!重物落地聲響,引開了他倆的注意力。

    循聲看向童笑生,他懷中原先約半尺高的玉石被削去一角,露出內部質地圓潤的白玉。

    「羊脂白玉講求正、濃、陽、勻,小子,你好眼力。」童嘯寒聲調依然清冷,並沒有因為義子得到美玉而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沈宜蒼回頭再看向童嘯寒,啟口欲言,薛霞飛驚訝的聲音卻先他一步──

    「啊,那不是龍嘯劍嗎?難怪砍石頭跟削蘿蔔一樣。」

    就這兩句話,讓堂上坐姿慵懶、神態意興闌珊的童嘯寒臉色倏變。

    在眾人不知所以然之際,童嘯寒已拔劍出鞘,直刺薛霞飛。

    瞬間,議事堂內嘯吼聲起,劍光疾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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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時遲那時快,剎那間,劍芒如雪花紛飛──」

    「慢,如雪花紛飛?那出招的速度能快到哪兒去?」在場聽說書的兩人中,老嫗首先提出質疑。

    正說得起勁的女說書人愣了下,辯道:「呃……那暴風雪般的雪花紛飛夠快了吧?」

    「勉強可以。」老手揮了揮,讓她繼續往下說。

    「剎那間,劍芒如暴風雪般的雪花紛飛,直刺文弱書生與西安女俠兩人!就在這──」

    「等等,文弱書生是誰?西安女俠又是哪位?」坐在椅子上,一身書生打扮的男子敏感地問道。

    「那就書生跟女俠好了。」女說書人很好商量。「女俠不愧是女俠,憑她闖蕩江湖多年的歷練,一眼看出對方招式狠絕,在這危如累蛋之際──」

    「且慢!」男子再次插嘴,打斷了她。「你想說的是危如累卵吧?」

    「卵不就是蛋嗎?沒什麼差別啦!安靜聽我說下去嘛。只見女俠伸長玉臂摟住書生,旋即催谷內息,施展輕功往旁邊一跳,像這樣──嘿!」淺紫色的身影從木椅上一躍,落在桌上,說得口沫橫飛,比手畫腳,精采絕倫。「接著再一個大雁俯身、凌空翻雲,拔出背後子母劍,像這樣──哈!」

    女說書人凌空後翻,雙足點地,兩手執劍。「女俠手握子母劍,從容面對大魔頭殺氣騰騰的劍招──」

    「大魔頭又是哪位?」男子──沈宜蒼第三度提出質疑。

    「當然是嘯龍堡堡主童嘯寒啊!」女說書人薛霞飛哼聲道,顯然對這號人物很感冒。「兩人對招,瞬間刀光劍影,鏗鏗鏘鏘!轉眼間,兩人已對上數百招──」

    「數百招?會不會太誇張了?」這是老嫗第二次發問。

    「一點都不誇張。」薛霞飛信誓旦旦,眉飛色舞地續道:「數百招後,大魔頭畢竟年紀大了,正所謂拳怕少壯,女俠愈打是愈順手,在第四百一十六招時,成功奪下大魔頭手中的龍嘯劍,蓮足踩上大魔頭後背,仰天長笑三大聲,哇哈哈!」雙手叉腰,增加氣勢。

    「你確定?」老嫗第三次提出質疑,不待她回答,心中早有底。「我看是不出十招就給對方打趴在地上哀聲求饒了吧。」

    「呃……」薛霞飛蜜頰迅速燒紅,面露愧色。

    「實不相瞞,只有三招。」旁觀者清,沈宜蒼坦言告知。「我才聽見三聲劍擊聲響,就看見霞飛被童堡主制住,無法動彈。」

    「啊,你怎麼可以說出來!啊啊!」這麼丟人的事,他竟然洩她的底!「我沒臉見人了啦,都是你害的,嗚嗚……」猛一跺腳,薛霞飛跳上沈宜蒼大腿,將臉埋進他胸懷,沒臉見人。

    「龍嘯劍法獨步江湖,放眼武林,能敵得過的少之又少,三招戰敗,不是你功夫不濟,而是對方太強。」老嫗開口道。

    「你以為這種話能安慰我嗎?」沈宜蒼胸前傳出薛霞飛悶悶的聲音。

    「我不是安慰你,只是就事論事。」老嫗瞄去一眼。她實在太瞭解霞飛了,她根本不需要安慰。「對了,你有把話轉告給那個持有龍嘯劍的童堡主嗎?」

    「當然有。」薛霞飛在沈宜蒼懷中挪動身子坐正。「用不著我提,童嘯寒自己就先問了一大堆問題,可惜我有聽沒有懂。不過,你早些時候交代大家若遇上持有龍嘯劍的人務必要轉告的話,我可是一五一十全說了,他可以作證。」幾句話又把所有責任推到沈宜蒼身上,也不管他是否清楚事情始末。

    相處數月,她已經很習慣把事情全推給不諳武功的心上人。

    「沈公子?」老嫗視線轉向沈宜蒼。

    「霞飛的確向童堡主說了句話。」雖然他不認為那句話有什麼重要性。「欲尋人,先解宿怨,再找『找』。」

    而童嘯寒聽了之後的反應,和他當初聽見八皇子說的話時一樣,當她在戲弄他,大動肝火,揚言要殺了她以消氣,直到聽他解釋此「找」非彼「找」,才平息火氣,放她一馬。

    老嫗點點頭,另起新話題:「既然你們已經回來,就表示找到羊脂白玉了?」

    「嘿嘿嘿,得來全不用工夫。」薛霞飛又亂用成語。

    「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沈宜蒼糾正,旋即簡短道出童嘯寒轉贈羊脂白玉的經過,「一開始童堡主並沒有贈玉的打算,直到霞飛說出那句話,童堡主才將羊脂白玉轉送予我。」

    他非武林人,不懂江湖事,不知道霞飛看見那龍嘯劍為何會如此驚訝,當然,他更不明白童嘯寒為何在霞飛認出龍嘯劍後,不由分說便拔劍相向。

    太多不解的謎,讓他對於「找」這個組織、對於眼前的老嫗,不由得起了疑心,回程的路上有好幾次追問薛霞飛,可惜她平常停不下來的嘴,一提到這事就緊得像蚌殼,顯而易見的,「找」並不單純。

    「沈公子非江湖人,能不沾事就別自找麻煩。」老嫗低啞的嗓音忽起,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

    「在下也算半個江湖人。」沈宜蒼的目光落定坐在他腿上的俏佳人,嘴角泛著笑意。她真是賴他賴習慣了。

    老嫗懶懶挑眉,並未吭聲,倒是薛霞飛好奇地開口了──

    「人一個就是一個,兩個就是兩個,哪來的半個?」

    「有了你這位西安俠女,我還能不跟江湖扯上關係嗎?」

    圓臉登時紅透,軟軟地偎進他懷裡。「那麼,因為我有一半的江湖味給了你,所以我也只能算是半個江湖人囉?」

    很奇怪的推論,但沈宜蒼不忍讓她失望,點了頭。

    「那……你一半、我一半,我們要在一起才算完整對不對?不能分開對不對?如果分開,就不完整了是吧?」她情意盈盈的瞳眸若有所盼地凝視他。

    呵,敢情這鬼靈精在跟他索討承諾?沈宜蒼沒想到她也會有這麼細膩的姑娘家心思,一時不知要如何回答。

    「你……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你不是這麼想的嗎?」

    尋到羊脂白玉,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沒錯,但她同時也想到這意味著她已經辦完差使,之後就是原路將他送回南京,收取酬金回西安。

    一想到這兒,她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好幾次想偷偷打碎那礙眼的羊脂白玉。

    如果可以,她情願找一輩子的玉石,也不想和他分開。

    「我不說話,你不會就當我已經默認了啊?」沈宜蒼戳戳她的嫩頰。

    「哈哈哈……」一旁,見兩人眉來眼去、談情說愛好不熱絡的老嫗突然大笑,聲音一反先前的蒼老沙啞,清脆得不可思議。

    沈宜蒼嚇了一跳,轉頭看向老嫗。

    「咳咳……」老嫗接連咳嗽幾聲,嗓音又恢復低啞粗嗄。「你們就在逸竹軒多休息幾天,我就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了。」

    太詭異了。沈宜蒼欲攔住對方問個清楚,卻被執拗的薛霞飛阻止了。

    「不行不行,這事不能我說了算,我要聽你親口說。」

    「霞飛,你不覺得那位老人家有點奇怪──」

    「奇怪的是你!你……你對我到底有什麼打算?」

    他真的對她有心嗎?

    每當拿這問題問自己的時候,那種想了半天還是找不到答案的空茫感,每每教她心慌意亂。

    「霞飛?」沈宜蒼終於發現佳人神色有異。

    「回來的這一路上……」薛霞飛一雙小手不自覺地抓緊他衣袖猛絞,透露出積累多時的不安。「你都沒提過以後的事。我們──就是你跟我──我們之後會怎麼樣?你……我一點都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一切等回南京再說。」

    算算時間,回程因為可以利用黃河船運,順流東行,到淮陰縣後可轉縱向運河南下直抵南京城,這趟路並不會花上太多時間。

    等回家奉上羊脂白玉後,就是他跟她的事了。

    這趟出遠門,讓他深覺讀萬卷書並不夠,行萬里路的念頭早在心中醞釀許久,他想遊山玩水,徜徉於天地之間。

    當然,前提是必須有她隨行。

    五湖四海、奇山峻嶺,若少了她的陪伴,任憑美景當前,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知道了。」薛霞飛落寞地說,沉默了下來。

    他果然沒把她放在心裡,等回到南京,恢復他風流倜儻的沈家三公子身份後,他一定會像她以前見過的那些個公子哥兒,開始往花樓酒館跑,忘記這世上還有她薛霞飛這麼一號人物。

    「霞飛?」手背感覺到濕意,沈宜蒼垂眸,赫然驚見她雙頰沾淚,訝然輕問:「怎麼哭了?」

    「我、我……嗚!哇哇──」他都明示加暗示說不要她了,她能不哭嗎?!

    面對她莫名其妙的痛哭失聲,沈宜蒼連忙安撫,心急之下,完全忘了追問老嫗的身份以解心中疑惑。

    眼前,安撫懷中的淚人兒才是首要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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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夫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趙福從尚書府大門口一路吆喝到內堂,腳下疾奔,手上忙著揮舞信箋,神情興奮。「三公子來信了!三公子捎信回來啦!」

    「什麼?!」李玉如激動得從太師椅上跳起。

    「噗──」正在啜茶的沈海被嚇得噴出甫入口的茶水。

    「老爺,你有沒有聽到,趙福說咱們大頭兒捎信回來啦!」李玉如掩不住喜悅之色。愛子離家四個多月,不知道這一路上是不是吃好睡好,一路平安,這些日子真教她憂心極了。「這孩子真是的,離家這麼久才想到要捎封信回來,真是……真是……」

    「夫人別心急。」沈海摟著愛妻,朝趙福伸手。「信呢?」

    「在這兒哪,老爺。」趙福恭敬奉上。

    「快,快看看大頭兒在信裡頭說些什麼。」思子心切,李玉如急催。

    「慢慢來,夫人。」沈海表現得很鎮靜,可惜拿信的手頻頻顫抖,洩漏了他思子的心情。

    李玉如不客氣地戳破丈夫佯裝的鎮定。「還說我,你不也是。說來說去這一切都要怪你,人家皇上都說不追究了,你還要我的心肝寶貝大頭兒去找塊玉賠給皇上,真是……真是沒事找事做!」想到就怨,可憐了她的心肝寶貝兒。

    沈海摸摸鼻子,不敢吭聲。

    三子離家的這段期間,他也沒多好過,憂心愛子安危之餘,還得被愛妻數落,著實鬱悶得很哪!

    「夫人──」

    「不提這些了!」李玉如一掌阻斷丈夫欲吐的苦水。「快,大頭兒信上說了什麼?」

    沈海哀聲一歎,拆信閱覽,喜色逐漸染上風霜老臉。

    「宜蒼要回來了!他信上說找到了羊脂白玉,大概再過半個月就會抵達南京城啦!哈哈哈……不愧是我沈海的兒子,果然有乃父之風,哈哈哈哈……」

    「大頭兒要回來了?!」李玉如喜道,旋即奔出廳堂,站在門口吆喝:「還愣在那兒做什麼?趙福、李明、小環、翠丫頭……快!去把你們三公子住的別院給我徹底清乾淨,還有還有,吩咐廚娘,要她準備三公子愛吃的東西,還不快去!」

    「是,夫人!」下人們立刻四處忙去。

    快快快,他們的三少主子就要回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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