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主,兄弟們來幫你!」藍影衝到燕蘊詩跟前,正是何青衣。原來她的馬兒雖然受驚逃出了谷口,不過卻尋著來路找到了丹心旗的大隊人馬。
「好,只是來的人太少,恐怕擋不住這陣勢。」燕蘊詩見丹心旗的人忽然趕來相助,一面連連叫好,一面暗裡著急:逃不出去固然令人惱火,但逃出去後,宋襄的處境只怕更加讓人惱火!
「不要緊,擒賊先擒王,先捉住那頭兒再說。」何青衣傲笑。接著撲向場中,朝胥將軍殺去。
戰陣殺敵自然是兵多將廣者有利,可是若論短時的肉搏,一般的兵勇哪裡比得過這些刀頭舔血的江湖人。沒過多久,在丹心旗弟子的協助下,何青衣輕易地擒住了胥將軍。—干人又以他為人質,順利迫退了食月人馬,帶著宋襄和莊思勉強逃出了谷。
拖著胥將軍又跑了一陣,已經接近青沙井驛站地段,卻害怕再撞到大隊的食月軍隊,不敢再行大道。何青衣把大伙引到一處事先找好的廢礦坑,那裡尚存幾間破屋子,正好供大家歇腳。安頓好後,胥將軍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正想殺掉,宋襄卻道:「我有話對他說。」
「他都是快死的人了,難道你還指望他救你?」何青衣不禁冷笑。
「我不指望誰來救我,只希望你暫時不要殺他。」宋襄道。
「咦?」何青衣聽他話語不復先前的囂張,反常地不與她賭氣,不禁有些意外。
燕蘊詩朝她搖了搖頭,示意由他去。何青衣遂讓開一條路,等他從身邊過去。
宋襄徑直走向胥將軍,道:「我出來的事,在食月本不是機密。你在青沙井見到驛站被破壞,為什麼就會聯想到我回來,並且有意外?」
「我……」胥將軍知道現在已經由不得他不說,垂頭歎道,「有人不願意你將信送到王的手中。」
「誰?」宋襄的眼皮顫了一下,瞪著他。
「是你的師傅,咱們的大國師!」胥將軍道,「王想和中原人罷戰……」
宋襄點了點頭道:「不錯,這個一開始我便知道。」
「可是你的師傅原本是不知道的。」胥平苦笑道。
食月的國師本來準備用那信來鉗制劉鈞和柳江南,可是他想不到食月王早準備用劉鈞的信做文章,作為討好王朝的一個籌碼,將石河血戰的責任全推到劉鈞身上。但如此一來,以宋襄師傅大國師為首的主戰派的計劃就會落空。為了事情按照他既定的方向發展,大國師不得不擅自命令出兵。但那信一日還在,食月國王主戰的決心就會搖擺不定,而他的師傅唯恐宋襄身受食月王的養育大恩,會不惜一切地將信送到王的手中。所以他派人找尋宋襄的下落,想趕在信送到之前毀了它。這就是為什麼宋襄他們會在驛站遇襲的原因。
真相水落石出。卻讓宋襄手足無措。若他將信送到食月王手中,那就等於對其師的背叛;若是按師傅的意思,將信毀了,卻辜負了食月王對他的恩情,更會再次促成兩國的戰爭。但無論他怎樣選擇,他的下場都不會好。因為大國師在食月是真正擁有無上權力的人,而食月王的耳根子卻是軟的!
胥平似乎感到有些慚愧:因為貪功心切,想搶回信而不顧宋襄的生死。現在反而要靠宋襄來保他的命,所以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宋襄擺了擺手,拍拍胥平的肩頭,黯然退開數步,轉身走向破屋。走到燕蘊詩身邊時,忽道:「你心中沒有綱常,我心中也沒有;你心中有家國,可我仍然沒有。若我一無所有,做了無家的浪子,你願意陪我嗎?」他似乎知道她的答案,所以不聽她回答,慘然一笑,轉身向破草棚中走去。
她望著他孤寂的背影,無奈苦笑。
不敢說同情,更不敢說什麼悲憫,因為她自己的處境也不會比他更好,可是看到他此時的模樣,她為何為他覺得心痛呢?
她感覺自己已經可以清楚地分辨宋襄與柳江南這兩個除了樣貌以外,截然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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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丹心旗的敵人,也是王朝的死敵!」何青衣道。
「不能殺他,他可以為石河一役的陰謀作證!」燕蘊詩道。
「好,這是你替他將功贖罪的唯一機會。既要去,就快!兩國馬上要開戰了,我押著他等混亂時混進關。」何青衣道。
「只好如此!」她道。再看了一眼蜷伏屋中一角的宋襄,毅然邁出房門,飛身躍上馬背,揚鞭策馬而去。誠然,她是為了替王朝死難之士復仇,但又何嘗不是為了替他贖罪。只是他能明白嗎?
他撇了下嘴,覺得口中有些酸澀的味道,好像還有別的東西。他忽然笑了,衝門外的人大叫:「何姑娘、何姑娘……」
第一次這麼客氣地叫何青衣的名字,還叫了這麼多聲,讓何青衣不禁驚奇。
「你要做什麼?」何青衣蹲身看著他道。
「沒有!」燕蘊詩已經搜走了他身上的信,他再也不必送信了,還有什麼好做?
「哼!」何青衣轉正欲走,他忽然又道。「有!」
「有還是沒有?」何青衣厭惡地看著他,罵道。「一次說完!」
「我想……見見莊思,和她說說話。」莊思才是他現在唯一信任的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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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燕飛,雙飛不只棲。銜春歸柳巷,弄水出花溪。驚風起,雙燕離,一雄復一雌,一東復一西。含啼悲宛轉,顧影復差池。青天一萬里,遙系長相思……」
歌者立於鞍馬之上,抱琴按弦遙睇前方數丈外舞劍的女子。
只見她抬手間劍氣凌厲、光影交疊,織出一片綿迷的網,逼得對手空有招架之力。
如瀑的黑髮隨著她每一次絕妙的旋身化做萬千條絲絡。
劍網青絲,劍網情絲!
就算是死亡的驚怖與殘存在空氣中的血腥,在歌者的眼中一樣也顯然那麼美妙,難以言傳。
在殺伐中唱著如此不和諧的調子,好像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在石河如是,在青沙井也如是。
舞劍的女子,只差一點便能完成了她的動作,一次不客氣地殺光他身邊所有人。但是他並不著急,也懶懶地不想出手、只是在想,這首曲唱完了,下一首應試唱什麼呢?
他很想唱出一些什麼來,來打動這個美麗的女子,可是他曾經的選擇,好像已讓他現有的想法永遠落空。就像他最初所唱的那樣「望雲去去遠,望鳥鳥飛絕」!
「長相思,淚潸潸,芙蓉落盡凋秋蘭。深深水,高高山、鴻雁那能度,鯉魚空復還……」
「砰——」最後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歌聲。
他鬆開琴弦,抱琴下馬。仍然豎抱著那張琴,像六朝時代的士大夫抱著玉圭一樣的小心。
那琴叫「攝魂」,琴中原來藏著一幅他用來作為定情信物的畫。那畫中畫了一名美麗的女子,她將是他此生最愛的女子。那畫名叫——琴中有誓。
不過,現在畫毀了,琴中空空如也。
記得他對她的愛,是從彬城阮宅的某日開始。那時候他背對她的房門,正彈著這「攝魂」、唱著長相思。而她對他的愛也是從那日之後,一點一滴地消失了。
是誰注定了人世的苦難:生、老、病、死、愛別離?
他將詛咒他,讓他也永遠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踐踏足下的紅泥白骨,他以一種極其輕緩而悲壯的步伐走向她。邊走,嘴角卻漸漸泛起了笑意,那笑和那日在彬城阮宅門口時一樣。他含笑說:「姑娘就是如此報答柳某的救命之思嗎?」
「我想通了,我不曾欠過你的!」沉默了一會,她道。
一句承諾,讓她背井離鄉,與親人失散,更差點背負了叛徒的罪名,而最後換到的卻是他的欺騙。她又欠他什麼呢?
他一怔,果然,她不欠他什麼!他又笑了,「誰欠誰的,從今往後對我倆來說,再也沒有什麼關係了!」
「是沒有什麼關係了!」她淡淡地道。
「只要你把那封信給我……」他也是被逼無奈。食月國王會突然改主意,為了求和而出賣劉鈞。這樣一來劉鈞的勢力就會直接倒台,他也會無所依持。所以他除了毀信,別無他法。
「不可能!」燕蘊詩毅然拒絕,「你既然這麼想要這封信,當初為何要假死?後來在瘴林中你一樣有機會從宋襄手裡奪走它的,為什麼又不下手呢?」
「其實事情很簡單。」柳江南淡淡地道,「我和那姓劉的早就不和了,而食月國的人也早看不慣他的反覆無常,囂張跋扈。風月谷大戰之前,我代雙方寫盟書時暗地裡與食月國師有了默契。取這封信,不過是想抓住劉鈞的軟肋,控制他,以便將來由我取而代之。只是沒想到吳湘兒竊信時被劉鈞發現,我被他追殺。到彬城外樺樹林時,那幫錦衣客你是見過的,他們是劉鈞的鐵衛。他們的出現讓我明白,中原必定是王朝的勢力範圍,憑我個人的力量要帶信出關不太可能,所以我不得不裝死藉以騙過姓劉的耳目。幸好當時劉鈞認為家醜不可外揚,沒讓那些侍衛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們只是奉命『請』我回京,不敢與我扯破臉皮。我『死』後他們買來棺木想將我的屍身運往京師,途中我設法脫了身。」
「原來如此!」到此時謎團方才—一解開。柳江南假死借宋襄之手帶信出關,後在江湖上放出謠言,稱宋襄拿到的琴中有武功秘笈,讓江湖中人前去哄搶,以達到拖延宋襄送信回食月的時間,好伺機潛出關外奪回那信,再親自送到國師手上。他對宋襄的本事瞭若指掌,因此對奪信這件事看得過輕,錯過了幾次絕好的機會。不過後來才發現事情半途生變、食月王當初派宋襄奪信的理由居然是想與王朝議和,那麼這封信不但不能成為他與食月合作的籌碼,反而會壞了他的大事。
「可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你發現情勢變化時,本來在瘴林中你可以輕易奪下宋襄懷中的信,為什麼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不下手?」
「我的機會,又何止那一次……」柳江南說到半截,眼中一澀,沒再說下去。那時因為宋襄提及他心上的隱痛,致使他方寸大亂,錯過了機會。但是後來在溪邊他一樣有機會,不是仍然沒有出手嗎?或者是他太自負,以為最終會奪到信的。究其緣由只是他自己才知道了。
「我會將信送到皇上的手中,揭了劉鈞這老狐狸的底。」燕蘊詩冷笑。
沒有驚惶的神色,甚至一些暴怒的表情也沒有。柳江南仍然豎抱那把琴,含笑凝視她,好像她所說的全然與他不相干。
他只是輕輕地說:「只要你……燕二,從今往後……我只想和你長相廝守!」
他有一點比宋襄聰明,就是他更瞭解燕蘊詩一些。知道她視錢財如糞土,所以他絕不會告訴她:只要她把信交給他,讓他毀去,那麼,他仍然可以在不久的將來如願地取代劉鈞在朝中的地位,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只會告訴她:縱然是利用了,但並不表示他已經不愛她!
或者他的表白的確有本事打動任何一個曾經那麼深愛過他的女子。無奈,那個人絕不會是燕蘊詩!
「你的劍!」燕蘊詩用劍尖指著他。那劍上還有未乾的血漬,是那些替他送死的人留下的。忽然瞥見那些血漬,讓她感到作嘔。不是因為血污,而是她看到一個比血更污濁不堪的人。
「你的武器?」她再一次道,瞥了眼足下的屍體,「這些人到底是對你忠誠,不要讓他們白死!」
「你有沒有發現我和宋襄有一個共同的優點?」他忽然笑,然後低頭道,「我本來想再騙你一次,但是我卻不太愛說謊。」
不錯,他雖然騙了她,但鮮少用言語來達到他的目的。甚至他裝死的時候,仍然不會說一句假話。比如他說:「不要報仇……他是……」那就是在告訴她,宋襄是他的弟弟。如果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就選擇不說,什麼也不說。
「果然,很高明!」她淒然一笑,「可你是想告訴我什麼?」
「難道你還不明白,你把他當做了我!」
她聞言愣住,忽然縱聲長笑。
「你笑什麼?」他很驚訝。
「我笑你,你很可憐!」
「我可憐?」他皺眉。
「不錯,你很可憐!你為了得到劉鈞的承認和肯定,就昧著良心盡量替他幹壞事,可到了最後你野心膨脹,連自己也賠了進去。你自私、你自大、你自以為是!你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你活著,只是為了破壞。破壞一切你認為可以破壞的東西!你要知道,別說你對我的欺騙,即使它從來沒有發生,你就認為我會將信給你嗎?」
不會!他在心裡回答。臉色轉黑,額上青筋突起。他從未如此深刻地愛過一個人,可他好像真的也很喜歡破壞。這個秘密一旦被人看穿了,的確是件讓人很惱火的事!可是仍然想與她爭辯,他說:「就算信在你手上,你也無法送到皇上手中。」一個平民百姓,憑什麼身份去覲見皇帝?
垂頭想了一陣,她道:「總會有法子!」無論怎麼樣,她是不會把信交給他的。
「燕二!」他忽然喝道。
她吃了一驚。就在下一秒,見到他懷中的琴裂開了。
琴劍分離。隨著琴身炸裂,劍氣穿透琴身的碎片像流星般飆射而出,掠過她的頭頂,「嗖」 的一聲,深深地穿透了她身後的一株樹幹。樹幹上拇指大的窟窿像一種輕蔑的警告,警告她,她根本不是他的敵手。
她從來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她也別無選擇。她驀地呻吟一聲,揮劍起舞,招招迅疾悍猛,好似在發洩心中的憤懣和鬱結。
金鐵交鳴的聲音如同根根扎上心尖的針,讓人感到難以忍受的痛。劍招開合之間的姿勢優美卻暗含殺機。突然,她的眼神似一把犀利的寶劍,穿透了他的眼,鑽進了他的腦中,讓他打了個寒戰。
「燕二,難道我倆非得拚個你死我活?」
「講什麼笑話?」 她恨恨地盯著他的眼,道,「你的劍,再下一寸五分,勝負立見分曉!」
「你瘋了!」他猛地一掌打到她肩頭,把她打了個踉蹌,「你這樣拚命,如果被我殺死了一樣送不出信。」
她看了看胸口上的劍傷,他刺和,不深!已經不算深了!冷笑道:「我這一輩子,要做的事都是為了別人;自己要的,從來都沒有做成過。信送不出固然十分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歡的事情,絕對不會再做!現在我很不喜歡讓你得逞!」她狂吼一聲,舉劍又撲了上來,完全不講章法地亂砍亂刺。
柳江南知道她是在發洩,心頭暗暗高興,原來她一時間仍然不能忘記他。
他的嘴角泛起微笑,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可正在這時,忽然有人大叫著他的名字,從一株樹後轉了出來。
那人頭髮散亂,衣衫凌落,只是落寞的笑和柳江南倒有七分相似。
「襄?」柳江南驚訝地看著那人,「你不是……」
一股劍氣陡地直襲他的咽喉,燕蘊詩乘他不備下手。柳江南急閃,右腕輕靈轉動,反手還擊。忽然,他一震,大叫:「快閃開!」想要收住劍勢已經來不及,深深地刺了下去……
熱稠的液體覆滿了他拿劍的手,他驚呼著鬆開手中的劍柄,踉踉蹌蹌退了幾大步,眼中蓄滿了悔恨,惶然叫道:「襄、襄……我不是故意的……」
一切猶如在樺樹林中的重演。
「宋襄!宋襄……」燕蘊詩失措地抱住宋襄的身體,是他替她擋了這致命的一劍。
「那日,你在樹林中扮死,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了!想不到……」宋襄一手捂著傷口,一手抓住半截沒入體內的劍刃,笑道,「二哥……信,我已經送到王宮了。」
「什麼?」柳江南大驚。
「她身上的信是假的!」他努力笑了笑,面色卻一片慘白,「是你的『飛音』幫我送了信,你讓飛音……追蹤我們的下落……你別忘了,它原是我訓練的。」
「宋襄……」燕蘊詩含淚抓住劍刃卻不敢拔出,嘶聲叫道,「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這麼傻?」
宋襄說了幾句,再也無力支撐身體,向後一倒。燕蘊詩發瘋般地將他從地上拖起,讓他靠坐在自己身上,才發現傷口偏離心臟數寸,傷勢並不如想像的嚴重。伸手摸了摸他因失血而蒼白的臉頰,仍然一痛,流下淚來。
「蘊詩……食月的王已決定和中原修好了,他拿了信會送到中原。這樣一來,我完成了任務,也沒有違逆你的心意。」他含笑對她道。
「你為什麼不早說!」燕蘊詩含淚責怪道。
「要是早說……我怕你會立即離我而去……」
他的話讓燕蘊詩心頭一顫,憶起當年烏篷船頭錦衣少年為她吹笛送行;阮宅後院,花稜窗外故人示警。原來,漂流千里只是為了「相思」二字而已。不然在那風月谷驛站,在青沙井山村火場中,他都大可以由她自生自滅,這才是對待「敵人」應有的態度!可他一直不肯這樣做。從中原到食月,兩人得以一路糾纏而來,只不過是因為他實在捨不得她離開罷了。
想起他的好處,比起柳江南的虛偽與刻毒,她的心中萬般感慨,流淚道:「我本以為自己是呆人一個,想不到世上還有你這樣的傻人!還是那麼一個……」那麼一個疑心病重的傻人!
宋襄忍痛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這下可好了,詩,你不會離開我吧?」
她搖了搖頭,面上的表情非哭亦非笑。
柳江南卻在一旁越聽越心驚。他還沒有機會在朝中建立起自己的勢力,如果劉鈞在此時倒台,他就失去了和「冷血國師」合作的倚恃。想到這些,他不顧一切地跳起來,飛身躍上馬背。臨了,又悔又愧地看了二人一眼,道:「襄……你不會有事的!二哥要先回京師看看,等我……」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扔到燕蘊詩手中,一牽韁繩,策馬狂奔而去。
捏著瓷瓶,望著絕塵而去的背影,燕蘊詩目中似要噴出火來。本欲扔掉瓶子,突然想到這應該是傷藥,立即撥開瓶塞倒出一堆藥粉,不管三七二十一塗到宋襄的傷處,狠心拔出劍刃。
當然很痛,宋襄忍不住大叫起來,難受地道:「蘊詩……我這回要死了!」
「傻瓜!要死再等六十年!」 她斥道,「你武功又不行,怎麼忽然衝出來找死?」
「我……他……是絕對不會殺死我的!」他傻傻地道。
「為什麼?」她問。
「你、你老愛問『為什麼』!」他苦笑道,「他是我二哥,你說為什麼?」
「行!算我笨!」 她惱了,一把推開他,假意起身欲走。
「別……你去哪裡?」他大驚失色,急忙伸手抓住她,「你不能扔下我不管,現在我受了重傷!」
「你死了才好,當是贖罪!」她暗笑。說完才想起,就算兩國罷戰了,宋襄仍是石河血戰的元兇之一,只怕今生今世再也得不到中原百姓的諒解,不禁暗暗歎了口氣。
「你說真的?」宋襄苦笑,捂著傷口,從地上爬起來,「我那時年幼,做事本來就不理什麼對錯!現在,我得罪了師父,食月王又是個耳根子軟的人,將來我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食月容不得我,中原的百姓一定不會饒了我!難道今生,注定我倆只能為敵?」
燕蘊詩不語,走出兩步,忽然回首道:「我心中沒有綱常,你心中也沒有;我心有家國,可你仍然沒有。你現在果真是一無所有,做了無家的浪子,你想知道我願不願意陪你走完以後的路?」
「當然!」宋襄仍然苦笑,不知道她玩什麼花樣,「這樣說來,你肯嫁給我了嗎?」
燕蘊詩瞪了他一眼,想不到他問得這麼直接,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還認為哪個中原女子要是嫁他,做飯都可能被懷疑謀害親夫,不禁暗笑。她靈機一動,道:「好,你先回答我三個問題。」
「好,你說!」
「第一,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會殺了你二哥替我報仇出氣嗎?」她正色道。
「這……」宋襄為難地看著她,過了半晌才道,「你不會這麼恨他吧?他不過只是騙了你。如果不是他,我們怎麼會認識?何況他現在……」他想說,他現在已經山窮水盡了,可他實在不想這樣說。
「好,算你說得在理!」不管以前如何,她已經決定要忘記他了,又何必太計較。
「第二,如果你的師傅不追究你的忤逆背叛,或者食月國王突然想讓你取代你師傅做大國師,將來兩國再戰,你會站在哪一邊?」
「不可能!食月王他……」
「我說的是如果!」她道。
「那我只有……」 他忽然一拍大腿道,「食月國的事,從今往後關我什麼事?我只聽你的,你讓我站在哪邊我就站哪邊!」
燕蘊詩一笑,「現在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她頓了一下,道,「這個問題不許避重就輕,一定要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什…什麼問題?」 聽她這樣一說,他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我讓何青衣他們關著你,你是怎麼跑出來的?不要告訴我你武功高強,打出來的!」
他驚訝於她的問題,這個問題簡單的程度超乎他的想像。心中忽然一動,他滿臉嚴肅地別過頭,道:「你換別的問題吧!」
「為什麼?」
「這個死也不能說!」他擺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為什麼?」她越發遲疑。
「你瞧你瞧,我就說你老愛問『為什麼』,你還不服氣!」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燕蘊詩聞言臉上一紅,「不說拉倒!」
「說……我一定會說的,你放心!」但不是現在。
沉默了一陣,燕蘊詩忽然吁了口氣,「好吧,來日方長。」這大概又是他的另一個詭計,另一個害怕她會因為對他失去了興趣而索然離去,設置的懸念詭計吧。
她輕笑一聲,糾纏在這些瑣事上有什麼意義,還有更多的事等著她去做,比如到天涯的盡頭去找她失蹤已久的師傅。
遠遠地,傳來東勝城門口的廝殺聲。她站起身來眺望,旌旗在驕陽下獵獵揮動,狼煙自城頭冉冉升起,「開戰了!」
「是啊,可是戰爭很快就結束了。而我們,才剛剛開始!」宋襄捂著傷處吃力地往前走了幾步,伸手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腰。
燕蘊詩忽然回眸朝他一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