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真的想在這裡過冬的。」艾琳說道。
「小聲一點。」若蘭低語道,一面不停的步下城堡大廳的階梯。
在門口,一位侍女將拖把放入水桶中,然後以雙手扭轉把手。一位侍僮拿著盛滿的垃圾桶,停下來和她說話。若蘭逕自走過。
艾琳疾步跟隨她。「你不能,若蘭,女王會生氣的。」
「她已經在生氣了。」剛出爐麵包的香味吸引若蘭走向拱形走廊。她的胃咕嚕作響。「走這裡,我餓壞了。」
艾琳抓住她的手臂。「你在說笑。」
「我從不說笑,你知道的。」除了昨夜一次之外,但昨夜的其他事她全都做錯了。她經歷了一切卻一無所獲。
「你對我隱瞞什麼事?」艾琳說道。「不要叫我猜。」
「那我就不叫你猜。」
「哦,可惡,」她嘟嚷道。「除非……」她彈指。「是關於你在花園看到的那人,是嗎?他是誰?」
若蘭喜自不勝的說道:「他是一個想要勾引我的養豬人。」
艾琳仰首,嚴厲的注視若蘭。這個表情使她像極了她父親的威嚴畫像。「你讓一個養豬的吻你?」
若蘭想起那位黑暗陌生人。衝突的影像拉扯著她的心。他有時溫柔的誘哄,有時則粗言威脅地。她知道自己對伯爵的疑問造成邊地勳爵心態的變化,但她不知道為什麼。除非他們有勾結。但他臨別的吻卻和領土紛爭毫不相干,倒是和引誘息息相關。
「你必須告訴我。」艾琳說道。
若蘭迷惑的低語道:「晚一點,艾琳。」然後走進較小的廳堂。
令若蘭喜出望外的,那位神秘的管家站在長桌旁,正在切一條黑麵包。她穿著一件結實的羊毛貴衫,外面是漿硬的麻質圍裙。
「早安,安太太。」若蘭在一條長椅上坐下。
年長女人露出微笑,眨眨眼道:「你記得我的名字,若蘭小姐。謝謝你。」
人們對若蘭這種微不足道的能力感到驚奇不已。「不客氣。我聞到的是麵包的香味嗎?」
安太太派一位侍女去拿盤子。「是的,你想喝什麼,小姐?」
「蜂蜜牛奶,謝謝。」
艾琳滑到長椅上。「我要加水的酒。」當管家給她一片麵包時,艾琳搖搖頭,愁眉苦臉。「不,謝了。一大早我吃不下。」
若蘭在麵包上塗上牛油和蜜餞。食物的美味可口,使她發出由衷的讚歎。
中午之前有下床氣的艾琳呻吟道:「哦,拜託。」
安太太說道:「還需要什麼嗎,小姐?」
若蘭希望探聽那位自稱為邊地勳爵的養豬人的事,但最後她思考再三才答道:「一片厚厚的烤豬肉會很棒的。」
管家的微笑褪去。「對不起,小姐。我們今天沒有新鮮的豬肉,」她說道。「但有醃火腿和燕麥布丁。」
若蘭竊喜道:「火腿就好了。」當火腿送上來時,她宣稱道:「好棒的火腿。你們基德堡必定有優秀的養豬人,請代我向他致意。」
安太太蹙眉道:「是屠夫送來的,我會告訴他。」
「屠夫自己養牲口,真會做生意。」
「他不是自己養的,我確定。」安太太說道。「我去幫你多拿點牛奶。」
若蘭毫不放鬆的說道:「艾琳,你記得那個在貯藏室養豬的古怪法國伯爵嗎?」
艾琳停頓,鋼杯離嘴唇一英吋。她的目光轉向若蘭,接巡她的臉孔,然後喝一口。
「我記得你說他的城堡臭氣沖天。」
若蘭略微轉頭,眨眨眼,向安太太說道:「你想想看,豬在腳底下吱吱叫。」
安太太變為執拗的不以為然。「在這座城堡裡你看不到豬的。」
若蘭說道:「當然不會。但我好像遇見一位你們的養豬戶。」
「是嗎?」管家說道。
「是的。他說他叫艾恩,但自稱邊地勳爵。」
安太太抓起圍裙,對著它大打噴嚏。她轉過身去,肩膀因劇烈的噴嚏而顫抖。她空出一隻手,朝若蘭揮動,然後行禮,衝出房間。
「你真可恥。」艾琳瞪著門口道。
「我得多瞭解他一點。邊地勳爵認識伯爵和男爵,他會有用的。」
若蘭吃完火腿,便向艾琳描述邊地勳爵的族徽時,艾琳說道:「噓!」並且拿起鋼杯。
安太太走回來,還淚眼汪汪、鼻子紅通通的。「請見諒,小姐,是氣候的關係。」
若蘭緊追不捨的說道:「在你離開之前,你正在說那位自稱邊地勳爵的養豬戶。」
那位廚娘再度打噴嚏,並且準備好圍裙。「我通常不太管農人的事。我們這裡有市場,所以大家可以自由買賣。」她的聲音是壓抑的。
「但是你知道他人在哪?。」
「是的,」她打噴嚏,將臉埋在圍裙中。她隔著圍裙說道:「斯威沼澤那一帶有養豬戶。」她再度衝出去。
若蘭喜不自勝。她可以找到邊地勳爵,而且是在白天。
凱爾抓起那頂全黑的假髮一把套在頭上。他本來打算要去找麥肯的,因為安太太說,這孩子扮演頑童的角色太過火了。但是由於那位「記性很好」的紅髮小姐,凱爾必須拋開父親的職責,在她去找那位根本不存在的養豬人之前,將她追回來。
笨蛋、笨蛋、笨蛋!而且任性。他已經幻想好要如何嘲弄若蘭的不識時務,現在弄巧成拙了。
有人扣門。
「滾進來吧!」凱爾咕噥道。
安格大步走進來,手上拿著剛從頭上脫下來的鋼盔。「什麼事,爵爺?」
凱爾壓下火氣,他只能怪自己。但是老天,他痛恨自作自受。「記得我告訴過你花園裡發生的事嗎?」
「是的,爵爺,我記得一清二楚。」他忍著笑說道。「你捶胸頓足的走進我的房間,說你慾火焚身。然後承認說你告訴她,你是邊地勳爵兼養豬人。哦,同時你還灌了兩品脫麥酒。」
凱爾不由自主地微笑。「看樣子咱們那位外交官小姐今天早上逮著了安太太,逼她說出那個養豬人的下落。」
安格啐出一聲詛咒。「你要怎麼辦?」
「我要扭斷它的小脖子!」
「我確信你有更好的計劃。」
「戰術是最重要的,安格。」凱爾抓起族徽,將它別在肩膀披風上。「那個鬼靈精樣樣都離不開戰術,她簡直機靈得過頭。」
「是的,爵爺。但是你可以對她施展美男計啊!」
「你不用安慰我了。」凱爾走向穿衣鏡,將帽子歪戴,遮住半邊臉。「我搞不懂自己為何擔心,反正她現在或許已經快到斯威沼澤了。」
「她不在斯威沼澤。」
「今天早上我應該到秘道中去偷聽她的計劃。呃——你說什麼,安格?」
「我說,她不在斯威沼澤。」
「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不可能同時去兩個地方。」
凱爾緊張起來。「那麼,老天爺,她到底在哪裡?」
安格漫不經心的說道:「在織工家裡。我在路上看到的。」
凱爾鬆了一口氣。他抓起外套,走向門口。「去斯威沼澤。告訴那個正牌的養豬人說,如果有一個居心不良的紅髮小姐問他邊地勳爵的事,他就……」
「就怎麼,爵爺?」
凱爾深吸一口氣,向上蒼祈禱。「就告訴她事實。」
鋼盔落到地上。「什麼?」
「照做就是了。」凱爾說道,免得改變心意。
安格拾起鋼盔。「哦,是的,爵爺,開門見山。我恨不得馬上看到她的表情。」
凱爾一把推開門。「謝了,安格。我答應飛奔回來,告訴你她的反應。」
「爵爺,」安格賊兮兮的咧嘴微笑。「你忘了你的眼鏡。」
織工的店舖充滿濕濕的羊毛氣味,但那刺鼻的味道被苔蘚等染料植物的馨香所沖淡。對凱爾而言,這裡在他心中喚起驕傲和喜悅。五歲時,凱爾直挺挺的立正,同時莫先生為他穿上杜家的格子呢衣裙。
那份美好的記憶降低了他的怒火。馬若蘭單獨在房子裡、趴在格子呢盒子上的景象使他震懾。背後傳來人聲和織布聲,但凱爾目不轉睛。
她穿著一條碧藍色的天鵝絨長裙,裡面是蕾絲花邊的襯裙,一切盡入眼底,因為她正專注的在盒子裡翻找。他抬起下巴,透過眼鏡,鉅細靡遺的看清了她的白色絲襪和底下泛紅的肌膚。他全神貫注的讓目光在她全身上下游移。他回想他倆熱吻的情景。如果當時邊地勳爵脫下她的衣服,品嚐她的敏感部位,她會怎樣?
「早安,爵爺,您一路上順利嗎?」
凱爾震驚的看到施艾琳站在入口處裡,唇上帶著心照不宣的微笑,臂彎上披著斯圖亞特皇家的披肩。
該死!她逮到了他對若蘭垂涎欲滴的模樣。
他收起臉上必定是色迷迷的表情「早安,那條披肩真可愛。」
「您的也一樣。」她從頭到腳的打量他。
不知為何,凱爾突然惹識到柔軟的羊毛貼著地的光屁股的感覺。但是除非是寒冷的冬天,否則他通常是不穿內褲的。他收斂心神。她只是驚訝罷了,他只要保持鎮靜就好了。
他深深鞠躬。「你真好心,夫人。」
「請你,」她撫摸全蘇格蘭最尊貴的披風。「叫我艾琳。我自認為是一位平民百姓。」
若蘭轉過頭來。「哈!有多少位平民百姓身上流著國王的血?」
「拜家父之賜……」艾琳說道。「很多。」
若蘭霍然轉過來,手上拿著一塊格子呢,眼中閃著不以為然的光芒。「不害躁。你不該說這種話。」
艾琳揚眉說道:「謝了,好朋友。現在該你練習我教你的禮節,向我們的主人問候。」
若蘭注視凱爾的帽子說道:「早安,爵爺。您今天真早。」
她的目光沒有接觸凱爾的,凱爾開始緊張。是否她認出他來了?他必須躲回呆子伯爵的背後。他急躁的蹙眉,揚著一張紙說道:「我非早起不可。我得去補充我最棒的魚餌。下星期要去釣鮭魚。」
艾琳嗅一下,然後咳嗽。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若蘭問道。
「麥肯的名字表。我在背面列了購物單。」
若蘭注視格子呢,然後放回盒子。「麥肯好嗎?」
「小犬挺忙的,老實說,」凱爾說道。「到某處去扮演威爾斯王。」並且測驗他父親的耐心限度。
她若無其事的說道:「這真是學歷史的好主意呢!」
沒有心機的人會被若蘭灌迷湯,但凱爾變聰明了。「是的,但恐怕我對小犬是教導無方,他不會分辨梭魚和鮭魚。你找到你要的衣服了嗎?」
她驚跳一下。「艾琳要一條新披風,我陪她過來。」
睜眼說瞎話,她在那盒子裡東翻西找的。他走向盒子,瞥視裡面。裡面有成堆的格子呢,他拾起最上面的一條。
他注視著她,對她說了一句實話。「我不會分辨格子呢,我對魚餌內行,這個我就一竅不通了。」
「若蘭不一樣,」艾琳依舊擋在通往工作間的門口。「她是不折不扣的專家,不是嗎?」
若蘭赧然的臉紅。「拜託,艾琳,人家根本沒興趣。」
「哦,我有興趣。」凱爾溫馴的搓著雙腳。「咱們城堡中很久沒有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出現了,我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有興趣。」
「您真會說話。」
艾琳對凱爾說道:「她一向是過目不忘的,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樣樣精通。從小就聰明伶俐。」
凱爾感覺她話中有話。「你真是聰慧過人,若蘭小姐。」
「沒什麼。」
一陣恐怖的感覺掠過凱爾心頭。她太聰明了,恐怕會將他賣了。男性的尊嚴受挫。「我通常不會那麼仔細研究格子呢。」
她伸手碰觸他的手。「爵爺,你的聲音怪怪的。你病了嗎?」
他一時疏忽,忘記以伯爵高昂的嗓音說話。「不,」他說道。「大概是早餐吃了內臟,不舒服的關係。」
若蘭皺眉。「既然會不舒服,為什麼要吃?」
「因為……」他靈機一動。「廚子給什麼,我就吃什麼。鮮魚最好吃了,但我最近都沒有釣魚。」
「哦,你今天不就是要去釣魚?」
凱爾心一橫。知道自己非查出她的企圖不可,於是將格子呢丟入盒子中,然後拾起另一條。「告訴我這是哪一個家族的?」
她的目光從格子呢轉向他的眼鏡。「是慕家的。」
而且很像是邊地勳爵穿的那種,現在他發覺到了。原來她是來調查這個的。白費力氣,凱爾想道。「這條格子呢使我想起另外一條。去年我去尼斯湖參加釣魚大賽,看到一個傢伙穿著不。我一定弄錯了。」
她眼中閃著興趣。「那傢伙是哪一個家族的?」
「她無所不知的。艾琳說道。
籍著眼鏡,他清楚的看到若蘭睫毛的弧度和金色的尖端。她還是想知道邊地勳爵的家族。他先前迴避這個問題,現在也一樣。「我忘記那個族名了。」
若蘭傾身向前。「那個家族住在附近嗎?」
「我只記得那布料的花樣。」
「他們是不是住在安莫沼澤或斯威沼澤?」
哈利路亞!她中了他的圈套。他彈指道:「斯威沼澤。真是湊巧你也提起來,我今天早上要去那裡。」
「為什麼?」
他胡說道:「為了豬毛。」
「豬毛?」
「是的,」他作勢要看紙條,但從眼角看她。「那是魚餌的重要材料,但是只有那種從乳豬的左耳後面拔起來的才行。當然,藍色海豹毛也同樣重要。但是我沒有。織工說他有染色的羊毛可以代替。你想魚會分辨出來嗎?」
艾琳說道:「羊毛可能會使它們脹氣。」
凱爾咳嗽忍笑。「我確實不知道魚……」
若蘭瞪艾琳一眼,然後將手臂穿過他的臂彎。「我希望和你一同出去,可以嗎?」
她天真無邪的微笑並沒有騙過凱爾,將胸脯壓在他手肘上的討好動作也沒有。汗水從他身上冒出來。他扶正眼鏡,轉向艾琳。「你要一起去嗎?或許我們可以去逛逛,看看我心愛的魚洞。」
艾琳說道:「不,謝了。我答應教雙胞胎劍術。」
「劍術?」凱爾提高聲音。「用真劍?」
「鈍劍,爵爺,」她微笑道,做出挺劍刺擊的動作。「你知道,又細又長,非常銳利而且致命的。」
就像馬若蘭的舌頭,凱爾想道。他假裝驚恐的退後,哀叫道:「拜託,夫人,你們儘管練習,但是求你到後院去。以免你們血灑起居室,安太太會罵人。」
「艾琳是說笑的,爵爺。」若蘭說道。
斯圖亞特王朝最後一位國王的私生女,收起想像的武器。「原諒我,爵爺,」她說道,一面走向前門。「我早上一向心情不佳。你們兩人去吧!就是要小心那個沒良心男爵。」
門關上,若蘭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凱爾考慮安格所需的準備時間。「二個小時後在花園等我。你得換衣服。」
「我的衣服有什麼不對?」
全身都不對勁,他想道。「太漂亮了,不能踩到豬圈中去。」
「好,我會換合適的衣服。」
他感到歡天喜地。她一頭栽進他的手掌心。