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來過望胤居的地牢,郁軒知道我心軟,總是盡量避免讓我接觸到這些血腥殘酷的事情。因此當我一步步走下潮濕的石階時,我盡可能地默記著道路和守衛的情況,儘管雙腿有些不自覺地顫抖。
地牢裡十分安靜,似乎可以聽見水滴的聲音一點一點打著我的心,而牢門打開時鐵鏈的聲響更如同一條毒蛇從我的心頭爬過。
「進來吧。」郁軒已站在牢門裡,回頭看我。
我鼓足勇氣踏入木柵欄,很寬敞的一個房間,四壁上點著牛油火把,顯見不是囚室,而是——刑房。
「劉三,他怎麼樣?」郁軒盯著地上一個靜伏不動的人形,問負責拷問的侍衛。
「中途被鹽水潑醒過一次,居然想撞牆尋死,屬下只好把他手腳都銬了起來。」劉三在一旁答道,「後來經不住打又昏死過去了,到現在也沒醒。」
他們說話的時候我望了一眼地上的人,隨即閉目轉開了頭,緊緊咬住嘴唇,生怕自己會驚呼出聲。然而僅僅一眼,晏平此刻的慘狀卻已再也無法忘卻:他面朝下伏在地上,手腕和腳踝都被緊緊地綁在地上的四個鐵環中,無法移動分毫。不知被用過什麼刑,他的脊背一片血肉模糊,身體就泡在地上被冷水沖淡的血水中。此時劉三走過去踢了踢晏平,那瘦弱的身軀仍然如死了一般毫無動靜。
郁軒蹲在晏平身邊,用手抓住他的頭髮,將他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掰起來,隨後鬆手任他重新跌下。
「抬一盆拌了粗鹽的砂子來。」郁軒忽然對手下吩咐。
「你要幹什麼?」我心中一寒,脫口問道。
郁軒神色有些古怪地看著我,笑了笑:「我不過想讓他醒過來罷了。事到如今,還想為他求情嗎?」
我後退了一步,沒有乞求郁軒。我心中明白以現在郁軒對我的懷疑,如果我待會再做出什麼異常的表現,我和晏平都只能是死路一條。
砂子抬進來了,郁軒抓了兩把,都灑在晏平皮開肉綻的脊背上,突如其來的刺痛讓晏平昏迷的身體陣陣抽搐。
「學會這個法子。」郁軒對劉三和其他侍衛說了一句,示範性地一鞭就朝晏平抽了過去。
「啊……」砂子和鹽粒被鞭子狠狠地抽入了血肉,撕心裂肺的痛苦讓晏平猛地抬起唯一能動的脖頸,竟被生生地痛醒過來。
與此同時,我重重地跌靠在牆上,只覺得自己的心隨著晏平的慘叫被撕裂開來。
「看看誰來了?」郁軒揪住晏平又重新跌落的頭,將他的臉擰向我的方向。然而晏平只是默然地看了我一眼,眼睛隨後虛弱地閉上。
「告訴你最喜歡的昀少爺,到底是誰和你串通放走那人的?」郁軒揪著晏平的頭髮不斷搖晃。
「沒有……人……是……我自己……」晏平的話語微弱卻清晰。
「可是剛才你昏迷的時候可一直在叫著一個人的名字呢。」郁軒冷冷地笑道,「就是那個人幫你的吧。」
「不,不是的!」這句話讓晏平如被針扎一般顫抖了一下,也讓一旁的我一陣緊張。
「你叫的是『泓,救救我』,告訴我泓是誰,我就饒了你。」郁軒的聲音漸漸溫和了,循循誘惑著神志有些模糊的晏平。
「不,不能說……」晏平猛地狠狠一咬自己的嘴唇,試圖讓這疼痛使自己清醒一些,「不能說……」
「看來你的苦頭還沒嘗夠啊。」郁軒失去耐心地放開晏平的頭髮,站起身來,向劉三道:「打開他的鐵銬,再取一副夾棍來。」
「是。」劉三答應著將晏平的手足從地板上的鐵環中解下,叫來兩個手下架住他的雙臂,讓他跪在地上。
當那副粗大的夾棍套上了晏平的一雙小腿時,我猛地扶著牆向門外衝去,我再也無法忍受眼前這殘酷的一幕了!再看下去,我會瘋掉!
「昀弟留步!」郁軒走過來扶住了我的胳膊,將我拉回了刑房中,「看看審訊奸細不好嗎?怎麼,捨不得了?」
這句話如同黃蜂的毒刺一般,我立時找回了殘餘的理智。如果我能堅持到這次審訊完成,或許郁軒對我的懷疑就有所消失,我才能找到機會將晏平救出去。反之,如果我按捺不住被郁軒看出了破綻,不但救不了晏平,還會破壞蘊炎的整個行動計劃,到時候不僅我要問罪,還會聯繫到被扣為人質的母親。想到這裡,我抬起頭向郁軒笑了笑:「雖然我一直憐憫他,但他既然背叛了我們,我也沒法子了。」
「那就陪我一起等待這次拷問的結果吧。」郁軒笑了笑,但那笑容瞬間便凝固在了嘴角,他轉過頭去,用毫無表情的聲音道:「用刑!」
吱嘎嘎……夾棍驀地收緊,晏平低垂的頭猛地抬起,冷汗涔涔而下。他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苦苦壓抑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慘叫。
「泓是誰?你的同夥是誰?」郁軒仍然耐心地問。
「不能說……啊……」晏平再也忍不住腿上的劇痛,呻吟出來。
「還嘴硬,再收緊!」郁軒好整以暇地命令著,看晏平究竟能有多大的忍耐限度。
夾棍再一次收緊。「啊……」晏平痛得搖晃了一下,若不是兩邊的打手架住他的雙臂,他差點就倒了下去。頭髮被他的汗水粘在額頭上,他的臉色極度蒼白,嘴唇已被自己咬得流出血來。
「還說不說?」
跪在地上的晏平此刻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只能微弱地搖了搖頭。
「再收!」
就這樣,每當晏平痛得快要昏過去的時候,郁軒就會適時地示意放鬆夾棍,讓他喘口氣可以回答自己的提問,然而儘管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晏平始終不肯招認那個「泓」究竟是誰。
我靠在牆上,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耳中只聽見夾棍不斷收緊的聲音和晏平逐漸淒慘的呻吟。終於在一陣腿骨的碎裂聲中,晏平的頭無力地垂下,昏死過去。
兩旁的侍衛放開了手,任晏平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上。冷水再次當頭潑下,晏平動了動,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的囈語:「泓……」
我轉過了頭,生生壓制住了眼中的淚水,也壓制著胸口中翻湧的氣血。
「泓是誰?」郁軒用最後的耐心問道。
「泓……救我……」晏平根本沒有聽見郁軒的問話,仍舊讓人心悸地重複著。
「賤狗!」郁軒忽然一腳踩在晏平的脊背上,將那正試圖爬起的身體重新壓在了地上。
一口鮮血從晏平口中噴了出來,他無神地睜著眼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哼,若是再不招,就打死算了。」郁軒惱怒地道。
「屬下倒還有個法子。」劉三忽然走了過來,向郁軒獻計,「將他四肢反綁在一處,面朝下吊起來,然後用青磚壓到他的腰上,問一句,加一塊磚。這種刑罰最是難熬,若是吊上個幾天,再是鐵打的人也熬不過。這種刑還有個挺好聽的名字,叫『吊花籃』,可惜,受刑之人被壓壞了脊骨,怕是以後會落個癱瘓。」
「我連他死都不怕,還怕什麼?」郁軒擺了擺手,「就這樣用刑。」
「不要!」我再也忍受不住,快步走到郁軒身前,急切地懇求道,「不要這樣對他,這樣太殘忍了……」
「昀弟,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郁軒又是語焉不詳地說了一句,見我腳步踉蹌,彷彿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乾脆向外吩咐了一聲,「給昀少爺抬張椅子來。」
「不要!」看著劉三已指揮著手下將晏平手足反綁在一起,立時就要吊到房頂的鐵鉤上,我暗暗一咬牙,默運起「嫁衣神功」,將全身經脈逆轉。立時沒頂的劇痛傳來,我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上,稍微一動,大口的鮮血便如潑墨一般灑在地上,無法止歇。此時此刻,我只能賭郁軒對我還有一絲一毫的舊情。
「昀弟!」郁軒聽見不對,轉身看我,驚惶地奔過來將我抱在了懷中,「昀弟,你怎麼了?」
「求求你……放過他……」我身子一顫,又是一口血湧上來,經脈逆轉的劇痛讓我連話都說不連貫,「別做……那麼殘忍……的事……」
一直等到郁軒終於肯點了一下頭,我才鬆開了自己的意志,頭一歪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